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上惊闻,下令彻查。


    京兆尹很快将结果报了上去,是因广王府那车夫的妻子冲撞了广王妃,又恰巧怀着孕,一番打罚下来,不但落了胎还坏了身子,是以车夫报复所致。


    一件事关皇孙的案子,以两条性命草草了事。


    原本这就该结案了,可偏偏冒出新的证据,众人又忙活了一天。


    将军府里,姬清揉了揉额角,睁开眼睛,什么声音吵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殿下,您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寿春红肿着眼圈问道。


    原来是哭声,姬清道:“还好,什么时辰了?”


    “申时。”寿春扶着他坐起来,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道:“季小姐来看过殿下两回,这会儿被夏喜带出去玩了。”


    想到季榛榛,姬清不自觉露出笑意,“她此次应该吓坏了。”


    寿春扑通一下,在姬清面前跪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哭道:“若是留在车上的是奴才,殿下也不至于伤到了腿,奴才该死!”


    姬清拦住寿春,“你当时又不在车上,这事怪不到你,何况养阵子就好了。”


    “可是……殿下金尊玉贵,哪里受过这等苦。”


    七皇子虽然在宫里过的不如意,但那两个小内侍胆子再大,也不敢明面上弄出痕迹,因此姬清身体的肌肤光洁无瑕。


    姬清无奈道:“行了,本殿下知你素来衷心,快把眼泪收一收吧。”


    “是。”寿春用袖子擦了两把,手脚麻利地从小厨房里端来膳食,一一摆在姬清面前,“殿下,这些都是将军特意吩咐为您准备的,这大骨汤足足熬了两个时辰,您快尝尝。”


    姬清去拿碗的时候,因为瓷碗也是烫的,刺痛手上的水泡,他眉心一皱,碗没拿住。


    好在寿春没松手,端碗的手又缩回来,一脸震惊地盯着姬清的手,眼泪再次冒了出来,转身就要往外跑,“奴才,奴才这就去找大夫……”


    “回来。”姬清叫住他,“本殿下就是大夫,一点小事别一惊一乍的。”


    寿春走回来,抽了抽鼻子,道:“殿下这手……还是奴才喂您喝吧。”


    姬清道:“放小几上,等一会儿凉了我自己能行。”


    “什么事自己能行?”陆景深从外面走进来,抖掉一身凉气,坐到姬清床前。


    寿春自觉退开。


    “没什么,将军这时回来,可是查清事情原委了?”姬清不着痕迹地将手缩回被子。


    陆景深将事情跟姬清说了,包括车夫夫妻畏罪自杀。


    姬清听完,皱眉道:“这件事只有广王府受益,此番若救了,广王府自然皆大欢喜,该查的一个也落不了,将军府护卫得力虽然有功也属应该;倘若救不回来,四哥和将军便要落个保护不利的罪名。”


    “广王自然不会让事情就这么简单结束,线索又指向了燕王府,原那车夫的小姨子是燕王府上管事的小妾。燕王的反应也很快,直接将那管事和小妾绑了,一顿板子下去人就没了。皇上见皇孙没事,索性大事化小,只是口头数落了燕王两句。”


    说到这里,陆景深冷声道:“燕王向来受宠,如今受了斥责,出宫时直接杀了一个冲撞他的小太监。”


    燕王残暴,广王阴险,岳王愚蠢,对大延来说都不是好储君,成顺帝无能,自己的儿子一个都没教好,唯有自小在外跟随父亲调养身体的康王没有长歪,可惜为了避祸,早早不沾政事。


    如今想这些也没用,姬清叹道:“素来传闻广王与王妃伉俪情深,从不纳妾,只守着王妃一人,可这件事中广王妃怀着皇孙,也不过一枚棋子罢了。”


    “正是如此,众人皆知广王心疼难忍,在王妃榻前痛哭不止,皇上专门驾临广王府,好生安抚了一番。如今许多朝臣闻风而动,纷纷送去礼品慰问,广王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姬清沉吟道:“这件事无论怎么看,广王府都是受害者,父皇势必要宽慰一番,接下来还会对大皇兄加以重用。”


    “这次多谢殿下,令将军府免于责难。”陆景深端起骨头汤,递到他面前。


    姬清抿了一下唇,伸出手接过,有意没露出掌心,道:“这声谢我可当不起,原就是因为我要去踏青所致,否则也不会有这番祸事,还害得将军寒毒发作,险些坏了大事。”


    他想把骨头汤一口喝完,好放下碗,偏偏骨头汤是滚着盛进来的,有些烫口,一勺一勺喝温度正好,一口喝下去绝对不行。


    “有姬大夫在,大事也会化小化无。”陆景深伸手擦了一下姬清的额角,姬清手里端着热碗已经耗上了全部精力,自然没法躲开,就见陆景深道:“殿下怎么冒冷汗了?可是腿疼?”


