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头土路上,顾兰时从地上捡起裴厌从对面扔过来的麻绳,麻绳绕过板车底部捆了两圈,把一板车秋柴豆绑好,见捆结实了,他俩才拍拍袖子上的灰土草屑。


    太阳早已出来,比不上夏天的炙热,干一早上活,也叫人汗流浃背。


    柴豆熟了,田里的豆杆豆叶已经变黄,这两天村里人都在拔豆杆,西边两亩地里周平和刘桂花正弯腰忙碌。


    一大早进地碰见时,顾兰时和他俩聊了几句,得知周石头和他媳妇吴小桃在他们家原先的地里干活。


    顾兰时两手抓起扁担在右肩上挑好,扁担两头各有一捆柴豆,见周家叔婶离得远,他就没招呼,见裴厌也挑好了扁担,他抬起左手擦擦额头上的汗,说:“走吧。”


    “嗯。”裴厌挑着扁担走在毛驴旁边,大手在驴背上一拍,毛驴就拉着板车跟他往前走。


    顾兰时走在板车后面,万一有豆杆掉下来,能及时捡拾。


    这已经是第三车了,早上那两趟他和裴厌一个拉车一个推车,把柴豆弄了回去。


    田地离村子不算远,费些力气的事,这点路连腿脚都算不上,刚买了毛驴,还舍不得让牲口太累,因此这会儿天热了,人也有点累,他俩才牵驴过来拉车。


    毛驴挺聪明,认得主人,也记住了回家的路,它四条腿,到底比人走得快,不过因为主人在旁边,即便没有牵绳子,它随之放慢了步伐。


    裴厌在军中时经常赶急路,脚力自然不凡,可这又不是行军打仗,自然不用紧赶慢赶,况且顾兰时在后头跟着,挑了两大捆柴豆,肯定不能走太快。


    两人一驴慢悠悠往家走,板车旧了,车轱辘一圈圈碾过土路,发出吱呀声响。


    回去的路上不止他俩,路过别人家田地的时候,要是离得近,免不了说笑两句。至于旱田同样在这边的赵家人,正巧也在地头捆板车。


    看见裴厌后,赵金通脸皮子抽搐一下,十分不自在,他二弟赵金水同样如此,抓耳挠腮,眼睛到处乱瞟,就是不敢和裴厌对上视线。


    刚才没到跟前时,顾兰时听见赵家人在说话,眼下没有一个出声的,见裴厌没搭理这家人,径直走过去,他同样当做没看见。


    赵家其他人不说,他发现赵小吉在地里后,心里也不愿意和赵家人闲聊。昨天路过梅哥儿家门前,遇到赵小吉在骂保儿,他便让保儿回


    家去,别听那些混账话。


    赵小吉见是他,一家子从老到小都是欺软怕硬的,对裴厌可以说十分畏惧,就不再找李保儿的茬,灰溜溜回了家。


    赵金通和赵金水虽然比顾兰时大一辈,实际年龄相差只有八九岁,因此赵小吉是他们赵家最大的孙辈,如今下面只有个两岁的双儿弟弟。


    赵家原先穷,赵金通赵金水的老爹赵大娶夫郎时年纪已经大了,同辈的人有的连孙子都抱上了,他才有了两个儿子。


    赵大还活着的时候常常说他夫郎肚子争气,一连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也是因为男丁多了,赵家日子慢慢好起来,赵金通和赵金水两个有了点家底后,眼里就看不上比他们穷的了。


    而自打上次碰到裴厌这块硬茬后,这一家子总算收敛了些,只敢欺负一下同村熟悉的穷苦人家,不知根知底的,他们还害怕会像裴厌那样。


    火


    院子谷场上,裴厌高高抬起板车手把,让车上剩下的豆杆都倒下去,随后放下胳膊,推着板车到旁边空地上放好。


    顾兰时用耙子把豆杆堆铺平,弄薄些晒得快,见裴厌过来,他想了下,把手里的木耙递过去,说:“那你在这里,完了去歇一会儿,我这就去做饭。”


    “好。”裴厌接过耙子,将早上这三车豆杆全都翻匀后,才逮着空子坐在房檐下喝水。


    大菜地里丝瓜、菜瓜还有豇豆每天都能摘不少,他俩最近吃菜一点都不用俭省,甚至换着花样吃都有点腻味,顾兰时有时会上家里挖点别的菜。


    除去要晒成菜干子的,他隔几天还给家里拿半筐或一篮子,他大哥二哥那边同样会送,有时直接喊大嫂二嫂过来摘菜,也省得他送过去了。


    肚子饿了,顾兰时做的都是简单饭,一把米下锅煮米汤,锅里放上竹蒸架,蒸架上搁好小竹匾,他拿了六个糙馒头放进去,盖好锅盖就添了一把柴用大火烧。


    早起摘了一大把豇豆,豇豆从架子上垂下来,比较干净。


    他淘洗一遍,用菜刀咔嚓咔嚓切成短截,随后在另一口烧开的锅里焯熟,捞出来撒上盐倒了酱醋,拌一拌就是一大碗有滋有味的菜。


    米汤还没煮好,他给灶底添了柴,朝外面喊道:“炒丝瓜吃不吃?”


