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春风一度
征工连续了四五日, 终于赶在十二月前全部签好了东西,人已到期就差开始按规格开垦。
姜勤亲自下地, 将所有的短工分为十个小组, 每一个小组对应的坡度都是不同的,他还给画了区域图,每一组的短工守着一个区域开垦, 所挖的高度都是有规定。
一连下来步骤很多,还得细心。
“奶奶的, 爷干活几十年都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人,一天到晚拿个尺子量来量去,高出一点也不行。”一个穿着汗衫的男人呸了口, 手握着木柄暗看了眼远处正在考察的姜勤。
那哥儿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厚袄子,腰间挂满了不知名的小物件,脖颈间围着一圈兔毛领巾, 衬得那张清秀异常的脸蛋更是艳丽。
呸长得样子挺好没想到这么会折磨人!
这话不止一个人说过, 他们好几乡的人分成了几个队伍,每回散了都得说道说道,哪就这么多规矩。
前些日子征选也是,那个壮硕地跟山脉一般的男人给应征的每个人都准备了个石头,能举起来的才能进。
哗!那可吓坏了不少人, 这本也来也没什么,可一看还有人没选上,这可不骄傲起来了,进来不容易,他们可了不得!
这么想着, 那哥儿就走到他面前盯着他刚挖的地方。
“这里冒出头了,到时不好砌田埂。”
男人不敢再看姜勤赶紧低下头应道:“好嘞。”
之后姜勤又指了几处地方, 立即就有人过来,还有人边挖边笑着说:“姜师傅,你放心吧,我们大家肯定按照你的标准来,让你提前完成!”
姜勤笑笑点点头,一道声音便传来。
“姜叔做得怎么样了!”一堆穿得锦衣秀服的小孩站在远处地田埂上,朝姜勤大叫。这是他们这半月来最常做的事情,只有大人才能做这种大事,他们现在也算是半个监工,可得仔仔细细问一遍。
姜勤正勘察土地,听见不远处的小孩一直在喊,他赶紧回头道:“还好,你们先去吃点冰糖圆子。”
土地动工了半月多,这些小孩也就待了半月,开始的时候不够地方住,下午就有人来打木板,硬生生地把另一个房间的床扩出来,本来木板比较冷,紧接着又塞上了棉絮被子,还有炭盆放在屋子里,后面还有几个侍女跟过来。
他家一下子跟寄宿幼儿园差不多,也得亏他们听话,除了来山里走走,也不乱去深山里玩,否则就他这个忙碌程度可看不住这么些小孩,也不知道他们家长怎么会让着在外面。
“吃了。”郑惮是小孩里面的领头,听到姜勤说好,乐得不行,其他小孩也跟着一起笑。
过了午时,山下的锅子就起来了,十几个人抬着好几口过放在临时搭起来的灶台上,米饭管够摆在边上,火焰一起,油一爆香味立刻就出来。
风把香味吹上山,能听见一阵叽咕声,脑袋纷纷望着山下,这里伙食也不错,三两顿还能加个肉沫,比家里吃得还香一些。
姜勤走下山正要往家里去,就听见身后周云跑过来的声音。
“怎么了,这么急。”姜勤赶紧扶住他,笑道。
“我刚下山听说有几个人商量着少干一点延长时间,我看他们的表情的话不像是几个人提的。”周云缓了口气走上来凑在姜勤的耳朵边上说,显然是怕有人偷听。
闻言,姜勤看向正下山去领饭的大伙,大伙勾肩搭背地排着队领饭,模样甚是高兴,压根看不出之前在还在放话说要提前完成的样子。
“没事,别担心。”姜勤安抚了下周云焦虑的心情,这其实是正常现象,大锅饭的弊端就在于有人必定会偷懒,现在旱灾能搞到一个吃饱饭能领钱的事,是个人都不会想提前结束,产生这种心理他并不觉得奇怪。
下午散工的时候,姜勤提前说散工之后在谷场集合,于是那些人也没走,直接下了山坐在谷场里。
姜勤走上前,看着坐在下面的说道:“今日十二月中旬了,我们预计在年前得开一半出来,让大家回去过个好年。”
“但我听说有人想故意偷懒延长工期。”
说到这的时候,底下有些人心虚地别开脑袋,不敢看姜勤的脸。
“我开始觉得不信的,大家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我的意思是,我们十个组里面选出一个组长来监工,如果哪个组提前完成了那块区域,有额外的赏钱。”说着周云从后面端出了一个木托,上面赫然摆放着一大贯钱。
众人见状倒吸一口气,他们工钱本就比平日多谢,这一大贯钱一组平分下来可拿了不少。
当即就有人站起来大声道:“姜师傅,您这样信重我们,我们哪里会偷懒延长工期。”接着他又转头对着其他人说:“老子把话放在这,以后谁要是偷懒让姜师傅难做,工期延长了,那就是和我老牛过不去!!!”
“好!!!”同组的人一听立刻鼓起掌来,这话说得热血沸腾,感觉那贯钱已经到了他们的袋子里。
这话一出别的人就不舒服,另一组立即有人站出来,“呸,说得就你们组会做事一样,俺们自然也不会偷懒,姜师傅你放心,俺们肯定会提前完成!”
有这两组说着,其他组相觑几眼自然跟着站起来,怎么能只让他们两组说,好似其他人都懒着一样!
这怎么行!俺们那可是一顶一的好!
周云在后面咋舌地看着群起激愤,声音越来越大,恨不得明天就完工,哪还有之前的懒洋洋。
这副士气高涨的样子还真让人刮目相看。
周云扫了眼站在前面含着笑的姜勤,再一次刷新了他对这人厉害的想法,一个哥儿怎么能让这么多男人服气还能让他们老老实实干活。
他是从未见过!
