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过于疲累,而且是在陌生的环境里,秦忘机睡得并不踏实,天刚破晓便醒了。
虽说是留她查案,但她的待遇却并不差。不但有精致的早膳,还有温暖的热水。入浴前,她打开秦浩然送来的包袱,却发现里面有一封信,上面写着:正淳亲启。
她猜到这是父亲写给太傅蔺汝贞的书信,出浴后,便直奔宋桢的寝殿,蔺汝贞早已等在那里。
“他未曾醒来过?”
听到蔺汝贞抱憾说完那个与她期待截然相反的消息,她简直难以置信。
蔺汝贞看了桌上的药碗一眼,上面徐徐飘着白雾,然后又看向秦忘机。
秦忘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马上就去。”她说得毫不犹豫,说完,从袖中取出父亲的信,双手呈给蔺汝贞,才端起药碗,走进了内殿。
宋桢依旧沉睡在榻上,她走过去,把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先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也许是早膳吃了热粥的缘故,她身子比较暖和,手上的余温,她拿不准到底是宋桢的,还是自己的,索性俯下身去,把额头贴到了他额上。
两人都是高鼻梁,一不小心,两只鼻尖也碰到了一起。
她觉得有些痒,脸颊一烫,偏开了些,与他分开。
毫无阻隔地感受了几息,一会儿觉得好似比昨夜烫,一会儿又觉得比昨夜好些,越发拿不准了。不过他的脸,却比昨夜多了几分血色。
她稍稍放下心,直起身,拿过药碗,含了一口。又弯下腰去,轻轻捏着他的下颌,将他的唇分开一线后,覆上去,沿着他的唇齿,将药汤一点点给他渡入喉中。
巴掌大的一碗药,这么喂下来,到最后她的腰都快直不起了。喂完最后一口,她像被人赶着,夤夜完成了课业那般疲累,不自觉伸展四肢,把宋桢当成一把桌子,避开他的伤处,慵懒地趴了上去。
隔着他硬实的胸膛,她清楚地听见里头的心跳。
咚咚,咚咚,像他本人一样,充满了力量。
“快些醒来吧,等你醒了,怎么折腾我,我都甘之如饴。”趴在他胸口,她喃喃道。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宋桢的唇角在悄悄扬起。
外面突然响起蔺汝贞招呼府医的声音,秦忘机慌忙从宋桢身上爬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裳之后,又把被子上被她压出来的褶皱抚平,才起身去拿起药碗。
蔺汝贞带着府医已经走了进来,她正要出去,蔺汝贞却让她先留下来。
给宋桢切脉过后,府医眉头皱了起来,看向蔺汝贞:“殿下昨夜可曾醒过?”
蔺汝贞:“未曾。”
“这就奇了。”
秦忘机很紧张宋桢此时的状况,见他这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连忙抢着问:“什么奇了?”
蔺汝贞生怕被他说漏了陷,紧跟在秦忘机后面问了一句:“殿下可有脱离险境?”
一个是不明身份的小姑娘,一个是太子师父,府医自然回蔺汝贞的话:“殿下已经渡过最危急的时辰了,只是仍有些发热,还需精心照看才行。”说到此处,他看向了秦忘机。
蔺汝贞忙问:“如何精心照看?”
“为了尽快散热,需要用温水擦身,出汗后,切记及时更换干燥的衣物。”
府医交代得十分详尽,听得秦忘机脸红了又红。
府医一走,她才垂着头,冲蔺汝贞道:“太傅方才让我在旁听候,莫非……那些事情,都要我去做?”
“你不愿意?”殿中没有旁人,蔺汝贞的话毫不留情,“既然不愿意,为何昨夜还主动请缨,喂药给殿下?”
若非秦忘机此时忙着不好意思,她便能看见,此时宋桢的眉宇是怎样的舒展。
宋桢吻她的次数,多到她都数不清了,昨夜他命在旦夕,她一时气勇,也不在乎被他多占几次便宜,可给他擦身,更换衣物,这等隐秘的事情……
“东宫没有婢子吗?”她小声询问。
蔺汝贞似笑非笑看着她,缓缓摇头。
既然开了头,那便好人做到底,谁让他受此重伤,是为了保护她呢。不多时,侍从便端来热水,送来了贴身衣物,蔺汝贞无比信任地看了她一眼,便与侍从出了内殿。
即便算不上金尊玉贵,但秦忘机长大么大也算是衣食无忧,何时做过这等伺候人的活计?
