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老牛韧劲
◎破开土壤◎
她慢吞吞走到床头柜前, 老大不乐意,从抽屉中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欲盖弥彰地捂住了上面的象头图案,她皱着小脸把东西按进周凛冬手心里。
“这下总可以了吧。”
周凛冬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图案, 外包装纯日语的, 上面的品牌名却是两个汉字。
这应该是全世界男人都能无障碍识别的两个字了。
把小盒子攥进手里, 周凛冬眼皮子跳了跳。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白小梨气鼓鼓, 他买的他还问她什么意思?
他专门放在这里不就是要用的吗!
周凛冬微怔, 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很高兴白小梨向他发出邀请, 但是……
他还没准备好。
完全没准备。
抿了抿唇, 耳根悄然泛红,他咳了咳:“我今天没有请外宿假,改天吧。”
周凛冬抹了把脸, 仿佛擦去了上面并不存在的热汗, 起身说:“你收拾下,一会出去吃饭看电影。”
捏紧手里的东西, 他推开门,看向瘫躺在沙发中追剧的龙子云, 刚才还温温柔柔的脸蓦地一沉。
啪。
小盒子被扔在了茶几上,大象粗肥的鼻子格外显目。
“解释解释?”
龙子云淡淡瞧了一眼:“啊, 我看你床都备好了,就给你买了, 不用谢, 当兄弟我赞助的了。”
果然是龙子云。
“少给她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周凛冬捡起,扔进垃圾桶里。
龙子云蹭的一下坐起来, 急忙伸手去够, 周凛冬按住他, 他还不干,呲牙咧嘴。
“扔了干嘛!一盒九十多呢!我自己都舍不得用这么贵的!”他奶奶的,要不是周凛冬的尺寸难买,他才不想花这么多私房钱去买这个牌子!
周凛冬眉头深锁:“你嫌浪费,自己用。”
“我他妈用的了吗?!”
周凛冬这话丧良心不?以为所有男人都跟他一样呢?
这号他戴着能松成穿了三十年的老秋裤!
爱用不用,好心当成驴肝肺。
龙子云被气急了,捡出来后又去了白小梨的屋子,把另外两盒也拿走了。
白小梨“哎——”了一句,他瞪大了眼吼:“少在房间里藏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舅舅我没收了!”
白小梨很想说,这是周凛冬亲自买的,你没收了他怕是会不高兴。
但龙子云现在就像乱咬人的小疯狗,她只能把嘴闭好,乖乖听话。
小心思弯弯绕绕好几次,她有点奇怪龙子云的态度。
舅舅为啥不允许她和周凛冬睡觉呢,先前还默许了的,说晚上让周凛冬住她的房间,怎么突然变了主意?
不过主体既是龙子云,并非全然不能理解。
毕竟龙子云的脸就是变来变去的。
在龙子云恶狠狠的目光中,白小梨灰溜溜出发了。
又是一度夏,她今天也如去年今日,穿上了漂亮的小白裙,似是想弥补些什么,她涂了嫩嫩的橘粉色唇膏。
几次紧张呼吸后,她主动牵住了周凛冬。
周凛冬垂眸望来,她又羞涩地垂下了头。
太阳很大,晒得人脸发烫,她看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周凛冬的宽厚且大,而她的小,像一个没蒸好的奶馒头,她很努力很努力,也仅仅包住了他三根手指。
手心可能出了汗,她却舍不得放开,直到进入开了空调的大商场,她那颗胡乱撞击的心才平静下来。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吃饭,白小梨想选个两人都喜欢的。
在餐饮为主的四层转了两圈,周凛冬一点反应没有,看不出有什么想吃的,她指着一家川菜问:“这个,可以吗?”
周凛冬颔首,挑了比较宽敞的一桌让白小梨先坐。
白小梨放好包包,周凛冬却把她的小包放到对面去,自己坐在了她身旁的位置。
原本还算宽的座椅瞬间变得拥挤,对面空荡荡的,居然只坐了一只小巧的女士背包,白小梨羞红了脸,服务生倒见怪不怪,向他们推荐了几个菜色。
周凛冬拿着菜单,认真询问白小梨要吃什么,言语温和绅士,白小梨愣愣盯着他发呆,他敛起神色,随意点了一些,将菜单交还服务生。
周凛冬还是那样,习惯把桌子的每一角擦得干干净净,刻板又严肃,他今天穿了一件普通的黑T,肌肉块块分明,尤其是小臂上盘根错节的青筋,她以前最害怕了,现在却觉得异常喜欢。
无意识地吞咽了口水,她抱住他的一条胳膊,轻轻靠了上去。
周凛冬又开始清嗓子了。
怎么办,哈基米哈基米,他的乖小梨太可爱了,想抱,想亲,想要。
然而这会是外面,他只能克制,在她发顶上亲一亲。
白小梨说改真改,吃饭不再是从前磨磨蹭蹭的样子,相比正常人来说,还是属于细嚼慢咽的那种,可她心里有数,对她自己而言,已经是质上的飞跃了。
反而周凛冬的食量让她有点意外。
她本以为周凛冬点六个菜是礼貌,没想到……
周凛冬全吃了。
是的,全吃了,连同五碗大米饭。
她不是没和周凛冬吃过饭,但基本是早饭,他在队里吃过了,就不怎么碰。
所以白小梨天真以为周凛冬就吃那么多。
她今天才知道,周凛冬不仅身型巨大,连饭量也是配套的恐怖如斯。
“呃……”白小梨疯狂组织语言,“我以后每顿,要给你准备几个菜?”
是不是还得买个学校食堂阿姨用的特大电饭锅?
周凛冬放下筷子:“我在家,我来做,用不到你。”
白小梨点点头,瞧向他平坦的腹部。
老天爷,这人吃了那么多,怎么肚子一点都不鼓的?
他的肌肉到底有多硬啊,竟然能勒住想要往外膨胀的内脏!
简直难以理喻。
“走吧。”周凛冬说。
白小梨背上包包,跟上他的脚步。
和周凛冬走在一块压力蛮大的,说实话。
周凛冬太乍眼了,女人欣赏他的脸,男人羡慕他强壮,小孩子则眼神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
到了电影院,这种视线更集中了,周凛冬习以为常,白小梨却看出了一点异常。
“有人在偷拍你,要制止吗?”
“不用管。”周凛冬买了饮料和爆米花,直接往里走,“太多了,管不过来。”
俗称摆烂,随便他们怎么拍,反正和女朋友出来约会不犯法。
仍旧是情侣座,和上次不太一样,这次是最后一排。
周凛冬一本正经地解释:“怕遮挡后面观众的视野。”
她信了。
这很合理,没有可质疑的。
然而当灯光暗下,电影开始播放,周凛冬把她抱在腿上之后,这种解释就变成了骗小孩的大人把戏。
白小梨欲哭无泪。
家人们谁懂啊,她根本不想坐这里,他的腿好似三根钢板板,硌死人了!
而且他体温好烫,大夏天的,活像被丢进了一个大火炉里。
“放我下去吧……”白小梨好声好气地劝。
钢板男人面不改色说胡话:“你太矮了,不抱着看不清。”
……合着阶梯座椅是摆设对吧?
白小梨不吭声了,小心翼翼避着他凑过来的唇。
影厅中爆发出一阵笑声,白小梨却苦下了脸。
她推了推他的脑袋:“别亲耳朵呀……”
周凛冬一僵,稍微挪开了点,嗓音沙哑地问:“耳朵不能亲,哪里能亲?”
他掰过她的脸,将唇片印在她的嘴角,喘着气说:“这里,好不好?”
不等她回答,周凛冬已经张开了嘴。
白小梨在昏暗中看到了他垂着的睫毛和英挺的鼻梁,而后所有空气被吸走,她眼前渐渐暗下,只能用黏膜感受那条粗糙宽大的舌,在她口中生涩莽撞地卷动。
她的纯棉小裙子被他攥出大片大片的褶皱,隐隐有被揉碎的风险,她却管不了了,因为她的嘴巴也可能要被撑裂了。
观众再次大笑出声的时候,周凛冬终于退出,把急粗的气息藏在大家的笑声中。
他狼狈地将脸埋在白小梨的颈间,大口大口呼吸,过了好久,他才看向白小梨。
白小梨一边颤一边哭。
他愣住,急忙哄她:“对不起……小梨,我吓到你了?”
白小梨咬着手背,无声落泪。
周凛冬最心疼她的金豆豆了,一脸懊悔地说:“抱歉,不亲了好不好?下次不亲了,乖,怪我。”
将失望好好收起,周凛冬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太心急了,吓到她了?
的确,交往第一周就吻这么深,大概女孩子很难接受。
白小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呜呜,不是吓的,不是。
是舒服的。
周凛冬归队后,白小梨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向右转,好似能看到周凛冬躺在另一侧安眠的模样,平躺着,耳边又会不断回响起他下午留在颈间的阵阵气息。
原来老古板也有失控放肆的时刻。
他的舌很大,真的很大,像在料理店看到的牛舌,又宽又长,也有老牛一般的韧劲,仿佛不是在接吻,而是在犁地,一下一下,想要破开松软的土壤,扎根进去。
白小梨捂住脸,怎么也想不通。
明明只是一个吻,周凛冬怎么就能发挥出什么都做完了的效果?
作者有话说:
哎哟喂!!!!(最近发烧反反复复的,没办法加更啦!亲亲各位)
第42章 想我没有
◎不敢不敢◎
*
六月中的某一天, 阴雨连绵,白小梨罕见没睡懒觉,一大早就扛着支架和LED灯去了消防队。
今天是消防队每月固定的公众开放日,大门不像平时那么紧闭着, 而是对外敞开的, 隐约可见院内训练的消防员和一只咬着救生绳疯跑的狗, 冷清空旷中透着一股自嗨的热闹。
指导员落寞地坐在车库门口, 见白小梨来了, 眼睛突然一亮。
“小白, 你来了!”
白小梨跑进车库, 取掉身上还滴着水的雨衣,笑得一脸开心:“嗯!”
壮壮也撞了过来,它玩得疯, 现在喝哧喝哧喘着, 松开的救生绳蜿蜒向后,末端竟然拴着一个千斤顶。
“……这是?”它的小牙真的不会崩掉吗?
指导员夸张道:“壮壮小同志最近练习拖行, 表现优异!”
白小梨蹲下,摸摸它的大脑袋。
看了一圈消防车, 她面露失望——周凛冬出警了,不在。
虽然她今天不是为周凛冬来的, 但她还是希望能看看他,哪怕说不上话, 毕竟他们见面的机会非常稀少。
她掏出支架和LED灯组装, 动作十分生疏,心里打鼓:“指导员, 我第一次开正式直播,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
“多进来一个都算赚的。”指导员努努嘴, 指向空荡荡的大门,“本来也没人。”
公众开放日是为了向居民科普消防工作而设立的,不管老人小孩,在这一天都可以进入消防队,近距离观看、体验消防员的日常生活,是全国消防宣传中的硬性指标。
这本是件好事,可惜人们并不热衷,也鲜少有人知晓开放日的存在,只有幼儿园和小学会组织学生前来,真正参观的“散客”少之又少。
白小梨的视频号最近流量不错,就想着开一场直播,让有兴趣的人通过网络参加开放日活动。
指导员对白小梨是有点子溺爱在身上的,她一说,他就答应了,特意穿上崭新的夏季常服,还把鬼精鬼精的壮壮也拉了过来,充当气氛组。
调试好网络和设备,白小梨深吸一口气,选了个最合适的角度,把镜头对准指导员,按下直播键。
直播间陆续有人进来,不过很遗憾,那些人马上又走了,人数始终在十几个上下打转。
白小梨眼睁睁看着右上角的头像变来变去,为今天的直播效果捏了把汗。
消防队的车库和储备室相接,指导员背后是一排整齐挂着的消防服,身前有两辆没有开出去的消防车,外头天阴,室内却明亮,指导员挺直腰背,朗声开口:“大家好,我是云城消防中队指导员顾长东,站在我身后的这位,是中队搜救小标兵,壮壮。”
壮壮嗷呜一声,支棱起大耳朵,双眼炯炯有神,看起来不大聪明的亚子。
指导员没着急介绍什么,反而随意念出几个装备的名字,然后说:“壮壮,把这些东西拿过来。”
原本安安静静的直播间有弹幕了。
「起猛了,居然看见人和狗说话了。」
「好怪,不确定,再看看。」
壮壮甩着大尾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回跑,并按顺序摆放好装备,弄完了还跳上桌子,把大爪爪搭在头盔上,那意思,是指导员要从这件开始。
零零散散的弹幕忽然消失,本就没什么人气的直播间雪上加霜。
就在白小梨以为那些观众要离开时,一大片弹幕滚了出来。
「卧槽,这狗能听懂人话?」
「赶紧送孩子上学,别耽误考清华了!」
白小梨捂住嘴,差点尖叫出声。
直播间人数已经到达一百,而且仍在攀升!
