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疯子2
祁韵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
刘氏说的那些话, 就像重重的钟声,一直在他耳边敲响、回荡。
其实根本就没有“乔松年”,从始至终, 都是乔鹤年。
他一边扮演着正常的自己,一边扮演着不存在的弟弟,而真正的、彻头彻尾疯了的他, 就藏在这双重面具之下。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自己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历经磨难,爱过正常的乔鹤年,也爱过偏执的乔松年, 自以为了解他、看透他,却没想到自己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祁韵深深陷在这巨大的冲击中, 颓然地在窗前枯坐着,直到夜深人静,窗棂被轻轻敲响,他才悚然一惊。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晚上!
乔松年又来找他了!
祁韵一下子抓紧了衣摆, 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曾经和松年的那些柔情蜜意、言笑晏晏,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谎言的阴影。
祁韵不由自主地去猜测:那些都是真的吗?是乔松年真情流露吗?
他扮演正常人扮得这么好,会不会连这些甜蜜和真心也是演出来的呢?
毕竟,他是个疯子,他都疯了十几年了, 他以前就专门以戏弄别人为乐, 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又一个疯癫的恶作剧?
不然,难道疯子会爱上什么人吗?
这种偏执、阴冷又绝顶聪明的疯子的爱,他祁韵也承受不住啊!
屋外的男人还在轻轻敲着窗棂, 他轻柔的声音穿过窗户纸传进来。
“韵儿,怎么把窗户闩上了?”
一听见他的声音, 祁韵就打了个哆嗦。
怎么办?他该怎么面对他?
他千不该万不该招惹这个疯子,可如今他已然被疯子缠上了,疯子就在他的窗外守着不走,他该怎么办?!
外头的男人一声又一声催促着,祁韵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打开了窗户。
等在窗边的乔松年一看见他的脸露出来,就笑了起来:“总算开窗了。今日是睡忘了么?”
祁韵胡乱点点头,刚想顺着他的话说自己已经睡下了,却陡然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没换下来的外出衣物。
祁韵立刻打住,说:“我还没梳洗呢,你先在外头等等。”
说着,就立刻把窗户关上。
然而,乔松年一只手伸进来,一把格住了他想要关窗的手。
“我在屋里等。”他说。
祁韵张嘴就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不敢出口。
乔松年就翻进屋子,溜进他的床铺后面,祁韵只能硬着头皮叫丫鬟婆子进来伺候了自己梳洗。
新买的丫鬟珠玉年纪颇小,但梳头绾发的功夫不错,祁韵近来事多,睡前便会让她好好梳一梳头,好让自己从纷杂的事务中脱离出来,轻松入睡。
只是今日,祁韵心神不宁,珠玉才给他梳了一会儿,他就叹口气,说:“不梳了,你下去罢。”
珠玉小心翼翼地问:“主子,是珠玉哪里伺候得不好么?”
祁韵摇摇头:“我累了。”
可是先前他累的时候,会叫珠玉蹲在床边给
他按摩头和脸,这样很快就能睡着。
珠玉胆子小,不敢再问,将檀木梳搁在妆台上,就垂着头退出去了。
屋外守夜的下人们带上了屋门,乔松年这才从床后走出来。
“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小丫头给你梳头按摩么?”
他走到祁韵身后,拿起了方才被珠玉搁在妆台上的檀木梳,亲自为祁韵梳起头来。
祁韵抿住嘴唇,袖中的手慢慢收紧了。
他的心里仍是恐惧,害怕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对自己做出什么,可是他的身体却没法做出反抗。
他是坤君,他被这个男人标记了,只要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就从骨子里生出臣服的胆怯。
祁韵心中生出一丝绝望。
他这辈子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吗?
檀木梳齿慢慢滑过乌黑发亮的长发,乔松年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这光滑微凉的秀发,低声说:“韵儿,你的头发很好呢,又黑又密。”
祁韵头皮一阵发麻。
他把披散在背后的长发拢到身前,从妆台前站起身,低声道:“我累了。”
说着,就往床边走去。
乔松年也不恼,放下木梳,跟着他走过来:“累了就早些休息。今日脚还肿胀么?我给你按按,你躺着。”
祁韵:“……”
他没法拒绝,只能躺在了床上,任由乔松年像往常那样,把自己的一双腿抱起来,搁在膝上开始揉。
不过,乔松年的手一碰到他,就察觉到他不同往常的僵硬。
“怎么了?别绷着,放松。”他拍拍祁韵的腿。
祁韵:“……”
他小声说:“要不,今晚别给我按了,你早些回去休息罢。”
乔松年一顿,抬眼看他。
祁韵心虚地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乔松年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韵儿,怎么了?”他仍然一边给他揉着水肿的小腿,一边温柔地问,“我过来不都是陪你歇息的么?怎么还叫我回去。”
祁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知道,在乔松年这样聪明的人面前,说的越多,就错的越多,所以也不敢编些什么奇怪的借口,只坚持说:“我今日实在累了。”
乔松年望着他,歪了歪头:“那就休息。你闭上眼睛,我给你揉腿,你就当我不在,好好休息。”
祁韵:“……”
以前他确实是这样的,在乔松年跟前十分放松,总是被他揉着腿,不知不觉地舒舒坦坦地睡过去了。
可是现在,他心中忐忑,一看到乔松年、一碰到乔松年,那忐忑犹如翻了无数倍,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睡着?
祁韵微微蹙着眉,小声说:“你就不能回去吗?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罢,我好累。”
乔松年却问:“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愁眉不展的,难道你还有什么事需要瞒着我?说出来罢,说不定我有办法,总比你一个人在这儿愁眉苦脸要好。”
祁韵撇撇嘴:“我没事。你就让我一个人待着罢,我睡一觉,也许明日就好了。”
今日他神思恍惚了一整天,根本没想出来该怎么和乔松年继续相处,现在乍然面对乔松年,实在心中慌张,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免得被这个敏锐至极的男人发现什么端倪。
乔松年有点儿不高兴:“你怎么一直赶我走?你又生我的气了?”
祁韵:“没有。”
乔松年:“明明就有啊,你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说着,他就伸手去抚平祁韵紧蹙的眉心。
祁韵被他突然伸到眼前的手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挪,伸手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打开了。
乔松年一愣,被他拍开的手顿在半空。
祁韵也随之愣住了。
他的反应,好像有点大了。
会不会被乔松年看出什么?
他心中这么想着,眼中就免不了流露出一丝慌张和胆怯,恰好被怔怔望着他的乔松年捕捉到了。
“韵儿,你怕我?”他敏锐地开口,“到底怎么了?”
他向前挪了一步,祁韵立刻往床里缩去。
乔松年:“……”
祁韵瞅着他瞬间冷下来的脸色,紧张地攥着被子,盖住了自己:“我、我想歇息了,你回去罢。”
乔松年抬眼盯着他。
祁韵根本不敢与他对视,默默别开了视线。
半晌,乔松年忽而道:“韵儿,你今天去了哪里?”
祁韵心中咯噔一声,咬住了嘴唇。
“不说?”乔松年冷冷道,“我问问阿影,也问得出来。”
“……”祁韵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小声说,“我去了乔家。”
乔松年一下子不作声了。
屋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住了,祁韵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在被子下绞着手指。
乔松年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罢?自己前天晚上才问了他,为什么他和鹤年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今天就破天荒地上乔家拜访去了,他肯定能猜到自己看出了什么罢?
自己悄悄地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会怎么做?他会发疯吗?
祁韵在这凝固的沉默里忐忑地等待着,心脏咚咚咚的仿佛要跳出胸膛,那可怕的安静像潮水一样涨上来,淹没他的口鼻,让他觉得窒息,几乎喘不过气。
好半天,乔松年才低声开口:“韵儿。”
祁韵的身子抖了一下。
“你想知道我的事,为什么不直接问我,要跑去问别人呢?”乔松年静静盯着他,那双黑色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珠像某种阴冷的蛇类,在暗处静静地盯着猎物,令人无端地胆寒。
祁韵小声说:“我前天晚上问你了,问你的气味为什么和鹤年一样,你糊弄我,不告诉我,所以我才……”
“我不告诉你这些,是为了你好。”乔松年面色平静,仿佛不觉得祁韵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去问了父亲母亲?他们怎么告诉你的?”
祁韵咬住了嘴唇。
他哪敢在乔松年面前把刘氏的话说出来?
被母亲认为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令母亲和父亲都感到害怕,这种话听进耳朵了,是个人都要发疯。
可是他不说,乔松年却自己说了出来。
“他们是不是说,我早就疯了,我明明是乔鹤年,却绘声绘色地演着乔松年。把真正的、疯了的自己藏起来,对外表演着一个正常的人?”
祁韵一愣,呆呆地想:他怎么知道?
乔松年盯着他的神色变化,嘴角微微勾起:“他们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罢?明明是个疯子,却演正常人演得惟妙惟肖,把他们骗了这么多年。”
第182章 疯子3
“一面演着发愤图强、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正常的乔鹤年, 一面演着玩世不恭、桀骜难驯的乔松年,两个截然相反的性格,都叫我演得这么好, 真是好可怕。”乔松年的语气带着嘲讽。
祁韵听出来他话里的冷意,小声说:“你不要这么说,也许、也许是他们对你有一些误会……”
乔松年:“是误会么?”
他凑近来, 盯
着祁韵,那双平静微冷的眼睛里,似有暗潮涌动。
“可是, 你不也相信了么?”
祁韵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乔松年盯着他, 一字一句道:“韵儿,你也觉得,我是个不存在的人,是个疯子假扮出来的人?”
他眼中闪动着倔强的偏执, 像是明知道结果,却还偏要等心上人亲口说出来的这句话。
这眼神像小小的火苗,轻轻燎了一下祁韵的心尖,让他的心脏猛地一阵颤栗,不由自主地升腾起难言的愧疚。
不……他不能这么对松年。
不管是残魂也好、是乔鹤年割裂出来的半个人也好,“乔松年”这个名字下的一生, 都已经够可怜的了。
真正的乔松年, 五岁时就已经死了。
现在这个“乔松年”,一直活在乔鹤年的背光面,长到二十几岁, 只有寥寥的时光与父母亲人相处。甚至在遇到祁韵之前,他几乎只在夜里活动, 只能看见月亮的阴晴圆缺,却看不到白天的无限风景。
他亲口说过,他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乔鹤年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永远也没法娶亲,没法与人生活、组成家庭,因为一旦有人与他走得近了,就会发现他的秘密,没有哪个妻子能接受自己的丈夫一年里只出现那么几次。
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祁韵的眼睛有些湿润。
他一直对自己很好的,没有真正伤害过自己。
如果自己也像其他人那样觉得松年是疯子,看见松年就害怕,那松年该多伤心?
他不能这样无情。
也许这会毁掉“乔松年”这个本就可怜的名字下,所仅有的一点东西。
祁韵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一口气,而后睁开眼,握住了乔松年的手。
“你不是什么不存在的人、疯子假扮出来的人,你就是你。”他说,“反正,我记得你是带我在屋顶看过月亮的人,是把我从运河里救上来的人,是和我一起过除夕、看庙会的人,也是我的孩子的亲生父亲。”
“这些经历,总没法演出来的,对不对?”祁韵望着乔松年。
乔松年一愣。
祁韵又道:“还是说,你对我的这份心意,也是演出来的呢?”
这话问出来,意思就是,他只在乎这份心意,不在乎他的身份。
乔松年的眼中霎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立刻说:“不是演的!韵儿,我中意你,真得不能再真了!”
