嬴政上了马车,同行的除了蒙恬、甘罗外,还捎上了公输逊。
马车的暗层里放置了手头配好的一些火药、改良过的铁制箭矢等,但数量不多,仅当作是万无一失的周全准备。
而夏安夷在同系统交流后,原本悬浮的团子状态也隐藏了起来,只是安静地作为一个旁观者。
说不激动是假的。
史书的记载寥寥,几乎是从秦始皇登基后开始撰写的。
他在赵国的幼年、登基前的曲折、以及亲政得到大权前,都未曾展开详细的描述。哪怕是平行时空,能亲眼见证这段历史。
也是很难得的啊!
更何况,这回老祖宗可是扛着火药、拎着打工团进宫的,整个进展看起来是真惊心动魄的。
咸阳的黑夜沉沉,连月光都稀疏,马车印在车辙上前进着。
为防止惊动其他人,马车在宫殿外便停了下来。
乔装后等待已久的吕不韦,声音平静地开口:“这里有一条地道,可通往宫中王上的寝殿,公子政随我来即可。”
嬴政顿住脚步。
他同马车里的几人,各自嘱咐了些话语后,便起身跟上吕不韦的步伐。
后者举着火折子,一边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公子政将这些人带来,是有何打算?”
嬴政敛着眉眼,淡淡回答:“听说蒙老将军也守在宫中,蒙恬是来寻他的。至于其他人,不过是对宫殿有些好奇,一起来看看罢了。”
这种搪塞的理由,自然不可能让对方信服。
不过有更重要的事在面前,吕不韦的关注点,自然没有拘泥于此:“王上的身体本就不好,听闻今晚又受到了波折。”
韩夫人和赵姬的一出大戏,还牵扯抹黑了他的身世,对方说起来时倒极为淡定:“那些亲韩的臣子也进了宫,被挡在王上的寝殿外。”
“方才听闻长安君,也在其中。”
所料的情况,同他所预见的相差不大。嬴政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屏幕另一端的夏安夷连着深呼吸了几下,同系统悄悄地说话:“你说老祖宗今晚能干掉他们吗?”
“现在就他一个人进了宫,还手无寸铁的,没将那些东西带进去。”
还没等系统接话,她又暗自琢磨:“不过他刚刚下马车前,是不是薅了点东西在手里,也不算手无寸铁?”
还有刚刚叮嘱过蒙恬等人,想必也并非无用功,应当会作好准备。
【宿主其实你一个天天苦恼写题的高中生,没有必要担心绑定对象这种、家里有真皇位继承的人】
夏安夷:“……”
这系统真是越来越飘了,而且毒舌程度越来越接近老祖宗了,真是学以致用。
她决定还是默默看戏。
地道并不长,大概火折子快燃尽的时刻,便走到了尽头。将门推开走上楼梯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嬴异人的寝殿。
闹事的韩夫人和赵姬都不在,帷幔后面不断地传来咳嗽声。贴身照料的宦官垂眉躬身,取着痰盂匆匆走过,里边依稀可见些血迹。
看来对方这是被气狠了。
吕不韦遥遥站立,用寻常的语调同对方交谈着:“王上的身子可好?臣已经四处寻医,还请王上不必过度担忧。”
帷幕被拉开,嬴异人坐起来。虽面色苍白,但眸色锐利而亮得惊人。
能当初被吕不韦看上投资,并评价为“奇货可居”,对方自然也不是平平无奇之辈。只是其身体在赵国为质时便不好,多年来已积劳成疾。
再加上今晚被气了一回,看上去状态并不好。
感受到对方在打量自己,嬴政索性大方从容地仰起脸庞,任由嬴异人注视自己的眉眼轮廓。
单就长相来说,他跟吕不韦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同那些捕风捉影的言论毫不相干。
对方的多疑很快消散,只是看上去依然喜怒难辨:“外面的臣子深夜进宫,已是有违礼法、不将寡人放在眼里。”
“如今还请示寡人早立太子,你们如何看?”
吕不韦拱了拱手,直言不讳着道:“臣也是如此想法,王上身体抱恙,不如立下太子以分思忧。”
“既符合礼制,又可避免心怀不轨者作乱,阻挡秦之福祚绵延。”
嬴异人又连着咳了几声,在原本就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公子政,你也是如此想的吗?”
对方的语气犀利,仿佛在问的,是不是他想当这个太子。
嬴政还没抬眸说一个字,就见对方动了怒:“长安君不过区区蹒跚学步的小儿,韩夫人和那些臣子就要逼寡人立他为太子。”
“如今文信侯又同你进宫,名义上是探望寡人,实际也意在如此。”
嬴异人重重地咳了好几声:“你们又有何区别?”
在屏幕另一端追剧的夏安夷,轻轻地说了句:“那肯定是有区别的啊,老祖宗想要的,怎么会是这么个破太子之位呢?”
