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舅舅和人打架斗狠,打输了,是周凛冬把他背回来的。
舅舅气急败坏,叫嚣着要出去找回点面子,周凛冬撸起袖子,先把他揍了一顿。
舅舅嚎啕大哭:“周凛冬,你敢打我?!!”
周凛冬气息不稳地骂:“你他妈不是想打人吗?来,打我,最起码我不会叫警察,你当心受学校处分,影响高考!”
舅舅可能上头了,明明没啥本事,却敢拿小拳头锤周凛冬,周凛冬那时个子就很高了,和现在差不多,死死地压制着舅舅,手臂和颈侧的青筋爆起。
他俩都没发现,小学生的她正坐餐桌边写作业,已经被吓傻了。
在白小梨眼里,舅舅不像舅舅,更像大哥,是家中最能打的一个,从小没少因为她吃饭磨蹭揍她。
然而这么厉害的舅舅居然被周凛冬打哭了,不仅不敢还手,还疯狂求饶,爸爸爷爷的乱喊。
她从此记住了可怕的周凛冬。
这倒不算什么,毕竟周凛冬是舅舅同学,不是她同学,他俩见不着。
舅舅却发现了她对周凛冬的惧意,试探了几次之后,就开始拿周凛冬吓唬她。
她吃饭慢,舅舅就说:“快点吃,不然把你送周凛冬家里,让他看着你吃!他一张嘴能吃两个小孩,你这样的还不够他塞牙缝呢!”
她写作业慢,舅舅就说:“想去周凛冬那是吧?让他监督你写?你那小屁股还没他一个巴掌大,能捱他几下?”
小学生懂什么,她只知道周凛冬会吃小孩,会打她屁股。
为了不被舅舅丢到周凛冬家,她拼命提速,终于改掉了一点——就一点点,比她原本快许多,但和正常人比,还是慢。
可以这么说,周凛冬就是她的童年噩梦。
即使长大了,阴影仍在,只要别人提起周凛冬,她便忍不住害怕。
她没想过,十年后他们竟然重逢了。
其实在他救她那次,她就认出他了,那一瞬间,感激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因为对方是周凛冬,所以拯救她的安稳怀抱,变成了强悍又危险的桎梏臂弯,她好像被恐怖高大的兽人叼在了嘴里,随时会被拆吃入腹。
她承受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正在童年阴影制造机的怀里。
并且还要追她,不厌其烦地找街道阿姨催她见面!
起初她很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微妙感,自然不愿意。
也就是今晚真挚的夸赞,才让她卸下一丁丁戒心。
周凛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白小梨翻了个身。
他下周还会找她吗?
那时候,她还能怎么拒绝他呢?
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拒绝好朋友的邀请,不太合理吧……
他长得挺好看的。
她有点喜欢。
不过,那么帅的人怎么会喜欢她这样的笨蛋,不理解。
看他追女生的手段,好像是个花花公子。
好烦。
舅舅又打呼噜了,明知道不能喝,还喝那么多,占了她的房间不说,又勾来了偷鸡的黄鼠狼。
她叹了口气,连日来的疲惫让她心累,就那么皱着脸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白小梨早早去了救助站。
走丢的猫咪一般都在周围流浪,饥肠辘辘的它们会拼命寻找食物和水源,她每天都在站点附近摆上干净的饮用水和粮食,然后蹲在一边,一守就是两小时。
一只小黑猫来了,步履轻悄戒备,确定附近没人才狼吞虎咽起来。
白小梨小声喊:“黑咪。”
小黑猫没反应,白小梨慢慢挪过去,尝试将手放在它的头上。
“喵!”小黑猫猛地弓起后背,对她发出严厉的警告!
白小梨推了推猫碗:“黑咪,你不记得我啦?你之前后腿受伤了,还是我包扎的呢。”
黑咪炸着毛哈气。
也许火灾那天吓到它了,也许后来又在外面受到了人类的欺负,黑咪不再像以往那样信任她,白小梨收回手,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根木桩子。
黑咪犹豫了下,小心靠近猫碗,刚低头吃了一口,又突然抬起来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她纹丝未动,仿佛只是个摆设,黑咪这才安心,继续大口干饭。
白小梨瞅准时机,身体一倾,扑了上去。
可惜被脚下的石头绊到了,摔了个狗啃泥,不过正巧黑咪被她跌下来的动作吓傻了,她伸手一抓便抱住了它。
“终于抓到你了。”白小梨从地上爬起来,搂住挣扎不断的黑咪,一瘸一拐地回了救助站。
她摔很惨。
白白嫩嫩的膝盖流了血,新换洗的裙子也沾了灰,早晨出门还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转眼脏兮兮,她却笑得很开心。
店长连忙接过黑咪,关进笼子里,转身去库房给她拿碘伏和创可贴来,看着她新旧叠加的伤痕,店长忍不住斥责:“抓猫方法千千万,别人都好端端的,就你总整一身伤回来!下次不许这样了,听见没有?”
