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的手机打。”
低层醇厚的嗓音落下,副经理面前递过来一支手机。
被光滑的金属包裹着的机身颜色纯黑,摩擦频率最高的手机屏幕上竟一丝划痕也没有,亮得能照镜子。
毫无故事感,完全像个新手机。
和它的主人一样单调无趣,副经理只敢在心里悄悄给出评价。
然后弯着点腰,又卑又亢地双手接过来,滑动解锁。
确实单调又无趣。
这个级别的人物,手机居然连个屏幕锁都没有!
不怕商业机密泄露吗?!
他对比着自己手机上的号码,谨慎地输入进去,点了拨号键,而后又非常自觉地开了扩音。
雁决的目光全程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看来还是关心商业机密的!
被这样富有压迫性的目光笼罩,副经理全程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老老实实输号码,拨通后规规矩矩地端着通话页面,生怕一不小心就切出去了,看到什么会让他狗命不保的东西。
嘟嘟声从手机喇叭里传来时,他甚至有一种整个手机屏幕都附上了寒霜的感觉……
副经理心道:谁懂啊,家人们,我的老板眼睛会下雪!
“嘟”了一会儿后,那边终于接了起来!
“喂?你好。”
背景音听起来很杂,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很频繁,说话人声音也有一些轻喘,像是在收拾东西。
陶与尧的声音经过听筒的挤压有些失真,但还是难掩悦耳。
虽然不明白雁决为什么要找陶与尧,但能打通电话副经理非常高兴,这可是他献殷勤的最好时机!
这个世界上有几人能把马屁直接拍到马老大的屁股上啊!
“你跑到……”副经理看着自己突然空了的手心,心里一声“哦豁”。
马屁拍滑了。
陶与尧这边正在员工宿舍里疯狂收东西,手机开着扩音丢在下床。
“喂?人呢,不说话挂了?”
陶与尧把最后一样东西塞进行李箱,单腿跪在表面,拉上拉链。
“陶与尧,是我,五月三日晚上在梵菲酒店2305房间和你共度一夜的人。”雁决尝试用最简洁的语言让陶与尧在最短的时间内想起自己。
“!!!”
雁决的声音太有辨识度,陶与尧在他刚开口时就认出来了,却还是被这颗惊雷炸得足足呆了十余秒才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
听着忙音,一阵沉默在天台上的两个男人之间蔓延。
副经理不敢讲话,一句也不敢了。
那道惊雷何止是只劈中了陶与尧啊!
副经理现在也还没缓过神来,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雁氏集团的太子爷!
和他们酒店的实习服务生!
在他们酒店的房间里!
共度一夜!
雁决找到通话记录里最新的号码,拨了出去。
他没开扩音,但天台太安静了,一丝风也没有。
冰冷的机械女声还是从听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副经理目瞪口呆地看着雁决又重新播了一遍,得到同一句反馈。
心里像巨石落入狭小的湖泊!
天!天!天!
太子爷不仅和他们酒店的实习服务生睡了,还在睡后被服务生抛弃,在天台可怜巴巴反复拨打着那个已经把自己拉黑了的电话!
这太劲爆了!
过了一会儿,雁决又问,“员工宿舍在哪里?”
……
另一边,陶与尧已经全部打包完毕,伸手来了辆出租车,一刻不停地跑了。
在身上的口袋里摸了半天,把起步费递到司机手里了还在不停回望,警惕有车追上来。
“师傅,附近哪里有那种又破又旧的小区就往哪里开。”
司机头发都已斑白,打扮得干净利落,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样子,很精干。
他被陶与尧整得跟着紧张起来,开口想缓和气氛,“哟,小伙子,逃命呢这是?”
可不是嘛!陶与尧抹了一把额头渗出来的吸汗,“对!您尽管把脚踩进油箱里!”
五分钟后,两人下车站在路旁,望着抛锚的出租车相顾无言。
“您怎么还真把脚踩进油箱里了呢……”
精瘦矍铄的司机挠了挠脸颊,笑得很不好意思,“这……我这车年代有点久远,抱歉抱歉,你稍等一下,最多五分钟就能修好!”
这五分钟里,雁决和副经理已经把他住过的屋子都参观了个遍。
“雁总,小陶……应该是已经搬走了。”副经理掐着自己的胳膊,说了一句废话。
雁决没说话,转身往门外走。
明明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副经理却觉得他更可怜了。
唉,陶与尧这小子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居然是个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小渣男!
