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去见你

    尹星宇冷嗤道:“是你高估雪烟了。”

    陈念薇绷着小脸, 极其护短,“不许说她坏话。”

    “那我和你说明白点吧。”尹星宇被她严肃的样逗笑了,耐着性子解释:“燃哥从小什么都不缺, 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 也喜新厌旧,喜欢就捧手心怕化了, 讨厌就弃之敝履。”

    “……”

    “雪烟温柔, 成绩好,也漂亮过人, 但除了这些, 她还有什么?”尹星宇眱她一眼, 直接下了个结论, “我敢肯定,燃哥对她的兴趣,甚至不会超过三个月。”

    陈念薇气得脸颊涨红, 指着他鼻子说:“那最好!好学生和坏学生本来就没结果!”

    “小姑娘懂点礼貌啊。”尹星宇挥开她的手,觉得这姑娘真够黑白分明的,“幼稚,是你对我们有偏见。”

    陈念薇气他刚才看轻雪烟, 扔下一句:“呸,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 加快脚步,往教室的方向走。

    尹星宇大感冤枉, 连忙跟了上去, “你这就不讲理了啊, 我可没对你做过什么。”

    到了教室,里面没开灯, 一个人都没,空荡得只剩尘埃。

    尹星宇走到后头的角落,一堆脏不拉几的打扫工具和垃圾桶,他皱了皱眉,将桶放回原位。

    他直起腰,拍了拍手掌,这才转过身去。

    陈念薇座位在中间前排,靠着讲台,标准的好学生的位置。

    她收着包,动作迅速,似乎对他恨不得敬而远之。

    黄昏透过窗格,照在她身上,透出淡淡的橙光。

    带着青春的色泽,擦出一室光亮。

    心跳重重跳了起来,擂鼓一样。

    一片寂静中,尹星宇终于开口:“那你呢?”

    陈念薇动作微顿,回过头,“什么?”

    尹星宇单手插兜,慢悠悠走过去,黑衣黑裤,深邃的眼神像深井一样,他在她面前站定,冲她笑笑,眸底流光晃荡。

    “我是说你……”

    他弯腰看她,眼睛漆黑,吊儿郎当的语气,像藏了深不见底的认真。

    “能早恋不?”-

    上个月的月考成绩出来了。

    雪烟发挥一如既往地稳,拿下年级第一,分差把第二名狠狠甩在车尾。

    比上次还离谱。

    这次大家依然受到了冲击,真切意识到,她不仅长得漂亮,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

    虽然她一直很内敛低调,上课从来不举手回答问题。

    每次发下卷子时,各科课代表瞪着分数,只能憋出句:“……牛逼。”

    其他人收到试卷,什么反应都有,高兴的,难过的,麻木的,反思的,还有互相讨论的。整个教室吵吵嚷嚷的,菜市场一样。

    像极这个俗世。

    万象森罗,不可理喻,各人有各人的皎洁。

    每个班级总有那么几个不爱学习,靠关系进来的学生,体育委员周然看了下试卷分数,“操”了声,“这狗屁数学,我怎么错这么多?”

    他推了下岑文逸,没好气道:“你他妈传的答案是错的!”

    岑文逸数学分数是138,他回头抓起周然的试卷看了眼,无语道:“你睁眼瞎啊,抄错顺序了。”

    周然:“……”

    他梗着脖子,还颇为不服气,嘴硬道:“你纸条早点传,我就有空检查了。”

    岑文逸好脾气也不翼而飞了,一巴掌呼他头上,“狗咬吕洞宾,下回不给你传了,让你爸打死你!”

    “拉倒!”周然推开他,蹿到前边来,“我让雪烟给我传,不比你强?”

    高大的身形截住视野里的光,雪烟被他吓了一跳。

    他站在她边上,挡着过道,弯腰敲了下她的桌面,嬉皮笑脸地问:“靓妹学霸,下回帮帮忙?”

    雪烟有点尴尬。

    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作弊就是在学校屁股上拔毛,借她十个虎胆也不敢啊。

    岑文逸看着眼红,用文具盒砸他,骂他不要脸:“逼良为娼啊你,赶紧滚!”

    周然“切”了一声,也只是开开玩笑,回到位置后,他掏出手机,开始打起游戏来。

    “你别搭理周然,对了……”岑文逸将试卷推过来,微微凑近,盯着她看,“最后一道函数题我没做对,不知道哪出错了,你帮我……”

    雪烟扫了眼他的计算过程,一眼就看出了问题,顺手抽出练习本,“这道题难在因式分解和多次求导,计算容易出错,你看这里……”

    她在纸上列出公式,分类求导,每句都讲得通俗易懂,很快,她停下笔,问道:“我刚有说明白吗?”

    岑文逸刚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的脸,解题方式听得七零八落,这会脸红了个彻底。

    “没、没太听懂。”

    “那我再讲一次。”雪烟又提起笔,顺嘴道:“其实懂泰勒展开的话,这道理就很简单,不过这是大学的知识了。”

    岑文逸愣住:“你还懂大学的知识?”

    雪烟笑了下,“无聊时研究过。”

    她之前是和外婆住的。

    后来,她又等裴秀颖来老家接她走。

    世界上最煎熬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等待,每分每秒都像在凌迟,简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好在那时候,她翻到几本高中和大学教科书,是以前隔壁邻居哥哥不要给她的,她顺势就开始学,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忘记时间的存在。

    也因此,她学习的进度比普通学生快些。

    雪烟又讲了一遍。

    岑文逸不敢再分神,他悟性也高,听了会醍醐灌顶,“我中间思路跑偏,难怪算错了。”

    岑文逸收回试卷,看她半晌,眼光颤动,似乎欲言又止。

    雪烟抬眸,“还有不懂的吗?”

    “你都这么帮我忙了。”岑文逸结巴道:“我请你喝、喝奶茶吧?”

    没等她拒绝,陈念薇不知从哪冒出来,挥手赶他,“喝个屁,少勾搭我家靓妹。”

    岑文逸也不轻易放弃,“我也请你喝,成不?”

    雪烟弯唇笑了下,觉得他还挺大方的。

    陈念薇瞪眼,防他跟防贼似的,“你别司马昭之心啊,她傻我可不傻。”

    话都露骨都这份上了,怕雪烟对他有不好的印象,岑文逸只能悻悻作罢。

    陈念薇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故意说得很大声,像要给全班听见,“咱俩可都不能早恋啊。”

    周围安静了一瞬。

    而后,迸出一阵汹涌的哄笑。

    岑文逸刚好在喝水,差点呛得半死,赶紧背过去,抚着胸口缓气。

    后头的周然听见,笑得地动山摇,“陈念薇,你还挺拿自己当回事的,说这么大声,要脸不要?”

    他这人要么不开口,开口就是损人。

    纯属犯贱。

    “靓妹的事你少管!”陈念薇没好气瞪他。

    有人戏谑道:“诶。周然你老挑她毛病,是不是暗恋她?”

    周然抽书砸说话的那人,“咚”的一声:“我去你妈的!怎么还泼脏水,你暗恋她吧?”

    陈念薇气死了,“周!然!”