指导员把头盔戴在了壮壮头上,壮壮汪汪两声,黑豆眼精确捕捉镜头,撑开一个憨厚的天使笑。
指导员冷艳高贵:呵,小样,迷不死你们?
后面的直播异常顺利,在线人数一度突破一千,指导员的讲解风趣幽默,壮壮配合默契,观众都在说往哪个方向磕头才能养到这么聪明的狗,对消防常识的讨论相当热情。
三辆消防车开回来了,白小梨马上调整手机位置,对准平安归来的消防员们。
咻咻咻。
一个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汉跳下车,弹幕狂夸帅气,而当周凛冬轻盈跃下、露出那张刚硬十足的脸时,弹幕又停止了。
谁还有心思打字呢。
周凛冬的胸肌太吸睛了好吗!
消防服半褪在腰间,内里仅穿了一件紧身的训练背心,肩膀的肌肉流畅壮实,胸大腿长,皮肤还白,他一入镜,整个画面都曝光了。
他迷茫地看了看白小梨,又困惑扫了眼固定在支架上的手机,问:“小梨,你怎么来了?”
嗓音低沉沙哑,像狂欢一夜之后的纵玉过度,性感到人腿软,偏偏这人撩不自知,还戏剧性地发出几下粗重的喘。
弹幕:「周队长看人的目光好深情哎……感觉怀孕了呜呜。」
弹幕:「这叫深情?拜托,这叫勾引。」
周凛冬走向白小梨,画面中的他只剩下一块大胸肌了。
「唔,洗面奶!」
白小梨指指手机,示意自己在直播,然而周凛冬连轴转了几十个小时,脑袋已然麻木,根本接收不到她的暗示。
他眼神越来越不对劲,鼻息也越来越烫,直播间中的那块胸肌上下起伏,震颤夸张。
眼瞅直播间群魔乱舞胡言乱语,白小梨艰难道:“我在直播,请周队长配合下。”
直播?
周凛冬脸色大变,快速躲到她身后。
果不其然,弹幕炸了,说什么的都有。
什么好想嘬一口,好想爬上去磨豆腐之类的,白小梨拍了拍脑门,赶紧让指导员救场。
收效甚微。
还有先前林舆璇的脑残粉破口大骂:「你们还说这人没xsr?他对女主播这样不恶心吗!」
周凛冬冷笑:“这是我女朋友。”
得。
直播节奏彻底乱了,观众阴暗爬行,怒吼自己怎么找不到蓝朋友当老公。
白小梨红着脸推他:“你不要在这里捣乱了……去忙你的呀!”
周凛冬不情不愿地在她耳后亲了一下,走了。
好大一声吧唧。
傻子都知道这男人走之前干什么了,白小梨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指导员灵机一动,叫来了杜旋风:“那啥,既然大家对消防员有兴趣,我就给大家介绍个单身狗,喏,19岁,帅吧。”
别说,杜旋风这张青涩的少年脸真挺上镜,他也熬了一整夜,迷迷瞪瞪的大眼睛懵懂,眼神发直地看向手机。
弹幕真诚求问:「怎么才能认识这位小哥哥?」
指导员邪魅一笑。
“下个月公众开放日,小哥哥负责接待大家,欢迎大家来云城消防中队参观哦。记住,只有开放日那天能进来哦。”
开放日直播圆满落下帷幕,白小梨翻看数据,意外发现总观看人数竟高达几十万人。
就算全国的消防队今天统一开放,恐怕也比不过这一场直播的流量。
“小白,这条路可行,咱们可以继续做下去。”指导员帮她收起设备,很是欣慰,“咱俩这几天总算没白忙活,哈哈。”
雨还在下。
周凛冬带领队员去健身房健身了,白小梨不能进去,只能重新披上雨衣。
走出大门的那刻她回头望,心里又酸又甜。
甜的是能在工作日见到他,对他们而言,这是很奢侈的事情。
酸的是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更近一步。
可只要想到周凛冬还在努力,白小梨又生出无限的勇气。
她暗暗给自己加油,转身,毅然决然离开。
回到新家,白小梨打开电视剪辑视频,她习惯做事的时候身边有点动静,这样显得不那么寂寞。
主持人穿着正装播报新闻,她没抬头,鼠标轻点的声音始终未停,直到电视中传来一道凄惨的哭声,她才顿住。
今年多雨,隔壁省早晨爆发了山洪和泥石流,冲毁田地和家园,甚至城市也遭受了灾害的波及,到处狼藉。
“据目前统计,共失踪200余人,解放军战士正紧急搜救中……”
一天就失踪了这么多人!
白小梨看完新闻,再没干活,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硬生生等到5点,才敢给周凛冬打电话。
“周凛冬,隔壁省早晨下暴雨,失踪了好多人,云城会不会也……”
上次暴雨,周凛冬的工作状态还历历在目,他几乎熬红了双眼,人瘦了一大圈,其他消防员更惨,累到直接挂树上睡觉。
那样的事情,她不想经历第二遍。
周凛冬似乎刚睡醒,又或者被她吵醒了,迷茫了一瞬,而后温声细语说:“别担心,他们那里是下游,咱们有水库水坝拦着,问题不严重,云城历史上没有爆发过洪水灾害。”
白小梨稍微松了口气,可是那种不好的预感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她的心还是那么提着,仿佛被人扼死了喉咙。
“那、那你们会去支援吗?”
周凛冬怔了下:“应该不会吧……没有这样的先例。”
抗洪的主力军是部队,两个省份的消防员全加起来又能有多少,不至于的。
“好……那你注意安全,如果要出危险的任务,记得先和我说一声,不要让我胡思乱想……”
“我答应你。”周凛冬起床,想到白小梨他便心烫,身体反应更是无法控制,他气息变了变,嘶哑着嗓子问:“乖小梨,想我没有?”
“想……”
“怎么想的?”
那可不能告诉他。
她敢说,老色鬼就敢接。
白小梨黏黏糊糊地敷衍了几句,生怕这人再口出狂言,赶忙挂断了电话。
该洗漱吃饭了,周凛冬照常把被子叠成一丝不苟的豆腐块,去了食堂。
饭还没吃几口,指导员一脸焦急地跑过来,拉起周凛冬就往外走。
周凛冬嘴里还嚼着东西呢:“什么事不能吃完说?”
“来不及了!”指导员擦了把汗,“凛冬,隔壁省水位一直升高,损失惨重,省里要求咱们的部队和消防即刻启程前往受灾地区,协同救援!”
“……啊?”周凛冬一整个愣住。
真被白小梨说中了?
作者有话说:
周凛冬的信仰是国,而小梨的信仰是他
第43章 一路平安
◎抗洪,勿念◎
回到食堂后, 周凛冬再没心思吃饭。
他复杂地看着神采奕奕的消防员们。
这些人大部分才20出头,甚至有一个16岁的小朋友,每天晚上哭着给妈妈打电话说训练太苦了。
这个年纪的普通人还在上大学,他们却要奔赴另一场未知的战斗了。
没人知道, 周凛冬每次出危险任务的心情有多糟糕, 水火无情水火无情, 大自然若是真想报复人类, 只需一道突然袭来的大火、或是一阵急湍的江水, 单体生命在自然的暴怒下, 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平安握了握他藏在桌下紧绞的手:“我在这等你。”
“帮我照顾好小梨。”周凛冬只剩下这一句想说。
当然, 这句话本身具有前提。
也幸好他上周抽空把遗嘱公证做完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不至于担心到合不上眼。
这顿饭吃完,周凛冬站起, 让所有人去门外集合。
二十三个年轻男孩目光如炬, 军姿笔挺,周凛冬、指导员和平安站在前方, 一番交流过后,点出6人留守云城, 以防火患。
剩下的十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指导员接下来要说什么。
这阵仗很熟悉, 上次抗震也是这样,分出两小队看家, 剩下的塞进大卡车里。
问题是这次为什么只留了6人?
指导员身穿的消防服给出了答案。
人手紧缺的条件下, 他这个糟老头也得上。
他虽年龄大了,却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临时出战一两个月, 他没问题。
“此次任务, 你们即将去往隔壁省的洪水灾区,协助部队进行高难度救援,请注意——这次的降雨量可能超过98年洪灾,因此,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
指导员面容一凛,将视线从那些年轻的面孔上一一看过:“万事小心,不可逞强,珍惜生命,互为依靠!听明白了吗?!”
消防员们的震惊一闪而过。
云城从未爆发过洪水,这个月的暴雨已算是史无前例级别的抢险了,他们的抗洪经验并不完善。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高声回答:“听明白了!”
指导员喊道:“周凛冬!”
“是!”周凛冬踏出一步,对指导员行了一个漂亮的军礼。
指导员眼神闪烁。
这些年轻人没经历过98年洪灾,不知道洪水的可怕。当年举国上下倾尽全力才控制住洪水泛滥的趋势,30万解放军以命相博,人一个一个跳下去传送水泥袋,百姓哭求不要管了,他们仍义无反顾。
那种惨烈,远超于这群消防员所见过的森林大火。
想到这里,指导员也对周凛冬回敬一个标准军礼,他已年过半百,身上却还保留着曾经的军人气质,吐字清晰有力,震聋发聩。
“我把这些孩子交给你了,你给我全须全尾地带他们回来,能保证吗?”
“是!”
事出紧急,所有人开始收拾个人行李,救援物资和装备后勤班已经准备好,由于灾区受灾面过广,且呈现不断扩大的趋势,不利于飞机航行,所以选择了开车前去。
仍旧是大卡车,只不过是三辆,一辆坐人,一辆盛满医疗物资,一辆装的是皮艇和救生装备,方便在水位高的地区进行救援。
上车之前,平安交给周凛冬一块金镶玉,精致小巧的平安结光泽莹润,上面仿佛还带着人的体温。
“这不是你的吗?”周凛冬困惑。
“我在医院躺着时我爸从寺里求来的,我看挺灵验,借你用用,记得回来还我啊。”
周凛冬将项链挂在胸前,用力压紧:“放心了?”
“嗯,放心了。”平安挥挥手,憔悴的笑容有些苍白,“去吧,一路平安,我等你回来吃饺子。”
亲密的战友第一次在重大任务中分别,两人的情绪都有种难言的低落。
周凛冬坐在车尾,平安一直瞧着他,非等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才肯佝偻着收回视线。
卡车晃晃荡荡前行,速度极快,似是在追赶着什么。
没人说话,车内除了发动机的噪音,竟没有其他动静。
他们都是第一次参加抗洪,心里没底。
周凛冬沙哑道:“给家里报个信吧,到那边就不方便用手机了。”
他第一个掏出电话,想了想,选择了微信的方式。
他亲人不多,能在这时候让他想起来的,也就母亲、大伯和白小梨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简单道了几个字:「去隔壁省抗洪了,勿念。」
发完微信,周凛冬收好手机,听到十六岁的小消防员在哭,他叫李博,人高马大,性子却软,贪玩好动,非常依恋母亲,周凛冬有时候很搞不懂,这样恋家的小孩是怎么下定决心干消防这行的。
车队穿越云城平坦的高速,又上了盘山公路,转弯多,他们握紧扶手,面色皆是严肃冷峻,直到一截山路,死机暴躁地敲了下方向盘,咒骂一声后下了车,对他们说:“滑坡,路堵了。”
周凛冬望着前方滚石遍布的小路不语,而后回到车厢,背起工具包,用一根带有许多挂钩的绳子,把可能会用到的装备挂了满身,低声说:“走过去。”
消防员们从善如流。
周凛冬又去了第二辆车,想要找几个没充气的皮艇带上,虽然物资车早晚会到达,他们只是先行一步,但他还是不放心,担心会遇到洪水。拿上皮艇,有备无患。
车内窸窸窣窣,周凛冬翻动的手微顿,凝起了眉。
目光凌厉地扎了过去,他喝道:“谁在那里?”
这辆车上全是装备,不该有人!
“嗯呜……”
杂乱物资中,一朵毛茸茸的耳朵冒出小尖尖,狡猾地转动了几下,大概察觉到周凛冬的冷意,那大耳朵变得颤颤巍巍,异常委屈。
周凛冬无奈叹了口气。
“壮壮……”
这小破狗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后勤班的人竟没看住它?
