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斧头的猛势下,脆弱的木门三两下就被破开了,碎片撒满一地。


    弥什躲在被窝里,眼睁睁看着顷傅的养父破门而入。他打着代表绅士的领带,穿着白衬衫,面上表情却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狰狞。


    他的目光游离,定格在弥什的脸上,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你居然不跑?也是,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我已经老了,你却毫无变化,想来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说完这话后,顷傅养父一步向前,站在弥什的床前。


    一张巨大的被子盖在弥什身上,她只露出一颗头,好笑又期待地看着自己…顷傅养父迟疑了,难不成被子里有什么可怕的武器?


    抱着这样的猜想,他一把掀开弥什被子,嘴里大喊:“别耍花样!”


    手里的斧头也一并举起来了。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藏在被子里的武器,而是两男一女的银乱画面。


    …


    哈?


    这是杀人狂该看到的画面吗?


    西藏本来就偏远保守,更别说他们这些信佛的大家族了,弥什自己搞三批自己银乱就算了,不要搞到他前途无量的转生佛儿子啊!


    顷傅养父都懵了。一时间,高高举起的斧头不知道该落在谁身上。


    就在这时,顷傅忽然睁开了眼睛。


    因为和三岛交换了眼睛,他的眼睛一只是浅灰色,一只是琥珀色,这样的双色瞳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生辉,竟然莫名地有震慑力。


    顷傅看着早已知根知底的父亲,语气淡淡:“你想干什么?”


    琥珀色眼瞳不动,浅灰色眼瞳的视线慢慢飘到斧头上。顷傅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阴阳怪气,反问:“还带着一把斧头。”


    顷傅养父猛地丢开斧头,冷汗都出来了。直到现在,他才看明白弥什脸上的好笑是什么意思,感情她已经知道他在顷傅面前伪装的事情,于是故意隐瞒顷傅在她房间里的事实,骗他自曝。


    “儿子,不在自己房间里,在这里干什么?”


    顷傅养父怎么说也在顷傅面前装了十多年,该有的心态,只多不少。


    他假模假样地将斧头放到地上,说:“看你们房间太冷了,打算出去劈点柴,晚上给你们加火。”


    “原来是这样…”


    顷傅还想阴阳反问,柴火是从自家房门上来吗,居然连门都劈开了,却被弥什轻轻牵住手腕,摇头表示不要直接戳穿了。


    有顷傅在这里,养父只能被迫放弃追杀弥什的想法,他恶狠狠瞪向弥什,警告她不要乱讲话,然后拿着斧头佯装无事发生地离开房间了。


    他离开后不久,顷傅重新闭上眼睛。


    穿越时空后他的眼睛疼得不行,刚刚睁开眼睛对视养父,只是在强撑,不让他发现异样罢了。


    “为什么不让我和他对峙?”顷傅问。


    “我得找到多吉父母的“


    他们”究竟是谁,多吉父母已经死了,你养父或许还有点用。”()


    一想到多吉,弥什就觉得有点难过,甚至不敢过去深潭看多吉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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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岛能感受到弥什的情绪,于是他说:“我刚刚已经过去看过了。”


    准确来说,他已经让野猫带着自己的其中一只眼睛,过去看过了。


    “恭喜你,多吉现在完全是个死人了。他变成了一棵货真价实的巨木。”


    不是三岛事不关己,而是在他看来,与其活着被困在深潭,被折磨,变成一个身高几百米、有思想但不能离开的树人,还不如早早死去,少受点罪。


    弥什穿越前,他见过多吉,并发出:“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结论。


    弥什穿越后,他再见多吉,已经感受不到上面任何人类的生命力了。


    …这是好事。


    怪物三岛是这么认为的。


    一旁的顷傅也轻点了点头,说:“没错,平行时空的多吉没有遇见你,也没有计划逃出禁地,于是他一直长高,一直长高,他害怕地走进深潭里,却没想到脚趾如树根在潭底扎了根…”


    虽然弥什穿越后的结局一样,但至少多吉为自己奋斗过了,也算死而无憾。


    弥什知道两人在安慰她。


    她轻叹一声。


    “但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有一个更美好的结局。”


    忽然,弥什觉得有什么不对,举起手一看,顷傅正悄咪咪牵着她的小指…如果是十岁的顷傅,看在他稚嫩无暇的脸上,弥什尚且还能饶他一命。


    可现在是作恶多端的一十岁顷傅,所以弥什怎么瞧,怎么不对劲。


    “hello,兄弟,你有什么问题吗?”


