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纪官一行出发后,傅旻的日子一日更忙过一日。


    将心比心,小皇帝兵行险着只找信得过的,他傅旻临危受命自然也是找自己信得过的。


    此次派出去这些阁员,有的是从散馆开始跟着他,有的则是还未散馆就被他选中收入了文渊阁,这些人出去,他放心办事,却不放心安全。


    心里记挂着,手头也不能闲,傅旻朝里朝外两头顾着,忙得几乎是脚不沾地。


    这行人走后十来天上,京城落了雨,暮春的雨淅淅沥沥、断断续续下了七八天。


    虽说是一场春雨一场暖,但这场雨落了太久,潮气、冷气就在天上、在地上飘着,争先恐后地往人骨头缝里钻,好多人在这几日里得了风寒。


    其间就有傅旻的祖母。


    宋氏这些年身子还算健壮,大家都以为不过寻常风寒,未曾当成大事对待。


    她刚染上时,两兄妹还赶回去睡贵妃榻,轮班侍疾了几晚,不几日宋氏身子见好,实在心疼小辈,便急火火将二人从府内赶了出去:“去,忙你们的事去。”


    虽说风寒在古代也不算小病,但是身边跟着一个沈逸,傅旻和傅愔都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以为是见好了便很快就能痊愈。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又落了几日的雨,竟就将那刚刚见好的势头给活活浇灭了去。


    所谓是病来如山倒,宋氏的病情眼见着是一日严重过了一日。


    傅旻并非是信不过沈逸,但是多一个大夫就多一种治法,他实在焦心,便还是找人将君老请了来。


    “你别以为我信不过你,在瞧病这方面,我便是信不过谁都不会信不过你,”傅旻在君老进门前,特意跟沈逸掏心窝子,“只是你也多少体谅下我这心情,火烧火燎的,什么门路都想试试。”


    沈逸连连摆手,“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从各方面来看,都不该如此,老夫人身子骨一直也硬朗,没有什么既往病症,实在是奇怪,怎的就不见好。”


    君老来了后,先是望闻问切一番,而后看了脉案和沈逸开的方子。


    房内两个杏林高手一对视,心照不宣——方子、办法都没问题,这样的情况,只能是心里存了事儿。


    “今日天气反复,病情略有反复也属正常,”君老留下了几个食疗的方子,“沈少爷年少有成,医术超然,已强过老叟许多。”


    沈逸受不起,忙起身一拜。


    傅旻觉得他俩人对视那一眼里头有东西,可他是个门外汉,瞧半天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客客气气将君老送走,才揪着沈逸问:“怎么个意思?”


    沈逸的猜想如今已然得到验证,便开门见山:“老太太得的,可能是心病。”


    心病?傅旻摩挲着下巴,放眼这满四九城,比祖母过得更舒心的老太太,要是真有也肯定不多,祖母到底在忧虑什么呢?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他进屋将妹妹揪了出来,“好妹妹,这事儿哥办不了,只能靠你了。”


    兄妹二人凑头交谈半天,傅愔点头:“行,这事儿包我身上。”


    于是,傅旻心放到肚子里,回到文渊阁开始认认真真办公。


    只是他手上的事儿实在是多,许多时候都要带着公文回到春和斋,待到陪陆望安眯上一觉,再半夜起来到隔壁的那间去批折子。


    陆望安在自己的寝殿里总是浅眠,到了春和斋却睡得格外香甜。傅旻半夜起来离开一个时辰这事儿,过了好几日他都未曾察觉。


    还是后来某天,他晚间饮多了糖水,起夜发现傅旻不在,本要惊呼出声,可哑药的药力还在,心再急也喊不出来,只能趿拉着鞋推门去寻。


    出门见隔壁亮着灯,透过菱花窗子那道缝,他看见傅旻正拧着眉头看一方纸笺,手边是刚刚捏碎的蜡丸,桌上是堆成小山的公文。


    陆望安在门口瞧了半天,最终也没有进去。


    只是到了第二日里,他掐着点儿醒了,果不其然发现傅旻又去了隔壁熬夜,第三日、第四日依然。


    之前是侍疾,后面是办公,连着开了恁久的夜车,饶是傅旻这样身体条件非常不错的年轻人也感觉到了吃力,精神头有点跟不上了。


    他正要琢磨着招儿,想着如何去调整作息实现有效时间利用最大化,眼前困局却突然被破了——


    奇了个怪,小皇帝突然勤快起来了!


    陆望安的习惯,傅旻是知道的,小皇帝并非懒政,他只是习惯将自己的时间留给大事、要事。


    底下递上来的折子,要事有之,但却很少,绝大多数都又长又水,外地官员想进京拜见天颜要递个折子,下头什么珍稀的瓜果熟了要递个折子,更有甚者有人请安半月一次,也是靠着递折子。


    这样的折子大多要先按照六部和各地方辖区的分类进文渊阁洗一遍,底下人粗粗筛、然后给到左右两相,但尽管已经做了初次筛选,但社稷庞大、官员众多,递到两位相爷手里的仍然不少。


    这也就是为何,傅旻要熬夜看公文了。


    向来以正治国,以奇用兵,所以同样的时间里,陆望安则是在钻研、在琢磨本朝历代皇帝留下来的治事手札,帮助他学会如何处理、如何决断够格上朝议论的大事。


    如今小皇帝主动从两相手上拿折子,傅旻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章致芳那边怎么想,干脆随他去吧。


    反正右相早也该看得清,如今小皇帝已不是那个任人搓圆捏扁的小傀儡了。


    傅旻手上的公文一下子少了许多,松缓之余竟有些不自在,不由感叹:人,还真的就是欠啊。


    可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多出来的时间可以跟亲爱的明月贴贴。


    而天总不遂人意,谁能想到他这边松了点,明月奴那边却紧了些,言说每日从慈宁宫回来的时间要推后一个时辰,便就在那用膳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傅旻,愁得直打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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