有了姜勤这一番演讲,翌日点到的时候,竟然有的人比执笔的人都来得早,一个手印按下来直接扛着锄头、铁锹上去,往常还会再拖延一会的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止如此,他们干得起劲,一个个弯腰往下,土尘飞扬,一上午的时间干得比一日还多,非但没喊累,还觉得下午要开更多的地。
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人一口气吃完又上去了,旁边人一看,那口饭也不吃了,连忙扛着锄头往前面赶。
一带二,二带三,用不到一刻钟,所有人又回到了山上,卖力开垦土地。
姜勤站在山下看着这一场景,笑了一下,默默掏腰包买了猪骨回来,明日给他们熬汤喝。
开垦的时间一日接一日地过去,转眼间杂乱的山面变得井井有条,虽说还未呈现出完美的坡式梯田的形式,但是雏形已经悄然形成,再过些日子,等土壤彻底沉淀,田埂初成,从山上往下,就跟彩盘慢慢打开一般,漂亮得不成样子!
一想到那个场景,姜勤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不过在其之前,他得让短工们回家过年,年后开春再回来干活。
结算的银钱已经发了出去,因着临近过年,那群小孩也被家长接了回去,郑惮借着空闲时间还给他雕了个他模样的木雕,其他的孩子也放了不少吃得在他家。
姜勤看着堆在桌上的东西,低头一笑,兀然看着空档的庭院还有些不适应。
“你呢,你回去吗?”姜勤转头看向正和大米玩得十分乐呵的周云。
“回去干嘛,我在城里又没有家。”周云把竹球丢出去,拍拍手站起身来,挑了下眉道:“你要赶我走?”
姜勤失笑:“哪里会。”
知道周云会留下来过年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毕竟个是第一次请人在家过年,姜勤拿出了不少绝活,光肉菜都炒了三个,其中就有一个兔子肉。
他那兔子果真怀了,一个月就生了四五窝,这几天一直小心照看着,个个都身强体壮。
于策抓了只雄兔子扒皮留下皮毛,剩下的全都剁开交给姜勤。
除夕当晚,热乎的菜式被端上了桌子,三人聚在一起,灯笼微弱的光在黑暗里发着亮,照开了前面一小片地。
“青梅酒来咯!”姜勤抱着一个大缸过来,给每个人倒了一海碗才作罢。
周云只上次喝了几口,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一下嘴刚沾在边上,酒虫就钻了出来,沁香的梅子酒香传入鼻子,别提有多好喝!
三人边吃边聊着开春后的开垦的事情,想到来年硕果累累的粮食笑意就没下过眼睛。
一顿酒足饭饱,几人散去。
姜勤被这酒熏得眼红,脚底有些发软,在原地坐了会直接回了屋子躺着,不多时于策洗完碗端了盆热水回来。
“很晕吗?”
“还成。”姜勤搓了搓热红的脸,伸出手给于策擦干净。
“以后还是少喝酒。”
他看着姜勤满面通红,眼皮子都辣得嫣红,一双眼睛里半含着泪光,嘴唇上更是饱满,在烛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娇艳欲滴。
于策擦着姜勤的手,擦着擦着就有点不太老实,温热的手指不知何时贴在了姜勤的嘴唇上,轻轻摩挲着。
“干嘛。”姜勤迷糊地张开说话,那手指不留意地就这么钻了进去。
说起来,自从‘平山做田’之后,他和姜勤就再也没有做过那档子事,那一下还真有点想。
遵从本心,于策探进去上下搅动着姜勤的口腔,双指来来回回地进出带出了不少银丝,姜勤更是赤红张脸,不做反抗地躺在床上,只有微动的眼睫诉说着主人的不平静。
“姜勤。”于策轻哄一声,手中的毛巾登时被丢进了木盆里,激起了一阵水花。
手指被骤然抽出来,唇瓣代替了它的亲昵。
于策一边扣住姜勤的后脑勺,一边小心地脱开两人的衣物。
这个吻来得激烈,软舌在口腔里来回缠绕,吮吸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
“等等下!”姜勤轻推了一下于策胸口,躲开他的追吻道:“周云还在旁边。”
于策伸出舌尖舔了舔姜勤被打湿的唇瓣,缓了口气说:“很远,听不见的。”
“不是”
姜勤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舌尖又被咬住,口腔里的每一处都被搜刮,火热的唇舌激起他的鸡皮疙瘩,下身慢慢变得湿润。
就在他沉迷其中,身上忽然一凉,睁眼一看原是自己的衣裳落了,他看着于策眼底汹涌的海浪,吞咽了下口水,偷偷往后移了一步。
“姜勤,不要跑。”于策坐在他对面,一只大手抓住姜勤的小腿将他拖回来,强行分开,眼睛盯着那个漂亮的地方。
这个样子实在太过羞人,于策眼神也过于火热,像是野兽盯着猎物一般。
姜勤忍不住抬手遮住自己的脸庞,那股视线由于火焰点着了他的全身,他知道有东西淌了下来,下一瞬一根温热的手指如平潭的水流缓慢而有序地浸入。
太久没做,姜勤有些紧张,脚趾都不由紧绷。
他总觉得这样不好看,让人看见只觉得不舒服,却不知这副模样的可爱。
“别紧张。”于策哑着声音拿开他的手臂,露出了姜勤那双羞愤到落泪的眼睛,只是被他瞪了一眼,于策便感觉今晚不会太早歇息。
“别紧张。”他轻声哄着低头亲了亲姜勤的唇瓣。
姜勤倒吸一口气,浑身打着颤,分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如同开关一样,当即就打开了他的全部妄想。
他坠入了火焰之中,全身似浇了油一般得火热。
“呜”难以掩盖的声音被撞碎,唇齿间再也没合拢过。
