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露震惊。


    杀光灵华宫,屠戮逢月城?


    她还以为景述行在与她开玩笑,盯住他的脸看了许久,才发觉景述行的表情不似作伪。


    他是认真的。认真的想将灵华宫,或是逢月城,打包成一份隆重的大礼,奉到她面前。


    那双捧住脸的手过于冰凉,忽有清风拂过,温柔如水,却吹得她顿时抖了几抖。


    迟露摇摇头:“不要,这太残忍了。”


    她与逢月城、与景述行,说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对对手说杀就杀,毫不留情。一如景述行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为何能一直对他露出笑容。


    ——都是逢月城的错。短短半年时间,把一个风光霁月,修真界声名远扬,众人交口称赞的人扭曲成这副模样。


    话锋一转,义正辞严地补充:“但灵华宫的少宫主实在可恶,离开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景述行如温吞水一般,含笑与迟露说话:“你想离开灵华宫么?”


    迟露正欲回答,猛然发现自己被景述行绕了进去。


    他在给她下套。凭景述行的能力,若她此刻点头,指不定下一秒就会被强行带离行宫。


    吓得她连忙补救:“就算我想离开也没用,等少宫主从山下回来,发现我不在,肯定会出动力量把我抓回去。”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景述行,而对方坦然地笑着回答:“没关系,我来带你走。”


    他笑得如沐春风,朝迟露的方向伸手。宛如摇曳的罂粟,明知自己危险,却敞开身姿于道旁绽放,极力地勾引路过旅人。


    景述行话里的意思让迟露如堕冰窟,她机械地抬头:“你要走?”


    手从景述行双掌间挣脱,攥住白色袖摆:“不,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


    她就完蛋了。


    景述行指尖抚上袖摆,无意间触及迟露指节。曲起手指,无声地勾了勾少女纤细的食指,触之即放。


    他不知等了许久,终于从迟露口中等到了一句对他的挽留,一时嘴角划过僵硬的弧度,笑问:“我为什么不能走?莫非你要拦我?”


    “你曾多次抱怨过灵华宫的少宫主,亦不曾表现过对故里的眷恋,当知这不是个宜居的好地方,你不离开也就罢了,为何不放我离开?”


    他心中噪噪切切,连带着语调都有些异样。


    景述行在等迟露表态。无论是点头答应,还是摇头拒绝。


    迟露也蓦地反应过来,为何景述行会笑得如此开怀。


    诛杀两名对灵华宫下手的修士,何尝不是忤逆逢月城城主的一种?但魔纹阵却迟迟未曾发动。


    原因很简单,魔纹阵的阵眼早早地被迟露用灵力堵住。既然已经被堵住,无法发动,那他岂不是想做什么都行?


    ——包括离开逢月城,自此下山。


    他绝对不能离开逢月城!


    “你的眼睛……”迟露绞尽脑汁,试图找出留下景述行的借口,“你双目失明,就算离开也颇为困顿。”


    景述行回答:“不要紧。”


    纤长手指抬起,轻按闭垂的眼睑:“多亏你的帮助,再过些时日,我或许就能看得见了。我一具残躯,既已复明,为何不趁尚余苟延残喘的时日,离开此城?”


    景述行心里清明,但凡迟露开口命令他留下,他便再也走不动。


    这究竟是何种感情?他心中迷茫,他的心头像眼前一样,被蒙上了层冰丝,无法言明所思所想。


    “你一定要走吗?”他听见迟露问他。


    心中扬起期待,景述行轻声答:“是。”


    他没听到迟露的回复。


    迟露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以一个僵硬的姿势把他搂在怀里。


    景述行的心跳慢了半拍,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扰乱心智。随后蓦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压根不通情爱诸事,两条舒展到他背后的手臂,绝不是为了一个拥抱。


    他没来得及将疑问道出口,就失去了意识。


    迟露扬起手掌,一记手刀侧击到他的后脖颈。


    少年的身体前后晃了晃,往下栽倒。他的表情凝固在被迟露打晕的那一刻,满是龟裂与难以置信。


    “你千万不能离开。”迟露接住景述行的身体,把他抱在怀里,用力咬牙。


    背对坍塌一般的废墟,迟露寄出灵力,聚在脸上变作假面。她细细维持好自己的模样,低垂脑袋,不自觉地用力搂紧怀里的少年。


    迟露把自己的面人取出,塞进景述行月牙白的束腰中。


    从此以后,她或许就不会以真面目出现在景述行面前,因此她特地拜托货郎捏了一个,权当送给景述行做纪念。


    “再忍一忍,就差三天了。三日后,我们分道扬镳,再不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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