他反手握住了祁韵的手,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死死地、紧紧地抓住了祁韵。
祁韵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乔松年抓着他的手抓得那样用力,用力得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让他恍然中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被幽冥地狱里死不瞑目的恶鬼缠住了,永远都逃不脱了。
不过,这错觉只是一瞬,下一刻乔松年就抱住了他,把他圈在了温暖的胸膛中。
被男人熟悉的气息包裹住,祁韵回想起两人过往的甜蜜,轻轻叹了一口气。
松年只骗过他一次,就是他失忆时当了他的丈夫。
虽说骗他的次数少,可是这一次的后果却比乔鹤年骗他那么多次都要来的厉害,几乎把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松年不会再骗他了罢?
不过,现在的自己一身轻松,没有丈夫,不需要伺候公婆,生意也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只要不再嫁给松年,松年骗不到自己什么。
祁韵心中这么想着,松了一口气,说:“既然你知道父亲母亲怎么说你,那你自己也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松年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语气带点儿撒娇:“韵儿,你肯相信我,我好开心。”
祁韵也伸手抱住他:“我是看中你一心一意待我好,所以我不在乎别的。如果你对我的心意是假的,我肯定一脚把你踹了。”
乔松年笑了笑,偏头亲吻他鬓间的发丝:“韵儿,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儿,乔松年才开口,说起自己的这些年。
“我第一次出来的时候,就有七、八岁了,那时候我没有之前的记忆,只知道自己叫乔松年。父母看见我时有些惊讶,但他们待我很好。”
“那时候,我还经常出来玩的,父亲四处去做生意,也会带着我。我知道自己有个孪生兄长,可我从来没见过他。”
被他搂在怀里的祁韵不由小声问:“那你就没怀疑过?”
乔松年:“我的确怀疑过。我也问过父亲母亲,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有个兄长,却从来不让我们兄弟俩相见呢?”
“后来我发现,下人们总是会认错我,把我叫成大少爷,有时候我醒来,身上穿的竟然不是我自己的衣裳,甚至,母亲好几次见到我时,都把我叫成了鹤年。”
“如果我不开口,他们根本分不清我和兄长。而且,我总是睡得很久,有时候一觉睡下去,半个月后才醒。”
“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有时候我隔了好几天醒来,会发现手上被擦破了一点皮,或是指尖染了墨水,就好像我睡着的时候,还在正常地四处玩闹、读书写字一样。”
“我找到母亲,缠着她问了很久,她才告诉我,其实我早就死了。”
祁韵心中咯噔一下。
乔松年低声道:“这不是很可笑么?我明明还活着,为什么说我死了?”
这话里隐隐透出一丝癫狂,祁韵连忙安抚他:“都过去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接着说罢。”
“母亲说,我是寄托在兄长身上的一缕残魂,真正的我早就死了,她还带我去看了我的墓。”
祁韵身子一抖。
带着乔松年,去看真正的乔松年的墓?!
这换了谁,谁都受不住啊!
“到那时候我才知道,母亲和父亲其实希望我彻彻底底地死了,死个干干净净,不要再缠着他们仅剩的一个儿子,把他们仅有的孩子也变得疯疯癫癫。”乔松年低声道。
祁韵连忙说:“不是的。他们当然希望你还留在世上,这样不就相当于两个儿子都还活着么?”
乔松年静静看着他:“也许一开始是这么想的罢。”
祁韵:“……为什么这么说?”
乔松年:“他们请来的名医,说我是一缕残魂,并且开了一种药,叫做安息丸。”
祁韵一下子顿住了。
安息丸……
这个名字,不就是要这缕残魂安息么?不就是要乔松年乖顺地走向另一个世界,不要再眷恋这人世了么?
“这么多年,兄长一直在吃这种药,他吃了,我就不会出来了。”乔松年道,“如果他们希望两个儿子都活着,凭什么这么对我呢?”
祁韵怔愣片刻,忽而福至心灵,猛然想起之前松年一直要他帮他找药。
说是乔鹤年一直在吃的,一种疏肝解郁的药丸。
“你最开始让我帮你找的,就是这个安息丸?”祁韵连忙问。
“不错。”乔松年点点头,“后来我自己找到了,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它叫安息丸。”
祁韵:“……”
“最早我是在兄长的书桌前,看到贴着一张叮嘱用药的单子,让他每十日吃一丸,但不可多吃,才知道兄长一直在服药。”
“而服药的时间,恰好是我将要醒来的时间。”
乔松年看向怀里的祁韵:“你说,他们不是故意的么?”
祁韵:“……”
“原本不吃药也可以的,只是不吃药,我随时随地都能醒来。他们就宁可让他吃药。”乔松年的声音有些悠长飘忽,“你觉得,他们是希望两个孩子都活着么?”
祁韵忍不住说:“松年,你不能这样想。如果不是你哥哥把你留下来,你本来早就……而正是因为你留了下来,你哥哥才生病了,父母更怜爱他,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原本该死的是他。”乔松年道,“乔鹤年才是早就该死的那个。”
祁韵心头一跳,立刻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这种话,你们是亲兄弟。”
乔松年长长的眼睫垂下来,盖住了那双幽黑的眼睛。
祁韵安慰道:“你不要难过,现在这样不也很好吗?”
乔松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捂嘴的手,下了床:“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让着他,凭什么他可以活得这么恣意,他抢走了我的时间、我的生命,可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抢了,你们都瞒着他,他活得多幸福!”
祁韵连忙跟着下床,追上来,从后抱住他:“松年,你别乱跑!”
抱住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已经鼓起老高,顶住了乔松年的后腰,哪怕他伸长了手往前抱,两只手都没法圈住乔松年了。
祁韵:“……”
他只能放下手:“我肚子太大了,抱不住你了,你别乱跑。”
乔松年:“……”
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搂住了祁韵的肩。
“算了,好歹我还有你和孩子。”他闷闷地说,“乔鹤年没有。”
祁韵:“……”
他不由小声说:“可是你和他用的是同一副身子,我和你睡觉的时候,不就相当于在和他睡觉?而且,万一醒来的是他,怎么办?”
第183章 孩子
乔松年沉默了。
祁韵抬起头看他:“其实, 我担心的无非也就是这些。我去乔家问伯父伯母,就是想把事情弄清楚,才好解决这些问题。”
“松年, 既然你自己清楚这些状况,那你觉得,怎么解决现在的困局才好呢?”祁韵问, “如果哪一天你在我床上睡着了,醒来的却是乔鹤年……你会介意吗?”
乔松年顿了顿,抬起头看他:“那你呢?你会介意么?”
祁韵:“……”
原本他以为乔鹤年对自己见死不救, 一度十分抗拒乔鹤年,甚至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乔鹤年有任何亲近了。
可是现在弄清楚了真相, 他心里的芥蒂就消散了 毕竟他好歹也嫁给乔鹤年当了半年的少夫人,心里当然不会有多抗拒他。
而且,乔鹤年和乔松年又共用着同一具身体,他不接受, 也没别的办法呀!
祁韵沉默片刻,小声说:“我要是说介意,那我们就不在一起了?我要是说不介意,你又要吃醋,你让我说什么?”
他干脆把这个难题抛给乔松年:“你自己回去想罢,想好了怎么办, 再来找我。我可是孕夫, 你怎么能让我为了这等事情费心?”
说着,他就推开乔松年,返身回到床边, 往床上爬:“我要休息了。”
等他躺好,自己盖上被子, 乔松年才走过来,在床边坐下:“我回去想想怎么办。”
祁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要是我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呢?”乔松年又问,“你不会嫌弃我、把我一脚踹开罢?”
祁韵:“最坏也不过是现在这样,我也没有嫌弃你呀,我不是去乔家找了伯父伯母,在想办法么。”
乔松年这才笑了,俯身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
“你歇息,我给你揉腿,等你睡了我再走。”他说着,把祁韵的一双腿抱过来,给他揉捏小腿肚。
肿胀的小腿慢慢松懈下来,祁韵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睡意渐渐上涌,他朦朦胧胧快要睡过去时,忽然听见乔松年低声喃喃。
“韵儿……”
祁韵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只轻轻哼了一声,当做对他的回应。
乔松年低头吻他:“你真好。”
祁韵心里笑了笑。
乔松年的嘴唇轻轻触过他的脸颊、鼻尖、眼睛。
“我好中意你……你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伴着这句话的尾音,祁韵沉沉陷入睡眠。
接下来的日子十分平静。
乔鹤年的生意忙碌起来,总是往外跑,但常常会给祁韵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回来,祁韵也照单全收,没再拒绝过他。
有时候乔鹤年请他吃饭、约他闲逛,他也答应,好像已经放下前尘往事,打算慢慢再次接受乔鹤年了。
乔鹤年自然十分高兴,乔松年虽有不满,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偶尔在晚上陪着祁韵的时候,会突然问一句“你更中意我,还是更中意他?”
祁韵侧躺着,抚摸着鼓起的肚皮:“当然是更中意你。”
说完,就叹一口气,翻了个身:“现在真是怎么躺都不舒服。”
乔松年见他身子不适,也就不再嘀咕,说:“临近生产,当然不好过。要是实在躺不住,就起来走走。”
祁韵想起身走走,可是肚子又开始阵痛,便又躺下了:“不行,走不动,又开始痛了。”
“是不是要生了?”乔松年紧张道。
祁韵摆摆手:“最近总这样,一会儿痛一下,一会儿痛一下。先让我躺一会儿。”
毕竟他才是孕夫,他这么说,乔松年也只能将信将疑,继续给他揉着腿。
不一会儿,祁韵的脸色越来越白,痛得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行,今晚怎么这么疼啊。”他喘着气,“去叫接生婆,快去。”
乔松年这才赶紧起身,到屋外叫了赵婆婆,赵婆婆赶紧去把住在府上的接生婆请来,进了屋。
接生婆只往祁韵肚子上一摸,就说:“要生了!快备好热水和纱布!”
疼得满头大汗的祁韵一愣,不敢相信道:“这就要生了?”
一旁的乔松年也一愣,瞪大了眼睛。
要生了?
他要当爹了?
“不然还等到啥时候生啊我的夫人!”接生婆把床上的祁韵扶起来,叫他下床,“起来走走,吃点东西。”
祁韵两条腿还是软的,怎么可能走得动,一听要生了,当即吓得瘫在了床上:“我走不动、走不动……”
接生婆:“走不动也要走,等下孩子生不出来,就难受了!”
一旁的乔松年连忙说:“我扶着他走。”
接生婆却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别在这儿添乱,出去等!”
乔松年有心想多留一会儿,可话没说出口,就被接生婆毫不留情地赶出了屋子。
他讪讪地站在屋门口,院里的下人们早都知道他同祁韵的关系了,不敢往他身上多看,也不敢搭理他,只忙着烧热水、拿纱布,为主子的生产做准备。
屋里不时传来祁韵的哭叫声,喊着“我真的走不动了”,那声音真是凄惨无比,可接生婆还是一个劲叫他多走走,说产道还没完全打开,生不出来。
祁韵就哀嚎:“怎么还没有开啊?我要痛死了……”
接生婆:“夫人少喊几句,节省些力气,不然待会儿用力的时候,您没力气了,那就有的熬了。生三天三夜的人我也见过呢!”
祁韵吓得不敢再喊了。
乔松年在外听着,不禁蹙紧了眉头。下人给他抬了张椅子出来,他也没有心情坐,只背着手不停在屋门口踱步。
赵婆婆安排完下人,才走过来,道:“乔二少爷,要不要叫人给乔家老爷和夫人送信,请他们来看看?”