壮壮可怜巴巴地走出来了,身上缠着那根它平时咬着玩的救生绳,也不知它怎么做到的,反正千斤顶没了,只剩下这根绳,看缺口处的防水胶带,还是有人给它专门补过的。
周凛冬很生气,却拿这小狗一点办法没有。
“行了,跟我走吧。”
“汪!”壮壮激动,又蹬蹬跑了回去,用小嘴叼起自己的小背包,头一低,把脖子和一条腿套进背带里,就这么斜挎着小包跳下了车,一脸神气地去找其他消防员要摸摸。
这智商。
周凛冬强烈怀疑,给它一根笔它真能去考大学。
经历过森林大火的消防员并不畏惧长途跋涉,原始森林面积辽阔,他们曾用双脚丈量过那里的每一寸土地,只是路上多杂石积水,天空中还倾泻着瓢泼大雨,行走艰难。
他们穿着雨衣,一次次用手擦拭面罩,以维持视野的清晰,壮壮没有自己的雨衣,只能趴在周凛冬背上,从他颈窝处挤出半颗脑袋来探路。
越接近目的地,积水越深,然而石头都是从山上冲下来的,有些很是尖锐,若是这个时候就把皮艇充气,恐怕还没到灾区,皮艇便报废了。
为了节约物资,他们不得不淌着半身高的雨水继续前行。
时间已到了下午,大雨不停,山谷寂静,明明是白昼,却无端多了几分阴森恐怖,周凛冬看着山路出口,挥了下手:“可以充气了!”
杜旋风总算松了口气:“他妈的,终于能划船了,老子的脚都快磨肿了!”
穿着沉重的消防靴走十几个小时,和上刀山又有什么区别。
四个皮艇充气完毕,走路变为划船,速度快上许多,如果不是狂风逆行,还能更快。
谁都没回头看。
也不清楚他们那三辆卡车跟上了没。
不过就算跟上了,到了水深的地方,应该也没办法继续开了,所幸那边留了大皮艇,几个司机身强体壮,能应付得来。
两小时后,周凛冬带着小队报到了。
看过这一路的灾情,他才意识到这次的洪灾有多严重。
不仅淹没了良田、冲毁了村庄,连城市也未能幸免,楼房的一层完全不能住人了,到处都是划着皮艇搜人的解放军战士,灾民们在雨中瑟瑟发抖,望向面目全非的家的满目悲戚。
云城和这里只有一山之隔,云城只是糟了点积水淤堵,这里竟变成了水牢般的存在。
这还是城市。
不知堤坝处以人墙传送防汛袋、十厘米十厘米垒起新墙的战士们又会如何。
两省最杰出的消防员几乎都在这里了,指挥员划分着区域,周凛冬接过地图,目光微黯。
他沉默了。
他们分到的是山区。
这就意味着,他们随时会遭遇泥石流,更不乐观些,山体塌陷也并非不可能。
他抿了抿唇:“收到。”
他回来,把地图分给大家,杜旋风一看就炸了毛。
“存心欺负咱们呢吧?云城来的消防员就都会爬山咋的?我们又不是专业的森林消防!”
冒火,真的冒火!
除了洪线边缘就是山区最危险好吧!
山体滑坡一旦发生,即便是钢铁做的汽车也毫无招架之力。
弱小的人类算个屁?一个也别想活!!!
“好了,出发吧。”周凛冬冷硬的脸在雨中模糊不清,转身看着这群惊慌的大男孩,他徐声道:“趁现在还有信号,赶紧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轰隆隆。
闪电落下。
周凛冬的眼在这一瞬被照亮,黝黑深沉的瞳孔中藏着不安和柔软,他垂眸,拨给了白小梨。
白小梨秒接。
她紧张到颤抖的声音响起:“周凛冬,你到了吗?怎么用了这么久?一天一夜了……”
哗哗的雨让周凛冬没听清:“小梨?你说什么?”
白小梨扯着嗓子大喊:“你到了吗?!”
“到了。”周凛冬也提高了音量,“我没事,别担心,等我回家!”
说完这一句,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气息压抑着急喘,眼不断泛起酸涩。
他有软肋了。
他开始舍不得这条命了。
“你、你给我发下你的位置!”
“……你要做什么?”周凛冬心一紧,他想起白小梨为他做过的事,怒吼出声,“你不要过来!这里很危险!而且我们在山上,根本没有路!”
“我要知道你在哪!”白小梨哭了出来,“周凛冬,我不去,我只想知道你在哪里,你不要这样对我,你答应我的,去哪里都要和我说……”
作者有话说:
一个都不能少!
第44章 醒来醒来
◎壮壮记忆里很好◎
周凛冬终究是给白小梨发了位置, 在白小梨的哀求下,他把地图也发了过去。
时间紧迫,流失的每一秒都意味着和死神斗争的生命受困,周凛冬匆匆挂断电话, 回首看去。
队员们的表情淹在雨雾中、遮进头盔里, 周凛冬于心不忍, 但信仰和使命使然, 他必须说出那句——“出发!”
一行人摸索进山。
道路泥泞不堪, 乱石堵塞, 实在难行, 他们一一搜过山脚下的几个村落,救出了蜷缩在房顶的人,让杜旋风一趟趟划船把人送出去。
可是不对劲。
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在房顶?
周凛冬虽然没有抗洪救援的经验, 却也知道其中的不正常。
在背下一个腿部受伤的女孩时, 周凛冬没有像之前那样把女孩送上皮艇,而是按住了女孩。
“你家其他人呢?”
轰隆隆!
巨雷落下!
周凛冬高大健硕的身型仿若山林间的怪物, 恐怖至极。
女孩眼神惊恐,闪躲着他的逼问的目光。
雨点疯狂砸下, 像是想把每一块土地都凿出深坑,女孩哇的一声哭出来, 指向某间屋子。
周凛冬心寒,松开了女孩, 对杜旋风说:“送走!”
杜旋风微愣:“里头不是还有人吗?”
周凛冬背过身去, 雨水淹没了他腹部以下的位置,他毫不犹豫地去了下一间屋子, 并没有回答。
不会有人了。
平房已被淹透, 年轻人和中年人可以倚仗体力上的优势爬上屋顶, 老人却不行。
水位高达一米五,足以让普通人在这样的水压下窒息而亡,而这样的雨,已持续了50个小时了。
他刚才那么问,不过是疑惑在平房中为什么探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
原来,是被抛弃了。
他连连冷笑,那张凶悍的脸在雷电的闪烁下更显阴骛,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评判这些村民的做法,可他就是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放弃自己的血缘至亲的,还有没有人性了。
这几个村子不大,搜救时间持续了三天左右,所有成功被救的村民被转移到了避难所,剩下的,便是清理尸体了。
这些不归他们消防员负责,自然会有部队来接管。
云城消防则继续上山。
海拔越高,积水越少,到了高一点的位置,皮艇就不需要了。
风雨中,周凛冬被雨柱打得狼狈,他放下壮壮,让壮壮在前面带路,壮壮低着脑袋嗅来嗅去,忽然头一抬,跑向一个方位。
天又黑了,本应鸟语花香的山头不见一丝活物的动静,他们打开头顶的强光灯,追上壮壮的脚步。
“汪汪!”壮壮停下狂吠,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周凛冬怔住:“壮壮的反应不对。”
这不是搜寻到生命的表现。
壮壮认为这个位置有异常。
壮壮是专业的搜救犬,小时候曾受过多种训练,在缉d、搜爆、搜救等天赋中选出了最适合它的一项,但这不代表,它对幼年期那些训练内容就忘记了。
相反,壮壮记忆力很好,固执到令人费解的程度。
能让壮壮如临大敌的,应该是……
周凛冬面色瞬间惨白,压住嗓子低喊:“撤!”
这个节点,他们不能惹事!
深山老林中具备武装力量的人,若是对上,他们没有武器,根本没有胜算!
周凛冬抱起壮壮便跑。
他从没跑这么快过,死亡的恐惧压制着他,双腿犹如灌铅般沉重,寒意顺着他骄傲的脊梁骨一路攀爬至天灵感,他甚至不敢去看后头有没有人在追赶。
五公里后,他们躲进一片树林里,周凛冬蓦地瘫软,贴着树干滑落在地。
他再次打开地图,确认,那个位置并没有显示任何建筑。
也就是说,那帮人对住所进行了伪装,连卫星地图也不能识别。
“队长,刚才怎么了?”李博气喘吁吁,累到躺地,想喝口水,意外发现水没了,都给刚才那些灾民了。
李博只能张开嘴,喝雨水解渴。
“可能是制毒团伙。”他回头看了一眼。
没人。
长吁一口气,他掏出手机,想要通知警察,但这里收不到信号,110能拨出去,却听不到接警员的声音。
对讲机也没消息了,只余嘶啦嘶啦的噪音。
他绝望地垂下了手臂。
他们和总队失去联系了。
队员们愣了好久才有反应,杜旋风捂住了嘴,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听到响动,低声问:“队长,我们该怎么办?要不下山吧,这里没有洪水,上面的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下山是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
周凛冬头痛:“可是山体滑坡……”
如果发生了,那就是数不清的无辜百姓丧生。
来不及思考了。
他背起背包,决绝道:“你们下去等我,我和壮壮上去看看情况。”
“不行!”旋风说完,猛地察觉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又降低了音量,“万一对上了,你怎么办?森林消防的飞行队不是来了吗?我们把任务交给他们,让他们空投!”
见周凛冬不说话,旋风急了,狠狠攥住他的手臂:“队长,你忘了指导员的话了吗?珍惜生命,互为依靠!咱们得一起走,一个都不能少!飞行队有直升机,他们可以从山顶带人下山,总好过咱们赤手空拳地去赌命!”
周凛冬沉默。
旋风带上了哭腔:“队长……”
“如果直升机现在能作业,总队又怎么会让咱们上来。”周凛冬眨了眨干涩的眼,苦笑,“直升机不是万能的。”
“我们也不是!!!”
周凛冬重新坐下,大脑飞速运转,他逐一分析利弊,他上去了能做什么,不上去又会损失些什么……
十分钟后,在队员焦急的等待中,他缓声开口:“下山。现在不能带人下山,上去了也没用,说不定那帮人在山上有眼线。”
没错。
如果真的是制毒团伙,且具有相当的反侦察意识,那山上的村民不太可能丝毫不知情。
就算真的不知情,他也不认为现在带人下山是个好选择,万一碰到那伙人,不仅他会牺牲,百姓也活不成。
说走就走。
周凛冬再不敢沿原路返回,而是换了个方向离开。
只是可惜那几个小皮艇了。
夜很深很深了,雨下得又大,他们重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坡路,几次摔倒再站起,几乎变成了泥人。
不远处有水流声响起,像是小溪,渴了好久的李博狂喜,冲过去喝水洗脸,队员们也纷纷卸下紧张的防备心,跟着跑过去。
那边黑漆漆的,哪怕用灯也照不清路。
周凛冬皱眉,低吼:“回来!”
后面的队员一僵,悻悻回到他身边。
李博却半天没动静。
“臭小子。”周凛冬不悦,走了过去。
脚掌踩在绵软的泥的第一步,周凛冬就顿住了。
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周凛冬脑子嗡地一声,身体颤了颤。
这不是地图中描绘的小溪,而是一条宽达十米的河,水正爬着岸边的土徐徐上涨。
如果他没记错,这条河通往的是洪水最泛滥的水域。
“李博?”周凛冬强忍着恐慌,继续靠近河面,“李博,你在哪里?”
无人应答,连鸟啼都不曾有一声。
这里的死寂让人心生畏惧。
他低头观察足迹,沿着歪七扭八的脚印,猛然抬头,发现了栽在水中的李博。
岸边的石头上有血。
李博是摔倒磕到了,才掉进水里的。
他对后面想追上来的队员抬起手,冷汗顺着后背流下。
“别过来,在那边等着。”
他迅速脱掉所有装备,扔向后方,边谨慎试探,边抛给石勇绳子:“拉住了,不要松手。”
有了绳子就不会被水冲跑,这是他对抗洪少之又少的认知了。
下了水,周凛冬奋力划动双臂,想要赶上随水流起伏的李博,可是水太急了,他追不上。
李博已经意识不清了,这样下去,会不会被水冲走另说,不出一分钟便会被淹死。
周凛冬紧闭双眼,任狂乱的水拍在自己脸上,他咬咬牙,解开了腰间的绳子,形成套索,疯狂甩向李博。
“李博,醒醒!”他拼命嘶吼,“李博,醒醒!”
队友们距离较远,什么也看不到,天太黑了,他们只能听到周凛冬濒临崩溃,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李博的名字。
杜旋风尝试靠近,却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满脸都是不敢相信,暗骂李博这小孩太莽撞了。
平时套索可以轻松圈住人的身体,不管是井下,还是高楼横梁,他们都有把握将人拉回来。
可是水有浮力,做不到,无论周凛冬如何努力,那根绳子最多砸在李博的身上,始终无法套住。
周凛冬的心一沉到底,他看着毫无挣扎动作的李博,恨恨咬紧了牙关。
不可以、不行……没办法看着才16岁的李博就这么死掉。
他还是个孩子,无比思念他的妈妈,还没谈过恋爱,还没正式通过消防员考核……
周凛冬痛苦地想,要是今天这个孩子死在他眼前,他以后要怎么面对李博的父母?