    一时之间,乱哄哄的。

    同学们打闹成一团。

    雪烟没心思看戏,又埋头开始做错题。

    她这回有点粗心,数学大题一个没错,却在送分题翻了车,结果没拿满分。

    其他科目倒是比上回考试有了些进步,看来是暑假的题海战术起了作用。

    陈念薇闹完回来了,刚掐了周然一通,浑身爽利。

    “我的话你听进去没?”

    雪烟停下笔,没反应过来,“你是靓妹?”

    陈念薇猝不及防被夸,脸红了红,“我说早恋的事!”

    雪烟“哦”了声,认真道:“我不可能早恋的。”

    陈念薇一听这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事实证明,阿羞根本没看上陆京燃那王八蛋,是他一直缠着她,搅得人鸡犬不宁,与此同时,她也没错过岑文逸黯然的神情。

    这有什么办法呢。

    感情就是无情刀,杀人不过点头地,不是所有暗恋都能窥见天光的-

    烧烤店里,一桌男生聚一起抽烟。

    桌上堆着残羹冷炙,烟头成堆,地上横七竖八都是空酒瓶。

    烟酒浸淫着空气,混着烧烤味,在宽大的包厢里滚着,看样子,已经吃喝好几轮了。

    陆京燃斜靠椅背,眉骨冷硬,下颚刀裁般深刻,黑色的帽子倒扣,露着线条凌厉的胳膊,浑身都散发着散漫又勾人的劲儿。

    他抽出根烟,没摸到火机,朝尹星宇说:“借个火。”

    尹星宇没反应。

    陆京燃不耐抬头,见他拉着个晚娘脸,给了他一脚,“你有病?最近脸这么臭。”

    魏明知故意激他,“估计被妞甩了。”

    听见这话,尹星宇跟应激似的,差点弹起来,“老子没看上那妞!”

    看来是真的。

    陆京燃指节敲桌,忍不住笑,“说说,让哥们高兴一下。”

    尹星宇烦得耙了下头发,“没什么。”

    他正郁闷呢,总不能说陈念薇那天根本没回答他,只顾着跑,比狗都快!

    妈的,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魏明知闷笑,猜测道:“你看上难搞的妞了?”

    尹星宇“唉”了声,没忍住吐槽:“是个不能早恋的。不过也是,她成绩好,一看就是乖乖女,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讨厌我也正常。”

    陆京燃动作微顿,睨他一眼,没吭声。

    魏明知没料到实情是这样,“你换口味了,怎么看上乖乖女了?”

    尹星宇眼光疑惑,纳闷道:“就燃哥能喜欢这种,我不行?”

    “那哪能一样?”魏明知瞅陆京燃一眼,笑道:“阿燃是闹着玩,你是动真格啊。”

    陆京燃摸到个打火机,低头点烟,火光照亮他漆黑的瞳孔,喉结滑动,脖颈青筋分明,指间的猩红猛然涨大,影影绰绰浮在浓稠的夜色里。

    “……”

    他吐出口烟雾,眼神冷飕飕的,“差不多行了。”

    魏明知“啧”了声:“瞧你这狗脾气,哪个姑娘受得了。”

    陆京燃懒得搭理他。

    尹星宇还想着陈念薇上回的反应,心里很不舒服,“唉,燃哥,这种女孩咱们惹不起,我看雪烟对你也冷冰冰的,怕你怕得要死,指不准心里多烦你呢,你干脆别往南墙上撞了。”

    陆京燃脸色一沉:“你找抽?”

    魏明知觉得他简直疯了,皱眉道:“你傻逼吧,还管他头上去。”

    “错了错了。得,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尹星宇又开了瓶酒,插科打诨道:“燃哥,你今儿一点酒都没碰,陪我喝点呗。”

    “喝个屁。”

    他不能酒驾。

    陆京燃看了眼腕表,忽地起身,推开椅子,抬脚就往外走。

    尹星宇愣了愣,问他:“燃哥,你去哪儿啊?”

    陆京半眯起眼,哼笑,拖腔带调,“撞南墙去呗。”

    快十一点了。

    小姑娘估计快练完舞了。

    第22章 去见你

    雪烟每天十一点结束练舞。

    为了省钱, 会走路回家,好在路程不算远。

    舞蹈参赛的事她和家里人说了,出乎意料地, 裴秀颖倒是没反对, 还鼓励她尽管试试,失败也不要紧。

    她向来乖巧, 除了齐兰夏不太相信, 其他人倒是深信不疑。

    不过最近雪烟有点发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几天总觉得怪怪的, 后面似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但回头时, 又什么都没看到。

    雪烟怕黑, 每次都走得飞快。

    直到灯火通明的地方, 才会放下悬着的心。

    雪烟背着包,可能是被害妄想症,那种模糊的感觉又来。

    这一次, 她甚至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

    这是小巷的拐角,黑乎乎的,越想越心慌,她都没有勇气回头去看。

    雪烟捏紧背包带, 心头一紧, 拔脚就往外跑。

    身后那阵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头皮发麻, 心脏狂跳,似乎就在耳边响着, 声声都逼人。

    她的脑海闪过许多鲜血淋漓的凶.杀案件, 怕得寒毛直竖, 她怕跑不过后面的人,这种恐惧的预感, 阴森森地从小腿肚子往上爬。

    她会不会死在这里?

    才这么想,雪烟的领子一紧,被人鹌鹑似的拎住,她脑子一下子就炸了,惊声尖叫起来。

    “变态,你放开我!”

    “你这个神经病,离我远点!!”

    雪烟背对着对方,打不到他,只能拳打脚踢,拼命挣扎。人在这一刻,会失去所有理智,却有活下去的本能。

    陆京燃耳朵差点给炸废了,冷冷开口:“叫个没完了?”

    雪烟一瞬被定住,带着哭腔问:“陆京燃,是你吗?”

    听见这话,陆京燃卸下劲来,把她肩膀掰过来。

    “哭了?”

    雪烟红着眼,直瞪双眼,眼底还汪着泪。

    眼神软溶溶的,浑身都柔弱,简直能要了人命。

    陆京燃第一次心里不是滋味,“操,别哭啊。”

    怪让人心疼的。

    雪烟这会才缓过劲儿来,但脚还软得厉害,她一只手撑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去锤他,气得小脸通红。

    “你为什么老吓我,你就是个神经病!”雪烟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打他跟打情骂俏似的,“刚为什么不说话?非要吓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陆京燃没想到她吓成这样,任她发泄,“来不及喊你。”

    雪烟瞪他:“你就是故意的。”

    她这会完全没了平时的理智,气势并不孱弱,甚至可以说是嚣张。

    陆京燃抬手,给她擦泪,看着凶神恶煞的,动作却小心翼翼的。

    “行了,错了。”

    雪烟惊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低头。简直不像他会做的事。

    “那你下次别吓我了。”雪烟吸了下鼻子,抬头扫他一眼,“这是小孩子才做的事,可幼稚了。”

    陆京燃笑了,“好。”

    谁能受得了。

    样子可爱死了,简直爱不释手,心里再多的气,现在也全都没了。

    “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家了。”

    雪烟气还没消,不想搭理他,拔腿就走。

    陆京燃拉住她,皱眉问:“你怎么回去?”

    雪烟回头,没能挣开他,气又上来了,“走回去呀!”

    “每天都是?”

    “对啊。”

    陆京燃气急败坏:“这么晚,你真不怕出事啊?”