大夫给祁韵估计的产期还有好几日,所以祁韵给云县老家写的信中,让祁老爷和赵氏过两日再来。他们两位长辈赶不上了,乔家的两位长辈却是能赶上见一见刚出生的孙儿的。
乔松年一顿,点点头:“我叫人去请。”
说着,他就把守在院外的阿影叫来,让他速回乔家请老爷夫人过来。
阿影应声下去,到三更时分,乔老爷和刘氏就赶了过来。
这会儿祁韵已经在屋里嚎了许久,可能是累了,没什么声音了,刘氏便紧张地问:“鹤……松年啊,阿韵他怎么样了?”
乔松年盯着屋里,脸色是难得的冷肃,皱着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刚刚还叫两声,现在不叫了。”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接生婆的声音:“夫人,用力!用力!”
刘氏双眼一亮:“要生了!要生了!”
她立刻拉出手臂上缠着的佛
珠,双手合十握住佛珠,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一直守在屋里的下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丫鬟婆子一盆盆的干净热水端进屋,不一会儿又一盆盆的染红的水端出来。
乔松年心中一提,竟忍不住在心中跟着刘氏一起默念。
求老天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屋里的祁韵倒是不再哀嚎了,只有紧紧咬着什么东西发出的用力而痛苦的闷哼。
刘氏不停求神拜佛,乔老爷就背着双手在院中来回踱步,乔松年也在廊下焦急地来回走,看见那一盆盆染红的热水,心头咚咚直跳。
“哎哟,要早点生出来啊,拖到后面就没力气了。”刘氏看见那些端出来的热水,不禁也小声嘀咕,“他怀的还是双胎,生完了一个还有一个呢,就和我那时候一样,唉,真是受罪!”
乔老爷在旁道:“你那时候生了这么久吗?”
刘氏生产的时候在庄子里躲避风波,乔老爷并不在她跟前。
“我那会儿还不是生了一整晚,痛得半死!”刘氏瞪了他一眼,“你倒好,过了几日收到一封信,就多了两个儿子,哪知道我受了多大的罪!”
乔老爷讪讪闭嘴。
四更时分,屋中终于传来了第一声婴儿的哭泣。
在屋门口急得团团转的乔松年脚步一顿,双眼亮了起来。
屋里伺候的周婆婆大声道:“恭喜主子!是个乾君小少爷!”
屋外的乔老爷和刘氏听见了,当即大喜过望:“是孙儿,是个乾君!”
乔松年也高兴,但心中却想 不是坤君。
不过,他很快就安慰自己,还有一个呢,说不定弟弟是坤君。
不一会儿,屋里又传来一阵婴儿哭声。
周婆婆的声音再度响起:“恭喜主子,二少爷也是乾君!”
乔松年心中的喜悦登时少了一半。
乔老爷和刘氏倒是高兴得不得了,急得连连催促屋里:“给孩子洗好了没有?抱出来看看呀!”
屋里,周婆婆和丫鬟抱着两个洗干净的孩子,先送到了祁韵跟前:“主子,您看看,两个小少爷都很结实呢。”
祁韵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虚弱,挪动眼珠看了一眼襁褓中的两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宝宝,登时就皱起了眉。
“怎么这么丑?”
接生婆笑道:“刚出生的娃娃,都是这样的,过几天就漂亮了。”
周婆婆也说:“是呀,这孩子的脸型和下巴长得多像您啊!”
祁韵撇撇嘴。
他怎么看不出来长得像。
听见屋外乔老爷和刘氏在催促,他便说:“抱出去给他们看看。”
周婆婆这才带着丫鬟,抱着两个小娃娃出去了。
刘氏终于盼来了心心念念的孙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抱着小宝宝的襁褓不停地逗。
“哎呀,这模样,真是和鹤年松年小时候一模一样。”她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个荷包来,摸出里头的小金锁,“来,祖母给你们戴上长命锁,以后要平安长大,长命百岁。”
第184章 孩子2
刘氏将坠着小金锁的红绳套在了胖乎乎的小宝宝身上, 轻轻唤着早就给他们取好的名字:“这个是怀远的长命锁,这个是惟远的。以后你们要乖乖的,听父亲母亲的话, 吃好睡好,长得白白胖胖……”
她在这边嘀嘀咕咕,乔老爷就伸手捏捏襁褓里的小宝宝红通通的脸蛋:“生出来就这么丁点儿大啊?”
刘氏:“已经不小了, 很结实呢。”
说着,她像是才想起来乔松年这个亲生父亲就在旁边看着,忙道:“松年, 你也来抱抱,这是你的孩子。”
乔松年一愣, 刘氏已经把襁褓递了过来,他只能伸手接住。
小宝宝本来不算重,但是裹在厚厚的襁褓中,也颇有些分量, 压在手里沉甸甸的,乔松年感受着这分量,又低头看看仍睁不开眼的小宝宝,看着他红通通的小脸蛋和湿漉漉的胎发,心中不禁涌上一阵柔软。
这是他和祁韵的孩子。
“你看看,长得多像你啊。这个呢, 是怀远, 是哥哥,这个是惟远,是弟弟。”刘氏在旁瞅着他, 道,“虽说是双胞胎, 但是一眼还是能看出来区别的,对不对?毕竟是两个人哪!”
乔松年顿了顿,笑意微敛,点点头。
刘氏还想再说话,乔松年率先开口:“父亲,母亲,时候也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韵儿这边有我看护着。”
刘氏忙问:“奶娘请好了没有?”
乔松年道:“放心罢,早都安排好了。韵儿这边人手足够,您不用担心。”
刘氏还想留下来多照顾儿媳一会儿,乔老爷在旁拉住了她:“咱们先回去,别在这儿添乱,松年料理得过来。等明早,咱们再送些补品过来。”
这会儿已经过了四更,等祁韵那边料理完,也许天都要亮了,祁韵又累又困,也没空招呼他们两个长辈,刘氏只能作罢,依依不舍地又逗了一会儿两个小孙儿,才跟着乔老爷离开。
送走两位长辈,乔松年这才抱着小宝宝进屋,去看祁韵。
丫鬟婆子已经给祁韵擦完了身子,换了床单被褥,可屋里还是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祁韵就躺在床上,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显然被这次生产折腾得够呛。
乔松年在床边坐下,把裹着两个小宝宝的襁褓放在了祁韵身旁,轻声问:“怎么样?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祁韵的眼皮已经耷拉了下来,似是困倦,又像是没力气完全睁开。
“没力气,但是又睡不着。”他低声说,“这会儿倒是不痛了,刚刚真是给我痛得死去活来。”
说着,他转头看了看躺在旁边的孩子们。
“你们两个,可把我折腾坏了。”祁韵伸手戳戳小宝宝红通通的脸蛋,又撇撇嘴,“辛辛苦苦把你们生出来,结果你们长得这么丑。”
乔松年不禁一笑:“母亲说,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的,她还说他们很像我呢。”
祁韵看看襁褓里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宝宝,又抬头看看英俊非凡的乔松年,心里不禁嘀咕:这怎么看出来长得像的……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两个孩子襁褓里的小金锁,伸手拎起来掂了掂:“好沉,这是伯母给他们戴的?”
乔松年点点头:“母亲说,希望他们平安长大,长命百岁。”
祁韵微微一笑,刮刮小宝宝的肉脸蛋,又问:“他们已经走了?”
“嗯。母亲本想进来看你,我说你太辛苦了,他们便讲明早过来,正好给你送些好东西补补身子。”乔松年说。
祁韵抿了抿嘴:“多谢伯父伯母的好意了,不过……孩子还太小了,我想先照顾他们一阵子,等他们大一些了,再送到乔家去。”
原先他和乔鹤年和离分家产的时候,乔家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要他的两个孩子姓乔,并且送回乔家教养。
那时候祁韵急着和离,没觉得这条件有什么大不了,一口就答应了。可现在他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才生下孩子,心中对自己亲生骨肉的感情自然有所不同,没法如此轻易地把孩子们送走了。
“你安心养着身子,不要担心这些。现在孩子们太小了,自然要待在你身边,要是父母亲不同意,我会同他们讲。”乔松年宽慰他。
祁韵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拨弄了一下挂在小宝宝胸口的金锁,道:“这金锁太沉了,我觉得你先前送的那个比较好,是空心的,更轻巧些。”
乔松年笑了笑:“那你把那个拿出来给他们戴?”
祁韵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这个是他们的祖母亲手给他们戴上的,就这么戴着罢,反正现在还在襁褓里,也不会觉得沉,等他们能爬能走了,再换成你那个。”
“这些都是小事,他们两个如今在襁褓里,多戴几个长命锁也不妨事。”乔松年伸出手来,盖住他的眼睛,“好了,你累了一晚上,快闭上眼,睡觉。”
祁韵依言闭上了眼。
男人宽厚温暖的手掌盖在他眼睛上,传来熟悉的体温,很快就让他放松下来,困意徐徐上涌。
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他朦朦胧胧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什么没抓住。
是什么呢?还有什么没安排妥当吗?
奶娘、婆子、丫鬟,都安排好了,过两日父母亲也要过来了,父母亲落脚的院子也收拾出来了……
没什么不妥当的罢……
乔家的长辈们……长命锁……
昏沉的睡意上涌,祁韵没来得及抓住最后一丝思绪,就陷入了黑甜的睡眠。
见他沉沉睡过去,乔松年这才舒了一口气,命下人抬了软榻进来放在床边,自己就在软榻上凑合一夜。
赵婆婆吩咐下人把软榻抬进来,乔松年忽而转向她,道:“先前我送给韵儿的那对小金锁,他放在哪儿了?”
赵婆婆一愣,随即答道:“收在库房里。”
乔松年道:“拿出来,现在正好给孩子戴上。”
赵婆婆:“是。”
乔松年又从胸口摸出钱袋来:“韵儿今夜太累了,睡过去了,还未打赏你们。等天亮了,你拿这钱去兑成银子,所有下人,每人五两赏钱,庆祝小少爷平安出生。”
听到有赏钱,一众下人们登时都喜上眉梢,赵婆婆的脸色也好看不少,接过他给的银票:“谢乔二少爷赏。”
她匆匆去库房,找出那对小金锁,刚想送过去,脚步忽而一顿。
这对小金锁,不是乔少东家送给主子的么?
怎么刚刚乔二少爷说是他送的?
这疑问在赵婆婆心中盘旋片刻,就被她扫出了脑海。
也许是主子记错了罢,这两个男人成天地给他送东西,难免会记错的。
赵婆婆把小金锁送过去,正好天已经亮了,她便揣着银票出门去兑银子了。
祁韵的这处宅院在城西的书香门第聚居之处,周围多是私塾和书店,最近的钱庄也隔着好几条街,赵婆婆担心银子兑出来太多,路上恐被人盯上,还特地叫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一路护送自己。
等赶到钱庄,伙计正好搬开门板准备开张,赵婆婆连忙进去,道:“劳驾,兑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打着哈欠的掌柜当即睁大了眼睛,往柜台前一看,是个陌生的婆子。
“哟,您是哪位贵人府上的,以前还没见过呢。”掌柜一边笑眯眯地接过赵婆婆递来的银票,一边同她套近乎。
赵婆婆道:“老身在福临巷祁府做管事婆。”
掌柜脑中一转,登时反应过来:“噢,就是那位祁老板呀!”
这可是城西近来炙手可热的人物,掌柜更热络了几分:“祁老板原先一向是去乔家的银庄做生意的,今天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呢,真是贵客。”
赵婆婆一边盯着他数银子,一边说:“乔家的银庄流转的银钱多,存取都快。不过今日只是二百两银,拿来打赏家中的下人。”
掌柜一愣,两眼都瞪大了:“只是打赏下人,就花二百两银?!”
不愧是当今如日中天的大老板,连打赏都如此阔绰!