探照灯在岸边就脱下了,他现在视野受限,只能凭借卓越的听力和昏暗的月色辨认李博的方位,他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用尽全身的力气,游向李博。
手碰到了什么。
周凛冬挥动着双手,用力一抓——是衣服……
是李博的衣服!
看到了希望,人就能爆发出无限的潜力,周凛冬将绳子绑在李博的手腕上,逆着咆哮的河水,推他回去。
岸边的队友们感受到了绳子拉力的变化,一齐向后拽,终于将李博拖上了岸。
“李博!”
旋风脱下外套,披在李博身上,给李博做心肺复苏。
一下、两下、……三十下。
李博吐出一口水!
杜旋风没有任何迟疑,当即倒抱起李博,逼他吐出口中的余水。
李博幽幽转醒,脸上带着孩子般的懵懂,迷茫问:“你们……怎么了……”
谁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们差点就失去一个战友。
杜旋风却拿着探照灯,四处查看周凛冬的踪迹。
“队长?”
真的黑,真的看不清!
旋风又抢过别人的帽子,高举起几个灯同时照过去。
河面依旧滚滚向下,再没有了其他人的身影。
旋风如坠冰窟。
抗洪救援中最易牺牲的场景,就是被水冲走,下场基本没有悬念。
他愣愣盯着水面,后知后觉流下了眼泪。
同时,石勇疾呼。
“壮壮呢?壮壮怎么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小梨要来了
第45章 到他身边
◎周凛冬怎么还不联系她◎
*
暴雨肆虐一周, 全国多地出现强降水,洪水灾情牵动了每个人的心,连蓝蓝这样的小孩子都察觉到表姐的不对劲,表情古怪地追问爸爸, 表姐怎么天天躲在房间里不出门。
龙子云嘴角抽搐。
白小梨最近跟电视剧里的太后似的, 开始念佛抄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小梨的诚心打动了老天爷, 洪水爆发的第八天, 阴霾许久的城市上空突然放晴。
气象台宣布, 未来三日全是好天气, 举国上下, 欢呼声片片。
看到这条新闻的白小梨终于停笔。
降雨停止,洪水也就会慢慢退去,不管对百姓, 还是对前去抗洪赈灾的人员来讲, 都是好消息。
吃完饭,白小梨心不在焉洗好了碗筷, 关上水龙头,鬼鬼祟祟看向龙子云。
龙子云抬起手, 遮住她可怜巴巴的视线。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劝你别说, 你舅舅我的鸡毛掸子可不是饭团捏的。”
白小梨垮下脸,却没反驳, 钻进了自己的小卧室。
她先是趴在床上想了会周凛冬。
最初几天, 周凛冬给她打过两次电话,虽然语言简短, 但至少报了平安。
那之后, 白小梨再没接到过他的电话。
这不是不能理解, 周凛冬忙起来的话,的确极少联系她。
可她还记得森林火灾的教训。
她不可能一直坐在家里等他,于是每天晚上都给他拨个电话试试。
当然,没有接通过,微信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她担心,便也给指导员和旋风他们打了,抗洪一线的旋风同样未接,指导员则在第二天给了她答复,说周凛冬很好,就是太忙了,没时间。
指导员说没事,那指定是没事。
白小梨略微安心。
今年气候不佳,许多省份遭遇了洪水灾害,隔壁省并不是受灾最严重的那个,新闻热度不算多高,好在如今新闻传播渠道不少,通过隔壁省的新闻官v,白小梨每日都能了解到灾情的最新动态,水位高度、死亡人数、失踪人数……
以及,牺牲的官兵名单。
没有周凛冬。
迄今为止,只有一名执行空投任务的云城森林消防飞行员,因天气过于恶劣而光荣牺牲。
白小梨不认识那名飞行员,但在新闻播放那个眉目俊朗的男人的照片时,她悲伤地掉了眼泪。
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爸爸。
白小梨叹了口气,从大床上爬起来,默默收拾东西,然后坐等龙子云午睡。
十二点半,外面传来龙子云进屋的关门声,白小梨背起自己的书包,扛起超大行李箱,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云城今天的太阳很大,白小梨抬头看了眼灿烂的日光,笑着上了一辆大巴车。
猫咪救助站店长坐在最前面,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坐这。”
白小梨对后面的小伙伴友善地打了个招呼,坐下。
后排传来一声狗狗的吠叫,而后是狗狗主人温柔的安慰,白小梨紧张地拉开书包,确认自己有没有落东西。
店长伸脖子一瞅,乐了:“你怎么还带个游泳圈啊?”
白小梨尴尬:“我不会游泳,我怕掉水里。”
听说那边积水最深能到一米五,她才一米五五……不带个保命的东西哪行。
“放轻松,我早晨接到消息了,主干道基本恢复了交通,咱们可以正常进入市区,现在积水没那么深,不至于把你淹了。”店长低下头,直视她的双眼,放轻了声音,“小白,你在害怕?”
白小梨点点头。
她不是一般的害怕。
一来周凛冬一直没消息,她忐忑焦虑;二来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志愿活动,不自信自己是否能做好。
店长上周联系了云城的私人搜救犬队,一起出钱买了车药品,打算亲自带到灾区无偿捐献,以民间组织身份参与当地的救援。
之所以会邀请白小梨,是因为她在救助站工作期间自学了小动物医学,且曾当过护士,有扎实的护理基础,雨天工作的搜救犬难免受伤生病,她能简单处理。
这对白小梨来讲还挺有挑战的。
她担心自己治不好。
店长只当她怕水,无奈笑笑:“你放心,如果你掉水里,我第一个去捞你。”
白小梨感激地眨眨眼,闭目休息。
她昨晚太兴奋了,一夜没睡,这会困得厉害。
汽车的发动机声仿佛成为一段美妙轻快的音乐,白小梨弯起唇角,心里高兴。
她要去周凛冬身边啦!
虽然……
虽然大概率见不到,可只要能离他近些,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隔壁省的交通尚未完全恢复,目前唯有主干道能通行,白小梨后半截看到好多印着企业logo、组织名字的汽车,每一辆都沉甸甸的,盛满了赈灾物资。
她深呼吸,望向一座山。
上次周凛冬发来的地图,她对照谷歌地图仔细看过,应该就是那座祖母山。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里。
她心跳声逐步加快,就好像已经走向了他。
他的身体格外魁梧健壮,双臂总给人满满的安全感,他长得很吓人,笑起来却温温柔柔。他会给她温暖有力的拥抱,她也会回抱住他,对他说一句“你辛苦了”。
她一定好好表现,等见到周凛冬了,她要事无巨细地和他分享这次经历。周凛冬爱听。
白小梨捏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下了车,店长带领大家进到安全区,偌大的体育馆里密密麻麻铺着简单被褥,灾民们精神尚好,白小梨看到有年轻的父母抱着自己孩子刷手机,也有老人和邻居哭诉家园被毁。
也看到一部分军人席地而睡,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她踮脚瞧了瞧,没发现云城消防的人。
有点失望。
她拍下图片,权当给龙子云报平安。龙子云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想也知道不是好话,白小梨头皮发麻,把他给设置成免打扰。
店长和这里对接志愿者的负责人了解情况去了,搜救队的人牵着狗狗安静等待,白小梨则跟着救助站的店员们一起搬东西进来,纸箱子并不沉,里面装的只是基础药物,白小梨却小心翼翼,如同捧着什么珍贵的宝贝。
店长回来了,脸色有些差,他复杂地看了白小梨一眼,手里捏着一沓纸,让搜救队的人跟他去别的地方说。
白小梨巴巴跟了过去,店长冷脸道:“忙你的去。”
白小梨茫然。
忙啥?
东西搬完了呀。
她挠挠头,闷闷蹲在地上,悄悄观察他们。
店长把纸张分给搜救队的成员,上面印着几张照片,太远了,她看不清也听不清,大概是要协助搜寻的失踪人员吧。
她扭头和老同事们聊天了。
过了没一会,店长加入小群体,白小梨问:“搜救队的呢?”
“出去找人了。”店长不咸不淡说,“微博收到了不少私信,有没来得及带走的宠物消息,咱们一个个去找,时间紧任务重,准备下马上出发。咱们分成两队,分头行动,如果遇到需要帮助的人,记得带回来。”
白小梨和另一名老同事跟着店长出了门。
安全区之所以是安全区,是因为位置较高,受不到洪水干扰,但走了一段路后,积水就出现了。
差不多到白小梨腰部上方一点,开不得车,只能步行。
水的阻力大,他们走着十分吃力,所幸没有下雨了,天气很暖和,第一只猫咪也顺利找到。
白小梨把骨瘦如柴的布偶猫装进猫包,背在身后,继续去往下个地点。
她依稀记得这里是个很美丽的城市,可惜现在看不出来了,说满目疮痍也不为过。
道路已经不能称为道路,更像一条条向四方伸展的小河,垃圾、建筑物的碎片飘零在水面上,有军人划着小皮艇同他们擦肩而过,那些皮艇上,有的坐着被救出的灾民,有的,盖着白布。
白小梨回头,视线在前方不断逡巡。
她有看到当地的消防员出现,却怎么也找不着云城消防的人,周凛冬的身材很显眼的……
可是,她没瞧见任何一个和他相似的身影。
她目光黯淡,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心神不宁。
店长突然拉了她一下。
“白小梨,看路!”
她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一步之遥的地方有个漩涡,应当是井盖被冲跑了。
要不是店长拉住了她,她恐怕已经掉下去了。
“对不起。”她瓮声道歉。
地下井……
周凛冬有次也是下井救猫咪的,那天,他胳膊被烫伤了。
……他到底在哪呢?
这个城市这么小,为什么碰不到他。
还在山上吗?
心烦意乱,白小梨摇摇头,不敢再想了,专心赶路。
他们在晚上八点多回到安置区。这趟收获满满,找回了五只猫狗,即便,这对一座受灾的城市来说,算不得什么。
店长打开笔记本,剪辑今天拍下的素材,准备发到微博上。
白小梨钻进睡袋里,乖乖闭上了眼。
连续几个小时淌水,她的脖子以下全是湿的,回来后也只是用毛巾简单擦了擦,她皮肤其实很敏感,有些地方起了疹子,她不敢说,怕给大家添麻烦,可是痒,难受,她睡不着。
她扯了扯店长的衣袖:“搜救队的怎么还不回来呀?”
店长眼都没抬:“他们任务重。”
“噢……”白小梨抿了抿嘴,问:“你给他们的纸,能不能给我看看?”
啪。
店长合上电脑,冷飕飕看着她:“没了。现在物资多紧缺,你当纸好弄呢,睡觉,我陪你。”
店长躺在她旁边,说要睡觉,却大睁着眼睛,白小梨郁闷转过身,不想理他了。
她拿出手机,按照这几天的习惯,给周凛冬打了电话。
还是没人接。
她没舍得挂断,就那么听着机械的嘟嘟声睡着了。
搜救队确实很辛苦,早出晚归的,今天倒是有一组没出去,主人说狗狗受伤了,白小梨赶忙查看,心疼坏了。
“怎么这么多口子?”
“树枝刮的,严重吗?”
“不严重,但是泡了水,容易感染,要注意了。”白小梨包扎好狗狗,喂狗狗一根小零食吃,她看向主人,迟疑问:“你们上山了吗?祖母山?”
“啊……对。”狗主人愣了一下,“我忘记名字了。”
“嗯……”白小梨低下头,笑得有点苦,“好吧。”
她本来想问问他有没有遇到云城消防员的。
擦擦手,白小梨起床了,去卫生间洗脸刷牙,端着牙刷牙缸出来,她特意绕了一条路走,目光在每个人脸上略过。
她看得异常仔细,一个也不肯放过,偶尔看到个子高大的,她都要顿一下,再失望迈开脚步。
她四处张望,走路不注意,冷不防撞上一个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捂着额头,慌忙道歉。
直起腰的瞬间,她稍稍怔住,但一秒之后,那双呆滞的眼,瞬间惊喜地瞪圆。
“旋风!!!”
作者有话说:
周队,你老婆来找你啦!快出来吧QAQ
第46章 我们回家
◎汪汪汪!!!◎
旋风僵住。
白小梨毫无察觉, 看到他脸上流着血的口子,她“呀!”了一声:“你受伤了,我给你处理下吧。”
她抬起眼,在人堆中搜了一遍, 没瞧见周凛冬, 微微失落。
她觉得周凛冬可能在忙, 也可能去干别的了, 还是旋风的伤口要紧。
“你们住在哪边?”
旋风嘴唇嗫喏, 没回答。
白小梨愣了下, 不太懂他的反应:“你们不住这里吗?”
“嗯。”旋风眨眨酸涩的眼, 哑声道:“只是送灾民过来,小梨姐,你怎么来了?”