热浪翻来翻去,滚了好几个来头,姜勤的眼泪滑下来又被热气熏得干涸,他看着自己高扬的双腿,闭了闭眼感受着床板的滑动。
不知过了多久,姜勤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半跪在床上,脸埋进枕头,来不及再看清一瞬,撞击瞬间让他前倾。
他看着墙壁的影子,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间干得冒烟,昏暗的窗外竟然露出点光亮。
“等等下!”他忙不迭地想往前爬,心中的胆怯暴露出水面,下一瞬腰间便被拦住,整个人都被拉起来坐在于策身上,脊背靠在于策滚烫的胸口,他抬头看着意犹未尽的于策,心下一抖。
看清了那副样子,他瞳孔一缩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下一秒他的腰身便不再由他的想法自由起落。
“啊啊!”姜勤惊叫一声,全身打着抖,他被禁锢在于策面前,没有半点可以反抗的余地。
就这么鞭挞了不知多久,他听见一声低吼,才感觉一股凉意注入体内,姜勤激得一颤,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第81章 稍微节制…拜托
等姜勤再度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胃部发出饥饿的鸣声。
他不适地动了下身子, 下半身的刺痛瞬间席卷他混沌的脑袋, 他睁开眼稍微掀开被子一看。
从胸口到腿部没有一块皮子是好的,那些痕迹似梅花一样落在皮肤上,丁点都不肯落去。
他倒回床, 泄愤似得捶了下床。
于策在门外听见了动静,端着热粥进来, 见姜勤恼怒的眼神看过来,心虚地轻咳一声,架了个桌子把粥放上去, “饿了吧,吃点东西。”
姜勤起身不得,身下的撕扯感极痛, 每一个阵痛都再告诉他昨晚于策到底有多疯。
他耳畔红透了, 抬眼瞧着于策那一副心虚的模样,开口讽刺道:“一晚上了可不得饿。”
于策不敢说话,殷切地帮他搅拌起粥来,入口前还给他试一下温度。
姜勤哼了一声,双手撑着起来靠在床头, 软成面条的腿还打着抖,到底是饿坏了,他在自己端碗还是于策喂下去之间抉择了一瞬后,张口喝下去。
一碗热粥下肚,饿到痉挛的胃部总算舒缓了不少, 消失的力气也回来了大部分。
幸亏于策还知道帮他清理,只能说有进步。
今天大年初一, 本该家家户户都出门的日子,姜勤实在腿软也懒得管这一旧习俗吃完擦嘴,就地盖上被子躺在被窝里。
午饭有于策做,一天下来他只是张口吃饭,闭眼睡觉,跟半个废人一样。
晚上于策帮他擦好躺在他身侧,环抱住他的肩膀,将头埋进脖颈。
热乎的气息猛然碰上,他痒得一缩,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于策,我们打个商量吧。”想到昨日疯狂的场面,姜勤不免为自己的菊花担忧起来,虽说只有累死的牛,但他也不想最后被做晕过去。
“什么?”于策轻咬了下姜勤颈部的皮肤,听到耳边的倒吸声才收了力气,回道。
“就是以后,咱们不能一做一晚上,我会很痛。”姜勤和他打着商量,揉了把于策柔软的头发恶狠狠地控诉:“你不知道你多凶,我现在那里还疼着呢。”
于策伸手盖在姜勤的腰部,小心地揉捏着,昨日做得有点过头,他不敢反驳一句。
但总得为自己争取点什么,想着他低头亲了下姜勤的嘴唇,道:“那下次收着点能多做几天吗。”
姜勤一愣,立刻驳掉意见,收着力道多做几天?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收着力道就不痛了吧,那驴一样的东西就是砸木头也得一个坑啊。
原谅他没见识,但这真不行。
姜勤蒙住头不说话,背过身装睡。
于策低头靠在姜勤的肩膀上,狠狠吸了一口姜勤的气味,这才按捺下心中的汹涌,任谁看着自己软软香香的媳妇就在怀里能不心痒。
姜勤忍着长发刮擦着自己的脖颈,但是忍不了别的,过了半晌他咬着牙说:“把你的东西挪开,不然我捏断它。”
于策身子一顿,慢慢挪开不敢贴着。
相安无事过了一晚,第二天大年初二,姜勤感觉自己已经好了很多,看着对面的落了雪的群山,深吸了一口气,简直神清气爽!
如果可以忽略掉隔壁周云投来打趣的眼神的话。
“你到底要看我什么时候。”姜勤羞愤张脸,瞪着倚靠在门边的周云。
周云盯着他绯红的耳畔笑了声道:“没看,我只是在想你昨天怎么没出来。”
“昨天村里可热闹了。”
姜勤哪知道村里热不热闹,他昨天精神不振,便是夜里起来的爆竹声都没有吵醒他。
“嗯。”姜勤不好意思说,移开了周云调笑的目光,走进厨房打算弄个饼子吃。
索性周云也不是真的要他羞恼,片刻后走过来道:“今日郑惮那群小子会来,也不知干什么,昨儿中午就派了个小厮来说,还留下了不少鸡鸭肉。”
姜勤看着周云指的方向,果真看见了一群缩在角落里的鸡鸭,估摸着是怕生,不敢踏出院子,和旁边一群飞来跑去的老油条鸡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姜勤大概猜到了郑惮的意思,怕是上次的烧烤吃的不错,这回过年也想吃一次,这才遣人来送东西。
正想说,门外忽然一阵喧闹声和马蹄声,下一瞬,门外就响起一道道声音。
“姜叔!开门啊!我们来了!”
姜勤对着周云无奈一笑,走过去把门打开。
一打开吓了一跳,这群小孩全部下车,手里抱着大个盒子,后面的小厮手里还抬着一担子拿红布盖着的箱子,瞧这架势颇为壮观。
“你这拿了多少来?”姜勤忙让开叫他们进来,再看那一箱子的东西摆放在庭院的中间,本还算大的庭院忽然变得窄小。
“这都是我拿的过节礼,还有就是拜师礼。”郑惮把东西放在地上,四处扫视了下问:“我师傅呢?”