    他好凶啊。

    雪烟吓得缩了下肩膀,嗫嚅道:“也不是很远,而……而且也就这段小路黑了点。”

    陆京燃冷笑,恨不能掐死她,每个字都是冰块,语气夹枪带棒。

    “你每天练舞累得像条狗似的,居然还敢走路回家,真行啊你。”

    雪烟被他劈头盖脸一顿嘲讽,心里也不痛快,鼓起勇气说:“那也和你没关系呀。”

    可以,真够泾渭分明啊。

    陆京燃低眼看她半晌,面无表情,声音很冷:“行,没关系。”

    话一撂完,他长腿一迈,转身就走。

    背影冒着寒意,仿佛能冻住黑夜。

    不一会儿,巷尾就看不见他了。

    雪烟先是松了口气,空气安静得过分,巷子又窄,坑坑洼洼的,旧得阴森森。

    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只感觉他刚带走了所有人气,不可避免的,越想越慌。

    都怪他,刚没事乱说什么!

    雪烟掏出手机,点开音乐软件,放起喜庆的《好运来》壮胆。不一会,嘹亮的歌声响彻整个小巷。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

    就在这时,一阵轰鸣声忽地滚滚而来,刺穿歌声。

    昏黄的无尾光照亮逼仄的小巷。

    轮胎碾过地面的摩擦声擦过耳旁,刺得耳朵锈痛。

    一辆纯黑的机车骤然停在她身边。

    地面拖出惨烈的痕迹。

    雪烟吓了一跳。

    陆京燃戴着黑头盔,掀开护目镜,笔直地看向她。

    她懵了,掐断音乐,“你怎么回来了?”

    陆京燃脚撑地面,机车轰鸣隆隆,伴着他冷冷的声音。

    “上车。”

    雪烟没动。

    她是见过他飙车的。

    快得让人害怕。

    陆京燃啧了声:“磨叽。”

    雪烟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腰上一只手臂箍着她的腰,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陆京燃将她整个人揽上了后座!

    雪烟尖叫起来,头搁在他肩上,呼吸吞吐之间,都是他滚烫的气息。

    她拍打着他的背,双腿乱踢,“放开我!我不想上车,你别强人所难!!”

    陆京燃冷着脸,吓唬她,“你再叫?”

    雪烟:“……”

    陆京燃很满意她的识趣,掏出个头盔扔给她,“戴上。”

    雪烟慌乱地接住,低头一看。

    是个粉色的头盔。

    老手,看来没少载女生,花心大萝卜。

    雪烟委屈地解着扣子,心里嘀咕,你爱载就载吧,重死你个犯浑的坏蛋。

    她明明很聪明,但研究半天都没明白,这戴头盔和扣安全带不一个道理吗?

    陆京燃等了半天,回头一看,她头盔戴得七歪八扭,动作笨拙,连扣眼都找不准,看着很滑稽。

    “笨死了。”

    陆京燃反身,帮她调节长度,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她可爱得紧。

    他凑得太近,头盔碰着头盔,呼吸都扑在她脸上,热烘烘的,像能煮沸她。

    雪烟不自在地后仰,想离他远点。

    陆京燃按住她的脑袋,声音沉了下去,“别乱动。”

    雪烟僵着身子,任他摆弄,心里悄悄嘀咕。

    他属什么品种的,凶死了,难怪没人打得过他。

    很快,陆京燃调整好长度,锁上卡扣,拨下护目镜,凑近她,“早点习惯。”

    雪烟:“啊?”

    还没反应过来,轰鸣声暴响,车子炮弹一样飞出去,一声尖叫长长地散在风里。

    由于惯性,雪烟整个人都撞到他的背。

    少年的骨骼硬且结实,撞得生疼。

    她倒抽口气,这辈子没体会过这么快的速度,吓得要死,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抱紧他的腰。

    隔着薄薄的T恤,雪烟可以感觉到,他的后背滚烫健壮,很结实,腰却劲瘦,隐约能摸出些硬硬的纹理。

    陆京燃嘴角一松,放慢车速,从后视镜去看她。

    荔枝般鲜嫩的脸,眼神带点羞意,腮颊发粉。

    一直红到脖子里去。

    他现在只想笑,忘记了刚才还满腔怒火。

    早都飞天边去了,都不重要了。

    这样就很好。

    哪怕她不说话。

    他也愿意载她一辈子。

    反正,他早都认命了。

    ……

    很快到了雁江巷。

    陆京燃本来想载她多兜几圈,但太晚了,他不想耽误她休息,本来她就很累了。

    陆京燃停在巷边,“到了。”

    他后面开得很慢,雪烟倒没不舒服,“谢谢你。”

    声音又软又甜,听得他嘴角又挂上浓浓的笑意。

    雪烟下车,摘下头盔放后座,“你回去注意安全喔。”

    陆京“嗯”了声:“早点休息。”

    雪烟点了下头,转身往里走。

    陆京燃盯着她的背影,叫住她,“雪烟。”

    她回头:“怎么了?”

    陆京燃问:“比赛的时间和地点,告诉我。”

    雪烟抿了下唇,不想他去,“你别来。”

    陆京燃收起笑,面无表情:“为什么?”

    “比赛流程很长,会很枯燥。”雪烟自以为找了个很漂亮的借口,小声补了句:“而且,你也不一定看得懂。”

    明摆着糊弄人。

    “我有眼睛,分得清美丑。”陆京燃声音冷得像冰。

    雪烟:“我不是这意思。”

    “时间地点。”他又重复一遍。

    他从来都偏执,游刃有余,任何事都掌控欲强。

    雪烟不说话了。

    陆京燃咬牙问:“你就这么烦我?”

    雪烟依旧沉默,也不看他,似乎默认了一切。

    空气闷热而安静,陆京燃只感觉有一股邪火,在体内横冲直撞。

    她长得那样漂亮,成绩优越,脾气又好,拥有一个干净的灵魂,简直完美得一塌糊涂。

    而他身上出类拔萃的皮囊和家世,那些他曾经所向披靡的,她统统不在乎。

    她看不见他。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千山万水。

    陆京燃不想说话了。

    她身边可以有很多人,但不会是他。

    无尽的酸涩涌上心头,愤怒、失落、无力,各种情绪交织沸腾,无声地煎熬着他。

    陆京燃讨厌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浑身都烦躁,难受得了极点。

    陆京燃冷着脸,一言不发,油门踩到底。

    隆隆爆鸣声撕裂安静,他头也不回,烈火狂风般飞驰而去。

    ……

    后来的日子。

    陆京燃还是会送她回家。

    他每晚准点在校门口蹲她,不顾她的意愿,抓到她就绑到车上,油门一踩,就往她家的方向飞奔。

    只是,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

    方式虽然粗暴,但雪烟知道,他是怕她出事。

    这个人,连关心人都别扭得要死。

    ……

    这天,几个男生正在打手机游戏。

    他们都没去上晚修,也懒得跑太远,就在校内奶茶店窝着。

    这群都是有钱人,父母每年都往学校砸钱,高层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

    桌上凌乱堆着奶茶杯,有甜腻的气味在逼仄的室内冰着。

    陆京燃斜靠椅背,双腿交叠,空间太小,显得他整个人有点憋屈。

    一身黑T,工装裤,衬得肩宽腿长,低着眼看手机,银色耳钉闪着冰冷的光。

    眉骨硬朗,薄唇微抿,喉结凸起分明。

    惹眼得要死。

    风哥和他们熟,知道赶他们没用,任他们闹,他就在前台用电脑玩着斗地主。

    一个男生说:“他妈的,这什么垃圾队友。”

    魏明知:“这傻逼系统匹配越来越狗了。”

    尹星宇气定神闲:“别慌,等我带飞。”

    魏明知气笑了,“滚吧你,上回害我五连跪!”