“我在做志愿者呢。”白小梨上前一步, 定定对上旋风闪烁的目光。
旋风瘦了好多, 双眼血红,似乎很久没休息过, 其他几个也差不多的憔悴,身上好多泥水, 虽然消防员工作时总是脏兮兮的,但埋汰成这样, 白小梨是第一次见。
周凛冬现在也是这么疲惫吗?
算了算了,不管了, 干他们这行哪有不累的。
只要周凛冬会来这送人, 早晚能碰到的,不着急。
她嘿嘿傻乐, 仿佛已经见到周凛冬了。
“噢!见到你们太开心了, 差点忘了你受伤了!”拍拍脑门, 白小梨兴冲冲牵起旋风的手,想拉他到她那边处理伤口。
但旋风一动不动,铁柱般扎在原地,身后好像还有人在哭。
白小梨回头,茫然地看着旋风几个:“……怎么了?”
旋风深吸一口气,偏过了脸。
李博始终低垂着脑袋,挂着水珠的睫毛一直在颤,白小梨怔了好半天,恍然发现,哭的人,居然是他们。
这是一群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硬汉,乍看到他们掉金豆豆,白小梨震惊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随着这句话的脱口,白小梨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预感,她慌张地握住了旋风,想借这只粗糙的大手获得一些安全感。可不管她攥多紧,旋风都没反应,只是哭,没有声音,一点声音也没有。
为什么不说话呢?
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是不是周凛冬受伤了呀……”
上次是腿,这次又是哪里?
心脏骤然一紧,她摇摇脑袋,把自己糟糕的想法全部赶走。
她仰起脸,勉强笑笑:“没关系的,我能承受,你们说吧,他伤到哪里了?”
没人回答,他们沉默得可怕。
白小梨呆滞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了李博身上。
李博咬着手背,哭得好惨好惨,喉咙间溢出沙哑的哽咽,青涩的脸庞上满是眼泪。
她重新看向旋风。
“旋风,”白小梨表情呆呆的,“你说句话吧,你这么不说话,我好害怕……”
李博看着懵懵懂懂的白小梨,再难忍受,崩溃大哭:“嫂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
李博泣不成声,叽里咕噜地讲着什么,白小梨一个字也听不清,她迷茫极了,低声问:“他是昏迷了吗?还是……还是截肢了?”
在白小梨的设想中,最严重的情况,不过是像平安一样昏迷不醒,或因外伤而四肢不全。
周凛冬强大而可靠,身手敏捷,反应迅速,他太厉害了,以至于白小梨根本无法联想到更差的可能。
旋风蹭了蹭鼻尖,忍住眼泪,平静告知:“对不起,小梨姐,队长被大水冲走了,找了两天,没找到。”
旋风不能哭,不允许自己哭,周凛冬不在,他就是大家的顶梁柱,他应该像周凛冬那样无坚不摧,用强壮的身躯保护战友。
他鼓起勇气,看向白小梨。
白小梨还是呆呆傻傻的,好像被人抽走了所有感知,一具空壳般站在那里。
就在旋风以为白小梨会大哭大喊的时候,白小梨很迟钝地开口了。
“噢……噢……”她像刚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似的,语速缓慢地问:“都找过了吗?我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等。
只能等。
等找到人的好消息,或是彻底失踪的正式通告。
但白小梨只比旋风大一岁,对着还很年轻的白小梨,旋风讲不出这么残忍的话,只能保持缄默。
白小梨又问:“在哪里失踪的,能不能告诉我?”
她掏出手机,调出地图,眼巴巴地捧给旋风。
“你标记给我,我们有搜救犬,很专业的,我可以拜托他们去找。”
旋风不动,白小梨终于急了:“快点,快点!”
旋风颤抖着画下一点,白小梨甚至忘记和他告别,匆匆跑走了。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唤醒那个今天没出去的狗主人:“大哥,我男朋友被水冲走了,失踪了,你可不可以把照片和地图发给你的同伴,让他们去那里帮忙找一下?”
她说着把周凛冬的证件照调出来:“就是这个人,叫周凛冬,是云城的消防员,体征明显,身高一米九五,肌肉很壮,皮肤特别白……”
大哥没说话,只是把那张寻人启事递给了她。
上面印了十几个失踪人的照片,白小梨在右下角看到了周凛冬。
照片还是同一张。
他穿着制服,表情古板严肃,浓眉大眼,瞳仁黝黑。
是她爱的周凛冬没错。
白小梨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只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哈……”,嘲讽、悲哀。
怪不得店长的态度那么古怪,怪不得大哥对去的地点含糊其辞,原来……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周凛冬失踪了。
指导员恐怕也知情的吧。
旋风一定是故意不接电话的吧。
他们都瞒着她。
以为她会接受不了。
他们觉得她很脆弱,轻轻一碰就会碎掉,所以用善良的谎言将她好好包裹。
但很奇怪,她非常冷静,一点也难过。
一点也不。
因为周凛冬很强,就算失踪了,也不代表死亡。
他肯定躲在了哪里,像孤独的猎豹,默默舔舐着伤口,等待着同伴的救援。
周凛冬在等她呢。
她怎么有时间难过。
白小梨转身,叫醒店长。
店长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白小梨和小孩差不多的稚嫩的脸,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小梨,怎么起这么早?”
她指指寻人启事中的周凛冬,面无表情:“店长,我想去祖母山,你可以带我去祖母山和搜救队的人集合吗?”
千防万防,还是被这丫头知道了,店长叹息:“不要去添乱了,森林的地形很复杂,他们已经在找了,你踏实等着就行,乖乖的,我陪你,好不好?”
白小梨摇头。
她感觉自己快哭了,强撑着酸酸的眼眶,像一只胀满了气的河豚,大声道:
“我不等!我发过誓的,再也不要等他了,光等是等不回来的——”
眼泪终究滚落,白小梨不在意地擦掉,背起自己的小书包,捏着寻人启事,蹭的一下站起来,拔腿就跑。
他们不带她去,她自己去!
她又不是不知道在哪!
周凛冬给她发过位置的,她还有地图,就算把整座山都翻一遍,她也要找到他!
这个夏天没有风,只有跑动时和她对抗的阻力,绑头发的皮筋什么时候掉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要跑下去,必须跑下去。
如果傻等,周凛冬说不定又要抛下她了。
和一年前那次形式不同、但殊途同归的抛下。
到了有积水的地方,白小梨迟疑了一瞬。
她的背包里装着药品,泡水的话,会坏掉。
然而就这么几秒不到的功夫,店长已经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她。
白小梨团着脸甩开他,他却又一次拽住了她的手腕。死死的。
“白小梨,你等等我们!”店长累脱了,他是真没想到,白小梨这双小短腿倒腾起来跟他妈踩了风火轮一样猛,“我给狗狗穿上鞋套了,咱们一起去!”
第一天,毫无头绪。
祖母山寂静得可怕,白小梨在上山的时候,注意到有块地是设立了警戒带的,她想过去看看周凛冬在不在,可大哥拉住了她,脸色有点不好。
“不要过去,我听说那里抓了一窝制d的。”
踩着泞泥的土地和杂乱的树叶,白小梨如同一只渺小的蝼蚁在森林中穿行,她总算找到那条河,现在是白天,大河失去了洪水期的凶残,静静流淌,安宁不已,十米外的对岸耸立着无数参天大树,遮天蔽日的阴暗,令人望而却步。
大哥说:“失踪地点大概就在这附近,下游我们找过了,没有,不必再寻。”
言外之意,周凛冬很可能已经被冲出这条河了。
无人知晓他是怎么被卷走的,不清楚他那时是否还有意识,具不具备挣扎上岸的体力,总之,他不在这里任何一个地方。
白小梨不死心,沿着河流又找了一遍,天快黑的时候,大哥提议先回去,森林里的野生动物很危险。
白小梨点点头,听话地回去了,却一夜没睡,四点半,她瞪着眼睛弹起身体,顾不得洗漱,背起书包便要走。
其他人累坏了,还在睡,狗狗们也吐着舌头瘫倒在地,白小梨犹豫了一下,自己走了。
她的包包里有在消防用品公司上班时自留的工具,斧头、灭火器,足以保护自己。
她这次去了河对岸。
说不清为什么,她总觉得周凛冬在这边。
双腿酸痛,是那种长时间没运动过、又突然劳累的痛,她全当不存在,一声不吭,眼睛死死瞪着前方的路,步履蹒跚地往上爬。
哒哒。
脸上湿湿的。
白小梨有片刻的迷茫,她很确定,她没有哭。
她仰起脖子,更多更多的小雨点落在她的面上,冰冰凉凉,却很温和。
天空飘起了零零碎碎的细雨,她穿上雨衣,脑袋昏昏沉沉。她想她有点困了。
可她不能停下。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慢到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她扶住一棵树,短暂休息,树叶沙沙作响,雨滴坠入大地,爬行动物在被踩紧的落叶中扭动,鸟儿呼唤同伴避雨的焦急,以及,很远很远之处传来的一声狗吠。
她扭动脖子,望向那边,再次迈开双脚。
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被人一手攥住,连呼吸都是紧促艰难的,白小梨不明白自己在提心吊胆些什么,也许是怕野生动物的撕咬,也许是怕来不及,也许……
又是一声狗叫。
涩哑、无助、虚弱,像绝望的野兽临死前发出的不甘的悲鸣。
白小梨猛地顿住,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周凛冬——”
她的声音回荡在丛林中,鬼魅般穿梭,滞了几秒,而后,是一只狗的回应。
“汪汪!”
“周凛冬!”
“汪汪汪!”
“周凛冬周凛冬!”
“汪汪!汪汪!”
她尖叫一声,向声源冲去。
一只大狗出现在她的视野,毛发湿润的壮壮跌跌撞撞扑过来,白小梨蹲下,紧紧抱住它,松开时,竟意外看到满手的血。
壮壮不是被雨淋湿的。
它受伤了,血像水一样湿了他的狗毛。
壮壮却不管,咬住她的裤腿,疯了似的指引她向一个隐蔽的山洞走。
雨下大了。
雨水串成一扇珠帘,坠在洞口,四五具灰狼的尸体散发着腐朽的恶臭,可见那日战斗的惨烈,几只乌鸦站在上面,一下一下啄食。
白小梨一靠近,那些乌鸦立马扑扇着翅膀飞走。
她打开手电筒。
光驱逐了黑暗,照亮昏迷的周凛冬。他身上捆着被咬得破破烂烂的救生绳,紧闭着双眼和牙关,无知无觉地躺在洞里,旁边是散落一地的药品和碎成两截的矿泉水瓶。
白小梨从未见过这样的周凛冬。
他一向强大彪悍,总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骄傲且优秀。
可他如今脆弱狼狈,胸口的起伏几乎小到看不见了,发丝凌乱肮脏,背部全是拖行过的擦伤,她都不敢碰他,她觉得他现在已经不像一个人了,更像一尊被摔碎的雕塑。
触摸到周凛冬皮肤的那一秒,她终于感受到了这一天一夜以来被刻意屏蔽的所有情绪,担忧、恐惧、崩溃、后怕,摧枯拉朽,压倒性袭来。
“周凛冬,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吗?壮壮一出场的时候就说啦,前主人因抗洪而牺牲,壮壮一直记得呢,一直准备着!现在,聪明勇敢的壮壮小同志向主人证明了自己,它是棒狗狗!【本章致敬《情书》:你好吗?我很好!】
第47章 这里身高
◎世界第一高峰◎
给指导员发了位置后, 白小梨逐一检查周凛冬的伤口。
她脱下雨衣,轻轻捧起周凛冬的头,手指在他发丝中摸索一遍,顿在后脑肿起的位置。
撞到枕骨了, 难怪醒不过来。
外伤基本为拖行伤, 是壮壮为将他带到这里一路和地面摩擦导致的, 有些部位已经开始感染红肿, 干涸的血同衣服粘连在一起, 无法硬性分离, 用生理盐水泡一泡倒是可以, 可她只带了一瓶,壮壮被那些狼咬伤了,也需要……
白小梨想了想, 决定先处理周凛冬已经感染的伤口, 把节省下来的生理盐水留给壮壮。
伸出颤抖的双手,白小梨低头在周凛冬狼狈不堪的额前落下一吻, 开始操作。
她以前从没想过,第一次和周凛冬赤诚相见, 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他如同刚刚降生的婴儿般伸展着四肢,背部满是伤痕, 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白小梨鼻子一酸, 忍了好久好久的眼泪终于落下。
“周凛冬,别怕, 我会带你回家。”
为庞大的周凛冬处理伤口并不容易, 白小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完, 为了能让周凛冬有尊严的下山,她把裤子给他重新穿上了。
她出了很多汗,累得脑子发懵,却还惦记着虚弱的壮壮,又走到血淋淋的壮壮身边,拨开它的皮毛。
只那一眼,就让白小梨哭得撕心裂肺。
她本以为周凛冬的伤已经够严重了,可她没想到,壮壮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
他一只狗怎么打得过五只野狼,皮都被咬烂了,后腿可见森森白骨,嘴里的牙只剩下一颗,全是连根崩掉的。
他是狗啊,没有了尖锐的牙齿,和一只等待宰杀的食用猪有什么区别?
