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露僵直地站在远处,看完全过程,顿感一阵恶心。


    她早料到了逢月城的意图,仗着早已遣散侍从,逢月城又必须留她开启阵眼,打算直接迎上两名修士,见机行事。


    但谁能告诉她,现在是什么发展?


    兀自难受着,迟露忽然想起女修的身份。


    她和另一个男修是一对兄妹,原是规矩的正道修士,半途改修邪功,不仅广搜灵丹妙药,甚至靠吸收他人的灵力提升修为。


    若是这种人出在其他宗门,早就被驱逐出去,可偏偏逢月城不仅接受他们,还为他们打掩护,即使他们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恶名也不曾穿出多远。


    此次兄妹二人来行宫,定然没安好心,依照他们过去的壮举,或是打算把宫内其余人杀光吃净,对她使用搜魂楔,搜罗完灵华宫的功法后,再交给景逸。


    想想就令她犯怵。


    眼睁睁看着景述行炸掉女修的一条胳膊,迟露脚仿佛生了根,竟没有上前的打算。


    女修凄厉的惨叫无比刺耳,景述行却置若罔闻。


    他抹去唇角的血迹,摸索着寻到落在地上的手杖,小心地藏到身后,细细检查。


    “还好,没被你的血弄脏。”


    “你,你怎么可能做到!”女修跪倒在地,满眼的震惊。她不知道阿兄是如何死的,现在亦无闲暇时间去想其中缘由,为求生路,她飞身后退,扬手撒出一把袖钉。


    本想趁乱溜走,谁知景述行不闪不避,任由劲风扑面而来。


    他低头浅笑,笑声明朗如空铃,将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伴随笑声,女修的双腿消失不见,她维持飞身逃逸的姿势,僵直地悬停半秒,而后怦然坠地。


    她的另一条手臂,也在此时泯为血沫。


    鲜血四溅,几个呼吸之间,先前还不可一世的女修被削成人棍,于地面上徒劳扭动。


    白衣长衫的贵公子执起手杖,脚踩黏稠血液,走近女修,探手往她怀里摸。


    迟露看到他取出一枚漆黑的长钉,沾取女修的鲜血,一手撑地,一手专心地绘制法阵。


    “借你的法器一用。”


    女修立刻明白景述行的意图,眼中顿时涌起慌乱,而后漫上狠厉。


    她自知生机渺茫,把生还的全部希望压在杀死景述行上,只要她离开此地,便可以请求城主为她重塑灵体。


    咬破舌尖,将沁出的鲜血凝成一枚暗器,铆足灵力吐出,瞄准景述行的眉心。


    就在她信心满满之际,斜里打来一道灵力,将血珠打偏,于景述行白净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与此同时,景述行法阵绘制完成,扬手将搜魂楔插入女修的眉心。


    少年郎的衣裳、容颜被鲜血污染,赤红随着衣摆向上蔓延,如同身着翩翩红裳。血水渐在玉白面容上,嫣红刺目,狰狞得仿佛要撕开嶙峋玉骨,恭请其内修罗。


    他的脸上萦绕灿烂的笑容,似乎想到了极其愉悦的事,内心的喜悦根本遏制不住。


    而后“轰”的一声,女修临死前吐出的血滴子射入行宫,整座宫殿的房顶凌空飞起,伴随爆炸往上腾升数尺,打着旋儿朝迟露飞来。


    迟露下意识运起灵力,打算将屋顶从侧向打飞。女修最后拼死一搏,只等暗器没入景述行的身体后,让他死得不能再死,强大的灵力灌注其中,压得迟露一步步往后退。


    眼看就要被乱石活埋,苦苦坚持的手掌忽然泄力。


    先是土石碎块化为粉尘飘落,宛如戏曲终了后降下的幕布,而后是翩翩少年信步走来。


    手杖点在地面上,发出笃笃声响。他抬手抚上丝缎,加重按压的力道。下一瞬,血衣变白,冰丝卸渍,方才的一切痕迹从他身上消失。


    景述行停步在她身前,微微垂首,神情古怪地驻足。他在苦苦分辨,分辨来的人是少宫主还是她。


    迟露不明白,景述行明明没有一丝灵力,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修真者才做得到的事的。


    略一思量的功夫,忽略了景述行黯然的神情。


    迟露没有说话,景述行也不再言语,片刻后,他蓦地伸出手,冰凉干净利落的指尖冻得迟露瑟缩一瞬。


    他没有用杀人的那只手,抚上迟露脸庞的手一直被他背在身后,未曾染上污渍。


    指尖顺着迟露面颊划擦,速度极快,像朵飞扬的柳絮拂面而过。


    “为何不说话?”景述行温和了眉眼,语调中再无不久前有些疯魔的笑意。


    他靠以手抚面认出了来者,但心情却未曾因为这点变好。


    不知从何时起,她便与自己主动拉开距离,变得生疏起来。


    分明此前时日,还不是这番模样。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似乎从某个节点开始,那位对自己毫无芥蒂的姑娘消失无踪,从最初的逐渐生疏,到最后连续几天不来见他,他开始被远离,被隔阂。


    而从头到尾,景述行都没有明白各中缘由。


    哪怕现在也是如此,不论她看到了什么,她都选择闭口不谈,连句话也不想与他说。


    “你害怕了?”他笑问道。


    “怎么可能。”迟露终于反应过来,不再思考景述行的灵力问题,反驳道,“我只是在考虑说些什么好。”


    她听见景述行不置可否地发出低笑,笑声中隐隐透露不信的意味。


    迟露不管他信不信,忽地眼前一亮,这不是完成系统任务的天赐良机吗?


    “我想说的是,干得好,此等孽障死不足惜。”


    台词从口中连串顺出,半点儿卡壳也没有。


    景述行笑得很好听。


    “你当真这么认为?”


    迟露被他问的只知道眨巴眼,不然呢,她面对此情此景,甚至若非景述行她铁定完蛋,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景述行伸出手,把迟露的脸捧了起来,像是在托一件精致的物什,他捧得小心翼翼,似乎是佛子破戒,又似是杀胚在压抑本性。


    “你不觉得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吗?”


    “什么?”


    “我能杀他们,也能杀别人,你难道不想收回此前的要求,去做灵华宫,亦或是逢月城的主人?”他的语调柔和,循循善诱。


    迟露抬起睫羽,扬眸看去,发现景述行神色晦暗,像是将被遗弃的灵犬,摇着尾巴祈求主人心软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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