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弥什笑出声。
实在是顷傅的形象太搞笑了。
第一次听说他是佛转世的时候,弥什就深深怀疑过:僧人也可以上大学,留长发,做纹身吗?
只不过当时两人的关系不是能深入讨论的程度,于是这些疑惑就被搁置住了。
直到今天,她看到顷傅包着一块黄头巾,活像个癌症病人一样的造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弥什用力抿住嘴唇,好歹止住后续哈哈哈的嘲笑声,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嘲笑声刚发出,顷傅那对死鱼眼就慢悠悠地飘过来了。
深邃无光的眼眸视线落在弥什身上,仿佛两道具像化的炬光,让弥什成为这里最特别的存在。
顷傅似乎有些诧异她为什么在这里,所以轻轻挑了眉。
但他的反应也就如此了。
顷傅像被绑在小轿上似的,除了眼睛可以随意转动,脸、身体、四肢都必须维持一样的姿势。
如果不是弥什认识顷傅,恐怕会觉得这是一尊似人的雕像,仅此而已。
这让弥什想起一个网络热梗……如果你被绑架的话,就眨眨眼。
顷傅眨了眨眼。
他坐在小轿上,小轿晃晃悠悠,在弥什身边路过。
音乐声也随之渐行渐远。
他人走后,一旁的导游狠狠拉了一下弥什的手臂,礼貌又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非得在拉萨当显眼包是不?”
“抱歉抱歉。”
不用导游提醒,弥什已经从一旁信徒们的表情中,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是有多无礼了。
因为那一声嘲笑,信徒们对她和三岛、导游三人组合格外不友好,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好在他们本身就非藏传佛教信徒,遵守礼节是情分而非本分,才没引发更大的恶果。
导游双手合十,先向不远处的寺庙道了一个歉。
“幸好遇到的是他,不然光是尊者的信徒们,就有你们好受的。”
弥什敏锐察觉到疑点,反问:“为什么他不会,他没有信徒吗?”
大概是顷傅刚离开,威严后劲犹在,导游死活不肯说为什么顷傅没有信徒。
直到三人来到沙漠,来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他才终于在弥什的追问下放松警惕。
“顷傅所待的地方不是大寺庙,侍奉转生佛的家族只有三个,比起闻名世界的大昭寺、小昭寺差远了。而且顷傅尊者这个人吧…”
导游说起寺庙和家族的时候,还结结巴巴,但批判起顷傅这个人,语气莫名的痛快。
“他没有尽到转世尊者的职责,喇嘛们将他养到二十岁那么大,他不仅没有上位掌管寺庙,还跑到其他地方上大学,留起头发,过着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他是我们拉萨的耻辱,也是佛教的污点。”
听到导游怒气冲冲的话后,弥什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顷傅不愿意提及自己转世尊者的过去,估计
不止信徒们对他有怨言,他对自己的命运也颇有意见1515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才会跑到千里之外的北京上学。
三人乘坐越野车,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上行走。
忽然,一直没有发言的三岛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毫无关联的话。
他说:“这里的鸟,兔子和老鼠在同一个巢穴里生活。”
弥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惊奇发现这三种本应该互为天敌的物种,竟然住进同一个沙穴里了。
这倒是没见过的景象。
对比两人好奇的持续注目,导游倒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只是朝那随意望了一眼,然后说:“这是沙漠特有的生物链。外人看起来非常匪夷所思的景象,但在我们沙漠是很平常的事情,鸟捕食回来后,羽翼上的碎肉喂饱兔子和老鼠,兔子的草为鸟提供筑巢的材料。”
在资源稀少的沙漠上,衍生了不同生物的互帮互助,构建神奇的大自然。
弥什了然。
三岛却颇有兽性地追问了一句:“鸟的肉喂兔子和老鼠,兔子的草是材料,那老鼠呢?”
老鼠做了什么?