难以想象壮壮是怎么同一群野生动物周旋、最终杀死对方,守住了昏迷的周凛冬。
壮壮小声呜咽着,声音很是委屈,白小梨生怕弄疼它,动作小心而轻柔,它用湿漉漉的目光看了小梨一会,缓缓合上了眼睛。
雨水稀稀拉拉地没入泥土,远方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白小梨撑膝站起,走出洞口,正好碰到搜到此处的搜救队。
白小梨愣了一下,旋即笑开。
原来啊,就算她今天不来,搜救队也会找到周凛冬。
真好。
白小梨想。
这次,她跑赢了所有人。
*
被成功救出的第十天,周凛冬醒了,在云城人民医院。
他茫然偏头,对上了邻床摔断腿的石勇。
石勇右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笑得一脸尴尬:“队长,没想到吧,我进来陪你了。”
周凛冬没说话,看向角落里软垫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壮壮,拧起了眉。
壮壮被纱布严严实实包住,好似那种刚出土的木乃伊一样,左边耳朵还缺了一大块,只剩下个小尖尖了。
“它怎么裹成这样?”
许久未开口的嗓音沙哑沉闷,周凛冬微怔,想起了什么,赶忙问:“李博怎么样?大家都平安回来了吗?”
“李博很好,都回来了,一个没少。”石勇耐心解释:“你被水冲走了,是壮壮救了你,臭小狗伤惨了,但它还真厉害,硬是咬着绳子把你拖上了岸。”
“……壮壮?”周凛冬陷入沉思。
他怎么会被一只狗从水里拉上来呢。
他一百八十斤,这条狗才五十斤。
简直匪夷所思。
头部受创,周凛冬的反应明显慢了不少,他琢磨了好半天才想明白,壮壮可能早有准备。
壮壮前主人就是抗洪牺牲的,曾因此一蹶不振,后来身体养好了,开始成天咬着一根水带跑,再后来又升级为拖千斤顶跑,大家当时认为他喜欢这种小游戏,心疼他的身世,便纵着它疯玩。
现在想想,壮壮根本没有忘记那场灾难。它一直在为可以弥补缺憾的某一天而努力。
小动物不是人,却有着比人类更为丰富细腻的感情,饶是周凛冬都有些感叹,这狗子居然把心思藏得这么深,他这些年竟一点没看出来。
周凛冬咳了咳,撑起身体拿水喝。
一杯水下去,干渴的喉咙清爽了不少,他靠回枕头,习惯性摸摸胸前。
没摸到东西的周凛冬愣住了。
他垂下头,解开扣子,皮肤苍白的胸肌小了一些,原本应该挂在两点粉红之间的金镶玉没了。
再看手腕,他的表也没了。
都被大水冲走了?
这出趟任务,还把他最珍爱的两样礼物丢掉了……
周凛冬懊恼,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戴那块表了。那可是白小梨送他的。
他抿抿唇,拿起手机,打开白小梨的微信聊天界面,粗糙手指敲敲打打,输入一行字。
「回来了,见一见?」
白小梨可能在忙,暂时没回复。
周凛冬耐不住性子,干脆给她打了电话。
门外响起了苹果手机默认的铃声,周凛冬的大脑空白了几秒,果断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外。
小姑娘靠在墙边,攥着两个保温杯,眼眶红红的。
她的手小,衬得保温杯雄壮到可怕,可是……
那个保温杯还没他大。
心无端烫了一下,周凛冬伸手去抱她。
白小梨眼神惊恐,蓦地退后一步。
周凛冬这次真的伤到脑袋了,智商直线下降,表情困惑而委屈,就像在问,今天的哈基米为何这样?
白小梨指了指他的裤子,羞耻地跑进了病房。
周凛冬一低头,脸色巨变。
谁给他穿的这种衣服?
上衣款式还算可以,普普通通一半袖,但谁来告诉他,短裤为什么是毫无支撑力的莫代尔面料!
不要说已经苏醒的三腿了,长几根毛别人都能数一清二楚。
周凛冬转身进了屋。
石勇是见过“大”市面的男人,眼神轻微飘过,并不惊讶。
很难惊讶。
毕竟天天在一个浴室里洗澡不是?
也就刚来消防队报道那天表情失控了些。
周凛冬躺在床上,白小梨默不作声削苹果,无皮果光水汁丰盛,她放下刀子,他很自然地用手去接。
但白小梨扭头把苹果给石勇了。
石勇:“谢谢嫂子。”
嫂子?以前好像都叫小白姐。
周凛冬耳根微红。
他喜欢。
白小梨继续削皮,刀动得极慢,老神在在,不厌其烦,可周凛冬非常了解,白小梨这样的表现,反常。
每当她做出离谱行为,就是在憋坏。
光滑的苹果递到他手里,周凛冬张开五指,攥住的却是白小梨的腕子。
他凑脸过去,掀起眼帘,盯着她错愕的表情笑了笑。
“这么久没见,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石勇呆滞,哦,他好像忘了和队长说他失踪后的事了。
将苹果放在一边,再擦了擦手,白小梨郑重点头。
她回头瞧了石勇一眼,石勇立马知趣地戴上了蓝牙耳机听歌。
白小梨这才放心。
她愁容满面。
“周凛冬,我们真的合适吗?”
周凛冬不笑了。
“你什么意思。”
白小梨欲言又止,神色复杂,眼神游离飘忽,一副心虚至极的样子。
“你要和我分手?”周凛冬的心瞬间冷了半截,“少想,不可能!”
“倒不是这个。”白小梨站起,坐在他身边,小小的手伸进了他的被子。
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花,周凛冬闷哼一声,偏过头去。
“是不是不太合适?”白小梨无辜眨眼,“追我的时候,你没有说这里的身高呀。”
以前都是隐隐约约隔着衣服,知道高,但不知道具体多高。
直到在祖母山找到周凛冬那天,白小梨才看清楚,那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珠穆朗玛峰似的,又高又宽。
周凛冬绷着脸捏住她的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
“不许乱摸。”
“所以是不是不合适?”
“……合适不合适,结婚了就知道,现在别问。”
“噢。”白小梨不说话了,她开始看沙雕小说,看到好笑的情节就发出咯咯的笑声。
周凛冬探究的目光始终在她脸上打转,他想破脑袋也没想起他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位小祖宗。
不过答案很快自己来了。
夏季外伤不易好,他还被撞出了轻微脑震荡,他现在的情况无法工作,因此获得了为期一周的病假。
出院回家的第一晚,白小梨没走。
周凛冬一身的伤,没打算做什么,让她去一楼的房间睡 ,白小梨乖乖点头,绵绵软软地说要给他上药。
他的伤大部分在背部,自己动手的确不方便,周凛冬没多想,脱下了上衣。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
白小梨做过护士,换药是专业的,所以当白小梨要求他趴下的时候,周凛冬不疑有他。
她的呼吸洒在他后腰上,周凛冬有点反应,但不多,主要是疼的,他刚起点不能见光的心思,那种药沙的刺痛感就会像正义的铁拳一般,打得他没脾气。
“好了。”白小梨收起东西,“你去洗脸刷牙吧。”
周凛冬去了。
回来时,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他钻进被窝,闭上了眼。
又一次死里逃生的他状态不佳,身心俱疲,意识昏沉,他想好好睡一觉。
然而。
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周凛冬一僵,垂眸看着冒出半颗脑袋的白小梨。
她还是那么乖软,星星眼亮晶晶地盯着他,纤细白嫩的颈下是精致明显的锁骨,周凛冬注意到,她的肩膀没有任何衣物遮挡。
“小梨。”周凛冬喉结翻滚,用尽毕生自制力,才没把她压在身下,“回你自己的房间睡吧。”
作者有话说:
确认自己是世界上第一有用的白女士对世界第一高峰发起总攻
第48章 温馨亲昵
◎和我在一起,你受委屈了◎
周凛冬真的什么也不想干。
还记得在上次电影院他亲她那一小下, 他舌头都没探进去多少,她就已经吓到浑身发抖了,像只可怜的小猫一样,怎么哄也没用。
如果今天再做点什么其余的, 他敢打赌, 白小梨能当着他的面哭晕过去。
他清了清嗓子, 沉声问:“想和我一起睡?”
“嗯……”
周凛冬静静看着她, 忽的攥住她的胳膊。
白小梨呼吸一紧, 要来了吗?
周凛冬带着薄荷味的气息扑在鼻尖, 这种味道曾深入过她的口腔, 熟悉又陌生,她紧张吞咽,温顺地合上眼帘。
然而预想中的亲吻并没有落下。
她被柔软的凉被裹成一团, 推到了床的另一边。
周凛冬人高马大, 床也是kingsize,她震惊看着隔了足有一米远的周凛冬, 不可置信地张开了嘴。
送到嘴边的小鸭子他还不吃了?
没道理啊,这不符合周凛冬肉食动物的习性。
周凛冬去衣帽间拿了一床新被子回来, 盖住躺好,神情似认命又似绝望, 缄默了良久,他打算岔开话题。
“小梨, 你送我的手表丢了。”不单单那块表, 平安的金镶玉也丢了。
这次抗洪大家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平安留守云城, 加上指导员总共才八个人, 警力吃紧, 任务繁重,还要抽时间照顾一堆伤员,忙得不可开交,他没能同平安说上话。
“表啊……”白小梨骨碌碌滚回他身边,“没有丢,在我这里呢。”
“怎么可能在你那,我醒来时就找不到了。”
“可我在你醒之前就拿到了呀!”
周凛冬并不知道是白小梨找到的他。
隔壁省灾情惨重,医疗系统压力极大,他被送回条件更好的云城治疗,清醒时白小梨就在身边了,没人和他说这件事,大家默认白小梨会讲。
但白小梨脑回路清奇,偏偏故意瞒着。她不认为这算什么恩情,叫周凛冬知道了,恐怕那古板严肃的老男人只会生气她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茫然不解,有心追问,白小梨却闭紧了嘴,滚回床的另一边。
周凛冬挪过去,隔着被子抱住她,好声好气哄了一会,白小梨这才含糊不清地答:“给你换衣服时我取下了。”
原来是住院时替他保管了。
周凛冬松了口气:“那平安结呢,你看到了吗?”
“没。”白小梨不记得山洞里有什么首饰,可能真的被水冲走了。
环在她胸前的大臂壮硕,小臂结实,手指一根能抵她两根,她抓起来比了比,笑了:“周凛冬,你的手指好粗。”
周凛冬身体僵硬了下,明显联想到了什么,嗓子突然哑了:“是吗。”
白小梨转过身,一脸天真地张开掌心,握成拳头,将他的食指包了进去。
周凛冬愣住,垂下了眸。
错觉吗?
小梨好像知道他在想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只小手攥着他,就像在……抚平他的胀痛。
他莫名记起藏在她床头柜里那些印着大象鼻子的冈本特大。
周凛冬眼神微闪,抽出自己的手,背过了身。
他仓皇闭上眼,想要入睡,可他满脑子都是白小梨刚才那个似是而非的动作,仿佛手指不是手指,掌心不是掌心,全部意有代指。
太煎熬了。
额头的青筋快炸出来了,这样下去不行,他非爆了不可,于是去浴室冲冷水澡,然而看着背部密密麻麻的伤痕,他犯了难。
浅小的伤口刚刚结痂,有些深的还没愈合,不能沾水,只能冰镇局部。
几次操作下来,周凛冬人麻了。
白小梨趴在那里玩手机,肩头依然光滑无物,她过分小巧的脚伸出被子外,来回摇晃,他鬼使神差地绕到了她的身后,脑海变成了黄色大沙漠。
“小梨。”
白小梨回头,和平时一样笑着,但周凛冬就是觉得,她在使坏。
“小梨,你在欺负我,对吗?”
床垫凹陷,他像只真正的大型野生动物,爬行到她的上方,阴影沉沉重压,在绝对的力量和体型差距下,她的身体瞬间被他的轮廓遮挡。
周凛冬将脸埋在她的颈间,有些痛苦地问:“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
轻柔的一吻落在她唇角,周凛冬音色暗哑:“你想要什么,这样吗,还是……”
他张开嘴,将粗糙的舌喂入。
“这样?”