    陆景深说着去撩姬清的腿裤,他本能想躲,结果手没端稳。


    要完!


    只见陆景深长臂一伸,眼疾手快接住了汤碗,一手功夫将热汤全兜了回去。


    姬清:“……”


    陆景深放下碗,突然拉起他的手腕,力气很大难以挣脱,掌心被翻开,满手的水泡顿时暴露在两人眼前。


    他就觉得姬清的手动作不自然,脸色一变,问道:“这是山洞里的火堆弄的?”刚刚的汤碗他特意试过温度,只能算热根本不烫手,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怪不得当时他觉得姬清的手很热,暖在他心口,帮他熬过了最难捱的时候。


    他早该发现的,可却一直没有注意。


    姬清怕他内疚,眼神虚了一下,笑道:“没有,将军别瞎想。”


    可是陆景深显然没这么好糊弄,紧紧抿起唇,一言不发拿过姬清床头的药箱,小心翼翼的挑破水泡,然后用帕子轻轻压了压,挤掉脓水,又放在面前轻轻吹一吹。


    整个人似乎笼上了一层阴影,内疚都快溢出来了。


    姬清收起嬉笑,叹了口气,“怪我自己弄丢了针灸包,只能用这个办法。”


    陆景深捧着他的手,眉目低垂,声音有些哑,有点涩,“别再受伤了,因为臣也不行,殿下是嫡皇子,这天底下,没人比殿下更尊贵,谁都不值得。”


    姬清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心里泛起酸涩,若是这个人知道他其实是季清川,只怕不会这般想吧?面上却笑得没心没肺,“好,不会再受伤了。”


    给腿上也换了药,陆景深扯好挽起的裤腿,可能力气有些大,姬清觉得拽的裤腰都往下跑,他想重新系一下。


    “小心手,别蹭破了。”陆景深拉过裤腰帮他重新系带子。


    粗粝的手指不经意划过腰间细腻的嫩肉,姬清浑身一颤,一股酥麻的痒意令他腰倏地一软,微微睁大了眼睛,就看到陆景深那张一本正经的脸。


    “殿下抖什么?还痛吗?”陆景深奇怪道。


    “……”姬清颇为无语,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思索片刻道:“……我不太习惯别人帮我穿衣。”


    陆景深不容质疑地道:“不习惯也忍着,等殿下手上伤好了。”


    “呵。”姬清哂笑一声。


    “你手伤着,今日就别施针了吧。”


    难得有他硬气的时候,姬清立刻严肃起来,“不行,你昨日刚刚毒发,这段时日都不能断,一点水泡又不是破了,能有什么事,你难道要让我受得伤白费?衣服脱了,现在就开始。”


    陆景深拗不过姬清,脱掉上衣在床上躺下来。


    姬清治病的时候极为专注,身上再不适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只是腿上无力,手也是痛的,整个人几乎半爬在陆景深身上,姿势有些微妙。


    陆景深以为姬清身体不适,没有出言提醒。


    正在这时,门突然嘭地一声被猛力推开。


    “姬清哥哥,我听寿春说你醒了?”季榛榛撞开门就冲了进来,话音一止,就看到两人挤在床上,眨了眨大眼睛。


    姬清正全神贯注地扎针,发现陆景深肌肉一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三人目光交错,有一瞬尴尬,不等他开口,便见夏喜从后面追了过来,连忙用身子挡住季榛榛的视线,“小姐别看!”


    两人背对着房间,季榛榛小声问道:“夏喜姐姐,哥夫和姬清哥哥在做什么?”


    “许是在……密谈。”


    季榛榛悄声问:“夏喜姐姐,密谈我哥夫为何把衣服脱了?”


    姬清:“……”


    陆景深捏了捏眉心,道:“榛榛来。”


    夏喜带着季榛榛转身,跪了下来道:“奴婢该死,没有看住小姐,冲撞了王爷和将军。”


    “奴婢什么也没看到。”夏喜诚惶诚恐,以头抢地。


    “……”大可不必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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