“你师傅?”姜勤一愣,也跟着四处看了眼,“你哪个师傅。”
“你相公啊。”旁边一个小孩补充道,“郑惮说他要拜你相公为师,我们是来凑热闹的。”
姜勤这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来做什么的。
不久于策扛着两捆柴回来,见院子里的东西没什么表情,把东西放下后洗了个手,转头对姜勤说:“把我们家茶叶拿出来。”
姜勤看于策见怪不怪的表情,心下就知道这事八成早定了,今天来说不定也是商量过的。
在古代正是拜师很庄严,于策一开话周围还在打闹的小孩立即噤声,站在边上瞧着。
姜勤泡好热茶放在他的手边,默默在一边看着。
于策进屋换了件衣裳,还收拾了一下仪容这才出来,坐在堂间的椅子上。毕竟是正统的道子,也并没有拜祖师爷这套,但该做的都要做。
姜勤被安置在于策左边的椅子上,堂上两把椅子朝天亮着。
门外一个侍童不知何时拿个鞭炮出来点着了,在一阵噼啪声落下后,郑惮慢慢走进堂间。
他今日穿着最漂亮的衣裳,双手举过头顶缓缓行礼,撩开绣袍跪在地上,双目炯炯地看向高堂的二位开口诵了一番,旁边的小厮断开茶水递给郑惮后退下。
“请师傅喝茶。”郑惮双手捧着茶递过去,于策接过喝下,塞了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给他。
“请师娘喝茶。”
姜勤接过茶盏喝下,看着面前挺着背,身量如青松一般的少年,心下感慨不少,谁能想只是一次走丢,竟牵扯出这么多缘分。
喝下茶,于策训导了一番后这才算是礼成。
于策扶他起来笑道:“你爹竟真同意让你拜我为师?”
郑惮道:“我爹说人不能靠身份定夺价值,还说我很厉害能自己选师傅呢。”
几人闻言笑着,庭院里的爆竹声再次响起,就这样郑惮成了于策第一个徒弟。
年一溜烟过去,转眼立春,之前回家的短工纷纷回到了皂水村,村口的帐子支起来,回来报道的人都在那边重新按手印。
这本不是件大事,但签到的中间竟也发生点小摩擦。
姜勤被众人叫过去的时候,还有点不明白什么叫人对不上,等到了村门口看见了人影才知道为什么了。
原本回来点卯这事,每个人对上人名和籍帐后按个手印就成,结果这厢一看,那人明显和籍帐上雕刻的人脸不太相同,身形也不相似。
一见不对头,那人就想跑,旁边的侍从察觉到不对立即将人围住,周围的短工瞧着还吓一跳。
姜勤走上前接过籍账后仔细盯了好几眼,叫了个领头的侍从过来,把东西递给他,肃声道:“将这个交给你们县令,就说有人谋害性命!”
这话一出,围着看热闹的人一惊,当然不止他们,连接东西的领头也有点讶然,随后多看了几眼籍帐后,脸色立刻沉了下了,一把踏上马直接飞奔而去。
周围人还没弄懂什么情况,那人就被粗绳捆着扔在一边。
于策、周云和其他几个小孩听说了赶紧跑过来,一看见那人被反剪在地上,周边人立刻给他们说,但是里面的缘由却没人说得明白。
姜勤察觉到他们欲言又止的眼神,指着那人道,“诸位中可有与那王成同村之人。”
乌泱泱的人群中喧闹了一阵,有几个人推开人群出来。
“你们可认识他?”说着姜勤拿了盆水浇在那人的面上,面部乌漆嘛黑画着的东西就这么顺着水流下来。
这一看,那几个人脸色一变,对视了眼,小声对姜勤说:“这是我们村的王大贵,平日里最是游手好闲。”
每个村里都有这种人,大伙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姜勤怎么知道这人谋害了性命。
他们这般想着,下一瞬姜勤便让人掀开他的衣服,霍然一下,竟然有血痕!
“我刚在籍帐上发现了一点朱红,你擦得倒是快,却不知已经浸入了木里。”姜勤冷眼看着跪在地上一直装老实的人,“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那人闻言慢慢抬头,朝天笑了声,“还真被你们瞧出来了,切,不过是个人,你不是缺人干活吗,谁来都不一样吗,怎生如何惊讶。”
那人口气十分狂妄,分毫不见杀过人的恐慌。
姜勤看着他的吊三角眼,心下一凛叫人把他关进屋子里待衙役前来。
一顿解释完,时辰已经不早,姜勤指挥着大家一起上山,土壤经过了几近一个月的霜盖,有些已经冻成一块。
这个月他们必须要把雏形变成完成体,而越是临近山下,梯田的板块越是大,也就是说,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82章 春光三度
立春后本就应该有大雨, 却因为旱灾晴空万里不见乌云,反常的现象愁坏了不少人, 坐在树底下乘凉的大伙, 拿着竹帽扇着风连连叹气。
姜勤遮掩前额去看放光的太阳,猜测这旱灾不会短,现在只能盼着坡式梯田早日完工, 也许这样能收到第一季稻谷,即便到时候第一季不是优种, 也能有时间再调整,第二季稻谷的下田,就是丰收的开始。
四月初是最后的期限, 姜勤不敢耽搁,又是一番威逼利诱用了个遍,大伙懒散了一个年的惰性在姜勤的演讲之中再次高涨, 更有甚者还打算加工时, 就为了多拿一贯钱。
日子如指尖的流沙片刻就滑去,为了让大家安心,姜勤每次比他们都早到,吃饭一起吃,晚上比他们晚离开。
中间没人说过姜勤一句, 于策一直在边上陪着他,还有周云、郑惮每每都送些热食过来,又担心他身体垮掉,晚上回去还煲汤给他。
开始姜勤还觉得过于隆重,直到周云悄咪咪问他:“你有了几个月了?”
姜勤一默, 看着手里香喷喷的鸡汤,瞬间觉得不那么香。这也提醒他一个事实, 之前他假装自己怀了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解释,他就说为什么郑惮这阵子看他老是一幅小心翼翼的样子,没了之前的玩闹之意。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姜勤喝了口鸡汤道:“我没怀。”
“什么?!!!”
周云惊叫一声,差点惊破他的耳朵。姜勤心虚地往旁边挪挪,小声道:“我之前被药伤了底子,没那么好怀。”
周云一听,惊讶立即转化成了生气,“谁给你下药了?”
“哎呀,那个都没了,还说这作甚。”姜勤不想提起那事,不过就这样避开也没什么,他自认为不是一个会带孩子的人。
周云见他一幅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下更是生气,说话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指着他用气声道:“姜勤啊姜勤,你是哥儿,哥儿不能生子这怎么行!”