他想让她知难而退,所以喂得很深很深。
深到白小梨的表情惶恐,拼命推他,他才依依不舍地抽出。
撑起上身,周凛冬擦掉嘴角的一点水泽,抱着枕头去楼下睡了。
白小梨捂着嘴巴,心脏砰砰直跳。
周凛冬都走半天了,她才缓过神,松开了自己的手。
好奇怪。
嘴就这么大点的空间,居然可以接受另一个人的存在,严丝合缝,仿佛天然为那人而生,大一点宽松不满足,小一点则无法承受。
白小梨郁闷地把衣服穿好了。
她原本打算今天把人生大事办了的,可周凛冬竟性情大变,转头走了。
讨厌讨厌。
要不是看他生死一线怪可怜的,她才不想这么早就自讨苦吃呢。
她的小山谷怎么撑得下珠穆朗玛峰。
白小梨猜他在她的房间。
别问为什么,因为只有那个房间的床和主卧里的一样大。
推开门,空调低频工作,周凛冬平稳的呼吸声间杂,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掏出腕表,重新戴在他的手上。
其实拿出来那天表进水了,不走了,她随他回云城后马上去找门店修理了,今天才拿回来。
这块表并不名贵,她相信周凛冬有更贵的,但表的品牌叫飞梭,一种运动速度极快的金属部件,寓意很好,她便买了,她希望周凛冬能永远跑赢时间。
到底生病了,一向警惕心十足的周凛冬居然没醒,白小梨爬上床,和衣躺在他身侧,搂着他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周凛冬已经不见了,白小梨简单收拾下了自己,去客厅找水喝,猛地被一股香喷喷的菜味吸走了注意力。
她走到厨房一看,野兽身型的男人站在中岛台前做饭,集成灶将油烟处理得很干净,他一边炒菜,一边收拾台面上的菜叶和水渍,一如以往,刻板洁癖。
“醒了?”周凛冬嘴角噙笑,招手叫她过来,“帮我把菜端出去,乖。”
和他糙汉的外表不太一样,周凛冬做饭色香味俱全,说实话,白小梨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饭菜。
周凛冬边吃边给她夹菜,温馨亲昵,从容宠爱。
他似乎格外喜欢和白小梨贴着坐,明明餐桌那么大,他非要把两张椅子凑在一起。
白小梨抱着他粗粗的胳膊感动:“好好吃!”
“喜欢就好,多吃点,几天没盯着,又瘦了这么多。”捏了捏她的小细胳膊,周凛冬迟疑,“我出差的时候,你去做什么了?累到了?”
白小梨心虚:“当了几天志愿者,找找走失的猫咪。”
她没撒谎,她去灾区主要做的的确是这个,找到周凛冬,那是意外。
周凛冬没怀疑,只是嘱咐她多吃些,起身去外面给平安打电话。
平安听到他把平安结丢了的反应特别有意思,没有心疼,也没有遗憾,反而哈哈大笑。
“那说明这玩意灵啊!你想想,保了我一命,又保了你一命,虽然咱们都是无神论者,但老人家信奉的有些东西,你不服不行。”平安那边有人叫他,想必又要忙了,“我挂了啊,养好了再回来,队里一切都好,放心。”
周凛冬想了想,给妈妈也打了一个。
周母依旧态度冷淡,不过几句话就结束了通话。
周凛冬心中怅然,他知道妈妈因为爸爸离世大受打击,这么多年都没能走出来,行尸走肉般活着。
他看向细嚼慢咽的白小梨,那道娇小的身影仿佛与母亲重叠,他眸光微黯。
但愿小梨不会变成妈妈那样。
他会心疼,死也无法彻底合眼。
白小梨吃好了,积极洗碗,周凛冬却不准,要她去看电视休息。
白小梨愣愣站在一边,感觉自己好像个被养起来的小废物,弱弱提议:“还是我来吧……”
周凛冬摇头。
“算了,一周也就这么一天能好好休息。”他关掉手龙头,黝黑的眼睛暗沉沉的,“小梨,和我在一起,你受委屈了。”
白小梨握住他宽宽大大的手,心里烫烫的。
“周凛冬,你心情不好吗?”
周凛冬怔了怔,后知后觉地笑了出来:“这么明显吗?”
是有些不好。
他刚才说想带小梨回家吃顿饭,妈妈拒绝了,让他自己看着办。
高傲的豹子失落地垂下脑袋,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白小梨一个心软,抱住了他。
“不难过哦,我陪着你呢。”疯狂蹭着他的大胸肌,白小梨满足地喟叹:“好大好软啊……”
看着很硬的肌肉,实际很柔软,像周凛冬这个人,还有他的一颗心。
“我们去医院看石勇和壮壮吧!”白小梨说,“壮壮伤太惨啦,小牙牙都没有了,以后只能吃流食了,石勇也是呢,在祖母山找你的时候摔断了一条腿!”
周凛冬也是这么想的。
恋爱这件小事,有时就是两个相爱的人干一些他人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到了医院,壮壮立马亲热地扑向白小梨,虽然脑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但还是能看出它一脸尿急的表情。
可不是,石勇腿断了,没人带它下楼遛弯小解。
白小梨抱着壮壮下了楼。
门咔哒一声关上,周凛冬坐在石勇床边,陪石勇打游戏消磨时间,开局就是大逆风,石勇温吞不再,对送菜的队友满嘴喷粪。
周凛冬听得脑仁疼:“你文明点!”
石勇卖惨:“队长,我腿疼,我这条腿可是为你断的,哼哼哼哼。”
周凛冬闭上了嘴。
一局结束,白小梨还没回来,周凛冬有点不放心,想下去看看,石勇却说没事。
“小白姐没你想得那么弱,你被壮壮拖到自然保护区的老山洞里,乌漆墨黑的,人家小白家自己上山找到了你,还把你的伤都处理好了,厉害着呢。”
周凛冬身形一滞,愕然回头。
“你说什么?”
找到他的人不是搜救队。
是白小梨?
作者有话说:
呼呼,小梨妹妹的第一次攻击失效,惨遭低防对家滑过。
第49章 心软等级
◎男人是这样的◎
“汪呜——”
走廊里响起壮壮愉悦的歌声, 白小梨背着50多斤的大狗狗,走得吃力,笑得却开心。
护士笑盈盈地同她聊天:“小梨,你好宠你家的狗啊, 真羡慕。”
“因为壮壮是小英雄哦, 他从洪水中……”白小梨站在护士站跟前, 把壮壮的英勇事迹和护士姐姐一顿吹嘘。
壮壮能听懂人话, 自然知道这是在褒奖它, 没被咬的一只耳朵高高立起, 当白小梨讲到壮壮智斗五只大灰狼的时候, 壮壮甚至汪汪叫了起来,光秃秃的断尾摇到飞起。
“我回去啦。”讲得口干舌燥,白小梨适时和护士姐姐告别, 往病房走。
她抬起脸, 冷不防看到门外伫立着的周凛冬。
这男人身姿笔挺,穿什么都板正, 没有任何复杂的配饰或穿搭,简简单单的纯色半袖长裤, 再配双一尘不染的运动鞋,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星星眼甜美弯下, 白小梨像只小奶狗般冲进他怀里。
“周凛冬周凛冬!我好想你呀!”
以往她这么撒娇,周凛冬肯定会狠狠抱住她啃的。
但这次周凛冬没有。
他把狗放回房间, 背影高大强壮, 病床上的石勇拼命对她使眼色,周凛冬偏头看了石勇一下, 石勇登时安静如鸡。
白小梨茫然了一瞬, 问:“怎、怎么了?”
“没事。”周凛冬摸了摸壮壮的头, 转身向她,“走,去楼下咖啡厅坐会。”
白小梨“啊?”了一声:“下去干什么……大夫说石勇的大腿要多按摩才能保证血液流通,我好忙的。”
周凛冬顿住,冷冷盯着她。
“你还给他按过大腿?”
男人的大腿何其敏敢,她敢给别的男人按大腿?
眼看周凛冬表情不对,白小梨反应过来了,急忙解释:“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护士眼里没有性别,而且、而且!”
她神色萎靡,压低了声音嘟囔:“人家石勇才没你那么色呢……”
他当石勇也像他那样一碰就立吗?
才没呢。
周凛冬不说话,牵起她的手,径直走到人比较少的楼梯间。
白小梨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她小心打量着他的脸色,在脑中把他醒来以后的事情都过了一遍,尝试分析自己哪件事没做好,让他不高兴了。
手指紧张绞起,忽的放开,白小梨灵光乍现:“我知道了!”
周凛冬蹙眉:“你知道什么了?”
冷眼瞧着这小姑娘慢吞吞凑近他,仰起一张稚嫩的小脸,带着明显讨好的笑容,他心脏一软,想着要不别骂她了?
他把她扯进怀里抱好,叹息中满是无奈:“小梨……”
算了。
认命了。
对这位小祖宗永远生不起脾气。
气氛一时良好,周凛冬都已经准备将她冒险上山的事情揭过了,然而,下一秒。
白小梨语出惊人。
“周凛冬,我下次再也不光溜溜钻你被窝了……”
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周凛冬柔和的表情裂开来。
“咦?”怎么反应这么怪?
他为人古板老旧,连网上打趣他身材的评论都不能接受,白小梨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只有这件事干得有些出格,可能踩到他的红线了……
可是周凛冬的反应怎么这么怪?
白小梨慌了,把头埋进大胸肌里,不敢再吭声。
不过话说回来。
直播的时候好多网友都在说他的胸肌怎么样怎么样,白小梨从前无感,或者说,有点害怕他的肌肉。
但现在这么蹭着咬着,又莫名喜欢上了。
真的好软好大,被周凛冬这么强悍的男人抱着,就好像被满满的幸福感包裹住了,掉进了蜜罐里一样甜。
白小梨嘿嘿傻乐,手指不安分地戳来戳去,也不管周凛冬气息乱成了什么样,直到周凛冬攥住了她的手腕,按她的腰肢贴向他,她才悻悻停下。
“好硌。”
体型差距的确带来充足的安全感,问题当然也随之而来,那就是她的肋骨总被硌到。
她垂下头,看着那个东西的轮廓,默默红了脸。
他心软了对吧?
都说男人三腿越硬,心会越软呢。
周凛冬捏着她的手,笑得有点苦:“白小梨,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他捧起她的脸颊,仔仔细细瞧了一遍。
与到处是棱角的他不同,白小梨哪哪都是圆圆软软的,长相很嫩,仿佛一颗成熟的白桃,掐一下就能出汁般水灵,很显小,然而就是这样看起来乖娇娇的白小梨,竟敢独闯深山老林,去找失踪的他。
指导员说的对,白小梨的思想和别人不一样。
普通女孩在森林火灾后得到他那样绝情的对待,只会远离他,白小梨也远离了,却是躲到角落里当了消防讲师,只为了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出警率降低的可能性。
他能感觉到,白小梨越来越热情了,随着她做出的举动越来越危险。
小乌龟变了,因为他。
可周凛冬心里难受。
于国于民,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无愧部队和百姓的培养;于家于她,他却亏欠了太多太多。
“小梨,下次我出事,你不要来找我,行不行?”周凛冬眼眶湿润,他是不爱哭的,但他只要想到白小梨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苦苦寻找他的样子,就心痛难忍,她出事了怎么办,死了怎么办,她死了他又要怎么办。
“我说过,我会惜命,拼尽全力回家找你,你在家等我就好,就当我求你了,行不行?”一长串的句子说下来,到了尾音,已经颤抖发冷,周凛冬摸着她的颊肉,急切地问:“行不行?”
他知道了啊……白小梨张了张嘴,沉默了会。
“不行呀……”她讲得很慢,边思考边说:“不行的。”
她抬起眸,坚定地看着他:“不行!”
周凛冬没想过会得到她这样的答复,直直愣住:“为什么?你去了又有什么用?”
“有用,我找到你了,”虽然,搜救队本来也会在那天搜查那个位置,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是我找到的你,我比他们都快,我是对你最有用的人,我配得上你!”
我配得上你,对你最有用。
周凛冬不敢相信地松开了手,太阳穴嗡嗡作响着,胸口也压抑着搏动,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白小梨做的事情轨迹,以及对他态度上的转变……
对了,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
林火受伤之后,他是怎么对白小梨说的来着?
——“你不是我想要的人。”
——“你知道我受伤了,你问过我一个字吗?”
——“你来看过我吗?”
——“就算我没告诉你,你就不来了吗?”