    “那能怪我吗?是你没和我配合好。”尹星宇不服,“我和燃哥就不会这样,对吧?”

    陆京燃心不在焉,整个人都燥郁得要死。

    匹配的那个队友和尹星宇菜得要命,根本带不动。

    小姑娘刚才发信息来。

    今晚不练舞,要好好休息备赛。

    那她现在干嘛呢?

    陆京燃想得出神了。

    尹星宇在一旁嗷嗷叫:“燃哥燃哥,你怎么不动了?我残血了啊啊!救我,救我!”

    这逼样不和尹星宇之前一样吗?

    魏明知还在力挽狂澜,瞥见他表情,抽空问:“雪烟又怎么你了?”

    陆京燃一言不发,脸色更沉。

    越想越烦躁了。

    第一节晚修下课铃响。

    邻桌率先来了俩男生,叽里呱啦地聊着,吵人耳朵。

    “诶,你是不是在高一1班?”

    周然说:“嗯,咋了?”

    “我记得,新任校花不是在你们班?”

    周然愣了下:“雪烟啊?她是我前桌。”

    陆京燃动作一顿,冷冷看过去。

    他朋友王诚兴奋极了,“我靠,你小子好艳福啊。那妹子人美声甜,是不是和你说话都娇滴滴的?”

    周然烦透他这狗德行,皱眉道:“你放尊重点,别这么说她。”

    “你小子装个屁啊,我就不信你不馋她。”王诚嘁了声,脸上悻悻然的,“要能追到这么好看的妞,脸上多有光啊。”

    “滚蛋。”周然说:“人家上回说了,不早恋的。”

    “还挺会拿乔。”王诚眼底盛满□□,指尖扣着桌面,讽刺地笑,“原先那帖子谁没看过啊,那点事都传遍了,指不准床上多骚……”

    瞬息间,眼前的桌子被人用力踹翻。

    王诚还没看见人,先爆出一声怒吼:“谁他妈不长眼啊?”

    陆京燃目光冷戾,声音夹冰:“我。”

    所有人都笔直地看过去,吓得直抽气。

    王诚神色诡谲,变了好几轮。

    他怒火中烧,腮帮子不断地抖动。

    整个休港市都清楚,陆氏是乌衣门第,权势显赫,学校有几个敢惹他们这群纨绔子弟的,只有曲意逢迎,俯首称臣的份。

    王诚硬生生将那股火气与嫉妒压下,最终化成谄媚的笑容,“对不起,燃哥,是不是我们刚说话太大声了?您别往心里去。”

    “道歉就完了?”陆京燃舌尖顶了下腮边,忽地笑了声:“太便宜你了。”

    王诚懵了下,反应过来,也挂不住脸了,憋着气问:“那你还想怎样?”

    对于盛怒中的陆京燃来说,这句话无异于挑衅。

    陆京燃像被激怒从笼中被放出的野兽,猛地上前,手掌叉上王诚的喉管,使劲将他的后脑勺往墙上摔。

    “老子让你嚼舌根!”

    “咚”的一声巨响,王诚痛得感觉脑浆搅成一团,发出模糊一声的惨叫,几乎要咬断舌尖。

    陆京燃下劲压住他,眼神戾气深重,虎口越收越紧,胳膊上经络隆结健壮。

    王诚脸涨得通红,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不、不敢了。”

    风哥最先反应过来,从收银台窜出来,吼道:“阿燃,你疯了?!这是我的店,这点面子你他妈都不给我?赶紧松开!”

    这场面吓得外面的学生不敢进来。

    又耐不住好奇,围成一圈,全在看热闹,议论纷纷。

    陆京燃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他爸陆明峰之前说过,再无法无天,不消停点,就绑他回去关禁闭。

    魏明知生怕闹出乱子来,拽了下他的胳膊,“阿燃,适可而止。”

    陆京燃一把甩开他的手,话倒是听进去了。

    他低睨着王诚,下颚紧绷,眸光带刺,警告道:“再造谣,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王诚痛得五脏俱焚,尿都快吓出来了,只会重复一句:“不敢了,再、再也不敢了。”

    陆京燃松开手,低下头去,眉间都是冷意,“还有,你他妈记住。”

    对上他野蛮的眼,王诚直打哆嗦。

    “爷的女人。”陆京燃脸色阴沉,拍了拍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别他妈肖想。”

    第23章 去见你

    “滚。”

    听见这话, 王诚狼狈地爬起身,跌跌撞撞的,落荒而逃了。

    他当然不敢举报给学校。

    先不说他有错在先, 就算举报了, 陆明峰有的是手段摆平一切,不过白忙一场罢了。

    谁都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陆京燃站直身子, 轻声说:“风哥, 抱歉,东西我双倍赔。”

    风哥叹了口气, “行了, 下回别折腾我这小破店了。”

    他俩关系好, 平日也蒙他不少照顾, 总不可能为这事和他过不去。

    说完,风哥摇了摇头,到门外安抚学生的情绪, 店内这才渐渐恢复正常。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把周然吓得够呛,这下他也顾不得喝奶茶了,起身就想往外走。

    陆京燃叫住他:“哥们儿。”

    周然头皮一麻, 转过头, 语气狐疑, “叫我吗?”

    “对。”陆京燃上前,给他扔了支烟, 语气带着懒洋洋的痞气, 态度和刚才判若两人。

    “问你个事。”

    周然懵了, “啊?”

    这位混世大魔王,又素不相识, 他能帮上他啥啊?

    陆京燃靠墙,没点火,把玩着烟条,灯光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昧,看不出情绪。

    他眉眼深沉,低声问:“她亲口说的,不早恋?”

    周然醒目,很快反应过来,“啊,对!”

    尹星宇也听见了,神色一言难尽,小声嘀咕道:“肯定是陈念薇那死丫头怂恿的。”

    “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反正挺久之前了。”周然见他态度是非分明,不像找茬的样子,这会也没顾及了,话敞开了说:“雪烟和男同学都很保持距离的,心思都在学习上呢,你尽管放心。”

    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是不需要明说的。

    陆京燃拍了下他的肩膀,“谢了,哥们儿。”

    “客气,走了。”

    陆京燃点烟,呼出一口气,白雾卷过他的冷漠的眼角。

    不早恋好。

    说明这三年他还有机会。

    陆京燃眯起眼睛,浑身乱火在蹿,唉,一天没见了。

    想她想得厉害-

    时间匆匆过,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比赛的日子。

    天气转冷,寒风侵肌,所有人都添了衣,热水喝个没完。

    陆京燃给的药膏很管用,雪烟的皮肤全好了。

    只是好像每次用到这个药,都会忍不住想起他,她心里暗想,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比赛的地点在市中心的克南剧院。