家里有喜事,赵婆婆也没瞒着,笑道:“这不是家中有大喜事嘛,昨夜我们主子平安生产,生了两个乾君小少爷呢!”
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恭喜恭喜!”
心里又想,这祁老板肚子里的孩子,是乔少东家的种,这一下可是两位大老板的喜事,祁老板自己打赏过一轮,乔少东家还得打赏呢,这家里的下人可真是走运,两个大老板大手一挥赏下来的钱,可是普通人好几年的工钱呢!
他把银子点好了,交给赵婆婆核对无误,才捧着笑脸把她送出门。
一旁偷听的伙计凑过来,小声说:“掌柜的,这祁老板出手可真阔绰啊!等他给孩子办满月酒的时候,咱们能不能去凑凑热闹?”
掌柜站在门口目送赵婆婆走远,才瞥他一眼:“那两个孩子肯定是姓乔,满月酒是乔家办,乔家的门槛是咱们够得上的吗?”
伙计抓抓脑袋:“去吃满月酒,还有门槛?这种大老板不是都办流水席嘛。”
掌柜敲了敲他的脑袋:“流水席是没有门槛,要进去送礼、拿回礼,那门槛可高着呢。咱们这样的,就在门外头吃吃流水席,捡一捡他们撒在地上的铜板罢。”
他背着手踱进了店里,伙计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捡捡铜板也好呀,乔少东家出手一向阔绰……”
他们絮絮叨叨进了店里,没留意店门口的大树下,一名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乞丐听完他们的话,拖着跛腿溜进了一旁的小巷。
第185章 孩子3
祁韵一觉睡醒时, 已到了傍晚。
乔松年仍在一旁守着他,见他醒了,连忙让下人把滋补的药膳端进来, 亲自喂他吃东西。
“这是今日父母亲送过来的红参,炖在鸡汤里了,你吃一些, 再吃一盅燕窝。”乔松年将鸡汤吹凉,一勺一勺喂给祁韵,“这一个月, 你就在家好好歇息,生意上的事, 暂且让林星儿管着。”
祁韵这会儿只觉得浑身虚软无力,便也不逞强,靠在床头由着他喂。
“两个孩子呢?”他喝完半盅鸡汤,问乔松年。
“今日吃了三次奶, 这会儿已经睡着了。”乔松年拿起筷子,夹着炖得软烂的鸡肉喂给他,“他们倒是不闹腾,吃得多,睡得好。”
祁韵微微一笑:“这样才好呢。”
要是刚生出来的婴儿总是哭闹,往往是身上不舒服, 也就是体质虚弱的表现。吃得多睡得香的, 大多身体比较健康。
“你就别操心他们了,有两个奶娘、四个婆子照看着,又不出门, 不会有什么事的。”乔松年道。
祁韵点点头,吃了几块鸡肉, 又吃完了整盅燕窝,才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问:“你吃了晚饭没有?”
乔松年叫下人把吃完的碗碟撤下去:“吃过了。”
祁韵:“今日我倒是睡了一天,你有没有休息?”
乔松年道:“上午睡了一会儿。”
祁韵不满道:“那怎么行,你回去好好睡一觉罢。我爹娘应当明日就过来了,有他们照顾我就够了。”
乔松年没有立刻答应。
祁韵瞅着他:“难道你是不乐意乔鹤年过来看我?”
要是乔松年回去休息了,再次醒过来的,很可能就不是他了。
乔松年也不否认,直说:“我想多待一会儿,看看你和孩子。”
祁韵笑了笑,心里觉得他幼稚,但又觉得他这副吃醋的模样有些难得一见的可爱,便没再赶他走,说:“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乔松年开口喊了奶娘。
不多时,两个奶娘一前一后抱着小宝宝们进了屋,把两个小小的襁褓放在了祁韵身边。
祁韵一看,惊喜道:“今天再看,好像没有刚生出来的时候那么丑了。”
乔松年不禁好笑:“你就只看他们长得好不好看?”
祁韵抱起其中一个襁褓,伸手捏捏熟睡的小宝宝的肉脸蛋:“我就是这么肤浅,我喜欢长得漂亮的娃娃。”
乔松年认同地点点头:“怪不得当时会一眼看上乔鹤年。”
祁韵朝他翻了个白眼。
乔松年挪近一些,说:“你抱着这个,就是怀远,是哥哥。你看,他的嘴唇要更厚一些。”
祁韵看看怀里抱着的大儿子,再看看床上的小儿子,喃喃道:“这么看,他俩长得也不算很像。”
随即,他想起孕早期时,大夫刚诊断出他怀的是双胎,就告诉过他,这两个孩子怀上的时间是一前一后的。不是同时怀上,所以长相也不很相似,甚至体型也不完全一样,还好相差不算很大,体重只差了几两。
乔松年伸手捏了捏大儿子的胖脸蛋,说:“即便是双生儿,也不会完全一样的,毕竟是两个人。”
祁韵敏锐地察觉他情绪有些低落,便安慰道:“我听说也有一模一样的呢。不过,长相是不是一模一样,也不那么重要,每个人的性格都有不同,亲近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乔松年微微一笑。
祁韵抱着大儿子逗了一会儿,又抱了抱小儿子,很快就觉得两条胳膊酸了,只能把熟睡的孩子们都放在了床上,小声同他们说话:“我是娘亲,旁边这个是爹爹,知道吗?以后要听爹爹娘亲的话,不能调皮,要平平安安长大……”
听他这么嘀咕,乔松年忽而想起一事,道:“对了,韵儿,今日父母过来,说了满月宴的事。”
祁韵一愣,抬起头:“孩子才刚刚出生呢,就要准备满月宴了?”
乔松年道:“按宜州的风俗,满月宴要大办,所以要提前准备。不过你不用操心,母亲说她来办。”
祁韵蹙起眉头:“要大办么?我倒觉得家里人一起吃个饭就好了。”
乔松年握住他的手:“这两个孩子,是你和乔鹤年和离之后生下来的,如果不办满月宴,难免惹人闲话。我不希望他们从小就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我也觉得,要按照风俗大办满月宴。”
祁韵有点担心:“可是,先前你和鹤年也都说过,自从城里那场天花疫病过去,老百姓们兜里都没钱了,宜州的治安也没有以前那样好了,总是三天两头有人闹事。我担心此时这样高调,会引来什么祸事……而且,乔柏年也还没有消息呢。”
自从那次乔柏年堪堪从他们手底下擦过去,就再也没有音讯,乔鹤年和祁韵都分别派了人手在城中搜寻,但一直没能再发现他的踪迹。
乔柏年自从双腿被打断,整个人性格大变,被赶出乔家时,甚至敢剑走偏锋□□,那一次也害得祁韵落水去了半条命。后来他和孙氏又盯上祁韵肚子里的孩子,买通乞丐惊了他的马,害他差点摔下马车,而后的天花疫病,也是乔柏年和孙氏想出来的毒计。
种种恶毒手段,实在丧心病狂。祁韵只要一想到他还在外面逍遥,随时可能对自己和孩子下手,心中就忍不住一阵胆寒。
乔松年皱起眉,站起身,背着手在床前踱步。
祁韵看着熟睡的两个小宝宝,戳戳他们胖嘟嘟的脸蛋,小声道:“只要孩子们平安就好了,其他的都没关系。而且,只要你和鹤年真心宠爱他们,哪有人敢说他们的闲话呢?”
乔松年摇摇头:“韵儿,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乔家现今如日中天,不知招了多少嫉恨,但凡他们能抓住一点儿嚼舌根的把柄,都会咬住不放的。而且,怀远和惟远都是男子,满月宴之后,就要等到二十岁的生辰宴,举行冠礼,才能大办宴席,难道这二十年里,他们都要忍受别人的风言风语么?”
祁韵抿住了嘴唇。
他在云县长大,云县只是个犄角旮旯里的小县城,毕竟同宜州的风俗不同,所以他没法理解这里对于满月宴的重视。似乎繁华之地总是更注重这些,去年十六皇孙满月宴也在京城风光大办,东南王府还特地在乔鹤年那里定了大批珍宝送上京城。
可是,现在外面毕竟不太平,祁韵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思索许久,还是说:“我觉得不要太大的排场,就在家里请亲戚朋友吃个饭,或者像上次鹤年生辰时那样,在酒楼里……”
乔松年打断他:“满月宴可不能这样敷衍。”
祁韵皱着眉头:“那你想怎么样?难道还要像去年老太太过寿那样,张灯结彩、摆流水席吗?”
乔松年道:“富贵一些的人家,都是这样办的。”
祁韵难以置信道:“那么大的宴席,请那么多达官显贵过来,他们又乌泱泱带一大帮下人,很容易出乱子的!老太太寿宴上就出了乱子,叫二房做了手脚!不行,我不同意。”
乔松年叹一口气,在他身旁坐下:“韵儿,我会再吩咐人手去搜捕乔柏年。但是,我们决不能因此就省了孩子们的满月宴,因为有仇家,就束手束脚、担惊受怕,这不是乔家人的行事作风。”
祁韵瞪着他,心中满是无法理解,尤其是看见乔松年那坚定的、不容置喙的眼神,他心中无可奈何地升起了一个念头。
果然是亲兄弟。
在要面子这件事上,乔松年简直和乔鹤年如出一辙。
而且,他的行事作风、他那下定决心就不容别人插嘴的模样,也同乔鹤年一模一样。
要不是确定面前这个就是乔松年,祁韵简直要以为刚刚那些话都是乔鹤年说出来的。
他道:“松年,难道你都不担心孩子们的安危吗?”
乔松年望着他:“韵儿,乔柏年三番五次地针对你,你是被他吓怕了。”
“你仔细想想,乔柏年现在还有什么?最初他和孙氏还有点儿钱财,也有老太太的偏爱,所以他敢买凶来刺杀我们,可后来,他们就只能买通乞丐,再后来,他们连乞丐都买通不了,只能靠自己来传播天花疫病。”
“现在孙氏也被抓了,只剩乔柏年一个人,他得过天花,留下了麻斑,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肯定也找不到活干,连生存都成问题,他还能对我们怎么样?”
“而满月宴,是十分重要的一次庆祝,怀远和惟远要在满月宴上正式写进乔家的族谱,成为乔家掌权人名正言顺的后代。我们不能因为有那么一点点不安稳的因素,就让孩子们失去这场人生盛事。”乔松年握着祁韵的肩膀,目光中带着热切。
祁韵愣愣地望着他,心中也有点儿动摇。
的确,乔柏年现在孤身一人,没钱没势,还能翻得出多大的浪来?
乔鹤年在宜州城势力庞大,就算给孩子大摆满月宴席,自然也有侍卫和下人们牢牢看护着孩子,何须惧怕过街老鼠一样的乔柏年?
见他动摇,乔松年接着说:“韵儿,我小的时候,满月宴就是在庄子里过的。后来我到了宜州城,他们都觉得我是外地人、是乡下人。我花了很多年的时间,苦心经营、夙兴夜寐,终于在宜州城站稳脚跟,终于能让我的孩子们不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活,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让他们惹人非议?那我多年的努力,不是付诸东流了?”
