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来得比立夏早,又小又破的出租屋里连个风扇都没有,陶与尧穿着t恤和短裤,盘腿坐在床上,用手机浏览着招聘信息。


    他现在才刚满十八岁,虽然年龄达到了打工要求,学历却没有。


    筛掉一些有学历要求的,剩下的便寥寥无几了。


    “医学翻译……”那双漂亮的眸子在手机屏幕光下闪着光,陶与尧呢喃着,眼中的亮光在触及到后方的岗位要求时逐渐暗淡,“大学本科啊……”


    熄了手机,平躺下来。


    要不……当一回癞蛤蟆?


    陶与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兴致勃勃地在网上找了简历模板,精心编写了简历,给那家医学翻译公司投了个橄榄枝。


    接着继续搜寻其他白天鹅。


    房间狭小,床也不大,刚成年的男孩身形正在抽条,一双长腿无处搁,一条往里盘着,一条则落到床边,足尖触地,委屈得过分。


    房间没有窗户,一丝光也泄不进来,小癞蛤蟆安安心心睡了一觉,迷迷瞪瞪醒来时收到了第一个好消息。


    “叮咚”一声。


    【xx银行:您尾号9823的卡号代发工资入账人民币3252元。】


    “辞职了还发工资!”陶与尧高兴得在床上跳起来,才蹦了没两下就听到床板不堪重负的吱呀□□。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站在地板上补蹦了几下。


    又是一声“叮咚”的提示音。


    陶与尧滑下通知列表,下一秒,兴奋得眼睛都瞪圆了。


    “哇哇哇!”陶与尧高兴得在狭小的房间里直转圈,一张脸也兴奋得发红。


    每一只癞蛤蟆都属于自己的白天鹅!


    要求本科学历的医疗翻译公司居然接受了他的简历,并向他发出了面试邀请!


    陶与尧把行李箱翻开,全部倒在床上,从一堆洗得发白起毛的衣服当中翻出一套勉强还算能看的套上,又斥巨资买了一件西服外套,忐忑地前往面试的地点。


    面试间设在17层的会议室,他乘电梯上去的整个过程中心跳都是失速的。


    陶与尧想到以前看到过的一个句子:igotbutterflyinmystomach.


    太贴切了。


    一上楼,就有穿着正式的工作人员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陶与尧在他的引导下填了几张表格,跟他写在简历里的内容大同小异,只是多了个家庭成员表。


    不过这于他而言无关紧要。


    见他的表空着,引导员侧面提示,“先生,这是必填信息……”


    面容昳丽的少年淡淡地笑了下,“谢谢你的提醒,但我确实没有可以填的人。”


    引导员红唇微张,眼中闪过心疼。


    这么漂亮的男孩,怎么没有家人了呢。


    这个公司是蓝氏医疗底下的子公司,刚成立不久,简章上也说得很清楚,招聘6人。


    1,2,3……


    陶与尧的视线在密密麻的人群中扫了一眼,悄无声息地记下了前来应聘的人数。


    18:1的竞争力。


    等候室里,为了了解自己的竞争力有多大,已经有不少应试者开始攀谈,互相打探对方的信息。


    “你看起来好小,哪个大学毕业的?”一个同样穿着西装的男士坐到了陶与尧身边,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我没上过大学。”陶与尧如实回答,手里的简历因为他指尖用力而发皱。


    他其实很想回答:今年9月份上大学。


    可他的钱还没存够,大学也要重考。


    但大饼画给自己悄悄吃就行了,没必要非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描述自己的饼。


    “哦。”对方的回答很淡,眼睛却笑得更明显,甚至还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加油。”


    而后走开。


    陶与尧虽年龄小,社会经验不足,但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是被轻视了。


    他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紧接着也有其他人来找他攀谈,纷纷都在得知他没上大学后兴趣盎然地离开。


    为避免麻烦,陶与尧干脆把自己的简历摊开来放在膝盖上,让那些来打探的人第一时间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


    果然没有人继续来找他聊了。


    在他们看来,角落里这个生得极好看的男生对他们而言毫无威胁。


    他们有些是名校毕业生,更有甚者是研究生,博士生。


    岂是一个高中毕业的小男孩能比的?


