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被陆景深丢开,姬清暗搓搓地打量着妹妹,长高了些,也瘦了。


    “哥夫。”季榛榛怯怯地躲到陆景深身后,满眼都是对陆景深深深的依赖。


    姬清看得心中酸涩不已。


    陆景深盯着凭空冒出来七皇子,气极反笑,看来将军府这帮护卫不能要了!府里简直成了随意进出的菜市场,各处岗哨简直形同虚设。


    他知道姬清心智不全,也没想着能问出个所以然。


    只是,前脚把人赶出府,后脚这人又出现在府里,到底是身份尊贵的皇子,若一天之内赶出去两回,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恐会引起事端。


    陆景深干脆把姬清暂时安置在府内,差人通知康王来接人。


    姬清心中一喜,此举正中下怀。


    于是,他顺理成章的与季榛榛凑在一处。


    “他对你好不好?”


    “你说哥夫吗?”


    “你叫他哥夫?”姬清被这一声“哥夫”雷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季榛榛小脸一仰,骄傲道:“我哥哥的夫君,当然叫哥夫。”


    陆景深听着两人毫无营养的童言童语,心底疑虑渐消,罢了,他何必跟小孩子计较。


    不多时,前院传来消息,郭副将来了。陆景深想着正在让郭闯调查的要紧事,干脆直接去了书房。


    姬清也乐得不用装傻,陆景深太精了,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哥夫对我可好了,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季榛榛提起陆景深,笑得甜丝丝的。


    姬清心里忍不住直冒酸水。季榛榛粉粉嫩嫩的,多可爱啊,自己这么大一个妹妹,怎么感觉成了人家的。


    他笑着去捏季榛榛肉嘟嘟的笑脸,“那是你哥哥好,还是哥夫好?”


    季榛榛微微垂着头,沉默良久,失落地道:“哥哥不好,哥哥再也不对我笑了……还是哥夫对我好,对哥哥也好,还把哥哥带回来跟我团聚。”


    姬清心里揪着疼,这一刻恨不得不管不顾,什么都告诉季榛榛!可是他不能,在知道季府出现这样大的变故之后,更不能让榛榛自己唯一的亲人,再次陷入危险。


    季榛榛继续道:“他们都说哥哥死了,其实他就跟睡着了一样,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姬清不以为然,人都死了差不多一年了,都快化作白骨了,哪里谈得上好看。可季榛榛对自己的依恋之情却是实打实的。姬清轻轻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真的,不信你随我来。”


    季榛榛见他不信,不由分说,拉起姬清走到一间屋子的内堂,屋内温度低得过分,那具从北疆运回来的棺椁,就摆在正中。


    “盖子没盖,我想哥哥的时候,就会来看上一眼。”季榛榛扶着棺椁,轻轻说,仿佛棺中人正在睡觉,就怕声音大了会吵醒。


    姬清深吸了口气,凑近,曾经的容貌,一丝不差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没有腐烂,就是苍白得过分。


    姬清眨眨眼睛,这种自己看自己的感觉,就很奇特。


    就是这具身体冷的极其不正常,比冰块还有寒冷数倍,尸体一直没腐坏,肯定与超低的温度有关。


    陆景深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直保存着他的尸身?


    姬清心里思索着,拉着季榛榛走出来,叮嘱道:“你不能总待在这里,温度太低了你会感冒的,知道吗?”心想着在天冬那里拿了不少药,回去制一瓶祛寒丸给季榛榛。


    季榛榛想起自己最近有点爱流鼻涕,于是乖乖点头。


    姬清想了解妹妹如今的生活,循循善诱道:“带哥哥去看看你如今住的地方好不好?”


    平时这府里的主子只有季榛榛一个,陆景深回来之后因为太忙,也不能经常陪她。如今多了一个玩伴,这位哥哥又是哥夫带来的人,自然可以信任,于是季榛榛自然高高兴兴地拉着姬清去了自己的小院子。


    季榛榛的小院子靠近后院,是单独隔出来的一处院落,姬清当年在将军府里的时候还没见过。这院子造型雅致,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牌匾上苍劲有力的写着三个字,晓珍苑。


    说是小院子,其实庭院很大,有一片花园,正厢房偏方耳房书房一应俱全,还有单独的小厨房。


    季家虽然只剩下季榛榛一个人,没了靠山,但显然陆景深没有苛责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这让姬清重生过来事事艰难的心情好了一些。


    姬清揪下两根草,手指熟练翻动,很快,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蜻蜓跃然掌心上。


    “哇,你真是太厉害了!”