导游似乎对三岛的追问有些诧异,但还是如实回答:“它就是一个捡漏的,拿兔子的草当窝,偷吃鸟的碎肉和蛋。”
这很符合世人对老鼠的印象。
导演似乎很担心三岛问出更多难以回答的问题,于是一边开车,一边紧张地用后视镜看他,好在三岛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问完后就闭嘴了。
反倒是弥什对“兔子、老鼠、鸟”的互帮互助,产生了一个很莫名的联想。
如果她记得没错,信奉顷傅所在寺庙的家族,也正好是三个。
“吱——”
轮胎在沙丘上刹停的声音。
导游将车停在沙漠和城市的边界上,说:“我差点忘了,你们第一次来拉萨,得拍照留念吧。”
他自顾自地将车子开到边上,又将弥什、顷傅拉到网红打卡点,拿出拍立得。
“十块钱一张哈。”
“…”
弥什无语。
她就知道,旅游景点没有靠谱的导游,这不就在这等着她嘛!
反正十块钱也不贵,离开这片沙漠就用不上这个导游了,弥什还是拉着三岛拍了一张拍立得。
导游将还没成像的照片交给弥什,颇为自豪地说:“不是我自吹自擂,我拍立得的功力一流,所有客人拿到手都很满意,没有人骂丑的。”
弥什将照片晃了晃。
一看成像,大脑空白。
导游的拍照技术确实很不错,至少将两人都拍进去了。弥什身穿白衬衫牛仔裤,青春靓丽,隔壁的三岛也勉强有个人形,如果不是全身都是眼睛的话。
…果然是无限道具啊。
弥什瞥了旁边的三岛一眼,总算有自己带着一个恐怖道具出门的实感了。
导游注意到她的目光,刚刚的自信沦为忐忑,不安地问:“怎么了,是不好看吗?”
说完他就要过来看。
弥什赶紧挡住拍立得,重点遮住画面上三岛的诡状。
“拍得挺好的,我们走吧,得回酒店了。”
“可是…”
导游还想争取,却被弥什连拉带推地弄上了越野车。
弥什随手将拍立得交给三岛,免得让普通人看到。她低声嘱咐他:“这段时间,你得小心点,别让别人有拍到你的机会。这里的宗教信仰很深刻,可能会把你当成一个怪物。”
弥什说完这句话就急匆匆走开了。
她没注意到,三岛手捏着小小的拍立得,又对着光线怔怔地看了好久的模样。
好半天,他才说出第一句话:“啊,原来这是我现在的模样啊。”
原来未来的他,长这幅模样…
三岛随手捏碎半张拍立得,正好毁掉了印有自己模样的那一边,只保留了干净漂亮的弥什。他将半张拍立得放在胸口的口袋里,贴身保管。
…
另一边,弥什终于抵达民宿门口。
好巧不巧,正好在顷傅所在寺庙的附近——弥什不差钱,订的是寺庙群里的民宿,美其言曰接受佛光熏陶。
导游发现弥什所在民宿居然在寺庙旁边时,先是露出惊喜,羡慕的表情,等他看清转生佛的寺庙牌匾后,所有正面的情绪急刹车,只剩下无语凝噎的表情了。
“呵呵,你跟尊者顷傅还挺有缘分的,祝你拥有一个快乐的假期。”
导游的工作算是结束了。
临走前,大概是觉得自己和弥什聊得来,多嘴说了一句:“其实这位转世尊者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之所以会离开西藏,是因为前几l年,他的父母出车祸去世….”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八卦是笑话。
弥什听的尤其认真,这时,两人身后悠悠传来一句男声。还特地用的汉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他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来说,会不会比较好?”
语气高冷又轻佻,莫名有种上位者戏弄下属的感觉。导游闻声看过去,看到他的八卦主人公,就一脸戏谑地站在那里的时候,吓得他大夏天里冒冷汗。
“我忽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了。”导游假装看了一眼手表,急匆匆走了。
他走后,现场只剩弥什、三岛和顷傅三人。正好都是无限空间的人。
弥什以为顷傅会问“你怎么突然来了西藏?”,却没想到,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一旁的三岛,问:“怎么又出现了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弥什:…?