    裴厌歇了一会儿,听见问话走过来,见只有一碗凉


    拌豇豆,开口道:“吃。”不用顾兰时吩咐,他往院门外走,摘了四根较嫩的丝瓜回来。


    等他洗好切成片后,顾兰时早把锅里焯过菜的水舀了出来,几瓣大蒜也剥好了,灶底有火,锅里的水汽很快蒸发掉。


    接过菜刀,顾兰时随便切成蒜片,说道:&34;这两天忙完,我回家拿一辫子蒜,挑些好的泡一泡,也该种了。&34;


    看见案台上放的猪油罐子,他抬头笑道:“还是用猪油炒,吃点油水干活才有力气,再过几天,又要割稻子了。”


    “嗯。”裴厌切完菜没走,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他有时会帮着顾兰时一起做饭。


    除了在馆子里做厨子的,汉子大多数都不会忙灶上的活,要说出去,恐怕小河村的人还会觉得诧异。


    但他和村里人的往来并不多,平时忙得什么似的,哪有工夫去说闲话,见了顾家人也不会特意把这些事拿出来说道。


    猪油热了后,顾兰时把蒜片倒进去,蒜香味道弥漫出来,他又把丝瓜片倒进去炒。


    裴厌从他身后绕过,走到灶前看一眼火,给煮米汤的锅底添了几根柴,再站起来见顾兰时缠起来的头发有些松散。


    他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见顾兰时正忙着翻炒菜只得作罢。


    直到丝瓜盛出来后,裴厌在衣服上蹭蹭手上不存在的土,笑着说:&34;头发散了,我帮你缠好。&34;


    &34;嗯?”顾兰时忙得有点迷糊,闻言在原地站定,下意识低了低脑袋,说:“好,快弄,我都饿了。


    他不用低头裴厌也能够着他脑袋,连发顶都能看见。


    裴厌脸上笑意更甚,很快帮自己夫郎重新缠好头发。


    ★


    饱满的稻穗沉甸甸,茎秆被坠的弯下来。


    河边成片成片的稻田变得金黄,一眼望去十分开阔。磨快的镰刀锋利无比,在农人手中割下一束又一束稻子。


    入秋后渐渐到了丰收的时节,秋柴豆才晒干打出豆子,稻谷又熟了。


    只有两亩水稻,顾兰时和裴厌花了一天就全收回了家,毕竟都年轻,裴厌又是个壮劳力,有的是力气。


    这回有毛驴拉板车,明显比之前收麦子时轻松许多。


    天刚蒙蒙亮,顾兰时


    睁开眼,睡在外面的裴厌已经穿好衣裳下炕了。“这会儿就去?”他打着哈欠坐起来。


    “嗯,洗完垫垫肚子就过去。”裴厌说着开了房门,觉察到冷意后,他出去带好了房门,不然顾兰时衣裳还没穿好就受了寒。


    昨天他们自己的稻谷收完了,拉稻谷回来的路上碰到顾兰河,说定了今天一早去白水村那边做短工,趁秋收挣点苦力钱。


    这会儿不比收麦子的时候炙热,工钱回落到四十文一天,不过白大财主给管两顿饱饭,每一顿都会有碗肉菜,周围各个村的汉子都抢着去。


    等顾兰时从房里出来,裴厌已经在灶房点了火烧水顺便热馒头。


    他洗了把手,从罐子里捞出一块咸菜疙瘩,边切边说:“最近干的都是力气活,去那边还好点,有肉吃,等忙完这一阵,咱们也买点肉,我给你炖肉,要是想吃骨头棒子,也买点回来,一起炖上。&34;


    裴厌往灶底塞一把柴火,笑着说:“好。”


    顾兰时切了几片咸菜,馒头还没热,他和裴厌一起坐在灶火前,笑眯眯说:“估计我爹娘这两天就要打枣,我回去帮忙,给咱们也拿半口袋回来。&34;


    “嗯。”裴厌很喜欢这样依偎靠着,心情很好。


    等吃过早食,他拿了镰刀出门,腰间挂着装水的竹筒,外面雾气还没散,山脚下露水比较重,就没让顾兰时送他出来,大黑倒是晃着尾巴送他出了篱笆门。


    村子里也有动静,不少人家都往地里赶,田地多的还要再收一两天,也有和他一样去白水村做短工的年轻汉子。


    裴厌从周家旁边的斜路往顾兰生顾兰河住的那一排房屋走,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狗儿的声音。&34;厌哥。&34;顾兰瑜笑着,手上也带了一把镰刀。一看这架势,裴厌问道:&34;你也去?&34;


    “嗯,家里的稻谷也收完了,晾晒有爹娘在,我出来多少挣点。”顾兰瑜几步追上来说道。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汇合了顾兰生顾兰河后,一行四人不再耽误,脚下加快,往村子外面赶。


    出村的时候碰见其他人,裴厌原本没有在意,不过看到徐启儿之后,目光不免多停留了一下。


    徐启儿带着徐瑞儿,跟在他三大爷身后,手里同样只拿了镰刀,没有背竹筐,看样子也是要去做工的。


    见裴厌望过来,徐启儿心中紧张,但还是喊了声裴厌哥。


    想起顾兰时前两天的念叨,裴厌原本移开的目光又挪了回去,问道:&34;上哪里去?&34;


    徐启儿赶忙回答:“去隔壁清水村刘顺子家做工。”


    挣几个铜板总比靠着那一两银子坐吃山空好。裴厌点点头,晚上回去告诉他夫郎,就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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