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熹微从两米宽的大床上醒来,窗帘定时打开,只剩一层透光的薄纱,她被晨光刺得眯了眯眼。
拿起床头的玻璃杯,喝了口水。赤着脚下床,踩在绵软的地毯上,到卫生间洗漱。
木艺雕花围边的镜子旁,摆放着一个陶瓷花瓶,洋甘菊和小手球正开得热烈。
衣帽间内,衣物被清洗、熨烫好,整齐地归置到衣架上和抽屉内。
阮熹微取下一件针织开衫,鎏金纽扣,米色领子和衣襟以蓝色绒线收边,下面搭一条深蓝丝绒阔腿裤。
吃过早饭后,阮熹微主动坐进卡宴的副驾,将后座留给兄弟两人。
路上她看着窗外的风景,春雨大街改造得极为漂亮,商铺门面、招牌都经过设计和规划,将这座小城的底蕴融入其中。
难怪政府说这条街是榕市的门面。
齐叔开车稳,跟林姨一样,也是在陆家工作多年的老人了。陆家老爷子在世时念旧,讲人情,对手下人极好。
车子驶出春雨大街,马路变窄,老城的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榕市的冬天不冷,四处可见绿意。这一片被划为老建筑保护区,路口的榕树独树成林,挂下一蓬蓬茂密的胡须。
开到老宅巷子口时,车子进不去了。
阮熹微下车,目不斜视地往里走。高跟鞋敲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脆响。
陆子言手插裤兜,并排走在阮熹微身旁,看见正在压鸟的老街坊,热情地打招呼:“王爷爷好。”
压鸟即培训画眉学习鸣声。老头儿给小画眉鸟听麻雀的录音,翻来覆去播,小巷子里叽叽喳喳热闹极了。
眼前这一对,跟璧人似的,王爷爷喊了一嗓子:“小云,你家孩子回来啦。”
“王爷爷,您这小鸟真漂亮。”陆子言蹲台阶上逗了会儿画眉,“它有名儿吗?”
“刚养的,还没起呢。”王爷爷挥了挥手,他又接着说:“要说压鸟,阮丫头她爸才厉害,养的画眉能有十三套口。”
刚起个话头,王爷爷看阮熹微的眉眼暗淡下去,想起阮成华抛妻弃子,至今不知所踪。他怪自己提起小姑娘的伤心事:“害,我这嘴!”
许云闻声,出来接人,见到陆叙,喜上眉梢,“快进来。”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修身双面羊绒外套,耳垂上佩戴饱满圆润的珍珠,面部保养得宜,气色极佳。
“妈。”陆叙和陆子言叫人。
阮熹微则喊:“许阿姨。”
-
陆奶奶念旧,老房子住惯了,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不愿搬出来。
陆家的老宅是个四合院,修缮过一次,陆嘉树请了专家,在不破环原有房屋主体结构的基础上,加了卫浴和新风系统,每个房间干净亮堂。
据说陆嘉树花在修房子上的钱,当时可以买一栋同等面积的别墅。
走进餐厅,圆桌上的凉菜已经摆好。
陆奶奶坐在主位,陆嘉树和陆振庭姐弟俩一左一右围着老太太。
陆叙跟陆嘉树打招呼:“姑姑。”
后者点头致意。
阮熹微有阵子没见陆嘉树了,她似乎又胖了些。五十多岁的女人,发色漆黑,皮肤舒展,白胖的脸上没什么皱纹,笑面佛一般和善。
光看面相,谁也想不到她会是陆氏集团杀伐果断的掌门人、榕市建筑业名震一方的铁娘子。
陆嘉树招招手,“小熹微,过来坐。”
家庭厨师上菜间隙,陆嘉树问阮熹微:“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在机构当舞蹈老师呢,专业对口,挺好的。”阮熹微道。
她并不打算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拿到家里说。
“唔,喜欢就好。”陆嘉树点点头,又跟陆叙聊起公司的事。
陆嘉树单身,没有子女,小辈里得她青眼的只有陆叙。
陆叙大学毕业后,先在麦肯锡工作,后又入职高盛亚洲。在高盛的那两年,成功主导多个投资案,个人能力可见一斑。
之后回榕市,成立柏辉资本,对互联网、新能源、高端制造等领域的创业公司进行投资,眼光奇准,财富如滚雪球般累加。