    弥什将两人相牵的手举起来,在空中晃了晃。隐晦流动的感情被迫暴露在空气中。


    三岛什么话也没说,留在顷傅身上的眼珠默默往里按了按,压迫到神经引起钻心的疼痛。


    “哦,这玩意。”顷傅随手擦掉眼眶流出来的鲜血,随口说道:“脑海里突然弹出了一段记忆,因为太新鲜所以反应有点大,身体下意识做出的举动罢了。”


    说罢,他一扎子从床上弹起来,将后背衣服掀开。


    ….密密麻麻的伤痕消失了。


    弥什穿越前看到的一大片粉色烫伤,竟像没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确认两人都看到伤痕后,顷傅再转过身来,看向弥什的眼睛里写满了对她的依赖….


    看到这,弥什好像看明白了,她保护十岁顷傅的记忆出现在现在顷傅脑海里,促使他对弥什产生强烈依赖,于是他才伸手拉她的小拇指。


    弥什:…


    脸上无缘无故出现一抹坏笑。


    她一把子坐起来,面对顷傅说:“那我算你的救命恩人咯?”一副要挟恩图报的样子。


    顷傅的眼皮在淡漠的双眼上狠狠跳了一下,好一会才回复:“现在还不算。”


    “


    ()


    如果还能再回去,你找个机会…”


    弥什以为顷傅有什么未完心愿,已经做好了无论是什么,都不会帮他实现的准备了。


    没想到他的请求是…


    “杀掉我。”


    顷傅看向弥什,郑重其事地请求道:“在我成为转生佛之前,杀掉我。拜托你了。”


    这下愣住的人变成弥什了。


    她没想到顷傅竟然想杀掉过去的自己….过去的顷傅不存在,他就不用在无限空间当反派,也不用忍受全人生都是谎言的痛苦了。


    特别是发现一心想救的父母有问题后,顷傅非常认真地想死。他一心求死。


    他的请求对于弥什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也并不困难。


    于是她说:“我答应你,我一定在坐床仪式之前,杀掉你。”


    得到承诺后的顷傅终于笑了。他淡漠的五官上总算染上满足的笑意,连唇角也微微勾起来,在脸颊形成一个小小的梨涡。


    这还是弥什第一次看到,顷傅除冷笑哼笑嘲笑以外的笑容…明明他们共同经历了两个副本,两个现实灵异事件了。


    “真可怜啊。”


    三岛在旁边默默翻了一个身,不知道是评价顷傅这个人,还是评价他想死的这件事,嗫嚅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殉义忘生后,所追求的义却是一片虚无。


    …


    三人在房间里稍作歇息,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细微响声,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


    弥什打开窗户,向外远眺,看到一长串的高头大马踩着鼓点,从拉萨的主干道上穿插而过。所有车辆都被迫停在两边,等待马匹行驶后再前进。


    “那是什么?”她好奇问道。


    “是城西的巴吞家族正在迎娶新娘子。”


    “巴吞家族?”弥什忽然想起穿越前的最后,她也听到类似的名字:“他们和多吉有关系吗?”


    “喜格,卡夺,桑珠,巴吞是供奉转生佛的四大家族。”顷傅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了地面:“我们家是桑珠,这里也是桑珠,桑珠是一个地名。”


    弥什的理解就是,这四个家族占据城里四个角落,以地方分开命名,却统一供奉转生佛寺。


    多吉来自喜格家,顷傅来自桑珠家,现在正在娶新娘子的是巴吞家。


    “那卡夺呢,我好像没见过它?”