怎么回事,怎么有种正主捉奸的感觉。
“我身边有谁,关你什么事?”弥什毫不客气怼了回去。
顷傅被怼后也只是挑挑眉,什么话都没说。
可能弥什经历的副本多,已经不记得了,可顷傅还记得五山剧本里灵棺的预言。它曾经说过,弥什手上系着五根红绳,其中一条就连接着他。
这也是他当初亲自出来,面对玩家、一看究竟的原因。
还因为这个原因,顷傅惨遭滑铁卢,做反派那么多年,难得拿到d的评分。
五根红绳的弥什贵人多忘事,而他作为五根红绳的其中一条,只有一个命定,自然不会忘记。顷傅看向三岛,寻思他是哪一根红绳,却猛然撞上了三岛的眼睛。
嘶。
熟悉感猛然袭来。
这双眸,看着好像从玛丽亚体内滚落的眼珠子。
可那明明是一双眼睛,怎么会变成一个人?
顷傅探究的目光在三岛身上打量,而三岛毫无想法,只是淡淡看着他,怪异得来又很正常。
几l年经验的反派碰上五十年老反派,当然也看不出什么。顷傅自觉无法在三岛身上看出端倪,于是佯装无事地转向弥什,问:“你怎么突然来了西藏?”
“想了解转生佛的事情,听说那是你在供奉的佛。”
弥什跟着导游拉萨转了一圈,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她知道三千多个寺庙供奉着不同的佛,只有顷傅所在的寺庙供奉转生佛,那是一众大罗神仙中少见的女相佛,身姿秀丽,非男非女。
顷傅闻言,有些复杂地看向弥什。
他没有说自己借用三岛的眼睛,看到了弥什以转生佛的模样出现在他的记忆了。
默了片刻后,顷傅故意转移话题道:“现在有空吗,我跟你说说我父母出车祸的事情吧。”
“也不是不行。”
顷傅是转生佛的转世尊者,他的故事说不定还有一定的参考性。
三人也没另外找一个安静的地儿,直接就在闹市的大马路上讲起来了。按照顷傅的说法就是——反正拉萨人人皆知,不是什么秘密。
“我父母是在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出车祸去世的。”
一句话,拉开几l年前的回忆帷幕。
那时候的顷傅还未坐稳席力图宝座,但经过四五年的挑选、学习、磨砺,他早已感到厌倦,不愿意再留在西藏继承席力图的宝座。
他将这个愿望告知父母,他那善良的父母说:“没关系的,小傅,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这样,一家三口连夜开车离开拉萨,他们打算前往北京旅游,读书,生活。
然而,在出藏的高速上,意外发生了——
巨大的铁皮从天而降,正好切开顷傅家的小型轿车,卷起来的锋利处削掉了两位老人的脸皮。于是等顷傅从巨大撞击的昏迷中醒来,就看到父母的脸挂在驾驶位上,眼睛还在看着自己。
“爸…妈…”
顷傅的声线颤抖。
这块铁皮将父母的脸完整切下,他们甚至还维持着发生意外前的笑容。
顷傅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们离开西藏的时间是清晨,正是公路浓雾最重的时候,顷傅不知道这块巨大铁皮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为什么正好掉在自家车头上,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
顷傅费劲力气,终于打开了后座车门,逃了出去。
铁皮落下的时机很不好,正好是轿车高速行驶的期间。它切开了后半部分载有顷傅的轿车,将它截停在了西藏边境线内,而前半截的汽车却出于惯性还在行驶。
坐在驾驶位、副驾驶位上的父母两具没有脸皮的尸体,被汽车拖行十几l米,才终于停下。
正好停在边境线以外。
拖行的道路上全是组织碎肉和血液。
等浓浓的迷雾散去,现场惨烈情况才逐渐清晰起来,也成为了顷傅这辈子难以忘怀的回忆。
他高高抬起头来,脖子呈现九十度垂直,才能面前看清斩断轿车的铁皮全貌。
可想而知这块铁皮究竟有多大,它仿佛百年的乔木,屹立在高速公路上。
呆愣看了很久后,顷傅才反应过来要求助,要报警。
可这里是西藏边界,信号通讯弱,来往车辆又少。顷傅顶着一身凝固鲜血和尸臭味的衣服,在这条出藏高速上跑了很久,才终于见到能帮助他的路人。
报警后,警方和救护车迅速赶到现场。
当救护人员将双亲尸体和脸皮小心翼翼拾取起来,拼凑在一起的时候,顷傅才终于落下眼泪,他轮流用着藏语和汉语,大声阐述事情发生的经过:“这块铁皮是从天而降,它是神的惩罚,它是为了惩罚我和父母离开西藏….”