周云气得跺跺脚又问:“你家于策知道不?”
姜勤真没觉得什么,点点头,“知道啊。”
“那他还让你这样?没吃什么药?”
姜勤想了下摇摇头,确实没让他吃药,不过
他忽然想起之前做的时候,隐约听于策说过,只要肯耕耘,一定能怀上。
一想到那个狠劲,他赶紧摇摇脑袋,脸颊倏然染上了绯红,当即喝完汤回到厨房里洗碗。
周云看着眼前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顶着个大红脸进去,一扶额,觉得这家人是真的都挺奇怪,这不孕的事情就是放在哪都是个大事,结果这家人倒是一点不在意。
不知为何,周云愤怒之余,还有些艳羡。
日子进入二月,远处的鸟啼声渐起,绿树发了新芽,去岁干枯的草茬现下已经长出了新绿,一时间村落山野间呈现出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像是没有这场旱灾一般,环境看似并没有变化,却只有人在遭难。
坡式梯田由雏形慢慢演变成了精细的模样,像是挑掉了表面的尘土露出里面最真实的样子。
开始人们认为这玩意顶多是达官贵族们的小把戏,他们总是爱玩一些看起来不错实际上半点用都没有的游戏,但随着开垦的加深,随着每一组的人开掘后,他们每下一层地皮,就会发觉,这和以前的并不一样。
每一个弯道都恰如其分,每一个田埂的设置都像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一样,不会超出一点,可大伙都知道,这不是老天爷的安排,是那个叫姜勤的哥儿设计出来的。
完工的日子愈来愈近,姜勤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放在原来的世界,这算是他第一次完成的大项目,放在这里,这是他第一个拯救人民的举措。
当然这中间若是没有于策的帮助、朋友的陪伴,他可能没办法做到如此完美的地步。
竣工那一日,县令一大清早就驾马车前来,与之同往的还有一些官员、员外,像是古代的剪裁礼。
姜勤今日换了声漂亮衣服,将青丝挽起来做成发髻,而后插上了于策送给他的簪子,那簪子桃花的模样,在阳光的照耀下粉嫩欲低,如同初开在枝头的花苞,更是衬得姜勤容貌清丽动人。
姜勤从屋子走出来的时候,于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
姜勤摸了摸头顶的簪子,瞧着于策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不好看?”
这厢话于策还没接住,后头的周云便一把拥上来握住他的臂膀,上下看了好几眼笑道:“姜勤,你今天真的打扮得漂亮到山上的花都得凋零。”
姜勤被他的话惹笑,发梢的簪子跟着主人的颤动晃了两下,一双桃花眼里尽是风情,心里的紧张也被冲淡。
“你少贫,你今天也不错。”姜勤碰了碰额间的花钿,看得出周云也很重视今天的事情,一时间心里更是感动不已。
于策今日也收拾了一遍,眉眼间更是俊秀,倒是不像个莽汉了,身侧的郑惮一声琳琅满目,活脱脱一个散财童子。
四人一同去了山脚下,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除去短工外,达官贵人更是不少,小厮和护卫挤在一起,一会警惕着周遭的动静,一会又忍不住去看那座山脉。
几人过去的时候,有一个眼尖的小厮赶紧回头叫了声自己老爷,转眼间,喧闹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姜勤这边。
郑惮在人群中见到了自己的爹爹,急忙跑过去抱住他的腿,“爹爹!”
“惮儿。”县令摸了摸郑惮的脑袋,一把抱起他走到姜勤面前,柔声道:“惮儿给两位添麻烦了吧。”
“没有,他很乖。”姜勤笑道,两人就这么寒暄了片刻。
站在山前的一个礼官突然敲响锣鼓,锣鼓带起鼓声,一阵接着一阵起来,片刻后安静下去。
“吉时到!”礼官唱诵了一声,县令把郑惮放下来,引着姜勤走到前头,周围的人群避让开,待看清了姜勤的模样后,人群里爆出一股倒吸声,似乎没想到把这座山造出来的人竟是个这般年轻的哥儿!
这边有了个习俗,万事开头都得选个吉时,请礼官礼炮,来来回回唱诵好几遍山神爱听的话,保佑明年的收成。
姜勤等人站在县令身后,肃穆地听着礼官的唱诵,周围人更是噤声,半点声响不敢发出。
唱诵结束,便有穿着红色衣裳的礼官拿着一根竹竿出来,上头系着长爆竹,火桶一点,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跪。”
众人跪下去磕头。
“再跪。”
一连跪了三下,众人才从地上起身,也到这里,一切才算完了,迎山大典结束,众人这才开始正大光明大量起这座可以称得上‘鬼斧神工’的山脉,曲曲弯弯的田道,一块一块的田地被分割地均匀,像是婀娜多姿的侍女,尽情摆弄着她的风姿。
众人无不因为这个场景而感到震撼,却一时又无法形容出心中的感受。
若不是县令提早邀他们来此,他们根本不想来。
但幸亏县令心里惦记着他们,邀他们前来,不然他们永远不知道还有这种美景可得。
县令掏了腰包攒出了一个宴会,就在村里办起来,谁都能来吃,这又高兴坏了不少人。尤其是村子里的,原先所有质疑的、恼怒的、恨不得吃姜勤肉的,在这一瞬全部消失,取而代之是荣耀。
这可是县令,县令亲自来他们村里面做席面,那么多有钱人全来了。看着那群服侍达官贵人的小厮都忍不住挺起腰板,他们可是受过嘉奖的村子,和普通农汉子可不一样。
晚宴开得极大,姜勤又是万众瞩目的人,劝酒的、要来敬酒的大有人在,即便有于策在边上陪着,毫无例外地,姜勤还是喝醉了。
但明眼人走看得出来,姜勤是真的高兴。
一阵杯盏交错,众人散去,桌边的东西被小厮清理掉。
于策扶着站不稳的姜勤回到家,周云和郑惮跟着县令回了城里,院子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姜勤靠在于策的怀里咧着嘴笑,微微的酒气并不难闻,悠扬地飘在两人的鼻息之中,熏得人直迷糊。
回了家,姜勤半迷糊半清醒地睁着眼,看了眼昏暗的灯光,又将目光移到帮他脱去衣衫的于策脸上。
于策的眉眼宽阔,那双眼睛锐利,睫毛很长,光在他眼下打出一片阴影,眼眸流转只让人觉得像是一把未开锋的剑鞘。
姜勤抬起手指细细描绘着于策的眉毛,然后覆盖住他的眼睛,感受着长睫在自己手心颤动,一阵密密麻麻的痒意从手心慢慢窜上来。
“姜勤,你在做什么?”于策拉下他的手腕,一双眼睛浓得骇人,声音沉沉像是钩子吊起了姜勤的思绪。
姜勤盯着他的眼睛,脸一红,他们之间不知道做过几次,对这个眼神他一点也不陌生。
“没做什么。”姜勤小声说,耳畔直到脖颈都赤红一片。
于策见他这般受惊的模样,低头笑了声,拿起他的手腕在嘴边亲了亲,撩开他前额的发丝,哄着道:“你做什么都可以。”
姜勤的眼瞳倏然睁大,急急忙忙坐起身来,挽起的发髻半散在肩膀,一双嫣红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当然。”于策凑近一些,靠近他的手腕,“你都可以。”
姜勤迟疑了片刻终于动了,就在于策以为姜勤想做下一步的时候,他的脸忽然被姜勤滚烫的手掌抚住,下一瞬,他的嘴角就因为姜勤的力道向两边扬起。
于策:
姜勤一看他这样,当即就笑出声,他之前就想说了,为什么于策老是要冷着张脸,明明会笑老是藏着。
这下好了,他强行掰正了!