渣谁不好,居然敢渣他们老板!
离开员工宿舍前,雁决在门口站了站,又朝里看了一眼。
“员工宿舍重新装修。”
副经理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雁总,请问是哪里不合格呢?方便的话,请您说一说,我们也好有个改进方向。”
“隔断墙壁砸掉,四人间改成单间。”雁决毫不客气地说,“至少要能住人。”
“是!我马上联系装修队!”副经理心领神会:这里本来住着四个人的,在雁决的陶与尧住过之后,这里变成猪窝了,不能住人。
一边在心里感叹:陶与尧这人有点东西在身上啊。
从酒店里出来,雁决也没了头绪。
一座城市算不上大,但有心避着的人,很难有再见的可能。
他对陶与尧躲避自己的理由不得其解。
是自己那晚没有控制好,弄疼他了?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少爷,回公司吗?”司机是集团的老员工了,很了解雁决的行程。
他们家少爷是个工作狂,大多数时候就连睡觉都是在公司办公室的休息间里,只有在过年过节和他的母亲生日等重要日子才会抽空回家半天。
落日吻着城市边缘。
司机李叔把着方向盘,朝公司的方向开。
“四处转转吧。”雁决说。
嗯?
嗯?!
“不去公司吗?”唯恐自己听错,他确认一遍。
雁决的眉头轻皱,正要开口说话,李叔立刻截胡,“我从一出生就在这座城市里,哪儿都熟,少爷,我载您到处逛逛吧。”
雁决抿着唇,没在接话,一双眼睛望着车窗外,把入眼的人一一过滤。
李叔骤然松了口气。
呼,好险!
雁决的说话风格是在整个集团都出了名的,就连业外人士都有所耳闻。
非常……独特。
一般人忍不了他的性格。
黑色的迈巴赫在驶过一个红绿灯时,雁决注意到一处低矮的楼房。
“去那里。”
李叔没问原因,载着他往那个方向驶去。
而陶与尧乘坐的出租车已经修理十分钟了。
他急得抓心挠肝,但又毫无办法,只能蹲在车边给师傅递工具。
他对自己一上车就把车费付了的行为感到非常后悔。
“要不……还是我来吧。”陶与尧提议,“虽然我没学过,但总觉得我应该会比您专业一点……”
“好了好了!”司机从车底钻出,清瘦精神的脸上染了不少污渍,衣服上也到处是灰尘和油污,但那笑容在落日余晖下煜煜发光。
陶与尧突然又没那么后悔了。
“走走走!继续逃命!”他着急忙慌地从地上站起来,眼前猛的一黑,整个人都有点站不稳,两只手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才过去。
“怎么了这是?!”司机一把扶住了他,神色紧张,“先别逃命了,救命要紧,我拉你去医院看看!”
下一秒,他又手收回来,在衣服上还算干净的位置蹭了蹭,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把你衣服弄脏了。”
“衣服不碍事,我也不碍事。”陶与尧摆手,开门上车,“普通不良少年。”
“是营养不良吧?”司机一脸担忧。
陶与尧龇牙笑,开门上车,“爷爷,您很会接梗嘛!”
司机不懂什么梗不梗的,只觉得这个笑起来格外好看的小朋友品性很好,性格也很不错。
陶与尧回到车上,正对着后视镜整理仪容仪表,下一秒,脸色倏然一变。
“爷爷,不把脚踩进油箱的情况下,您这车最多能跑多少码?”
不止陶与尧看见了雁决,雁决在他从车边站起来的一瞬间也远远看到了他。
“追上前面那辆车。”
李叔打眼看了下车牌号,“这不是……”
“我要找的人在车上。”雁决说。
于是,两辆车就在并不宽敞的街道开始了你追我赶的生死竞速。
“小朋友,你和后面那辆车有仇哇?”
陶与尧很难形容自己和雁决的关系,干脆借坡下驴,“对!我欠了他很多钱,要是被他逮住,我就完蛋了!”
“那必不可能!”
如有神助,原本车流不算密的车道上逐渐多了不少车辆,不多时,竟将雁决的车和他们的小破车完全隔开了!
陶与尧下车时笑得眉眼弯弯,反复跟司机道谢。
他拖着行李箱离开后。
清瘦高挑的爷爷背起手,眯着眼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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