陆嘉树这两年偶感精神不济,考虑到自己的年龄,也觉得是时候培养接班人,她想让陆叙回陆氏工作。
陆氏集团庞大,内部盘根错杂,利益斗争厉害。
陆叙在外自由惯了,自然不愿意回去受这个罪。只是陆嘉树开口,他也不好明拒,“姑姑,过完年再看。”
陆振庭听他们谈论公司的事,插不进话,便粗声打断姑侄俩,“家宴不要谈公事。”
“好好好,是我不对,自罚一杯。”陆嘉树爽朗地笑,仰头喝下一小杯白酒。
陆奶奶的视线穿过圆桌,落到坐在门边的陆子言身上,“你们几个都老大不小了,都需牢记,先成家后立业。要我说,子言和阮丫头两个人,再合适不过了。”
“主要得看微微的意思。”陆振庭笑道。
没什么存在感的两个人突然被点到,阮熹微被迫将飘走的思绪拉回来。
她和陆子言的娃娃亲,常在长辈口中被提起。以往开玩笑居多,等两人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倒也真有几分认真的意味。
“奶奶,”陆子言与阮熹微对视一眼,开口,“我和微微,我们想,早点结婚定下来,也挺好的……”
陆嘉树闻言,“哎呀”了一声,拍了下大腿,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陆振庭脸上也带了笑,老太太更是合不拢嘴。
陆家多年没有办过结婚这样大的喜事。
陆叙性格冷,应家里要求交往过几个女友,最后都受不了他工作忙,主动提出分手。
倒是陆子言这个当弟弟的,将先圆了长辈的念想。
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被推至高.潮,陆振庭说过会儿就去找人算,看看年底还有没有大日子;陆嘉树则聊起酒店,又问阮熹微,喜欢什么风格的婚礼?
话题推进得很快,阮熹微恍恍惚惚,甚至觉得自己明天就要做新娘,走进婚姻殿堂了。
她红着脸,一边小口抿着饮料,一边含含糊糊地答话。
无意间抬头,见坐在对面的陆叙,正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幽深如寒冰,有审视、探究、质疑,以及阮熹微看不懂的内容。
她猛然一阵心惊胆战。
不该如此。
阮熹微想,她已不是那个早恋被兄长抓包的女生了。
这种慌乱的感觉却与年少时如出一辙。
-
一顿饭吃完,许云本想留阮熹微在家多住两天,被阮熹微挽着手臂撒娇婉拒了,“许阿姨,我还要回去工作呢,等放年假了再好好陪您。”
许云一直想要个女儿,多年来将阮熹微视若己出。
阮熹微在许云面前活泼开朗的模样,被陆叙尽收眼底。
律师打电话过来说:警方根据监控判定,阮小姐的行为属于正当自卫,对方医药费自理,阮小姐无责。陶琰不服,扬言要起诉阮小姐故意伤人。
陆叙走出门外,声音压低几分说,那查一查他,要是有不法行为,就送进去吧。
“建议阮小姐近期不要去上班。”
“好,我跟她说。”
回到别墅,陆叙将律师的话转达。
阮熹微点点头:“知道了,哥哥。”
说完,她便和陆子言一起进了房间。
尽管这两人相处时,门一直开着。但跟连体婴似的亲近,让陆叙很不适应。他全然忘记了以前便是如此——
陆子言和阮熹微同岁,只比她大两个月,初中时两人同班,一起上下学;
高中,阮熹微去舞蹈学院附中,陆子言晚自习结束,天天守在阮熹微学校门口,接她放学。两人回家便嘻嘻闹闹的,没个正形。
自从陆子言大二出去留学后,阮熹微似乎没有选择了,才又被迫亲近他这个兄长。
两人下楼时,陆子言帮阮熹微提着一个行李箱,她自己则拎着林姨新准备的床品四件套。
陆叙本想提醒阮熹微,搬回江悦花园住。
见她从眼前走过,丝毫不提此事,像是全然忘却他说过的话一般。
陆叙淡漠地将视线转移开。
很快,除了“妹妹”这一身份之外,她要成为自己的“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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