    “陶与尧。”


    蝴蝶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十分钟后,陶与尧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站起身来,郑重地整理好了西装外套上的褶皱,昂首走向面试间。


    一定程度上来说,在面试间外面等候的人和在医院的手术室外面等的家属心态相似。


    那道门里一有人出来便提起精神,屏气凝神地听着,不是与自己相关的名字,就又松懈下来。


    陶与尧的名字被叫出来时,其余人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懈,有人发出轻轻的嗤鼻声。


    一些没礼貌的毫无顾忌,“真不知道有些面试者怎么想的,条件不符还来面试。”


    “那我想法和你相反,真不知道审核员怎么想的,条件不符还通过了面试邀请。”


    两人窃窃笑起来。


    被侮辱的感觉并不好受,陶与尧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明明……是对方给他发的面试邀请啊,难道别人都是自己主动申请?


    可既然对方会给他发邀请,就证明这个岗位他可以试一试的。


    怎么说得好像面个试就是他不要脸一样。


    他没有反驳,挺直了腰板走进面试间。


    面试官们坐成一个半圆。


    站在他们面前的陶与尧有一种犯人受审的感觉。


    问的问题都很常规,但因为是翻译岗,问题都是用英文来问的。


    陶与尧学英语,除此之外,他们学校还开有小语种课程,他学过法语,每次测验分数都是全校第一。


    对方没要求回答问题的语种,他捏了捏手心里的汗,决定搏一搏。


    听到站得笔直的年轻男孩流利的英语和德语分别回答问题,面试官们眼睛都直了。


    他们招聘时没有明确语言,大多数应试者的默认为英汉互译。


    只有陶与尧,他努力把自己所学的都展示出来。


    窗帘被风吹动,少年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流利的口语表达,自然的肢体动作,明艳的笑意,每一样都令人移不开眼。


    陶与尧的好看是能用漂亮来形容的那种程度。


    漂亮这个词很少会被用来形容男生,但用在他身上,却略显得力度不足。


    明明身上穿着的都是廉价的布料,可人只是往那一站,整个人散发着勃勃生机,方圆一圈都弥散着明媚阳光的气息。


    弯腰道过谢,陶与尧就按照指示,出门等待。


    “这小朋友生得可真好看啊!”


    “这眉眼,这身材比例,太绝了!”


    “就是有点太瘦,要是能长个十斤肉,就更好看了。”


    “就算老板没有提前打招呼,这种人我也是要留的,语言能力太强了,而且自信,有活力!”


    “是啊,别说这么有实力,就算他真是个花瓶,放办公室里欣赏也是好的啊!”


    “我宣布,他就是我以后上班的动力了!”


    陶与尧回到原位坐着,等下一个人进去又出来,他被叫进去听分数。


    拿到分数单子,他有点沮丧。


    95.45。


    他参加过的比赛不计其数,往往分数超过90的情况,都意味着评委组没有压分。


    大家都很高。


    而看到表现低落,仍在外面等待的人脸上露出笑容:看吧,又少一位竞争者。


    “面试的总成绩会在所有面试流程结束后贴出来,也会一一发到各位手机上,有事的可以离场了。”


    话音落地,谁也没动。


    几个小时都等过来了,谁都想现场把成绩看了。


    陶与尧把成绩通知条叠好,揣进衣服口袋,静静地等着成绩公布。


    “小朋友,你的多少分呀?”


    “哎,你真是高中毕业吗?”


    “哟,该不是气哭了吧?”


    “哎呀,你这个年纪……和学历,失败是很正常的。”


    奚落声不绝于耳,陶与尧充耳不闻。


    半小时后,数张a3纸打印稿被贴在面试间的门上。


    众人一窝蜂地涌上前,把那张纸团团围住。


    陶与尧身体虚弱,挤在人群中会头晕眼花,就干脆在最外.围等着他们看完。


    六家欢喜,剩下一百零几家愁。


    “看看最高分是谁。”


    一个问题另现场全员陷入沉寂。


    人群也自动让开一条路,陶与尧不明所以地站在这条路的中间。


    他摸不着头脑,径直去看了成绩。


    他从名单的末尾开始找自己的名字,视线越往上,心就跳得越快。


    “你的名字的第一个。”最先找他攀谈的西装男酸溜溜地说。


    陶与尧惊诧万分,继而笑得弯起眼睛。


    他转过头,眨着眼,问那几个讽刺他学历的男人,“运气真好呀,你们的成绩怎么样?”


    几人抿嘴不答,灰溜溜地走了。


    雁家祖宅。


    雁决和老爷子坐在桂树地底下,正你一来我一往地下着棋。


    最后一子落下,白子赢了。


    “你还嫩了点呢,孙子。”


    最后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像骂人。


    但雁决感受不到。


    他只关注自己关心的,“爷爷,你为什么要帮他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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