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熹微本以为自己早已经适应了饥饿的感觉。
她的人生常态便是如此,胃里空荡荡的,她从来不知道,吃到十分饱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可能会是唐安安那样的,在沙发上揉着小肚子说太幸福啦。
若是那些赘肉出现在她的身上,母亲曹燕青的戒尺一定会狠狠落在她的大腿上。
一个舞者,若是管不好身材,那是不可原谅的堕落。
青春期长身体时,曹燕青精准计算女儿的摄入热量,既保障阮熹微身材的轻盈灵动,又不会因为吃太少而影响发育。
夜里抓心挠肺地想吃肉、想吃蛋糕、喝奶茶的记忆,她以为不会再重来了。
阮熹微在副驾坐着,安静地低着头。
她刚刚将陆叙的号码设置为紧急联系人,陆叙又要求她尝试通话,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才表示可以了。
“熹微,明天起搬回家住。”陆叙说。
阮熹微抿着唇不说话,今晚的事情印证他说的是对的。
他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危险,你的自理能力差,处事没经验,万一被人欺负了都没地儿哭。
阮熹微极力遏制想落泪的冲动。
前方路口有一家甜品店,她请求道:“哥,前面可以停一下吗?我想吃点东西。”
阮熹微下车后,买了两个甜甜圈、一个蛋糕卷、一块奶酪芝士和一杯焦糖布丁,店员打包好时,将满满当当的一个纸袋递给她。
香甜的味道弥漫在车里,她问:“我可以现在吃吗?”
陆叙从来不在车里吃东西,他也不能忍受在床、沙发、书房等地方进食。陆子言说陆叙是个古怪的人,不止是洁癖,而是某种莫名其妙的秩序感不容破坏。
她看起来,真的很想进食。
这让陆叙感到有些陌生,印象中的阮熹微,总是摇摇头说:“我不吃了。”
甜品是万恶之首,不但会让人发胖,还会让皮肤发黄、长痘。
“吃吧。”陆叙一打方向盘,“开一点车窗。”
阮熹微便伴随着漏进来的丝丝冷气,咬下发腻的巧克力甜甜圈。
急剧补充的能量让她失去力气的身体慢慢恢复过来,她小口小口咬着,机械地咀嚼,甜味占领了她整个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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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叙以为她是垫垫肚子,没想到开到别墅时,袋子快见底了。
阮熹微的神色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放松之感,她只想把东西吃完。
陆叙的眼色一冷,意识到些什么,制止她:“到家了,别吃了。”
“哦。”阮熹微机械地放下小勺子,嘴边还沾着一点儿巧克力屑。
陆叙去停车,先放阮熹微下来。
她拿出钥匙开了门,便看见穿着黑色卫衣和阔腿裤的陆子言站在门口,黑曜石耳钉熠熠生辉。
陆子言很高,一米八三的个子,阮熹微抬头才看到他灿烂的笑容。“surprise!微微,没想到吧,我提前回来了啦!”
陆子言和陆叙有一张极像的脸,两人一看就是兄弟,但又很好区分。
陆子言的眼角上扬,笑起来时妖孽横生,眼睛灿若星辰,很招桃花的一张脸;陆叙则不然,他一般没什么大表情,性格平静无波。眼神如一潭深渊,跟他对视让人忍不住心里打鼓。
阮熹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子言一把拥入怀里,抱起来转了个圈。
温暖而熟悉的拥抱一下子让阮熹微的眼泪奔涌而出,她可完全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一晚上的疲惫、惊惶和无措,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眼泪被卫衣布料吸收,了无痕迹,只有陆子言胸前感到了濡湿。
他这才发现阮熹微的不对劲,“怎么啦微微?见我回来,都高兴地哭了?”算算时间,陆子言已有两年半没回国。
他干燥的手扣着阮熹微的后脑勺,安抚性地摸了摸头发。
陆叙停好车,走上台阶时,便看到这一幕,“先进去,堵门口像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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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言和阮熹微的归来,让空荡荡的别墅有了人气。
林姨是住家保姆,在陆家工作十多年了,她出来问饿不饿,吃东西吗?陆子言说吃面,林姨又看向陆叙,后者点点头。
阮熹微道:“林姨,我不用了。”
“江悦花园”是陆氏建设集团开发的别墅区,位于榕市主城区西侧,将原先春雨大街的房屋拆迁,重新规划,打造出闹中取静的黄金地带。
别墅两层,近六百平的面积。
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父母住的房间和保姆房,他们三个的房间在二楼。
室内装修豪华,由作为美学教授、主攻室内设计的许云亲自操刀设计,家具组合和单品选择,契合典雅的新中式风格。
“爸妈这阵子住老宅。”陆叙说,“明天中午我们也一起回去吃个饭。”
陆子言匆匆点头,脚步却随着阮熹微,跟上了二楼。
陆叙在房间内洗完澡,换了套家居服,在栏杆处看见林姨端着面放到餐桌上。
二楼有三个房间,两个朝南的大房间采光好,分别居于房子的东西侧,中间隔着一个小客厅。陆子言当年主动认领了朝北的小房间,在阮熹微的对面。
此刻,阮熹微房间的门大开着,陆叙瞧见两人正坐在沙发上说话。阮熹微的头挨着陆子言的肩膀,像两只相依取暖的小兽。
“算了,子言,哥已经处理完了,就是明天我还有课,得跟教务说一声……”
陆子言给气笑了,“就这种人渣,机构活该倒闭。”
“那也不能坑学员的钱。”
“换家公司吧,或者微微,你干脆自己办个舞蹈班。”
“哪有那么容易。”阮熹微惆怅,“没钱呐。”
两人断断续续聊着,阮熹微的身上裹着小毯子,热乎乎的感觉让她暂时忽略了胃里的饱胀感。
她正想冲陆子言笑一下,表示自己已经没事啦,眼神却看到门口的陆叙。
陆叙接住她的目光,手指在门框上笃笃敲两下,“下来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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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两人在餐桌面对面坐下,陆子言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
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汤清味鲜,小青菜清爽,荷包蛋边缘煎得焦脆。林姨的手艺总在简单的家常饭菜里见真章。
一碗汤面下肚,陆子言的额头热出几滴汗来,他咧嘴笑:“太想这味道了。”
陆子言和阮熹微同岁,也是今年大学毕业。他学的是广告艺术视觉传达,毕业后又跑去纽约,在剧院实习了半年才回来。
陆振庭在家庭视频里说,子言还没定性,兴趣广泛,东打一枪西打一炮的,不知道回来究竟想做什么工作。
陆子言在餐桌上给出了答案,“哥,我想拍电影。”
“这可不是随便玩玩的事情。”陆叙的一碗面还没吃完,毫不留情地给陆子言泼冷水。
“当然。”
“资金怎么筹?”陆叙直切要害地问。
陆子言揣摩着陆叙的脸色。
陆叙长他六岁,严肃的兄长面具,似乎已经烙在陆叙脸上。
陆子言说:“爷爷给我留了一笔钱。”
“这得你结婚,才能启用吧?”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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