白小梨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不打算听。
她救助站工作了一年多,她的性子店长还是了解的,大部分时间乖得让人心疼,但倔起来也是真倔,谁劝都不行。
店长翻了个白眼:“你别叫白小梨了,叫白小驴吧,驴都没你犟。”
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白小梨穿上大围裙,遮住衣服残余的土痕,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的工作并不简单,不光是接待下领养人和喂喂猫咪而已。救助站开通了猫咪救援专线,只要在云城周边,任何时候有人提供了线索,店长都会派领店员第一时间赶过去。
白小梨行动迟缓,通常轮不到她,但要是店里人都分出去了,她也会参与救援。
今天店里就只有她和店长两个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店长手机响了,店长本还在担忧她是不是吃太少了,忽然面色一凛:“25层???”
白小梨立马放下筷子,去库房取了工具。
这次被困的猫咪情况特殊,店长也不确定能不能救下。
去往求助家长小区的路上,店长严肃道:“一会我上就行,你不要动。猫从窗户上逃出去了,现在在隔壁台沿上躲着,受到了惊吓,人不能靠近。”
白小梨默默点头。
类似事件他们也见过几起,大多由于家长不封窗导致,猫是很胆小的动物,在几十米的高空处,会产生应激,不认得饲养人,且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可能从高空跌落,四分五裂。
驱车进入小区大门,店长把方向盘一横,紧急停在那栋楼附近。
可下面已经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店长搂着白小梨挤进去,却看到了一条黄色警戒线。
大老远来了,怎么还进不去了?
“什么情况?”店长茫然。
白小梨扯了扯他的袖子:“消防车。”
“那也不至于拉警戒线吧!”消防队也会救猫救狗,店长的确碰上过,但从没听说过救猫还要拉警戒线啊??
白小梨仰头,隐约从25层间的横梁上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最近的那户人家窗户大开,一根挂着钩的绳索正向外蜿蜒。
那团影子似乎还在动,怀里抱着什么白色的小东西。
好像……好像……
“店长,好像是人!”她心脏都被揪起来了,“怎么办?是不是家长爬出去找猫了?”
那么高的地方,她从下面看都觉得恐惧,那位家长怎么敢的?
店长头疼地拍了拍脑门:“我告诉过他了啊,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敢出去,是因为有绳索拉着,就算失足跌落,也有绳子拖底,还能爬回去。
普通人家里哪有这种装备?这不是找死吗!
一行训练有素的消防员抬出缓冲垫,摆在横梁正下方的地面,不到一分钟就充满了气。
巨大的气垫挡在他们面前,白小梨这才发现,这个在电视剧中显得很小的物件,现实中有着多么庞大的身躯。
事到如今,店长也无能为力了。
白小梨和其他围观群众一样,紧张地盯着上面,生怕那人掉下来。
一抹明橙色的身影从窗中爬出,亮丽夺眼的颜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消防员出来了!”
可下一秒,大家又纷纷愕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位消防员从高空中轻轻一跃,跳到了横梁上。
他没站稳,身体晃了几下,就那么几下,已经让人群中的小孩子哭了出来。
“爸爸妈妈,消防员叔叔要摔下来了!”
“别瞎说!”父母捂住孩子的嘴,不约而同地为那位消防员捏了把汗。
白小梨有些恍惚。
隔了太远,她看不清那位消防员的脸,可是那人高大健壮的身形,还有清晰凌厉的轮廓,都像极了周凛冬。
还是说消防员的个子都那么高?
消防员弯身,利落地为被困人员穿上一件马甲,他扭头对窗内的队友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拉绳子了。
他们应当在交谈,但谁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能看到消防员用血肉之躯抱住了被困的人,跳向窗户。
绳子晃晃荡荡,消防员承受了墙面的全部撞击,他面色明显变得痛苦,却咬牙喊道:“继续!”
绳索缓缓向上拖曳,牵动着现场每个人的心,随着不曾露脸的消防员将他们拉回安全地点,白小梨听到了大家如释重负的呼吸声。
地面的消防员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快速收拾好现场,上了消防车。
人群渐渐散开,警戒带也被撤走了,店长关心猫咪和家长的状态,走向单元门。
四个消防员迎面走出,脚步匆忙,为首的高出队友足足半头,始终面色冷冽,却在看到白小梨的那一刻,定住了。
白小梨被他眼神烫得一个激灵,蓦地垂下了脑袋。
“等我一分钟。”周凛冬低声道。
白小梨掉头想跑,但周凛冬揪住了她的衣领。
“白小梨。”周凛冬顿了一会,亲眼看着所有队友都上车了,才压低了嗓子说:“我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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