西藏边境的警察们没有宗教信仰,也不知道席力图转世所代表的意义。
几l人对视一眼后,说:“你搞错了,这块铁皮只是卡车掉落下来的货物,估计是清晨的公路浓雾遮挡视线,你们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一辆装载货物的卡车,离得太近,才会发生这种意外。”
“请节哀,这是一场没有凶手的死亡,是一场谁也不想的意外。”
…
卡车上掉落的铁皮?怎么可能!
先不说什么卡车能运送那么大的铁皮,再者,按照警察的说法,铁皮是从卡车上掉落下来的,那它为什么是从天而降,以90度的垂直角度落在顷傅头上,而不是从前面滑进来?
顷傅不能接受警方的说法,并要求看监控。
可惜那天早上的雾气实在是太大了,监控里除了一片白朦朦如若雪花的画面,什么都没有。
顷傅只听到“砰!”的铁皮掉落声,惊慌失措的急刹车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不敢相信:“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父母怎么会死在这么一场荒唐的意外中?
难道是因为,他想离开西藏,因此害死了他的父母?
顷傅想尽办法为父母找出一个真相,可警方已经定案,他重新回到西藏,从此以后孤身一人…
…
听到这里,弥什有问题了。
她好像小学生一样举手提问:“不要说我低情商,我只是有点好奇,你父母死在出藏之路上,为什么你还是离开西藏,到北京去上学了?”
顷傅闻言瞥了弥什一眼,说:“我志愿都填好了,还能怎么办,再复读一年高三吗?”
复读高三,这可不行。
只有经历过高考的人才会知道≈ldo;再努力一年?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句话的痛苦程度仅低于死爸妈。
弥什闻言,立刻露出了“我懂你”的表情,也因为这个插曲,好好的悲情回忆变成高考启示录,顷傅也因此从父母去世的悲伤中抽离出来。
虽然他也没多悲伤。
都死那么多年了,他再努力一点,估计都能把转世投胎的父母生出来了。
“这几l天是我父母的忌日,所以我回来看看,顺便寻找一个真相。”这里顷傅打了一个马虎眼,没有说是寻找父母死亡的真相,还是弥什与转生佛之间关系的真相。
弥什便默认是父母死亡的真相。
她又问:“那你对这场车祸已经有想法了吗?”
顷傅默了两秒,似乎在思考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弥什,又觉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于是便拿出存在手机里的照片,递给她看。
“我大概有了一个猜测,也将它做成雕塑,可惜无人在意。”
弥什接过手机一看。
这是一张巨大的雕塑草图,现实里是铁皮切断小轿车,艺术作品里,却是一个两层楼高的佛,挥舞着巨大的斧头,凶神恶煞地斩向马路上行驶的小车。
“这便是我的猜测。”
顷傅定定看着照片中挥舞斧头,不像神佛反而像饿鬼的怪物,一字一句道:“是佛想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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