    离家远了些,坐地铁得一个多小时。

    雪烟很谨慎,起得早,简单地化了个妆。

    她没什么钱,舞裙是想办法租的,化妆品捡便宜的买,能用就行。

    收拾好东西,雪烟去坐地铁。

    到了之后,饥肠辘辘,又在附近苍蝇小馆吃了早餐。

    天气寒冷,雪烟被冷得打喷嚏,鼻涕直流,用了不少纸巾,脑子都有点晕涨涨的。

    吃完再回场地时,人陆陆续续都来了,清晨也显得喧嚣。

    比赛场地是开放的,有些学生还有父母陪着来,雪烟收回眼,压下心里的失落感。

    大门络绎不绝,很多来凑热闹的观众。

    一阵熟悉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引得门外一群人张望议论。

    雪烟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抬睫望去。

    随着“嘣”一声急刹,一辆拉风的重型机车猛地停在门口。

    陆京燃一身黑,长腿跨地,抬手取下头盔,眉骨锋利,下颚线紧削。

    黑发有点炸了,他拨了下,用力时,手背上骨节硬朗,筋脉利落分明,散发着浓烈的野性。

    怕被他发现,雪烟赶紧收回眼,琢磨要不要干脆躲一下。

    但今天总是要上台的,只要他在台下,那不就迟早会被他堵住?

    陆京燃停好车,才刚进门,明明这么多人,但他就是一眼看到了树下站着的雪烟。

    她穿着米黄外套,里头是件高领毛衣,短裙下,是白色长袜,又细又长。

    画着淡色眼影,红唇障然,看着楚楚动人。

    她低头看着手机,神色慌乱得不行。

    明显已经发现他的存在了。

    陆京燃上前,目光下视,笑她:“又给我装瞎。”

    雪烟没办法,只能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陆京燃冷哼:“老子有嘴,会问人。”

    其他人停好车,也过来了。

    尹星宇:“嗨,雪烟。”

    魏明知笑:“你倒是怪早的。”

    他俩本来是爱玩的性子,听说这是古典舞比赛,应该能看见不少美女,才来凑热闹的。

    雪烟对他们也算熟悉,友好地点了下头,“你们早。”

    陆京燃盯着她眼下青色的阴影,皱眉问:“你昨晚没睡好?”

    他冷脸的时候是相当吓人。

    雪烟抿了抿唇,老实道:“挺好的。”

    就是有点紧张,容易胡思乱想,睡得晚了点。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兴奋的讨论声。

    “真的是陆京燃他们诶。”

    “他怎么来这了?”

    “特地来看你的吧。”

    雪烟偏头,对上了一双乌黑的圆眼。

    是林静怡,身旁还有几个人,是她平时玩得好的朋友,都脸红地看了过来。

    林静怡是胆子最大的,直奔陆京燃,仰头问他:“你们怎么都来了?”

    魏明知说:“来给咱们学校的姑娘加油。”

    这话一出,其他女生脸更红了。

    林静怡凑到陆京燃跟前,语气有些讨好的意味:“我努力练了好久,今天拿个冠军给你长长眼。”

    陆京燃连眼皮都不抬。

    尹星宇嗤道:“怎么你还和初中一样自恋啊。”

    魏明知觉得她缺心眼,损道:“你这大话说的,也不看看场合,雪烟还在这呢。”

    雪烟没说话。

    “我以前报班的时候,她只有看着的份。”林静怡瞥她一眼,嗤了声:“怎么可能赢我?”

    异想天开,林家的钱,从来不会投资在她身上。

    雪烟浑身不舒服,抬起眼来,“林静怡,你还没赢呢。”

    “……你!”

    从她进林家第一天起,林静怡就不喜欢她,怕被抢走宠爱,抢走家庭资源,所以她用尽各种手段抹黑她,直到把她赶出林家,甚至,不惜诬赖她偷钱。

    被她堵得浑身不爽利,林静怡看了陆京燃一眼,倍感丢脸,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讽刺。

    “雪烟,你就是喜欢抢我东西是吧?父母是,喜欢的人是,现在连第一名也要和我抢了?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是吗?”

    这种场面发生太多次了。

    雪烟已经习惯了,声音很淡:“这话还给你。”

    这话无异于挑衅,新仇旧恨加一起,烧得林静怡理智全无,她拔高音量:“这话你凭什么还我?你爸死了,又想抢我爸爸,这难道不是事实吗?可惜,现在爸妈都是我的,你什么都没有。”

    雪烟觉得她疯了,“我没法和你沟通。”

    撂下这句,她转身往里走。

    “你什么底气都没有,凭什么看不上我?还想赢过我,做梦!”林静怡盯着她的背影,心中怒火正盛,忍不住喊:“你就傲吧,爸妈都不爱你,以后你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

    雪烟身体一僵。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京燃终于懒懒出声:“你是真蠢啊。”

    林静怡愕然,猛地抬头看他。

    “你也不想想。”陆京燃低头睥睨她,目光讥诮,“你有什么能让她看上的?”

    ……

    后台选手等待区。

    雪烟一个人坐着,紧张得手脚冰凉。

    手机一震,收到陈念薇的信息:【宝贝,我赶不过去!我妈发烧了,得照顾她,对不起!!!】

    雪烟让她别来了,安慰几句后,放下手机。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渐渐冒出许多汗。

    其他女生也紧张,互相打气,要么就在一旁练习,或用手机转移注意力。

    现在是林静怡在前台表演,她很聪明,选了首经典曲子,很适合竞赛。

    前面坐着的女生也意识到这点,回头问她:“你认识现在舞台上跳舞的女生?”

    雪烟愣了下。

    但凡是看到她们刚在吵架,也不至于明知故问。

    见她神情疑惑,女生“啊”了声:“是这样,我刚看到你们在说话,不过很快就进场了。”

    哦,没看完全程。

    那难怪了。

    雪烟含糊道:“算吧。”

    “那女生挺厉害的,我好几回比赛都碰见她了,她会的舞种还挺多的。”女孩盯着她的脸看,忽地感叹:“不过你好漂亮啊。”

    雪烟搞不懂这两者的逻辑关系,朝她笑了下,“谢谢。”

    “对了,你一个人来的吗?”女生像个自来熟,也可能是想缓解紧张,滔滔不绝的,“好羡慕,我都烦死了,我父母非要陪我来,我感觉他们在下面看着,我都好紧张啊。”

    雪烟一言不发。

    这么多次的失望,她真的以为自己不期待了。

    毕竟这么多天,裴秀颖没有问过她任何情况,包括比赛,但是这瞬间,女孩最为平常的抱怨还是刺伤了她。

    或许,林静怡说得对。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一无所有,无家可归,身上没有光环,从来没有被谁挽留过。

    日子过得如履薄冰,进退不得。

    那些来自过去的爱覆水难收,可望不可即。

    前途茫茫,人生也一败涂地。

    雪烟猛地抬眼,定定看着舞台。

    但没关系,远处无限风光在。

    她仰世而来,就是为了破晓。

    ……

    观众席坐满了人,家长基本都在前排,陆京燃一群人高,怕挡住别人视线,选择了最后一排。

    选手水平参差不平,有些离谱到能被当成土味搞笑视频的程度。

    时间一长,观众们也渐渐坐不住的,都聊起天,刷起手机来了。

    他们已经坐了挺久了,还没轮到雪烟上场。

    到目前为止,发挥最好的就是林静怡,她表演完节目,谢幕时,获得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

    林静怡明显也感受到了这份热情,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下场了。

    尹星宇觉得有些不妙,“林静怡确实跳得好,不会真是她赢吧?”