第186章 孩子4
祁韵:“……”
他望着乔松年, 神色复杂,好半晌,才说:“这些话, 我还以为只有乔鹤年才会说。”
乔松年猛地顿住。
祁韵像是没留意他怪异的神色,低头继续看着熟睡的孩子们。
刚出生不久的小宝宝还太小太小了,身子都没有祁韵的小臂长, 小小的一团裹在襁褓里,只露出红通通、肉乎乎的小脸蛋,祁韵看着他们, 心中就忍不住泛起柔软。
他叹了一口气,不再同乔松年争执, 只说:“我再考虑考虑,你今天先回去罢。”
乔松年盯着他好一会儿,抿了抿嘴,站起身:“那你早些休息。”
祁韵没有看他, 只点点头。
乔松年这才转身,走出了屋子。
祁韵重新躺下来,躺在了两个孩子身边,想着方才乔松年说的话,心中犹豫不决。
满月宴大操大办,对孩子们当然更好。他们没有在乔家出生, 没有在他和乔鹤年婚姻存续的时候出生, 难免有人会说闲话,大办满月宴,是乔家重视他们的表现。
可是……也许真的是被乔柏年三番五次的针对弄怕了, 祁韵只要一想到这个恶毒又疯狂的歹人还流窜在外,心中就忍不住害怕。
这是他辛辛苦苦怀胎十月, 又撕心裂肺地疼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生出来的两个孩子,他不希望他们有任何危险。
说他担心谨慎也好,说他杯弓蛇影也好,他现在当了母亲,
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万个周全,一丝风险他都不愿意去冒。
可是,刚刚松年说的那些话……
连松年都这么讲,那鹤年就更加会这么讲了,他能拗得过他们吗?毕竟孩子是姓乔的。
祁韵长长叹了一口气,又伸手捏了捏熟睡的小宝宝的肉脸蛋。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宝宝的脖子上,套着两根红绳。
不是只戴了一个长命锁么?还有谁给宝宝戴了东西?
祁韵伸手把红绳从襁褓里扯出来,才发现多出来的那个,正是他清早同乔松年讲的,他送的那个空心的纯金长命锁。
不。
不对。
祁韵从这半年来兄弟俩轮番送的一大堆东西里面细细地回想。
这个长命锁,好像是乔鹤年送的。
对,就是乔鹤年送的!
可是今日清早他记错了,随口同松年说出来,松年却没有否认,他还把这对长命锁找了出来,给宝宝戴上了!
祁韵心中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好几个月前刘氏说的那番话又回响在耳边。
“他把松年扮得这么像、这么像,就好像一个疯子,完美地扮成了一个完全正常的人,他躲在这个完美的面具下,用那双疯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看他是如何把我骗过去的!”
当时的这番话,给了他巨大的震撼。
可是他回来之后听了乔松年的解释,还是选择相信乔松年。
但现在想起来,刘氏提到的关键的一点,被自己忽略了。
“直到有一次,我同松年讲话,发现他记得鹤年的事。”
当时刘氏这么说。
他记得鹤年的事!
如果他真是乔松年残存的一缕魂魄,寄托在乔鹤年身上,两个人轮流控制这具身体,那他为什么会记得乔鹤年的事?!
今早自己同他提起这长命锁时,他显然是记得的,也许他跟自己一样记错了,记成了是他送的,而不是乔鹤年送的!
祁韵的心脏在胸膛中跳得宛如擂鼓。
他骗了他。
他扮成“乔松年”骗了他!
怪不得、怪不得他今天会说这样的话,怪不得自己会觉得他和乔鹤年不愧是兄弟。之前自己和他没有起过这样的争执,竟然从未发现他和乔鹤年的相似之处。
祁韵喘息着,捂住了胸口。
不,祁韵,你要冷静,不要阵脚大乱,慢慢地想、慢慢地想。
他深呼吸好几次,平复喘息,细细回想近来与松年的相处。
这几个月以来,松年确实有一些变化,同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的乔松年,是会明目张胆地闯进嫂嫂的院子,放走嫂嫂的爱宠百灵鸟,把嫂嫂气晕过去的人物。他说话总是一针见血,气得人心脏爆炸,就像个我行我素、万事不怕的混世魔王。
哪怕后来和祁韵在一起了,他行事也依然不羁,会背着祁韵在山上疯跑,会在一起看驱傩游行时把祁韵抱上肩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松年慢慢变了呢?
似乎,就是从自己去了乔家,问到了他的秘密开始。
他变得越来越像乔鹤年了。
难道真如刘氏所说,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乔鹤年一个人,松年是他生了疯病扮出来的?
现在发现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就不再扮了?
可是乔老爷和刘氏也早都知道了这件事,可他为什么还扮了这么多年?
祁韵有些想不明白了。
不过,只要假设从头到尾真的都是乔鹤年一个人……那么,自己是正常人,怎么会明白疯子在想什么呢?
祁韵心里抖了抖。
第二日,祁老爷和赵氏就赶到了宜州。
作为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自然也给两个小宝宝准备了礼物,还带来了祁韵的大哥二哥准备的那份。
“你大哥最近又去北边跑生意了,好像做得还不错,这次就没能赶回来看你,你二哥在家里守着生意,等你爹回去了,有你爹守着生意,他就能过来看你了。”赵氏一边抱着小宝宝逗弄,一边同祁韵说话。
祁韵有些心不在焉,点点头。
赵氏起初没有注意,等两个孩子饿了,被奶娘抱下去喂奶了,她才留意到祁韵的愁眉不展。
“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赵氏柔声说,“你现在坐着月子呢,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不然,亏的可是你自己的身子。”
祁韵抿了抿嘴:“我省得。”
赵氏笑了笑,伸手把他蹙起的眉头揉开:“那就不要愁眉苦脸的。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呀?在宜州城里做着这么大的生意,挣了不少钱,住在大宅子里,万事都有下人伺候,而且还不用伺候公婆,现在又有了两个健康的宝宝,你还有什么可愁的?”
祁韵被她说得笑了,点点头:“娘说得对,我现在过的可是神仙日子。”
算了,不管什么乔鹤年、乔松年了,他现在只管自己开心。
要是和哪个男人在一起不开心了,他就把那个男人踹了。
这么一想,祁韵豁然开朗,高高兴兴地和赵氏聊起天来。
不过,母子二人说着说着,就不免说到刚出生的小宝宝身上。
“对了,韵儿,我听说,宜州这边最兴大办满月宴了,乔家那边怎么和你商量的满月宴的事儿?”赵氏问。
祁韵顿了顿,说:“他们倒是想大办的,要张灯结彩、大摆宴席,不仅要请城里的达官显贵来做客,还要摆流水席招待老百姓。”
赵氏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乔家这样的家财,得办大一些的排场,把两个孩子接回乔家,入了族谱,才算承认了孩子们的身份,以后也就没人会说闲话了。”
见母亲也这么讲,祁韵不禁又犹豫起来,想了想,还是原原本本同赵氏说了自己的担忧。
“乔家重视这两个孩子,当然是好事,可是……我就是担心,万一乔柏年又使什么坏,害了孩子们怎么办?摆那么大的排场,当天肯定人多眼杂,就怕百密一疏。”
乔鹤年和乔松年小时候就是被二房害过了,他可不希望他的两个双胞胎儿子重蹈覆辙。
“你这么担心,也不无道理。”赵氏说,“可是,如果要因为这个,就不办满月宴了,那可不行。”
祁韵不满道:“娘,怎么连你也这么讲?这面子工夫就真这么重要么?”
赵氏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手:“韵儿,你是小时候没有经历过这些,所以不懂流言蜚语的可怕。这流言把人逼死逼疯的事,可多着呢。”
“你想想,那时候你同娘说,你在乔家的时候,乔少东家总是对你冷言冷语的,每次他讥讽你一句,你都要伤心好久。要是讥讽你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而是周围的一群人,要是这样的日子不是几个月,而是几十年,你能受得了吗?”
“明明怀远和惟远是你和乔少东家的亲生孩子,可就因为你是在和离之后才生下他们的,就因为乔家没有大办酒席把他们接回家,他们就要一直被人指指点点,说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以后他们继承乔家的产业,都会有人跳出来说名不正言不顺,你觉得对他们来说公平么?”
祁韵咬住了嘴唇。
“再说了,这面子工夫可重要着呢。”赵氏又道,“你看,你做成了一单大生意,然后顺势换了这套城西有名的大宅子,名声不就一下子打响了?来找你做生意的人不就一下子多多了?”
“你买这宅子之前,还觉得舍不得,觉得浪费钱,可是它给你带来的面子,让你又挣到了额外的钱。不少人讲究排场,其实有道理的,因为大部分人都欺软怕硬,你排场大了,别人才尊重你、不敢欺负你。”
祁韵不确定道:“那,我要答应乔家,大办满月宴?”
赵氏点点头:“要办的,韵儿。要是不办,那才是委屈了你和孩子。”
“至于你担心的这个问题,咱们可以去和乔家商量,看如何做才妥当。乔家自然也不愿意让孙儿出什么意外的。”赵氏想了想,“满月宴上,除了入族谱的仪式,其他时候孩子都是你和乔少东家抱着,只要没有旁人来抱,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第187章 满月
有赵氏的劝说, 祁韵最终还是同意了大办满月宴。
乔怀远和乔惟远两个胖乎乎的小团子,吃了睡睡了吃,身体结实得很, 生下来没几天就能睁眼了,然后就迅速脱去了刚生下来时红通通皱巴巴的样子,变得白白胖胖, 眼睛滴溜溜的,可爱极了。
乔鹤年经常过来看宝宝们,在他们的摇篮跟前, 拿个拨浪鼓一边笑一边逗,没有半点儿在外头当话事人的威严模样。
祁韵还在月子里, 没什么精神,走两步都气虚,一天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休息。
乔鹤年来看宝宝们的
时候,他就靠在床头看着。
乔鹤年把拨浪鼓摇得咚咚作响, 吸引小宝宝的注意力。躺在摇篮里的小宝宝们就会跟着咚咚响的拨浪鼓转动眼珠,好像知道是这个东西在发出声响。
乔鹤年笑着逗他们:“宝宝知道是什么在响么?”
他一说话,小宝宝们的小脑袋就转了过来,滴溜溜的黑眼睛看着他。
乔鹤年惊奇地同祁韵分享这个发现:“阿韵,他们认得我的声音,知道我在讲话。”
靠在床头的祁韵一笑:“他们快满月了, 可以分辨声音了。”
果然, 他一说话,小宝宝们又把脑袋扭了回来,睁着大眼睛到处找娘亲。
“他们也认得你的声音。”乔鹤年说。
“当然了, 我天天同他们在一块儿。”祁韵支起身子,凑到摇篮跟前, 两个小团子马上就发现了他,大眼睛眨巴了两下,乔惟远还伸出了两个小肉拳头,挥了挥,然后塞到了嘴里。
乔鹤年就把他的小拳头拉下来:“不要吃手。”
然而,刚把乔惟远沾满口水的肉拳头拉下来,乔怀远似乎也感知到弟弟的行为,有样学样地伸出小拳头,塞进了嘴里。
乔鹤年只能再次说:“不要吃手。”
然后又要伸手去拉乔怀远的小拳头。
祁韵轻声道:“就让他们玩罢,哪个小孩不吃手。”
乔鹤年倒也没有坚持,松开了手下的乔惟远。
胖乎乎的小宝宝立刻又把肉拳头塞进了嘴里,一边吃,还一边弯起眼睛咧嘴笑,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宝宝会笑了。”乔鹤年忍不住捏捏儿子胖嘟嘟的脸蛋,然后故意捏起嗓子同小宝宝说话,“你这无齿之辈,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祁韵一愣,随即伸手打了他一下,好笑道:“你欺负人家不会说话是不是?”
乔鹤年哈哈大笑,继续捏着嗓子逗着摇篮里的小娃娃。
祁韵在旁看着,笑意微微收敛。
鹤年以前会这样吗?
这种事……就好像是松年做出来的一样……
自从他开始留意这些细节,他就越来越觉得,鹤年和松年正在变得越来越像。
而且,以前只有晚上才会来找他的松年,最近白天也会过来了。
鹤年和松年,果然就是同一个人吗?果然从头到尾,就是乔鹤年一个人扮的吗?