    季榛榛接过小蜻蜓高兴的直拍手。


    这是上辈子受陷于山匪寨子时,里面的小孩教他编的,榛榛不知道的技能。


    姬清很快又编了两个蚂蚱和兔子,两人在草地上玩的不亦乐乎。


    陆景深和姬珩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姬清拉着季榛榛,一角天青色的衣摆被风吹得翩翻起舞,祥云纹玉带横于腰间,将腰身束得极瘦。


    两人像是不慎落入凡间的精灵,衬得四周的花都黯然失色。


    陆景深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姬清指尖上的草编动物停了一瞬,不等姬清发现就移开了。


    姬珩上前笑道:“玩的这么开心?”


    寿春跟着康王身后,对着姬清眨眨眼睛。


    “四哥。”姬清乖乖叫人。


    “喜欢的话下次还可以再来玩。”


    姬清眼睛一亮,飞快点头。


    临走的时候,季榛榛有些舍不得,拉着姬清道:“皇子哥哥,你下次还来陪我玩好吗?”


    “好。”姬清笑得很开心,也就没有注意到,离开前陆景深眼眸深处的一抹深究。


    回到康王府后,姬清遍翻医书,感觉书中所描述的一物,使用后与季清川的身体情况极为吻合,名曰“千年冰魄”。


    姬清自嘲一笑,千年冰魄需要在终年积雪的雪山最深处,百尺冰层之下,才有可能寻得,非人力所能办到,书中描述到,寻找之人无一生还,不可能的。


    可是尸身过了一年还未腐坏,如何解释?


    ……


    这两日康王府遍寻名医,门客如流水一般进进出出,都是自荐而来的医者,却无一人发觉他的中毒之症。


    这些人医术有限,索性姬清暗暗以银针拨动脉穴,激发出了些许毒性。


    老医者切脉良久,时而皱起眉头,露出疑惑之色。


    “宋神医,可有何不妥之处?”姬珩焦急问道。


    老医者姓宋,正是府医的同门师弟,一生钻研医术,虽及不上季家累世行医,几代人的医术成果,却也在民间颇有名望,人人尊一声,宋神医。


    宋老摇摇头,再次捏住姬清的腕脉,良久,轻轻放下,叹道:“此乃中毒之症。”


    姬珩一愣,愕然道:“不可能,为何会中毒,他明明心智……”


    “非也。”宋老捋了捋白须,道:“这位公子是因中毒才心智有损,此毒阴邪罕见,极善隐藏,老夫险些没诊断出来。”


    姬珩瞪大眼睛,急切道:“那是不是只要解了毒,他就可以恢复了,与常人一般?”


    宋老微微摇头,“且不说此毒罕有,解毒之法难寻,就算毒性可解,心智已损,如何恢复?”


    “宋神医,您可是神医,一定要想想办法,银钱、药材都不是问题。”姬珩神色恳切。


    宋老斟着一番,道:“老夫尽力而为,届时加以调养,或能恢复几许,但难享常人寿数。”


    姬珩面色一沉,“敢问宋神医,七弟如今,寿数几何?”


    宋老缓缓伸出三根手指。


    姬珩惊道:“三十年?”


    宋神医摇头道:“三年,最多三年,少则一年。”


    姬清默默听着,其实真正的季清川早就毒发死了,是姬清活在这具身体里,重新注入了生机,这才有了短短三年阳寿。


    姬珩震惊,连忙追问:“那若是解了毒呢?”


    “此毒时隔久远,早已融入骨血之中,清除不易,且不说老夫如今没有丝毫把握。就算清除了,等同于拨筋剔骨,正常人的身体如何能承受?”虽然残忍,但宋老沉吟片刻,还是说道:“因此就算毒性解了,也不过十年之寿,且之后体弱多病。”


    姬珩身形晃了晃,转头看向姬清,看到那张清丽绝色的脸上懵懵懂懂的表情,心中大恸。


    体弱他最清楚了,别人穿单衣时需要裹着棉服,三步一喘五步一咳,不能跑跳,与风烛残年无异。


    “七弟,你以后想做什么,想吃什么都跟四哥说好不好?”姬珩心疼极了,心想日后姬清想去何处也别拦着,随着他的性子来吧,别留遗憾。


    “好。”姬清眉眼一弯,笑得很甜。心里想的却是,以后可以正大光明溜出去看榛榛了。


    这天真无知的笑容,更加让姬珩心痛难忍。


    七皇子中毒乃是大事。


    姬珩不敢耽搁,连夜便将这一消息禀告了成顺帝。


    翌日早朝引起轩然大波,成顺帝震怒,下令三司彻查此事。


    其实,最令成顺帝震怒的不是姬清中毒本身,而是成顺帝一直以皇后跟自己生了个痴儿为耻,没想到原来是有人刻意把傻儿子的帽子扣在他头上,如何不令他恼羞成怒?


    只是时隔久远,众人心中又各有猜忌,一时间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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