    魏明知玩着消消乐,“不能吧。阿燃不说雪烟每天都练很晚吗?”

    尹星宇摇头,叹道:“这玩意不单看努力的,还得看天份的,再说,没有资源投入哪……”

    这时,主持人优雅地走上舞台,开始下一轮的报幕,“让我们欢迎下一位参赛选手,来自休港高中高一的学生,雪烟。”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尹星宇还在说话。

    陆京燃踹了他一脚:“别吵。”

    尹星宇立马闭嘴,将手机息屏。

    舞台一暗,雪烟走上台,一束昏黄的光追着她跑。

    精致的脸在大屏幕显露无疑。

    就在这瞬间,观众从窃窃私语,到彻底安静下来。

    陆京燃懒散坐着,长腿微曲,紧盯台上的她,眼睛漆黑。

    她一手掌伞,身上穿着红蓝长裙,银丝掐芽的纹理,腰肢柔软,胯骨玲珑。黑发盘成发髻,眼影深浓,桃粉的脸颊,红唇艳过半天霞。

    古典的音乐响起,她轻轻舞动起来,柔弱无骨,身如飞絮。

    水袖飞扬间,舞姿回风,每一步都悠然,落地生光。

    许多观众屏住呼吸,默默举起手机拍摄。

    整个场内安静得过分,恐惊台上人。

    “这首曲子是什么?怪好听的。”尹星宇问。

    魏明知:“不知道,我不怎么听这类曲风。”

    尹星宇点开音乐软件,边问:“燃哥,雪烟和你说过没?这首我想加进歌单。”

    魏明知推他肩膀,小声骂道:“你弱智啊?听歌识曲不会?”

    “哦哦,老子给忘了。”尹星宇很快搜出来了,“叫《菩萨蛮》,这不是词牌名吗?”

    “可以啊。学渣还懂词牌名。”

    魏明知翻了个白眼,转头注意到别的事。

    他“啧”了声,指了下隔壁,看热闹不嫌事大,“诶阿燃,旁边那男生长得又高又帅,好像在拍雪烟诶。”

    曲子快到尾声。

    陆京燃什么都听不见,心思全拴她身上,眼都不敢眨。

    舞台像天黑了,光追过来,那女孩耀得他眼睛绚烂夺目,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①,一颦一笑都动人。

    她合该这么美丽。

    在这腐烂的俗世里,她闻起来像人间不该有的季节。②

    陆京燃呼吸渐重,第一次尝到震荡心魂的滋味,血液速流,在身体里鼎沸飞窜。

    他浑身都酸胀,中了蛊一样,心跳快得没边。

    完全失控,像个傻逼。

    某处起了强烈的反应,陆京燃暗暗“操”了声,耳朵红得简直能滴血,心里也直发虚。

    他套上帽子,抽绳一拉,整颗头埋进卫衣帽子里,帽沿挤出一小撮毛绒绒的黑发,发根在空气中心虚地晃荡着。

    半晌,帽子里突然爆出一声气急败坏的低骂。

    “你他妈还不下去!”

    第24章 去见你

    舞毕, 雪烟在台上谢幕。

    短短三分钟,她像是走完了一生。

    雪烟头晕乎乎的,胸口闷得不得了。

    她感受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喉咙干涩, 呼吸间都像刀割,痛, 却又痛快。

    台下掌声雷动, 尖叫口哨声交织。

    雪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像灵魂抽离, 看他们交口称赞, 一种复杂、难以言喻的感觉渐渐淹遍全身。

    有那么一瞬间, 雪烟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世界, 那些声音都像来自天际,或是山海,渺茫到极点。

    当评委宣布她是第一名时, 雪烟才顷刻回过神来。

    从未放弃的底子,整整两个月的刻苦,终于有了回报。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实至名归,冲击最大的是林静怡。

    她简直不敢置信。

    雪烟用实力狠狠甩了她一次耳光, 和过去任何一次一样。

    刚撂下的势在必得的狠话, 在这瞬间成为一个笑话, 人设崩塌了,她还怎么在小姐妹群混, 她们会怎么看待她?

    门口雪烟和裴池站着, 似乎在说话。

    林静怡脑仁一炸, 人就冲上去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还叫裴池来看我笑话?”

    裴池冷瞥她一眼,没说话。

    雪烟更是莫名其妙。

    她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

    林静怡当她默认了,连连冷笑,“好啊。这才搬去多久,你们就好成这样。外面捡来的野种,你倒也不嫌弃。”

    裴池沉下脸,反唇相讥:“你还不如捡来的。”

    雪烟觉得她说话太难听了,提醒道:“劝你有话好好说,不然迟早祸从口出。”

    林静怡觉得她赢了还要假惺惺,肺仁都要气炸了,“轮得到你教育我?还真以为你是我姐啊?”

    这么多年书白读了,完全听不懂人话。

    林静怡这个人没有脑子,永远只会被情绪操控。

    雪烟不想再浪费唇舌。

    林静怡也没脸待下去了,冷哼一声,气冲冲地跑了。

    最近裴池在家会主动和她说几句话,两人关系缓和不少。

    雪烟这才有空问他:“你怎么也来了?”

    裴池冷嗤:“不是来看你的。”

    话里话外都是她自作多情的意思。

    雪烟微顿:“我也没说是因为我。”

    是不是她都不在乎。

    可能怕她误会,裴池又解释一遍:“朋友参赛,让我来看。”

    雪烟四处看,纳闷问:“你朋友呢?”

    裴池不耐烦道:“她先走了。”

    雪烟:“哦。”

    她心里暗暗嘀咕。

    这什么朋友啊,喊别人来看,也不打声招呼,自己先跑了。

    ……

    陆京燃出来时,就看见雪烟和一个男孩在相谈甚欢,看上去关系匪浅的样子。

    魏明知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火上浇油,“诶,那帅哥刚不是在隔壁拍雪烟吗,喜欢她是不是?”

    陆京燃脸一沉,冷淡地出声:“同学,你给我离她远点。”

    裴池转头,对上他的眼。

    须臾,他也冷下脸,扯过雪烟就要拉她走。

    陆京燃一下子就毛了,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冷声道:“松开!”

    裴池竟然丝毫不惧,眯起眼睛说:“凭什么?”

    火药味四起,战火一触即发。

    雪烟夹在他们中间莫名其妙,“你们干吗啊?”

    陆京燃转头看她,眼睛直往外溅火星,恶气冲天。

    “你不是说不早恋吗?”

    雪烟懵了:“我没早恋啊。”

    裴池说:“轮得到你管?”

    这话一落,周围静了一瞬。

    魏明知心里一凉,要出事了。

    果然,陆京燃浑身绷紧,腮颊气得直抽,揪起裴池的衣领,抬拳狠狠将他揍倒在地。

    裴池故意没躲,咚的一声响,摔得头晕脑胀,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了血丝。

    雪烟吓得瞪圆双眼,连忙挣开陆京燃,去扶他,“裴池,你没事吧?”

    声音又软又急,她从来没这样待见过他。

    陆京燃脸色难看至极。

    裴池任她扶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闷声道:“我没事。”

    这幕落在陆京燃眼里,刺眼得不得了。

    他浑身僵硬,脸色黑得要命,“你护着他?”