姜勤放声笑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眼泪都出来了。
于策一愣,被他的笑声感染,竟也跟着笑起来,大米在外头听见了汪了声,似乎在回应里屋的笑声。
两人笑做一团,纷纷歪倒在床畔上。
两个人眼睛里的笑意慢慢停止,望着对方的化不开的浓浓情意,姜勤羞红张脸低下头,而后又勇敢抬起头来扑在于策身上。
他低声在于策耳边小声说:“我今天很开心,非常开心,可以今晚试试吗。”
于策撤开脸盯着姜勤漂浮着红晕的脸,捧着亲吻了上去。
两个人都喝了酒,并不像上次一般急着亲昵,确实慢慢地品尝,一点一点舔舐着热得快化开的甜点,双唇交锋融合,舌尖的灼热如同这情热来得突然。
于策捧着姜勤的脸,细细描绘着他的每一寸口腔,落得之深连喉间也不放过。
手指灵活地解开衣服,像剥洋葱,一瓣一瓣地落下外表的浮华,展露出最纯洁最洁白的内里。
姜勤头顶的簪子不知何时坠下了床畔,叮咚地一声闷响惊不起床上交叠的人影。
热浪铺天盖地在狭小的空间里翻腾,姜勤慢慢吐息出来,闭着眼感受着来自最深刻的冲击。
于策将人靠在自己胸膛,低头和他接了吻,缠绵的气息氤氲在周遭的空气之中,潮水的浪花在唇舌处交换氧气。
墙壁上因热气熏腾而出几点水珠,滑落在木质窗柩上,几点水珠渐渐融为一体,如同菟丝子绕着豆科植物之上,不能再分开丝毫。
姜勤膝盖有些发疼,眼前的光来回晃动,找不到丁点焦距。
他抖着身子默默咬住唇瓣,眼前的暖光变得朦胧。
烛光被风吹得恍惚,使得墙壁上的影子来回晃动,好似大雨夜的帆船一样,遇上了大风大浪,便在这激烈的天气之下迷失了方向,看不清前面的道路。
可转眼间,暴风雨掌管了他的帆船,不再任由他四处飘散,而是强行把他控住,牢牢嵌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恨不得当即就打翻,将内里的一切东西都翻转出来。
姜勤闷哼一声,眼泪不知何时滑落,眉间蹙着紧,眼前昏黄的烛光变了样子,眼前倏然一亮,他对上了于策深沉的眼睛。
帆船明明在忽明忽暗的浪花中前行不得,大风却又一次又一次将它推着往前,好似不将这桨弄坏不罢休,看见直叫人害怕。
软糯的香气溢出屋子,散在周围的空气中,欢愉的气息阻挡不了。
远处的乌云飘散,露出皎洁的月亮,月光洒在地面,落在那处久亮不熄的屋子上。
正文完结,感谢喜欢!
2023.06.24.0:16
第83章 番外一———喜脉
四月初, 坡式梯田的水稻水稻种植开始实行。
姜勤带着雇佣的村民一同前往山脉,这座山也被县令亲自题字为‘蛇形山’, 一大个招牌立在前面, 木质底黄字映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水稻田和之前的种植一样,村民们开始不信, 尝试之后叹为观止不说,有的人传言这‘蛇形山’的土壤与别的地方不同, 晚上还有人来偷土。
索性盗不走大批土壤,可种了秧苗的地方被扒开总是不属舒服,后面县令听闻了这事, 还派了一队衙役前来看守,抓到几个人后这种行径才销声匿迹。
整座山的土地面积大概上百亩,人工种植也得花上一月, 还是大伙不眠不休地种植之下。
姜勤想尽快种下就需要人力物力, 正愁着怎么办,以前的短工听闻了他们这里的消息,翌日竟真的扛着锄头过来。
有了他们的参与,这才全部种下去,满打满算也花了不少时间, 但总归在最后期限前成功。
中间的维护阶段总是要更简单些,姜勤挑了好几天去梯田里测量湿度,后面的数据一直不错,就这样发展下去六七月就能长出第一波稻谷。
这件事慢慢搁浅,首要之事是因着郑惮拜师的缘故, 于策和他商量一起去城里住,之前赚的钱和郑惮交的束脩零零总总加起来完全可以买一个院子。
姜勤想了想也没做决定, 好不容易建起的院子,院子里的葡萄藤还有桃花树都是他喜欢的,再者说大米这个体型,若是整日关在院子里总不是个事。
姜勤没有立刻点头,只说一起去城里看看。
有姜勤的同意,于策立即让人换好衣服,他们明早就出发去城里看院子。
天一亮,于策就拉着姜勤起身一起去城里,这个时候并不是节日,所以路上的人并不多。
姜勤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去,路上还有闲心看路边的药草。
到了城门口,官兵只是检查了一下籍帐,收下入城费后放行,一点也没有耽搁。
于策早就有预谋,到了城里就去找牙人。
“两位准备找一个什么样的院子。”牙人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衣着,笑得敷衍。
于策道:“一间小院子,有三个屋子就成。”
“这样啊。”牙人一听,又笑了两声,“那客官可得等等,我这还没弄完呢。”
姜勤一听看他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就知道这人看不起他们。
姜勤扯了下于策手腕,小声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于策冷眼瞧着,正要开口说话,牙门外就传来一道清脆的稚童声。
“师傅,你怎么来城里也不同我说。要不是石头和我说,我都不知道。”大门走进来一身穿雪色长袍的少年,衣袖上用金边绣着,走动间光影流动,腰间悬挂着双鱼玉佩,走进来那一瞬,昏暗的室内都亮堂了一瞬。
来人正是郑惮。
刚才还说着没空的牙人一见,当即起身绕过两人殷切地走到郑惮面前,弯着腰道:“小少爷,您怎么有空光临寒店了,真是让我们店蓬荜生辉啊!”