所以,她去了,找到了他,她要当他想要的那个人。
手脚冰冷,周凛冬震撼地看向白小梨。
当年他随口编出的谎话,竟然成了白小梨的执念。
“白小梨……”
白小梨站直了。
周凛冬想说的有很多,到最后,却只红着眼、恨恨吐出一句:“笨蛋……”
可惜了,白小梨现在不怕他了,她扭头走了,正常给石勇按摩完腿、给壮壮换药,背起小包包,不问周凛冬要不要一起,便自己下了楼。
她生气了。
任谁想到周凛冬去年的样子也恼火,只不过她发脾气都是软绵绵的,努力想要瞪他,落在周凛冬的眼里,却像一只奶呼呼的小幼猫,一边亮出粉嫩嫩的小爪子,一边可可爱爱地威胁大型动物,殊不知大型动物不仅不怕,反而蠢蠢欲动了。
今天两人的心情一波三折,到了小区,白小梨把车停在他家,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家。
周凛冬无可奈何,只好追上她。
“跑慢点,我身上疼。”
白小梨一僵,虽然没说话,但脚步确实慢了下来。
舅舅妈妈他们还在上班,家里没人,白小梨闷闷进了屋,关门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挡住门板,她瘪了嘴,垂下胳膊。
门关上了。
周凛冬脱下上衣,露出精悍凶猛的肌肉,白小梨正眯着眼睛欣赏美色,忽然一个天旋地转,回神时,人已经趴在了床上。
周凛冬按着她,皮笑肉不笑:“兔崽子,跟我闹?”
白小梨本就委屈,小脸一耷拉,快哭了。
周凛冬面无表情地落下一掌。
啪。
白小梨整个身体都在震颤,神情错愕,她不敢相信周凛冬干了什么。
那个向来疼她如命的男人,竟然打了她的屁屁?
而且那么用力?
啪!
又是一下。
从在医院看她张牙舞爪开始,周凛冬就想这么做了,这会得偿所愿,他又怎么会放过她。
他气息不稳地问:“还敢不敢了,嗯?以后还敢不敢不理我?”
她愣愣看向他的裤子,眼泪哗哗的。
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心怎么不软了?
他明明那么硬的呀!!!!
周凛冬继续抬手落下。
他是用了巧劲儿的,光有声音,皮肤都不见红一下。
一连十下,白小梨服了,举手投降:“我错了!不要打了!”
虽然不疼,但很羞耻的好吗!
她都多大了,还被打屁屁……
白小梨呜呜哭,和他的巴掌一样,雷声大雨点小,周凛冬知晓,可他还是爱怜地噙着她唇哄:“乖小梨,你记住,周凛冬永远爱你,不是你配不上周凛冬,是周凛冬配不上你。”
周凛冬温柔地抱起她,揉着她的痛处,呼吸逐渐浓重,力度由轻及重,角度越来越刁钻。
白小梨不适应地动了动,却极为不巧地,压在了男人的掌心中。
她愣住,这次是真的哭了,吓哭的。
如果心软有等级,周凛冬现在的心恐怕是全世界最软,能破吉尼斯记录。
周凛冬喉咙间溢出一声沙哑的重哼,将老牛一般的厚舌喂入。
白小梨哭都哭不动了,因为嘴里没有空间供她发出任何声响,她除了后仰着脖子承受,什么也做不了了。
眼前金星闪烁,口快被撑开,她勉强抽出一点清醒的意识看向周凛冬,他线条漂亮的小臂伸向床头柜,粗粗的手指勾开抽屉,在里面胡乱摸索。
没摸到。
他咬着她的唇问:“白小梨,大象鼻子呢?”
不准备忍了。
总归有这么一遭,她既然愿意,他又何苦再忍到她22岁。
他说过,一旦亲了,就是做到最后,不可能停下。
作者有话说:
龙子云:你不是不要吗?(目瞪口呆中)
第50章 只欠东风
◎东风连夜扛着绿皮火车跑了◎
男人额侧的粗筋鼓胀, 绷得似乎想要从肉中炸开,白小梨从未见他皮肤这么红过,结实的肌肉比平时更为坚硬,和额头一般青筋暴起, 这是大型动物为即将到来的痛快狩猎而兴奋疯狂的姿态。
他已经准备好了, 蓄势待发, 只欠东风。
可是。
东风早被龙子云卷跑了。
看着他隐忍到猩红的眼睛, 白小梨突然开始同情他了。
“被我舅舅收走了……”
周凛冬呼吸一滞。
“舅舅说……不让我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凛冬的脑仁一阵阵抽痛, 分不清是憋的还是气的。
他当时训龙子云别给小梨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龙子云还真就不声不响收走了, 等着在他最崩溃的时候跳出来给他一回旋镖。
他都能想象到龙子云臭屁样,没个正形地蹦来蹦去,喊着:略略略, 白给你你不要, 想要了吧,哎嘿, 我扔了,气死你!
这种情况, 停下来他会受内伤,不停下来白小梨会怀孕, 理智和掠食者的本能撕扯着他的神经,周凛冬不敢忽略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硬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后吻了下白小梨的唇,将头埋在她颈间调整呼吸。
所有亲密戛然而止, 快得猝不及防。
白小梨茫然, 这就没了?
这也能忍, 他还是不是男人了?
强硬的男人难得表现出猫科动物脆弱的一面,白小梨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头,意外沾了一手的汗。
青皮之下的血管好像还在窜动着不安分的血流,一涌一涌,诉说着他的压抑。
看他熬得难受,白小梨有点子怜爱他了。
她弱弱出声:“也不一定非要用那个吧……”
圈在腰间的手臂猛然收紧,周凛冬难捱地咬上她的肩头软肉:“笨蛋,会怀孕。”
怀孕?白小梨贴着他的脸,不禁开始想象他们共同孕育出的生命,有个宝宝会像平安哥儿子一样,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
“为什么不要呀……”她已经二十一岁了,可以结婚生宝宝了,“你不想要孩子吗?”
周凛冬气笑了:“还没结婚就想生孩子了?羞不羞?”
“可那是我们的宝宝呀。”白小梨瞪大了眼睛,到底他俩谁更不知羞?
按着她酱酱酿酿的人是他,动不动就有反应的人也是他。
她戳了戳坏东西:“你才羞羞。”
周凛冬嘶了一声,攥住她的小手,笑得痛苦又无奈。
“生孩子太辛苦了。”他叹了口气,“等我退役了吧。”
现在太忙,天天不着家,没办法照顾她的孕期和月子,孩子生下来也管不了,他怎么舍得让白小梨一个人面对这些劳累。
届时她25,身体和心理都足够成熟了,再要不迟。
只可惜今天不能继续了。
刚巧,他也有些后悔,不该那么莽撞的。
小梨还小,承受不了他。
松开白小梨,穿上拖鞋,周凛冬背对着她,宠溺地摇了摇头:“你自己还是个小宝宝呢,让我好好养你几年再说。”
回头在她小梨窝上落下轻轻一吻,周凛冬偃旗息鼓:“乖小梨,我去洗个脸。”
说完,周凛冬进卫生间了。
白小梨躺在床上,怔怔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在思考周凛冬说的话。
周凛冬已经29岁了,马上30,他这样的年纪肯定是想要小孩的。
但周凛冬心疼她呢,他想等退役之后,和她一起分担生育的压力。
白小梨心里暖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翻身下了床,去龙子云的床头柜里摸出一个银盒盒,献宝似的冲进洗手间里,高高举起双手:“周凛冬,我找了我舅舅的……”
话音猛地哽住,白小梨整个人石化,僵在原地。
淋浴间内,周凛冬单手撑墙,另一只手正握着什么,脸上深红未褪,见她进来了,眼神深得浓郁。
说好的洗脸呢?
“过来。”他盯着她说。
白小梨慌张低下头,慢吞吞走向他,拉开淋浴间的门,站在他面前。
周凛冬拿起那个盒子看了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背过身去。
塑料包装撕开的声音格外刺耳,白小梨颤了颤。
他的呼吸很急切,伴随着一阵橡胶展开的声响,周凛冬按住她的腰,向下。
她的紧张在这一刻达到顶峰,看着干燥的墙面瓷砖,白小梨闭上了眼。
然而下一秒,周凛冬怨气冲天地骂了一句脏话,烦躁地扯开了橡胶。
用不了。
完全戴不上。
白小梨下意识回头,想问问怎么了,周凛冬却忽然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而后,灼烧的吻烙在了她的侧颈,像饥饿的野兽找不到食物,只能盯着狡猾的猎物啃食嘴边的草皮。
“别看。”周凛冬哑声道。
他知道男人这个时候的样子丑陋,他担心自己的狰狞吓到白小梨。
白小梨什么也看不见,相对的,听力比往常更为突出,她很快捕捉到了周凛冬异常的吐息频率,和逃出喉间一声声低哑的“小梨……小梨……”。
重获光明的时候,周凛冬已偃旗息鼓,他靠在她的肩上休息,白小梨垂下眼睛,他也抬起了眸子,目光似有懊悔。
“……对不起。”
白小梨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干巴巴地“呃”了一声,捂脸跑了出去。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周凛冬刚才在干什么。
她只是没想到,都这样了,周凛冬还能忍住不碰她。
单纯的白小梨并不明白,周凛冬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她又不是男的,怎么会知道那个东西还分尺码。
卧室是不能待了,免得一会两人单独相处尴尬,白小梨欲盖弥彰,打开了电视,周凛冬推门出来时,她僵硬地挺直了腰背。
周凛冬已经冲洗干净,眼下红晕仍在,看她的眼神闪烁不止,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坐在她的身边,一起看了一部六公主随机播放的老电影。
他搂着她的肩膀,呼吸比刚才平稳许多,白小梨却满脑子都是他低低唤出的她的名字。
他那个的时候,都是想着她的吗?每一次吗?
白小梨很想问,可她不敢。
她潜意识里察觉到了,那种事情并不能让周凛冬感到快乐,他是个古板的男人,不会喜欢让别人亲眼看着他那样。
五点半,龙子云打开家门,一进来便看到自己的兄弟和外甥女以极其别扭的神情坐在一起,他呵呵冷笑,放下手中的青菜,挑眉道:“怎么办,只买了三人份。”
言外之意,没周凛冬的饭。
周凛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来,进屋聊聊。”
龙子云一脸无所谓地跟进去了。
“舅舅……”白小梨伸出手。
不过很遗憾,她没能喊住龙子云。
她按住耳朵,假装听不到龙子云的哀嚎和求饶。
十分钟后,周凛冬出来了,对白小梨说:“走了,回我们的家。”
白小梨担忧地向后瞧。
“他没事。”周凛冬为她穿好鞋子,神色淡淡,“我下手有分寸。”
下了楼,白小梨喃喃:“舅舅为什么总这么欠儿啊……”
明知道会惹到周凛冬,却还是坚持不懈地挑战周凛冬底线,在人家的雷区摇摆蹦迪,像只尝试在家里撒尿的狗,可怜,但贱兮兮的。
夏风干燥温热,周凛冬牵着白小梨缓慢步行,有老人推着婴儿车路过他们身边,白小梨拉住他,指着白嫩的小宝宝说:“周凛冬,你说你这么白,我们的宝宝会不会也很白呀?”
周凛冬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觉得白小梨应该多想想宝宝的体型。
他生来就大,十斤的壮小子,而白小梨太娇小了,生产恐怕要吃尽苦头。
他没有回应这个话题,白小梨也十分知趣,闭上了嘴巴。
接下来的几天平淡而温馨,没有工作的周凛冬体贴入微,为她做好一日三餐,陪她做视频,还会带她去商场看电影,白小梨超级开心,毕竟他们能这样一直守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比较古怪的是,周凛冬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爱好,白小梨没见他做过什么自己喜欢的事情。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
整整一周,周凛冬规规矩矩,再没亲过她一次,哪怕小孩子那种唇片贴贴式的亲吻也没有。
乃至拥抱都少得可怜。
可是周凛冬会陪她入睡。
她经常发现半夜他在洗手间里冲冷水澡,频率很高,一晚上最多能有五六次。
爱是双向的,他舍不得白小梨遭生育之苦,白小梨同样心疼他总是这么忍着憋着。
归队前的最后一晚,白小梨终于收到了三天前买的快递。
鬼鬼祟祟地拆开纸盒,白小梨把那三盒东西揣进兜里,趁周凛冬做饭的功夫,准备藏进他的床头柜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
很好,他没跟上来。
白小梨悄悄拉开抽屉。
第一个抽屉没地方了,摆满了他的证件和房产本之类的东西。这是周凛冬隐私,她不想偷看,所以打开了最下面的抽屉。
傻眼。
白小梨彻底傻眼。
抽屉里已经满满当当码了至少三十盒大象鼻子,一排排的大象相当壮观,她买的那三盒普通的根本没地方塞。
他这是打算做死她?
“干嘛呢。”
白小梨倒抽一口冷气,仓皇回头,周凛冬倚在门边,眼神似笑,她神经质地把手背在身后,用脚后跟踢上了柜子,闷声道:“没什么。”
周凛冬步步逼近,她攥紧了小盒子,手足无措地僵立原地。
周凛冬俯身,探究的目光在她心虚的脸上滑过,穿越她的发丝,直直落在她手心里的东西上。
“扔了吧。”周凛冬捏捏她的脸蛋,爱不释手,“你买的那种我戴不上。太小了。”
作者有话说:
嘬嘬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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