实属是折辱千古一帝了,对他来说,有剧透和金手指在,就好比满级大佬屠新手村的感觉。
一个长安君,还不值一提。
“他可是写笔记的时候,画的地图都……”
她深刻怀疑上了更多的地理课后,对方最终能志存高远地,画出一幅完整的世界地图来。
别说,要是真能变成现实的话,想想还挺激动的。
虽然关了对方的部分权限,但嬴政跟在场的两人不同,多少因为系统的绑定,还能听见她的画外音。
哪怕看不见“她”,对方还是冷淡地瞥过来一眼,意在警告她不要多话。
毕竟按照这系统每次出bug的频率,若是对方的声音被其他人听见了,想必又要费些周折。
面对着嬴异人锐利的眼神,嬴政平静地出声:“自然不同。”
“韩系势力意图污蔑一国夫人和混淆王室血脉,心术不正,此为其一。”
“半夜逼宫意图挟王上立储,藐视君主而为一己之私不顾秦国长远发展,此为其二。”
他能言善辩地说完前两点后,顿了顿:“实力不及野心,此为其三。”
看到这一幕,夏安夷挑眉。
对方虽在屏幕里顶了张包子脸,但完全不惧嬴异人和吕不韦的模样,口吻也狂妄地就差直言:你们、不行,朕、顶尖了。
当然,别看嬴异人方才怒意滔滔。对方把韩夫人和长安君拦在外边,却让吕不韦带着嬴政从地道进来,心中的天平明显有倾斜的。
嬴异人喝了宦官送来的药,面色稍稍平静红润了些:“那在你看来,何为长远发展?”
闻言,嬴政低敛着眸色,淡淡着道:“不拘泥于朝堂的明枪暗箭,放眼另外六国以至更多,才可谓长远发展。”
“秦之几世余烈,不该耗于诸侯国内党项之争。”
嬴异人眼神微微复杂:“那赵姬目光短浅,而邯郸又形势复杂,你能有如此见地,倒是不容易。”
对方就像出鞘的墨玉,即便身处的环境恶劣,也能坚定地成剑而岿然不移,性子没有长歪。
同门外的长安君等人,更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像是略感到了疲惫,嬴异人挥了挥手:“罢了,寡人也看不透这大秦的命数,日后究竟能如何,也许一时是见不到了。”
“寡人身子不好,也不掺和这些了。”
对方话音落下后,嬴政的眸色微顿,随即瞥到吕不韦也是讶异的神色,显然也未预先得知对方的打算:“王上是何打算?”
对方的做法像是不仅仅打算立太子,或者解决外面逼宫的人。
只听嬴异人淡淡道:“寡人身子不好,打算寻处风水宝地静养,跟随方士们修仙延寿。”
嬴政:“??”
夏安夷:“……”
这就是传说中的遗传吗?一家子都沉迷于,长生不老的保健品骗局。
而且经过现代的课堂,老祖宗已经知道了所磕的丹药是重金属,还把原本的那群方士打包、扔去打工制火药了。
结果嬴异人又找了一群方士来,这着实是有些扎心的。
嬴政顿了顿,回想了后世人嘲笑时的那种挑衅,试图劝说对方一二:“禀王上,那丹药成分……”
嬴异人挥了挥手:“寡人身体未完全好之前不打算吃,修仙又不是这一种途径。”
“何况,心诚则灵。”
嬴政:“……”
心诚也不能改变客观的科学道理啊,这简直就是买椟还珠、掩耳盗铃、刻舟求剑的行为。
像是不想纠结于这一点,对方示意他,将先前起草好的秘诏打开:“寡人登基以来,既铲除不了那些势力,又难以创造长平那般祖辈的辉煌。”
“如今身体也不利索。”
嬴异人似有些遗憾,但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和本身的水平,不足以支撑他去做更多的了。
对方连咳几声后道:“诏书在这里了,但有没有本事解决外面的人,那便不归寡人管了。”
希望他没有看走眼和选错人。
嬴政瞥着诏书,心中略微复杂。
里边的墨迹干涸已久,应当不是今日突发事故后,对方匆匆起草的。而上面写的也不是将他立为太子,而是直接传位的诏书。
从前他和赵姬被抛弃在邯郸时、后面听闻嬴异人另娶并诞下长安君时,他的情绪始终很平淡,对于对方的记忆也极为遥远。
今晚进宫前,也不是没设想各种情况。
无论发生什么,都始终秉持着想要什么、便只靠自己去争的信念。因此对于嬴异人的反应,有瞬间短暂的诧异。
但细细想来,对方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有表现,只不过不明显罢了。
对方并不蠢,不会选择长安君那一系,迟迟没有立下太子,也许是因为受朝堂上的各方势力制衡。
夏安夷望着他手上的诏书,微微疑惑了下:“按照史记记载,嬴异人应当是登基三年后去世。”
目前距离秦始皇真正登基还有三年。
所以是蝴蝶效应,许多事情都提前发生了?
而且比起历史上登基最初的傀儡模式,如今嬴异人给对方指明了方向——解决好外边的祸端,不失一次收拢臣心、树立威望的机会。
她正小声八卦着,却见另一边的嬴政,察有所觉地轻掀了下眼,用意念问她:“三年后?”
夏安夷默默闭嘴。
对方却仿佛有了兴致,追问道:“那长安君叛乱了几次、结局又当如何?”
“历史课上了那么多节,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历史课除了将他本人的事迹,别的都是一笔带过,更别说长安君这种不重要的反派了。
她晃了晃自己半桶水不能再多的头,在存储量本就不多的脑海中,找到了一些答案:“有说一次,也有说两次的。”
“时间距离比较久远,考证起来也比较模棱两可。”
夏安夷托着下巴:“至于结局,有说死于叛乱,也有说在赵国安享晚年的。这种小人物,自然关注的人不多。”
应当是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有水平。捧高踩低的暗示,对面的老祖宗看着心情不错:“原来如此。”
正当她松了口气时,突然脑海中有什么闪过,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
她明明给自己立的,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设。所以对方、刚刚是不是有意在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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