看着宋桢额上的细汗,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把棉帕打湿,然后坐到榻沿,给他擦拭。
昨日坠崖,他们衣衫尽湿,方才纵然沐浴过,秦忘机此时犹觉得身上还有一股泥味。虽然昨夜回来,侍从们肯定给他匆匆擦洗过,但秦忘机猜想他若醒着,一定会觉得身上十分不舒服。
盯着他的脖颈,半晌,终是伸手,掀开了他身上锦被。
他身量极高,一身白色里衣躺在榻上,足尖已然抵在榻尾。秦忘机从未见过一个男子穿成这样,更何况是在榻上。她的心跳在偷偷加快,不自觉便想到若他醒来,与他了结恩怨的那刹。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宋桢的头突然挣动了一下,秦忘机连忙朝他脸上看去,见他表情痛苦,好像很想醒来却怎么都醒不来。
惶惶然等了片刻,见他未曾醒过来,她才松了一口气,不再踟蹰,笨手笨脚去解他的衣带。
解开衣带,她的鼻尖已然沁出了薄汗。
必须加快动作,一来怕他突然苏醒,二来,他还烧着,长时间不盖被子,怕他再次受凉。
她跪坐在他身侧,掀开他的衣襟,他白净的胸口便袒露在她眼前。目光触到那赤豆般大的两点,她蓦地想起,那年她在海棠树下许愿后,偶得的那只狸奴。
红红的眼眶,小巧的鼻子,白白的毛,被她捧在手心里,正正好。
她总是忍不住伸手去捏它的肉粉色小鼻子,要不就凑上去,用鼻尖来回地蹭。
收回思绪,她拿起一旁打湿过的棉帕,俯下身,从他颈侧开始擦拭。
他身上线条极好,块垒分明,特别是胸口那里,她一个姑娘家都逊色几分。红着脸擦到腰腹处,顺着两条明显的倒三角肌肉纹路,再往下,视线仅一触,她浑身都烫了。
不会连里袴都要换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宋桢突然轻咳了两声。她吓得扔了棉帕,捂着脸,半晌不敢抬头看他。
从指缝里确认他没醒,她赶紧爬过去,给他把衣裳穿好,把被子盖回去,然后把干净的里衣藏进了被子,逃也似地出了内殿。
伺候人,可真累。
难怪芙蓉她们偶尔会躲懒,她现在总算理解她们了。
这日,她前脚一走,蔺汝贞来了,等她走远,他便提步去了内殿。
“人走了。”走到床头,扶宋桢起身,拿过一床棉被给他垫在后背上,然后在靠近床头的坐榻上落座。
坐稳后,宋桢刷地睁开眼,嘴角的笑意在睁眼的一刹消失无踪。
“昨夜我让人去永宁侯府通禀,永宁侯借机送来一封信,殿下请过目。”蔺汝贞说着,弯腰把秦忘机呈给他的那封信递给宋桢。
宋桢展信,上面一行蝇头小楷写着:城外有反贼欲趁殿试起兵。阅后即焚。
读完最后一个字,宋桢抬头看向了蔺汝贞。
“这是秦侯替孤想的脱罪借口,他有心了。”有了这个,他的胜算便又多了一筹,“师父,孤让你办的两件事,如何了?”
“都办妥了。昨日一得到消息,为师便命人去了椒房殿,当着陈贵妃的面向皇上回禀你已经醒来的消息。同时,派人杀了那名城楼守卫头领,他死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有劳师父了。”
几日过去,秦忘机虽然时常躲懒,每次只给宋桢擦洗上身,略去下身,但里衣每日必换,不过换里袴的时候闭眼不看就是了。
府医一日三趟,定时来给宋桢请脉,秦忘机一概听候在侧。
宋桢退了热,伤口几乎已经完全愈合,可就是不见苏醒。
这日中午,府医照常请完脉,准备离开,秦忘机破天荒地叫住了他。
“大夫,为何他还不醒来?”
府医也甚是疑惑,想了想,十分苦恼地说:“或许殿下有什么心结,亦或被什么人给梦魇住了,不愿苏醒。”
“那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快些醒过来吗?”她急声问。
寻思了半晌,府医叹了口气,用安慰人的语气冲她说道:“连日晴好,春花齐放,殿下却躺在这殿中,不能吸纳天地日月之精华。你想想法子,让他感受到一些春意,陪他聊聊天,兴许能将他唤醒。”
秦忘机琢磨一番,觉得府医的话十分在理。
寝殿外,院中正好密植着海棠花,这几日开得正好,她便摘了一些下来,插进花瓶中,整个寝殿瞬间弥漫着一股淡香。
她还拿了一些,进了内殿,放在了榻边的小几上。
坐在榻沿,看着宋桢已经恢复了神采的容颜,小声嘀咕:“到底是谁把你绊在梦里了呀?”
近来给他换衣裳的时候,他并不像坠崖那日那般沉重,一开始她累得吭哧吭哧,后来竟越来越顺手,倒像是他有意在配合她似的。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深深凝着榻上那位“昏迷”不醒之人,伸手过去,从花枝上揪下一朵海棠花。
阴恻恻地笑着,俯下身去,一只手拎着花柄,用花瓣在他鼻端、颊侧来回地轻扫。
另一只手撑在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露出破绽。
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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