郑惮皱着眉头看向眼前人,而后看都不看一眼,走到两人面前,这才露出点笑意,“师傅,你要是找院子问我就是,在这看什么。”
这话一出,还在原地弯着腰笑的牙人一愣,惊讶地看向两个农家子,冷汗倏然浸湿了后背。
“不必,这里可以解决。”于策看向那个牙人,笑道:“是吧。”
牙人望着那个壮硕的男人,顶着他眼底的冷锋,吞咽了口干沫,忙不迭走上前,讨好地对两人笑笑道:“对的对的,我们这里的房源最广,哪里有树哪里有盆水我们都知道。”
郑惮厌恶地看了牙人一眼,怒道:“你若敢欺瞒我师傅,我当即将你缉了去。”
郑惮平日里最厌恶踩高捧低之人,因此并未遮掩便当着众人的面呵斥了去。
牙人不敢说什么,惨白张脸点头,说:“咱们正经买卖,不肖得如此。”
“那就请多挑几处,我们今日多走些,若是好的话,我们便定下来。”于策在一边说着。
“成,我这就去找找。”牙人忙点头去后面找材料拿钥匙。
郑惮哼了声,抬头软声道:“师傅不与我一同去府里吃顿饭?我娘可想见你了,今日小厮在街上撞见你们来报,我娘就惦记着。”
“我们今日看完院子再去拜访。”于策回道。
“好吧。”郑惮不满地瘪了下嘴,知道两人要去看院子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留了一个小厮跟着,之后和两人告别,领走还嘱咐了一句要来他家吃饭。
两人无奈地点头。
待人走了,牙人才从里面出来,手上多了好几张纸,“这位老爷,我给您找了下符合要求的院子,但位置都不太一样,我这就带您去看看。”
“成。”
几人跟着牙人绕过主街走到一处门,跨进去便是一间间院落,用墙壁隔开,中间有一个公用花园,就是过道窄了点,但正常出入并不影响。
两人走进去,发现院子并不大,中间种着一颗歪脖子树,他们又走进去看了眼房间,说是三个实际上是大一点的两个,另一个是一个屋子拆成的,采光也一般,这还未到午时,里面就有点阴影。
姜勤和于策交换了个眼神,轻轻摇头。
走出来后他往后看了眼,暗想这不过是四合院,只不过四周打着墙硬是隔开。
之后他们一共看了四五间屋子,只有一间还不错,在主街坊后面,单独的一个院子,周围人也多,采光也不错,就是距离打水的地方有点远,需要走个一盏茶时间。
姜勤还是最满意最后那间单独的,关上门来谁也打扰不了他们。
于策见姜勤满意,问了牙人,“这房子怎得卖?”
牙人一听要买,咧着嘴笑先夸了遍:“老爷真是好眼力,这般好的屋子只有您慧眼识出来了,您进入后肯定财源滚滚,家和事业兴旺。”
顺溜的吉祥话滚了一遍才说回正题,“这间屋子的主人着急去汴京,所以才托我们牙坊卖,因着是着急脱手,价格最是不错,一次性一百两银子。”
姜勤眼睛一瞪,他们一共才七十两银子。
这个院子竟然这么贵!
牙人观察了两位的面色就知道开价高了,但没办法,的确这么贵,于是他宽慰道:“两位老爷有所不知,这间宅子若是就这一间最多五十两,可”
他指了指西北方向,努努嘴道:“那可是耘城书院,这边去快的话不到一刻钟就到。”
姜勤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真见到一个立起来的高楼,层层叠叠地往上,屋檐边坠着东西,风一吹叮铃响。
“如何两位老爷。”牙人扬起下颚,分外自豪道:“这种房子可是不多见,最是抢手,若不是老爷是小少爷的师傅,一般人我们都是不推的。”
姜勤神情一默,惊叹一声,好家伙这不就是古代版学区房吗?
于策也有点疑虑,他本以为钱够了,现下一看还是缺了点,这一点还不是那么快能赚回来的。
牙人小声道:“若是老爷一下拿不出这么多,也可请弘德寺的师父来一趟,签一份‘香积钱契’。”
“香积钱契?”姜勤喃喃出声,这是什么?