    雪烟沉默,掏出纸巾,去擦裴池的嘴角。

    陆京燃咬牙道:“老子在问你话!”

    “是!”雪烟忍无可忍,将纸捏进掌心,抬眼看他,气得眼眶通红,第一次冲他大声嚷:“你为什么总要打人?你这样的人除了暴力,还会干些什么?”

    他们之间永远无法互相理解。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住在高高在上的塔楼,永远无法理解她嘴里的黑暗与潮湿,而她这种活在地下室的人,更听不懂他形容的山顶看见的日出。

    他的退路太多,世界对他宽容,容错率也高。

    但她不一样。

    他永远不会明白,他轻易挥出的一拳,会对她的生活造成怎样的风暴。

    陆京燃目光嘲讽,眉眼间聚涌着无尽寒意,

    魏明知心里直叹气:“雪烟,你这话过分了。”

    裴池反手握住雪烟的手腕,晃着身子起来,“跟我走。”

    陆京燃立刻拽住她,咬牙问:“你敢?”

    雪烟回头看他,神色复杂,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

    却被裴池冷冷打断:“忘了我上回说的话了?”

    雪烟身体一僵。

    陆京燃死死地盯着她。

    他是那样偏执的人,眼神炙热,不得到答案,永远不会善罢甘休。

    在他的凝注下,雪烟动作缓慢,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他被她拒绝过那么多次,只有这次特别刺心。

    陆京燃冷着脸,“你就这么喜欢他?”

    雪烟抬头盯着他,轻声说:“你成熟点,行吗?”

    陆京燃笑了声,眼角戾气深浓,语气嘲讽。

    “轮得到你教训老子?”

    也是。

    她哪有资格劝他。

    雪烟抿唇,也觉得自己可笑:“是我多嘴了。”

    陆京燃偏过头,话像从牙缝挤出来,“给老子滚。”

    雪烟也没生气,扶着裴池,沉默地往外走。

    她脑子乱成一团,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胸口闷得很,又理不出头绪来。

    好一会,裴池瞥她一眼,主动出声:“你别多想,我不会告诉爸妈的。”

    雪烟一愣,“谢谢。”

    他愿意替她隐瞒,齐兰夏自然不会因为这事怪罪她,裴池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讨厌她。

    那陆京燃呢?

    雪烟心乱得厉害,怕他会找她秋后算账,毕竟,她刚才的话无异于老虎屁股上拔毛。

    雪烟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少年笔直站着,神情冷漠,下颚弧线利落分明,眉眼戾气深浓。

    一程烈风吹过,他黑色的衣摆来回晃荡。

    指间夹烟,猩红明明灭灭,白雾升腾。

    少年迎风来,天生就带光。

    燃尽一切冷与黑-

    回到家后,雪烟就开始发烧了。

    她早上被吹坏了,表演时就觉得头晕脑胀了,一直强撑着到家。

    她一开始还没发现,是裴池察觉到她神色不对,非要带她去医院。

    雪烟不肯,不想麻烦他,裴池没办法,只能翻出药箱,接了杯热水,拿到阁楼给她。

    雪烟吃了药,朝他道谢。

    裴池刚出去,她的手机就响起了。

    “阿羞,是妈妈。”裴秀颖问:“最近天气冷,你要多穿点,知道不?”

    雪烟身体忽冷忽热的,脑子有点转不动,“知道了,妈妈你也是。”

    “静怡刚比赛回来,不过好像不太顺利。”裴秀颖像想起什么,又问:“对了,你什么时候比赛?”

    雪烟垂睫,轻声说:“妈,我也是今天。”

    裴秀颖有点惊讶,“你也今天,多少名啊?”

    雪烟喉咙干涩,咳嗽几声:“我是冠军。”

    裴秀颖很快反应过来,微顿几秒,才继续说:“你们一场比赛啊,难怪静怡回来的时候,脸色看着不太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雪烟这会身心都不舒服,语气也有点冲,“你也不高兴?”

    “当然不是。”裴秀颖笑了,当她耍脾气,“你拿了第一,妈妈肯定开心啊。怪我工作太忙,都忘记了这回事,不然就去给你们加油了。不过,静怡脾气坏,你还拿了第一,她肯定不服气,你俩……”

    雪烟烧得有点糊涂了。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听不太清裴秀颖说的话。

    雪烟胡乱地“嗯”了几声,借机挂断了电话,坠入黑暗前,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不断盘旋。

    裴秀颖刚才光顾着高兴,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她生病了。

    等雪烟醒来后,黄昏临暮,落日都熟透了。

    她向来浅眠,是被微信的震动声吵醒的。

    雪烟迷迷糊糊地点开短信,裴秀颖刚转了这个月的生活费给她。

    比赛奖金还没发下来,先用这个垫着好了,她点开陆京燃的消息框,直接转账过去。

    很快,手机震动一声,发现是陆京燃发来的信息:【你什么意思?】

    雪烟无力地靠在床头,慢吞吞地回:【说好了拿奖要还你钱的。】

    torch:【谁问这个?】

    雪烟没想明白:【那是什么?】

    torch:【?】

    torch:【你他妈装傻是吧?】

    什么啊?

    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雪烟难受得厉害,脑子转不动,完全不想搭理他。

    火因:【你赶紧收钱。】

    torch:【做梦,老子就要你欠着。】

    他怎么说话不算话,上回他明明答应了的。

    雪烟又气又恼,每回都这么胡搅蛮缠,讲话还这么难听。

    算了,爱收不收!

    雪烟吐出一口气,不想和他继续搅和,下一秒,陆京燃直接发来视频。

    她神色一僵,哪敢接这阎王的催命符。

    她刚想挂断,陆京燃直接发来一句:【你拒接试试。】

    语气又狠又戾,透着一股明晃晃的威胁。

    雪烟呼吸一窒,没了办法,只能接通视频电话。

    屏幕一跳,陆京燃的脸映入眼帘。

    光线黯淡,他半张脸隐于暗处,神色冷峻,轮廓深邃分明。

    他斜靠着墙,左手夹烟,套件薄薄的黑色外套,身形停匀挺拔,穿什么都好看。

    黑色的发丝微乱,下颚棱角分明 ,眉眼间涌着戾气。

    远比同龄人禁欲性感。

    他呼出口浓烟,没看她,也不说话。

    沉默得让人心惊。

    雪烟呼吸一紧,轻声问:“你打来有什么事呀?”

    半晌,他转过头。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漆黑,沉鸷有力量。

    全世界像安静下来。

    只有他灼人的目光,只一眼,就烫得她心尖都发痒发慌。

    雪烟有些怕,小声唤:“陆京燃?”

    仿佛沉默了一个世纪,陆京燃终于出声,语气微冷,“什么时候的事?”

    雪烟没明白:“什么?”

    他眉眼的烦躁已经显而易见,“早恋。”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总是这样狂妄自我,又游刃有余,让人拿他没半点办法。

    雪烟知道躲不掉,只能老实道:“我没早恋。”

    他神色稍松:“那男的谁啊?”

    “是我哥。”

    陆京燃身上冷感一散,扯了扯唇角,邪气入了骨。

    “亲生的?”