那些冷酷高傲是他,那些温柔体贴也是他。
那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再继续同他纠缠在一起呢?
祁韵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等他想出一个结果,两个孩子的满月宴就先一步到来了。
这一回乔家颇费了些心思,乔鹤年名下最豪华的酒楼万艳楼歇业一天,专门用来举办这次满月宴。
要知道,万艳楼地处寸土寸金的宜州城的中心大街,而且还不是小小的一片地方,而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一大座园林豪宅,里头亭台楼阁星罗棋布,寻常富贵人家包下一处庭院或者一座阁楼来待客,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毕竟,万艳楼包场的价格,可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数目。
可即便这里价格高昂,依然凭借着极尽奢华的装潢、精烹细炙的佳肴和环肥燕瘦的美人,成为宜州城里高档宴请的不二之选,几乎每天都座无虚席。
乔鹤年为了举办这场满月宴,让万艳楼歇业一天的损失,就已经是个巨额数目了。
而他备上的美酒佳肴、丰厚回礼,又是一大笔开支。
不过,能被他邀请来参加爱子满月宴的贵客,来头也都不小,送来的礼物也不是寻常珍宝,这笔待客的银子还是花得值当。
祁韵陪着乔鹤年一块儿在外迎客,两个人站在一处,仿佛又回到了婚后的日子,再加上身上的礼服是乔鹤年一起定做的,穿上真像是一对般配的夫妻,引得不少客人以为他们打算借机复婚,还说了不少恭喜、般配的好话。
等受邀的客人都到齐了,祁韵的两条腿也站酸了,心里还记挂着里头的孩子们,连连催促乔鹤年进去。
乔鹤年今日十分高兴,脸上的笑意就没散过,同他并肩往里走时,笑着说:“阿韵,我今天好高兴。”
祁韵瞥他一眼:“看出来了。”
乔鹤年挑眉:“那你能看出来,我为什么这么高兴么?”
祁韵:“今天孩子们满月,谁不高兴?健健康康满了月,就说明他们起码身体无恙、能平安长大,所以才有满月庆祝这个风俗嘛。”
乔鹤年歪歪头:“这是第一条。还有呢?”
祁韵思索片刻:“还有……就是你终于得偿所愿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扬眉吐气、出人头地,让你的孩子们不会再受人
冷眼了。”
乔鹤年的笑意更深了些:“你比以前更了解我了。这是第二条,还有没有?”
祁韵又想了想,这下真想不出来了,就说:“那我可就只知道这两条了。”
乔鹤年也没有再卖关子,笑着说:“第三条,就是今天能和你一起庆祝。”
祁韵微微一愣。
乔鹤年望着他,眼睛笑得弯起,像是真的打心底里高兴:“阿韵,我们有了孩子,就是有了一辈子的羁绊。孩子生下来,就没法再塞回肚子里,所以这羁绊也就永远都不会断了。”
“哪怕你还怨我,还不肯接受我,可是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了。”
祁韵有些意外。
原来乔鹤年这么喜欢这两个孩子,还有这一层原因。
他还以为,这男人只是本能地在乎自己的血脉呢。
毕竟,有句俗话叫母凭子贵,恐怕外面也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 觉得乔鹤年在和离后还对他这么好、处处关照他,就是因为他怀了这两个孩子,为他们乔家延续了血脉。
可是,仔细想想,应当是子凭母贵才对。
只有母亲争气、受人尊敬、惹人疼爱,孩子们才能受到尊重和疼爱。
他来到宜州城,见过的那些三妻四妾的富贵人家里,不都是这样的么?哪个妻妾受宠,她的孩子们才受宠。
乔鹤年会疼爱这两个孩子,也是因为心里在乎他。
祁韵发了一会儿怔,点点头:“我知道。”
这下轮到乔鹤年意外了。
“知道什么?”他问。
祁韵:“我知道,这两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一辈子的羁绊。我就会被他们牵引着,和你绑在一起,这种血脉联系,斩都斩不断,也没法后悔。”
乔鹤年的眼睛亮了起来:“阿韵,既然你明白,还愿意把他们生下来?”
祁韵轻轻一笑:“不然呢?把他们流掉吗?我可没有你那么狠心,孩子是无辜的,何必把恩怨牵扯到他们身上。”
乔鹤年眼中的光又黯淡了下来。
他问:“所以,你是迫不得已么?”
祁韵沉默了半晌,最后说:“我不知道。”
到底是迫不得已,还是舍不得他,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乔鹤年愣了愣,还想再问,可两人已经走到了设宴的庭院门口,祁韵没等他开口,一步就跨进了院里。
院里的宾客发现他们,都看了过来,乔鹤年不得不打住话头,笑着进院,同大家寒暄,宣布正式开席。
开席先是三杯酒,三句祝福,然后就是入族谱的仪式,乔家族中的德高望重的长辈抱着乔怀远和乔惟远,接受族长的教诲,然后在族谱上写下他们的名字。
不少刚满月的孩子都认生,所以从父母怀里到陌生长辈的怀里时,都会哇哇大哭,惹得众宾客大笑。这两个胖乎乎的小家伙却好像胆子很大,被抱走了,也没有哭闹,只有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乔惟远还伸手扯住了抱自己的族叔的长胡子,咿咿呀呀叫着挥舞小拳头,把族叔扯得龇牙咧嘴。
祁韵就站在旁边,警觉地留意着四周,其他亲朋好友被两个活泼的小娃娃逗得发笑,他也没心思跟着笑,只生怕有什么人忽然窜出来,抢走自己的儿子。
还好,一切顺利。
入族谱的仪式结束,两个胖娃娃就回到了他和乔鹤年怀里。
祁韵重重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宴席,他就稍稍放松了一些。周围有丫鬟婆子伺候,还有阿影等人警戒着,像个铁桶一样把两个孩子围住了,只有相熟的亲友能过来逗一逗,别的人见乔家把孩子看得严实,也就自觉地不往前凑了。
整场宴席结束,没出一点儿幺蛾子。
祁韵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总算完全松懈下来。他刚出月子,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全靠着一口气支撑了这么大半天,等把宾客们送走,他就完全瘫了下来,直说不行了,站不住了。
乔鹤年叫奶娘抱着孩子们,自己扶着祁韵,往旁边空置的庭院走:“你先在这儿歇一会儿,我那边还有好些族人没走,下午要喝茶聊天叙旧的。你就带着孩子在这边院里歇着,歇好了,我送你们回去。”
祁韵点点头,被他扶着,走到一处院子门口,乔鹤年吩咐阿影几人散开来四处巡逻。
就在这时,一旁的草丛里猛地蹿出一个黑影,一把抢过了奶娘怀里抱着的胖娃娃,拎着襁褓就冲向旁边的池塘。
第188章 满月2
祁韵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挟着孩子的襁褓往池塘冲, 被吓得心都要跳出喉咙口,失声大喊:“我的孩子!”
他下意识往前冲,伸手去抓那襁褓, 乔鹤年冲得比他还要快,刚刚散开的侍卫们也一下子围了过来。
“都站住!”那人拎着襁褓奔到池塘边,抓着襁褓里的小孩儿, 作势就要往池塘里按,“不然我就把他淹死!”
乔鹤年立刻停住了脚步,几名围过来的侍卫也停了下来, 警觉地盯着这人。
祁韵跑到了乔鹤年身后,被他一把拦住。
“阿韵, 不要过去。”
可祁韵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孩子,眼看着胖乎乎的小娃娃被拎着后衣领拖出了襁褓,在半空中晃着小手小脚,底下就是绿幽幽的池塘, 他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慌张大喊:“不要!不要伤我的孩子!”
“哈哈,堂嫂现在知道怕了,你们今天大张旗鼓包下整座万艳楼为儿子庆祝满月,不是意气风发得很嘛!”
抢走孩子的这人,穿着万艳楼打杂伙计的衣裳, 头脸收拾得齐整, 可脸上脖子上却敷着厚厚的□□,比戏台上唱戏的装扮还夸张,几乎叫人认不出原本的样子。
乔鹤年眯了眯眼, 盯着他:“乔柏年,你都落魄成这样了, 还敢到我这里来作恶。”
他一开口,乔柏年的目光霎时变得无比怨毒,死死盯住了他。
“我的好堂兄,我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他的声音阴狠怨毒,“你倒好,有妻有子,家庭美满,在这儿挥金如土,而我只能像个过街老鼠,连抛头露面都不敢!”
乔鹤年冷冷道:“你沦落至此,全是拜你那好爹娘、拜你自己所赐,同我有什么关系。你贪图不属于你的家财,为此不惜对亲人下毒手,你还有理了。”
这话似乎一下子戳中了乔柏年的痛脚,他像个疯子一样大叫起来:“你还有脸提我爹娘!他们都被你害死了!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恶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爹刚被流放出去,还不到两个月就死了,怎么会那么巧!就是你做的手脚!”
“你还抓住了我娘,你肯定也把她折磨死了!你这个卑鄙狠毒的小人!你连自己的叔叔婶婶都害!”
乔鹤年冷着脸,一边悄悄用别在背后的手同阿影等人打手势,一边继续拖着乔柏年。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爹被流放去苦寒之地,本就是因为他自己造孽,拿无辜之人的性命设毒计栽赃嫁祸。他年纪大了,流放之地又远,一路走过去,亏空了身子,得病死了,再正常不过,流放的犯人,十个有八个都是这么死的。”
“至于你娘,”乔鹤年盯着乔柏年,“她还没死呢。”
乔柏年一愣。
就在他怔愣的瞬间,阿影猛地往上冲,伸手就去抓他手上拎着的孩子。
可他离乔柏年毕竟有段距离,哪怕他速度已经极快,可乔柏年今日能混进来作乱,也早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立刻就掐住了小娃娃的脖子:“别动!”
阿影硬生生停在他面前两步远。
“退后!”乔柏年警觉地盯着他,收紧了掐着娃娃脖子的手。
胖乎乎的小宝宝被拎着后衣领好一会儿了,本来就被领口卡得不舒服,这下又被掐住了脖子,立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祁韵的心都要被这一声大哭给哭碎了,慌忙喊着:“阿影退回来!退回来!乔柏年,你不要掐孩子,他还只有一个月大!要是你害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阿影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乔柏年这才松开了手,把哇哇大哭的小宝宝拎到了眼前:“哈哈,哭啊,哭得越大声越好!”
他斜眼瞥了一眼被自己丢在一旁的襁褓,那上面还绣着孩子的名字。
“乔惟远。”乔柏年嗤笑一声,“还真是个好名字,不过,你能活多远呢?”
他的眼神状若疯狂,盯着脸蛋都哭红了的小宝宝,笑得尤其阴冷:“你排行第二,对罢?以后这偌大家产,反正都是你大哥的,你一点儿也分不到,那你还活着干什么?你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乔柏年!”乔鹤年立刻出声喝止,“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娘还在我手里,你要是想要她活命,就把孩子放了。”
“我娘?”乔柏年转头盯着他,“你恨我娘恨得想把她剥皮抽筋,你会留她一条命?”
乔鹤年道:“你不信?那我现在叫人把她带来。”
说着,他就吩咐:“老刀,把孙氏带过来。”
见他如此镇定,乔柏年也有些拿不准了,但如果乔鹤年真的把孙氏带上来了,难道他就要放过好不容易抢来的孩子吗?
不!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哪怕用亲生母亲的性命来换,他也要放手搏这一次!
乔柏年立刻道:“少在这儿拖延时间!乔鹤年,我告诉你,今天要想你的这个小儿子活命,你就剁下你的右手来换!”