后面的小厮见他们不懂,凑上前来耳语解释了一番。
姜勤点点头才明白,所谓‘香积钱契’就是古代版放贷,由寺院放贷,本金叫“功德”,利息又称‘福报’。
还真是从古至今形式一点没变,做什么都得打着幌子。
他们还没有稳定的收入,姜勤捏了下于策的手。
于策会意道:“我们商量一下。”
牙人不好催促,但脸色一下耷拉了下去,皮笑肉不笑地送他们走远,才呸得一声,“穷还想着买宅子。”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一天下来除了中途歇脚吃了碗馄饨外,一点没吃。
见两人逛完,小厮赶紧作邀,两人想了想确实应该登门拜访,便同意。
和两人之前去的衙门后的院落不同,小厮带他们来的是另一处地方,离城门很远位于西北方向,也就是左边。
小厮掏了银子租了辆马车载着两人一起过去,门口的守卫早早得了令,远远见着人就赶紧进去通报。
等姜勤两人下马车,郑惮已经跑了出来。
“师傅、师娘,你们可算来了,我爹娘在里头等着呢。”郑惮生怕两人跑了,上前牵着姜勤的手,“师娘,快点,我娘今日亲自下厨了呢。”
“好好好。”姜勤牵着他的手快步往前走,周边的丫鬟、小厮站在两边,看见他们纷纷行礼。
“恭迎老爷、太太。”
姜勤哪碰上过这种大场面,一愣红了脸,忙说:“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郑惮没在意地拉着两人进花厅,一靠近花厅身边的丫鬟穿着的颜色就变了样子,容貌也更靓丽,见人目不抬头,走路间一点声响也没有。
一看便知规矩严明。
前面的丫鬟帮忙撩开纱帘,里面的桌子和人影就露了出来。
坐在上头穿着深蓝色长衫的便是县令,其左侧一位身穿淡粉色织锦,淡绿色百褶缎,头上的珠钗只簪了一个却无端显得富贵娇柔。
见两人来,县令起身笑道:“老夫等你们很久了。”
“县令大人好。”两人拱手作揖。
“坐坐坐,别在乎那些虚礼。”县令走上前抬了下于策的手,堪堪受了半礼,引着两人坐下。
“你们是惮儿的师父师娘,与我也算是同辈,不惜得这般讲究。”
姜勤笑着点点头,却不做声,他是县令,而他们则是白身,哪有不行礼的说法。
县令夫人轻摆了下手,立即有丫鬟下去布菜上来,也是这时候才开口,“累了吧,我听惮儿说,你们准备搬来城里住,他可高兴坏了,整日吵着要你们搬来家里是最好不过。”
说到这,于策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笑道:“惮儿正是好学的时候,我原本来城里也是说近些好教导。我们受县令、夫人恩惠居多,不敢再过叨扰。”
夫人又要再说,县令当即咳嗽一声,止住了话头。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时,外头的帘子被拉开,一个年纪稍大的婆子走进来朝后摆摆手,丫鬟们端着菜盘步调一致地走进来,搁在桌面。
热菜的气息一下子冲淡了凝滞的空气,醇酒搁置在桌边,香醇的酒香萦绕在屋内,使之一振。
县令接过酒壶给于策倒上,笑道:“若是在外面有何难处,直接来家里找我。她也是惦记着你们两人在城里,怕有人欺负了去,其实并无坏心。”
县令此番话也是宽了于策两人的心,就是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家只把他们当普通的武师父,而是郑惮的亲师父,他们的座上宾。
“我虚长你几岁,不如你就叫我老哥,这就是你嫂子,也省得县令来县令去得,叫得生分了。”县令和于策碰了个杯喝下,大声道。
于策同他喝下,笑着应道:“好,老哥。”
菜式一道接一道上来,每一道菜都颜色鲜艳,味道鲜美,当中最惹人注意地便数那盅汤,从进来就闻见了香气。
他多看了两眼里面的虫草,因着无聊分析了一下年份,不远处的夫人瞧见了忙招呼侍女帮他盛一碗。
“这是下边敬上来的虫草花,听说有几十年了,又加了鲜鸡,最是养身体。”夫人说着凑过来一点小声道:“我听惮儿说,你身子叫人害得有亏,这是我专门叮嘱要熬的,你快多吃点。”
姜勤点点头,接过丫鬟递来的碗,里面的鸡肉切得极碎,味道却鲜美异常,也不知道还加了什么。
姜勤喝了一碗,这才放下手来,这厢正准备说话,身侧的一个丫鬟端着一条鱼来,正对在他面前,那鱼银色的身体,被处理得极为好。
可他却觉得腥气过重,还不等他皱眉,一股恶心气就涌上他的喉间,全身上下都抗拒着,下一瞬。
“呕。”
姜勤剧烈干呕一声,鼻尖的气味还是消散不掉,他半弯着身子,眼泪直接冒出来,吓得从怀里拿出巾帕盖住自己的鼻腔。
见周围人都望过来,他鼓着眼泪瓮声道:“这鱼的腥气是不是太重了?”
于策吓了一跳,赶紧夹起来闻一下,似乎不确定又尝了一口,忙对着姜勤摇摇头。
“要不要请看大夫,可是吃坏什么了?是不是中午没吃饭的缘故?”于策连连问道,就怕姜勤不说出了什么大事。
于策这边问着,对面的夫人却突然惊叹一声。
“哎呀!这可不得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夫人急忙起身握住姜勤的手,对着于策道:“不用去外头,我们府里就有随诊的大夫。”
“莲香,去请。”
一个青绿色丫鬟屈了屈身子,赶紧撩帘子出去。
“姜勤,你同我说,你上一次热潮什么时候?”
这话落完,姜勤倏然睁大双眼,差点已经自己幻听了,这种对话、这种句子,怎么听怎么像是
“你怀孕多久了?”
震惊的不仅是姜勤,连带着坐在边上的于策以及坐在旁边的郑惮都纷纷抬头。
于策更是手足无措,连话都说不出,一张嘴只顾着张着,嗓子里哑着不出声。
府门的大夫这时候跟着丫鬟进来,刚准备行礼,就被拦住。
“哎呀,别行礼了,快来给他看看这是怎么了!”夫人忙不迭道。
府医走上前,从箱子里拿了个帕子盖在脉搏上,手指轻搭上去,静待了几瞬,忽然皱了下眉毛。
周围人心一紧。
那大夫倏然放开,跪下笑道:“恭喜老爷夫人,这是喜脉!因着月份尚浅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八九不离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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