    “大概是我爷爷那一辈吧,卡夺家因为不孕不育,后继无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侄子继承,却没想到这个侄子上位后,竟拿着家产去澳门赌,博了,偌大的家族几乎要淡出外人视线了,逢年过节只派一个佣人过来供奉转生佛。”


    弥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她们交谈的时间里,巴吞家马队已经走完了,道路交通重新恢复。


    她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来,途中,不小心被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住了。


    弥什看到顷傅的养父,佝偻着身体,走进一栋特别迷你的小房子里——奇怪。西藏人少地多,建筑


    风格都是能多大就多大,弥什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那么小的房子。


    “你爸又作什么妖?”


    弥什提醒顷傅往那看。


    等顷傅看过去的时候,养父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一栋精致典雅的一层小楼伫立在那里,四周没有建筑,遗世独立得有些诡异了。


    他随意介绍道:“那里是爷爷奶奶居住的地方,家族说得上话的长辈,都得在那住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顷傅养父是要找自己的爸妈诉苦咯。


    这下,弥什的好奇心彻底被引起来了,她真的很好奇,一个作恶多端装模作样的杀人狂魔,能跟自己的父母说什么东西?


    于是她拉着三岛、顷傅两人,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来到这栋小楼前。


    小楼有两层,顷傅养父在第一层,再加上建筑通体木质,她们站在一楼里完全可以听到声音。三人静悄悄走进小楼里,动静压得很低,连呼吸声都放慢了。


    首先传来的是顷傅养父的声音,他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没能完成计划。都怪那个女妖怪,我们才会如此不体面地死而复生,没能顺利死去…”


    “啪!”


    忽然抽开空气的鞭子声,把三人吓了一跳。


    这也太突然了。


    辫子抽动的声音也打断了顷傅养父的自责,他就好像在一楼接受刑法一样,不断有鞭子声,巴掌声,肉,体跌倒在地的声音,甚至电锯拉开的声音响起。


    一楼地板,一楼天花板砰砰砰乱响,顷傅养父好像在接受非人的虐待一样,不断惨叫。


    “滴答。”


    一滴鲜血从天花板木缝里渗透出来,正好滴到弥什脸上。


    弥什擦了一下,一不小心把血抹开了,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


    没想到顷傅的爷爷奶奶比顷傅的养父还要变态,教训起自己的亲儿子来,完全是在下死手。再这样下去,她们还没从顷傅养父口中得到什么信息,他就先被打死了…


    她拉了顷傅一下,冲他无声摇摇头,意思是:别让他被打死了。


    很明显,在现实里,养父知道的线索更多,他的命得留着。


    顷傅闻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鹦鹉,只有指甲盖的大小,体型袖珍可爱。鹦鹉飞到他的小指上,那么可爱的身体里,却吐出了不知名的男人声音,说:“大人,转世尊者似乎要离开这里了。”


    一楼动静立刻就停了。


    顷傅是了解自己的父亲的,随口一句“我要走了”,一楼房门立刻就被撞开了。


    弥什等人立刻躲在楼梯下,屏住呼吸,看着顷傅养父一身鲜血淋漓,伤横累累地走出小楼,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还,便急匆匆往大门方向走过去了。


    他走后很久,三人才从楼梯口隐秘角落里走出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小楼一楼。


    顷傅的爷爷奶奶就在楼上。


    比起能将一个谎言隐瞒一十年的养父,年老体弱的爷爷奶奶似乎是拷问的最好人选…


    这样想着的弥什,一话不说直接走上一楼,无论她怎么放轻脚步,年久失修的楼梯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刺耳不舒服。


    弥什从楼梯口拿起顷傅养父遗漏在那的斧头,一脚踹开门。


    …


    …


    怎么会这样?


    弥什冲进一楼里,左顾右盼。


    她惊恐无助的眼神看向后来赶到的顷傅,三岛,不用解释也成功让大家的神色统一的凝重。


    ——小楼一楼就是一个储物间,压根就没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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