只要是个人,失去了惯常使用的右手,也就几乎和废人没什么两样了,这样的乔鹤年,就不可能压得住这偌大的家业和手底下野心勃勃的管
事们,乔家肯定会把他这个话事人换掉!
只要乔鹤年下台,他乔柏年就是最亲最近的血脉,哪怕乔老爷从族中选人来当话事人,但那些族人早就不知道是表了几表的亲戚了,怎么可能有他这样近的血缘关系,怎么可能有他这样名正言顺!
到时候他就算在里头搅混水,也能夺得不少家产了!
乔家这滔天的财富,只要能分得十之一二,他就能富甲一方。到时候他扬眉吐气、荣华富贵,在这繁华的宜州城里有了立足之地,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活,爹和娘在天上看见也会欣慰的!
乔柏年的两只眼睛都泛起了贪婪的红光,急切道:“剁下你的右手扔过来!不然我现在就掐死你的小儿子!”
说着,他就一把掐住了哇哇大哭的小宝宝的脖子。
祁韵失声尖叫:“不要!”
就在这时,隔壁院里听见动静的乔老爷、刘氏和乔家族人都出来了,循着声音找过来,一看这阵势,刘氏吓得差点当场昏过去。
乔柏年见众人都过来了,脸色一变,厉声催促:“乔鹤年,少在这儿磨蹭!今天你不砍下你的右手,那就看着你的小儿子命丧黄泉!”
众人一听,登时一阵哗然。
乔老爷高声喊:“乔柏年!你这个不肖子孙!你还有脸回来作恶,还挟持亲侄儿来要挟鹤年,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我的孙儿!我的孙儿!”刘氏捂着胸口,凄切大喊,“乔柏年,你对自己的亲堂侄子下毒手,还逼你堂兄砍下右手来换,你是不是人啊!你简直畜生不如!”
乔柏年冷哼一声:“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你们得了全部家产,过着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把我们全家赶到津州喝西北风!现在我爹娘也因你们而死,你们难道不该赔命吗?!”
“你!”刘氏指着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要赔命,也是乔二爷和孙氏把命赔给他们!赔他们的小儿子乔松年!
众人只以为乔鹤年和乔松年儿时的那场风波中,两人都侥幸活了下来,还以为他们家没什么损失。
哪里知道他们是生生失去了一个儿子啊!
乔二爷和孙氏本就该赔他们这条命!
而且他们还没主动去索命,是乔二爷和孙氏自己作恶多端,自食恶果!
乔老爷指着他:“你倒是对你爹娘作过的恶只字不提,只知道把他们的死怪在别人头上,真不愧是这对恶毒之人的亲生儿子!”
“我们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早就被逐出家门,不是我乔家的人了。今日你来这一出,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不就是想让鹤年落个残疾,让他当不成话事人,你就好浑水摸鱼得好处,我告诉你,休想!”
说完,乔老爷就转向一旁的族长:“族长,今日正好您在,您也看见这出闹剧了,要是不断了乔柏年这贼子的歪心思,我们乔家永无宁日!”
“原先我太心慈手软,总顾及老太太的面子,不忍心对亲弟弟一家做出什么惩罚,可是他们屡教不改,实在已经烂到了根子里!今日我便恳请族长,将乔家二房三口人,在族谱中划去,从此与我乔家一族再无瓜葛!”
乔柏年立刻瞪大了眼睛:“老匹夫!你敢!”
他一把掐住了手中的小娃娃的脖子:“我现在就掐死你的孙子!”
刘氏一声尖叫:“不要!”
祁韵眼看着被他拎着的小肉团子被掐住脖子,不一会儿小脸就涨得通红,吓得腿都软了:“不、不!不要!我们有话好说!你要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乔柏年见手里的小娃娃一下子牵动了众人的心神,就知道自己这个筹码十分有用,这才稍稍松开了手。
小娃娃这才能够继续呼吸,但是被拎着这么久,小脸早就憋红了,小手小脚拼命地晃,两只大眼睛看着人群里的爹爹和娘亲,发出“呀”“呀”的叫声,像是努力用刚学会的发声技能,向父母求救。
祁韵看不得怀胎十月的亲生孩子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要不是乔鹤年扶着他,他几乎两腿一软就要跪下了。
“乔柏年,你先把孩子放下好不好?他才一个月大,这么拎着会喘不过气的!”祁韵苦苦哀求。
乔柏年的视线扫过来,看见乔鹤年扶着祁韵,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冷哼一声。
“既然堂嫂爱子心切,那就拿起刀,把堂兄的右手砍下来罢。”
第189章 雪恨
祁韵呼吸一窒。
把乔鹤年的手砍下来?
乔柏年要他动手?
还没等他说话, 刘氏已经喊了出来:“乔柏年,你做梦!我不会让你伤到鹤年的!”
乔柏年嗤笑一声:“哦?那你不要你孙子的命了?”
他的手又掐住了小宝宝的脖子。
就在这时,乔鹤年开了口:“你要我的右手, 可以。”
众人一阵哗然。
刘氏失声道:“鹤年!”
其他族人也纷纷开口劝阻,连老族长都说话了。
“乔柏年,你今日拿自己亲堂侄儿的命, 要挟自己的堂哥,想让堂哥变成残废当不成话事人,心思真是歹毒至极。你这样的人不配当我乔家子弟。今日无论你做什么, 乔家都一定会把你从族谱中除去!”
乔柏年目眦欲裂,伸手指着老族长就骂:“你这老匹夫!明明是他们害我爹娘, 逼得我出此下策,你简直有眼无珠!”
就在他伸手去指族长的那瞬间,他身后的池塘里悄无声息地冒出个人影来,握着短刀一刀劈向乔柏年的膝盖窝。
“啊!”
乔柏年被砍中膝弯, 发出一声惨叫,一下子往前跪去。
这变故只在刹那之间,众人还来不及惊呼,离乔柏年不远的阿影像是早就料到,瞬间往前一冲,一刀砍断了他拎着小宝宝后衣领的手臂, 一手把孩子捞了过来。
“大少爷。”阿影捧着小宝宝几步过来, 将哇哇大哭的小肉团子递给乔鹤年,惊魂未定的祁韵连忙先一步接过了孩子,死死抱在怀里。
而那池塘里偷袭乔柏年的人也飞快爬上了岸, 赫然便是方才领命去带孙氏过来的老刀。
他同四周围过来的侍卫们一起按住了拼命挣扎的乔柏年,将他五花大绑。
这一场荒唐的闹剧, 瞬间就结束了。
祁韵护着两个孩子坐上回家的马车时,天色已经晚了,他经历了下午这场风波,到现在仍心有余悸,怔怔的没缓过神来。
赵氏在他旁边坐着,抱着重新被襁褓裹好,哭得累了睡过去的乔惟远,心疼得不停抹眼泪。
“我的乖乖外孙,我的小宝贝儿,你真是受苦了……”赵氏一边掉眼泪,一边拿手帕擦了擦小宝宝哭花了的小脸蛋,“乔柏年那个天杀的,真不是个东西,还好、还好老天有眼,没让我们宝贝儿被他害了。”
祁老爷在旁宽慰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这次咱们的乖乖逃过此劫,以后必定一帆风顺,再也不会有事了。”
两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赵氏才平复了心情,抬头一看,祁韵仍在一旁晃神。
赵氏便喊他:“韵儿,没事罢?”
祁韵一愣,转头看她,神色恍惚。
赵氏拉住他的手:“你也别想了,这次风波已经过去了,乔柏年被抓住,以后就没法再害你、害孩子们了。”
祁韵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脑子里却还在一遍遍回想下午的事。
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不过,母亲说得对,无论如何,这场风波总算是有惊无险,孩子们现在都平平安安,而乔柏年也被抓住了,以后再也没法害他和孩子们了。
他一直吊着的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索性把纷乱的思绪扫去,不再多想。
乔家。
喧闹了
一下午的议事厅的屋门总算打开,族人们三三两两走了出来,仍止不住议论纷纷。
“这个乔柏年,真是心都坏透了,脸皮还比城墙厚。下午的事我们大家眼睁睁看着呢,他居然还在这儿颠倒黑白,真是,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心思歹毒的小人!”
“得亏少东家沉得住气压得住火,能一直跟他辩到现在,总算说动族长把他彻底除名。要是换成我,我早就冲上去把他打个半死了。”
“那是。少东家年纪轻轻的,心思却深不可测。我看老夫人都快被气晕过去了,婶娘也被乔柏年气得就差骂街了。”
这时,忽有一人开口:“不过,这次闹得这么大,只怕是少东家要斩草除根了。”
说话的几个人都沉默了一瞬,最后都只笑了笑。
“反正乔柏年的名字已经从族谱上划去,他不再是乔家人了,少东家想怎么对付一个外人,那是少东家自己的事,咱们管不着。”
族人们议论着,慢慢走远了。
乔老爷亲自送老族长出来,客气道:“今日之事,多亏族长鼎力相助。”
老族长摆摆手:“此事本就是乔柏年自己作恶,现在落得这个境地,也是咎由自取。族中众人难得意见一致,都要把他逐出家族,老头子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乔老爷道:“哪里的话,要不是您老人家先发话,大家怎么可能意见一致呢。还是多亏了您拍板哪。”
他同族长客套着,一路送了族长出门,这才回来。
然而,乔鹤年已经不在了,只有刘氏还等着他。
“鹤年呢?我还有话同他讲呢。”乔老爷问。
刘氏叹一口气:“别讲了,就让他自己做主罢。他这些深仇旧怨,咱们替他报都不算,他要亲自料理的。”
乔老爷背着手,踱了几步,忽而压低声音,凑近来,说:“你说,今天满月宴,咱们明明都布置得那么严密了,乔柏年是怎么混进来的呢?”
刘氏一愣,看了他一眼。
“今天鹤年也在阿韵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手,那么多人看护着,还能叫一个不良于行的跛子抢走了孩子。”乔老爷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总觉得这事儿……”
刘氏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别乱说。”
乔老爷被捂住嘴,话是不说了,但脑子却并没有停住。
先前鹤年来找过他,说起如何处置乔柏年,就提过要先把他逐出家族,对付起来才名正言顺。
逐出家族。
名正言顺地对付。
乔老爷的心中微微一沉,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
做个了结也好。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夜幕悄然降临,清冷的月亮挂上了枝头。
可是在乔宅的地下暗室中,夜晚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哗啦
一桶冷水当头泼下,乔柏年被浇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的面前,是好整以暇坐在软椅上的乔鹤年。
不,不是乔鹤年。
乔鹤年惯常穿浅色衣裳,这个一身黑衣的,分明是那个混世魔王乔松年!
这处屋子好像是地下建起来的审讯室,墙壁砌着青石砖,脚下是平整的泥土地,室内只有墙壁上的油灯,和乔松年手边那张桌子上的一盏烛台,显得十分昏暗。
乔柏年动了动,手上就一阵哗啦啦的铁索链响,他扭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被绑在了刑架上。
“醒了?”乔松年的声音冷冷淡淡。
乔柏年挣扎着,带着铁索哗啦啦作响:“乔松年,你要干什么?!你敢对亲堂弟用刑,传出去别人会戳穿你的脊梁骨!”
乔松年嗤笑了一声。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给我扣帽子呢。”他悠悠地拈起茶盏,“你觉得我怕被人戳脊梁骨么?”
乔柏年一噎。
这套话术对大庭广众之下的乔鹤年也许有用,但是对混世魔王乔松年来说,简直就是屁话!
“再说了,你以为这是哪儿?我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是把你剁碎了喂狗,也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出去。”
“噢,还有,你已经被逐出家门、划出族谱,不是乔家人了,别自称是我的堂弟,真叫人恶心。”
乔柏年气急:“你!”
乔松年挑眉:“我?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乔柏年还想再骂,乔松年却用一句话堵住了他。
“再狗叫个没完,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乔柏年立刻住了嘴。
说到底,他这种恶人就是恃强凌弱,先前仗着乔鹤年要脸面,肆无忌惮地谋害他、谋害他的妻子孩子,可现在他落到了乔松年手里,乔松年可不像乔鹤年那样爱惜羽毛,是个绝不会手下留情的狠人。
而且现在他已经被逐出家族、划出族谱,对乔家族人来说就是个外人,无论乔松年怎么折磨他,族里都不会有人管了!
哪怕是那些有异心、想从中做文章的族人,都没法再寻出乔氏兄弟的把柄了!
乔柏年到这一刻,才总算明白了乔鹤年煞费苦心把自己逐出家族的原因,忍不住说:“原来你们是谋划好的,他在明面上把戏做全,做得令人无可指摘,你就在私底下帮他全讨回来!你们兄弟俩真是好生歹毒!”
乔松年喝完了杯中的茶水,抬起眼睛盯着他,道:“若论歹毒,怎么比得过你,和你娘呢?”
乔柏年蓦然睁大了眼睛。
乔松年怎么突然提起孙氏,难道……难道孙氏真的还没死?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乔松年将喝空的茶盏搁在了桌上,道:“把孙氏带过来。”
老刀当即领命下去,不多时,乔柏年就听见了外头骂骂咧咧的声音。
“放开老娘!等老娘出去了,一定要弄死你们!”
在这鬼地方,听见熟悉的母亲的声音,乔柏年并未觉得宽慰,反而从心底里冒出了一丝寒意。
乔鹤年和乔松年儿时被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都是拜孙氏所赐,他们兄弟俩明明恨孙氏入骨,却把她抓来后一直留到现在,这是想干什么?
随着外头孙氏的声音越来越近,乔柏年莫名地遍体生凉,那心底里油然而生的强烈恐慌直往头上蹿,他拼命挣扎起来,连膝弯上被包扎过的伤口又溢出血来也顾不上。
“乔松年,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第190章 雪恨2
一听到他的声音, 外头孙氏不堪入耳的叫骂声顿时停住了。
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柏年?”
她立刻往前冲, 手脚上套着的铁索哗啦啦作响,然而她脖子上套着的铁索另一头还在老刀手里攥着,她跑出一步, 那铁索就绷直了,直接把她勒了个趔趄。
老刀拉着手里的铁索,道:“急什么, 你马上就能看见你儿子了。”
孙氏捂着卡在脖子上的铁索,瞪大了眼睛, 不敢置信地喃喃:“你们抓住了柏年……柏年落到你们手里了……”
老刀嗤了一声:“还不是他太贪婪,惦记着乔家的家产,这才自投罗网。”
说着,他们便走到了审讯室门口, 孙氏一下子看见了里头被绑在刑架上的乔柏年。
乔柏年被兜头浇了那一大桶水,脸上脖子上抹的厚厚一层粉被冲掉了大半,可又没完全冲干净,湿乎乎融化后还覆在皮肤上,粘着湿漉漉乱糟糟的头发,隐隐透出底下满是麻斑的脸, 斑驳而可怖。
他的一条右臂已经被砍断了, 断臂处裹满纱布,但雪白的纱布已经被血浸染成了暗红色。
他的两条腿之前就受过伤,无法久站, 今日又被砍了一刀,虽然经过包扎, 但剧烈挣扎之后又渗出了血迹,这下根本使不上劲儿,软趴趴地拖在地上,整个人只能靠缚着左手手臂和肩膀的铁索挂在刑架上。
这副形容,哪怕不说有多惨,也确实十分狼狈,孙氏心疼得当即一声大喊:“柏年,我的儿!你怎么也落到了他们手
里!”
她想扑过去,可脖子上的铁索却被老刀紧紧拉着,让她一步都走不动。
坐在软椅上的乔松年幽幽开了口:“虎毒不食子,这话说得真不错。就连你这心如蛇蝎的毒妇,也知道心疼儿子呢。”
孙氏这才看向他,当即高声咒骂起来,尖利的声音几乎吼穿审讯室。
“乔松年,你今天敢动我儿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咒你老婆孩子……”
啪
她的恶毒诅咒还未出口,老刀一个刀鞘甩过来,狠狠抽在了她脸上,把她直接抽得跌在地上,脸颊迅速肿起老高,嘴角都磕出了血。
“他妈的,到了这儿还敢横。”老刀一把拖起拴着孙氏脖子的铁链,把她拖到乔柏年对面的刑架上绑好,拿了块抹布往她嘴里一塞,“还真以为我们留了你这么久,就不会动你了?”
孙氏被抹布塞住了嘴,但还呜呜直叫,满脸怨毒,显然还在叫骂。
老刀没再搭理她,把她绑在刑架上,就退到了一旁。
一直坐在软椅上的乔松年终于站起了身。
孙氏的呜呜叫骂声一下子停了,两眼警觉而戒备地盯着他,显然对他颇为忌惮。
乔松年背着双手,慢悠悠踱步到她跟前。
“这几个月待在我这地下的暗牢里,婶娘是不是觉得日子过得还不错?有人管吃管喝,什么都不用干,也没有想象中的刑罚。”乔松年的声音十分轻柔,但又无端让人觉得凉飕飕的,从心底里冒出寒意。
孙氏不敢作声,只戒备地盯着他。
乔松年勾起唇角:“婶娘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留到现在么?”
孙氏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没想通这个问题,但是乔鹤年和乔松年多留她一日,她就多一日来想如何逃出去,所以她从不纠结这个问题。
可是今天,乔松年显然不会放过她了。
难道这几个月里留着她、养着她,都是为了今天?
孙氏浑浊的眼珠挪动几分,看了一眼对面刑架上绑着的乔柏年。
为了看他们母子俩一同受刑?
不过,没等她在这儿胡乱猜测多久,乔松年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光是让你受点儿折磨,哪里够解我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深仇旧恨?”乔松年柔声道,“正好把你儿子抓住了,那就让你在他身上亲眼看看,我小时候的遭遇罢。”
孙氏蓦然瞪大了眼睛,而后疯狂地挣扎起来,从胸膛里发出激烈的、含糊不清的吼声。
对面的乔柏年听见这话,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他万万没想到,乔鹤年和乔松年抓他,不是为了报先前的谋害之仇,而是为了报复他的母亲!
换句话来说,要不是因为他的母亲孙氏作恶,在乔鹤年和乔松年小时候对他们下毒手,他今日本不该有此一劫!
乔柏年立刻叫了起来:“乔松年!冤有头债有主!是她害了你们兄弟俩,你去找她!找我做什么!”
乔松年轻轻嗤笑一声。
“谁叫你是她的亲生儿子呢?母债子偿,天经地义。”他漫不经心地拍拍手,老刀当即从一旁的刑具架子上拿起了剁刀,一手按住乔柏年仅剩的那条左臂,另一手握着刀对准了他的手指。
“不要!不要!不要!”乔柏年当即发出杀猪一样的吼叫,“不要剁我的手!你去剁她的手!去剁她的手!”
“啧啧。”乔松年摇摇头,瞥了对面仍在呜呜喊叫,但面色已经灰暗下来的孙氏一眼。
“你这么疼爱的儿子,好像没怎么把你放在心上嘛。”乔松年嘻嘻笑着,“他恨不得你代他受刑呢。”
孙氏嘴里塞着抹布,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但已经比方才的动静小多了,显然也被乔柏年的反应伤了心。
乔松年可不会就此放过这对作恶多端、死不悔改的母子,他踱到乔柏年跟前,轻柔道:“你就当做,是还了你母亲对你的生养之恩罢。”
嘴上说得如此柔和,手上却毫不留情地一挥。
老刀举着的剁刀立刻砍了下去。
“啊 !!!啊!!!”
乔柏年发出了尖利到变形的痛苦嘶吼。
与他的嘶吼一起,还有轻轻的啪嗒一声。
一截断指掉在了地上。
对面的孙氏又拼命挣扎起来,带着刑架上的铁索链哗啦啦作响。
乔松年摆摆手:“把她嘴里的布拿了。”
一旁的侍卫当即上前,扯掉了孙氏嘴里塞着的抹布。
“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柏年!”孙氏的哀求声立刻冲出口,“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做的孽!我不该害你!不该害你哥哥!”
乔松年的眼睛暗了几分。
“现在才说这些,不是太晚了么。”他轻声说。
而后朝老刀一挥手:“继续。”
老刀又一刀砍下去,乔柏年再次嘶吼出声,整个人拼命挣扎,几乎陷入癫狂。
孙氏的哀求也提高了音量:“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柏年罢!求求你!你砍我的手好了!你砍我好了!”
乔松年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会砍么?”
孙氏登时哑了。
乔柏年的惨叫声还在持续,老刀那毫不留情的刀也在继续,一声一声钢刀剁碎肉和骨头的声音,伴随着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有如此惨烈的动静当背景,乔松年又轻又慢条斯理的语调,就像是带上了几分从十八层炼狱爬上来的恶鬼的阴冷。
“等把他弄死了,下一个就是你。”
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淡,却仿佛在孙氏耳边咚咚咚地敲响丧钟。
“我刚刚说的,是叫你在死之前,看看我儿时的遭遇。”乔松年走回了软椅跟前,坐下,“我可没说,要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在乔柏年的惨叫声和孙氏绝望的哀嚎中,他心情颇佳地倒上了茶水,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乔柏年的手指被一截一截剁碎了,掉了满地的碎肉和骨头。
老刀抹了一把脸上溅上的鲜血,把剁刀放下了。
乔柏年已经奄奄一息,嗓子也喊破了,只能发出沙哑得变形的声音。
孙氏总算寻得空隙,连忙问:“柏年,我的儿啊,你怎么样?”
乔柏年勉强抬起头来,那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怨恨。
“你问我?!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叫好吗?!你怎么不去死!你对他们下毒手怎么不干脆把他们全杀了!还让他们留到现在!你怎么不去死啊!”
孙氏张着嘴,哑口无言。
坐着喝茶的乔松年轻笑一声。
“乔柏年,你这罪受得不冤。”
他吩咐老刀:“手指剁掉了,还有脚趾,先从死不了的地方开始。”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儿时那梦魇一般暗无天日的场景似乎重现了。
“他们拖着不肯给钱,那我就只有慢慢折磨你们了。”
“手指剁掉了,还有脚趾,脚趾剁掉了,还有耳朵,先从死不了的地方开始。”
乔松年开口,说出来的话与他梦魇中那个可怕的阴影重合:“我的时间多得很,咱们就一点儿一点儿地磨,看最后是你们的命长,还是我的刀长。”
乔柏年的眼中浮出惊恐,孙氏也再次苦苦哀求:“乔松年,求求你了,求求你……”
乔松年望着她,就像看见了那时候苦苦哀求的自己。
他低声道:“求有什么用?”
再怎么苦苦哀求,还不是被绑着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血脉相连的弟弟被凌虐。
再怎么苦苦哀求,恶人也不会心软。
他走到了孙氏跟前,弯下腰:“你现在盼望着我心软,那你当初对我们下毒手的时候,怎么没有心软?”
“你就在这儿求罢。一边求我,一边看我是怎么一点一点虐杀你的儿子的。”乔松年的声音冷得可怕,“我那时是什么心情,怎么能不让你体会个彻底呢?”
那边,乔柏年的惨叫再度响起。
孙氏已经叫得嗓子哑了,脸上涕泪横流。
“乔松年!我那时的确对你们兄弟俩下了毒手,可你们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你们没有死、没有残,凭什么这么对我的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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