    怎么会有人问得事无巨细的。

    雪烟微顿,摇头道:“不是。”

    陆京燃一瞬收起笑容。

    哥哥。

    没有血缘关系。

    特地来看她比赛,给她拍照的哥哥。

    他看她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是看猎物的眼神,充满着危险与占有欲。

    她怕他,却对那男的不设防。

    甚至谈得上亲密。

    谁都可以站她身边,唯独不能是他。

    一阵冷风过,像把刀子,就这么在他心里狠狠搅动。

    陆京燃黑着脸,冷笑道:“雪烟,你真牛逼。”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雪烟感到危险。

    她忍着身体的不适,话说得有些艰难,“你别骂人呀。”

    “他连我都打不过。”他目光嘲讽,嗤道:“这么怂,你喜欢他什么?”

    他怎么老听不懂人话,偏执得厉害。

    雪烟脸涨得通红,怕隔墙有耳,小声道:“他是我舅舅的养子,你、你别乱说……”

    喉咙难受得厉害,她话说到一半就拼命咳嗽起来,根本克制不住。

    镜头疯狂晃动,视频模糊成一团。

    陆京燃皱眉:“你不舒服?”

    雪烟无力地点下头,瓮声瓮气道:“早上着凉,发烧了。”

    下一秒,她的屏幕一黑。

    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夹杂他急促不稳的呼吸,拉扯着人的神经末梢。

    雪烟抚着胸口,缓完气息,疑惑道:“屏幕怎么黑了,我看不见你啊。”

    陆京燃不知道在干什么,声音有些发紧:“手机放兜里了。”

    雪烟有些高兴,以为他不耐烦了,连忙说:“你不想打了?那我挂了。”

    下一秒,“咚”的一声,窗户震得厉害。

    雪烟猛地抬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下个瞬间。

    一道低沉的男声挤进窗缝,攒着沉沉的寒气。

    “挂个屁,给老子开窗。”

    第25章 去见你

    雪烟愣了一会, 很快反应过来。

    她赶忙下床,打开窗后,差点吓得惊声尖叫。

    怎么会有人这么疯?

    她双目圆睁, 惊慌道:“你爬树干吗, 摔下去怎么办?”

    神经病啊!

    就算他无法无天惯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全啊。真摔下去, 受伤不说, 裴家惹上麻烦,林家不又得翻天了?

    雪烟赶紧打开窗, 一阵寒风卷过, 她倒抽一口冷气。

    “你别发疯了, 赶紧下去。”

    陆京燃靠着树干, 肩宽腿长,下盘稳当当的,手心盘着两颗石头, 神情散漫又冷戾。

    他们的视频通话还没挂断,从手机传出她慌张的回音。

    陆京燃扔开石头,眼神直白而不收敛,落在她身上。

    风很大, 吹着她米色吊带裙, 更凹显直柳柳的腰身, 半卷的长发飞舞。

    左边肩带下滑,吊带裙敞着襟, 露出一道沉甸甸的胸线, 皮肤和牛奶一样白。

    陆京燃看得喉咙发紧, 冷风也吹不散他浑身的燥热。

    雪烟光着腿,冷得肩膀紧缩, 锁骨凸起,她仰脸水汪汪地看他。

    漂亮得要死,招人稀罕得紧。

    陆京燃笑了声,眼神沉沉,语气意味深长,“我刚就想问了,你不冷?”

    “屋里有暖气。”

    雪烟不明所以,一边说,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腮颊登时涨得通红,将肩带扯了上去。

    她骂他:“流氓!”

    陆京燃挑眉,倾过身子,一手撑着窗台,弓腰越了进来。

    动作一气呵成,一点气都没喘,相当潇洒帅气。

    他关好窗,靠墙双手抱胸,低声笑了,神色暧昧而痞气。

    “我以为你特地穿给我看的。”

    他真够不要脸的,雪烟又气又羞,“你烦不烦呀,别老说这种话。”

    “怎么?脏你耳朵了?”

    雪烟气闷地瞪他。

    “真没用。”陆京燃把人扯过来,仔细打量她,脸色转冷,“一会没看着你就病了。”

    “你放手,快给我走。”雪烟怕被人发现。

    “这么热,发烧了。”陆京燃皱眉,另一只手去探她额头,声音几乎是温柔的,“吃药没?”

    他的掌心滚烫,雪烟羞恼地躲开,“吃了。”

    陆京燃视线逡巡,发现桌上散着两板药,还有喝了半杯的水。

    她虚弱得厉害,肯定有人照顾她。

    想到今天那男的,陆京燃的脸沉了几分。

    雪烟紧张得要死,不断回头看房门,又将他往窗边推,“你快走,等会被人发现我就惨了。”

    舅舅和舅妈虽然还没回家,但裴池却在楼下,被他看到,这事就闹大了!

    陆京燃挑唇,“这会又不怕我摔了?”

    雪烟知道不能和他来硬的,一边推他,小声哄他:“你刚这么厉害,下去肯定也没问题的。”

    屋子里暖气足,陆京燃出了薄汗,将外套脱下,一屁股坐她床上。

    “我累了,歇会。”

    他偏头睇着她笑,一副地痞无赖样。

    雪烟抿着唇,心跳得飞快,快被气哭了。

    他嚣张惯了,向来不听任何人命令,等会真被人发现,她就是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雪烟气晕头了,完全忘了这是在家,拔高音量。

    “你讲点道理,行吗?”

    “你再大点声,正好让那男的上来看。”陆京燃弯唇笑了,扬了扬下巴,“我名声反正不好,倒是无所谓。”

    雪烟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混蛋!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她的情绪。

    突然间,响起裴池由远及近的声音:“你怎么了?”

    雪烟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她没锁门。

    雪烟吓得浑身冒冷汗,朝陆京燃嘘了声。

    她环视四周,根本没躲的地方,别无他法,只能将他推进衣柜里。

    陆京燃愕然,不敢置信瞪着她。

    雪烟头皮发麻,没空搭理他,正要起身去开门,却被他一把扣住腰,直接被拽进衣柜里。衣服噼里啪啦摔了满背,她倒抽一口冷气,将尖叫强压回喉咙。

    衣料互相摩挲,呼吸交织间,摩擦着她的神经末梢,陆京燃用力揽着她,勒得她喘不过气。

    他凑到她脖颈处,勾唇痞坏笑了,轻轻“嘘”了声。

    “不怕死就叫出来。”

    语气竟然是挑衅的。

    他身上热气烘着她,皮肤窜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像要将她烧沸。

    雪烟吓得手脚发软,瞪大双眼,只敢用气音说话,“你疯了?我得把他打发走。”

    不然被裴池发现,她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雪烟左右挣扎着,却被陆京燃推倒在身下,力道很大,她半分都动弹不得,衣柜的一角硬邦邦地顶着她的脑袋,他的几根黑发垂下来,戳着她的脸颊,痒痒的。

    他冷嗤,不屑的,眼底藏着浓稠的情绪。

    “穿得太暴露,不准给他看。”

    雪烟想将他推开,却发现脚步声渐渐逼近。

    她一瞬停住动作,浑身僵硬。

    下一秒,“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炸人耳膜。

    “雪烟,你好点没?”

    雪烟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怕陆京燃使坏,她连忙抬起手,轻轻捂住他的嘴,乌溜溜的眼睛流泻出的全是求饶的信息。

    衣柜里空气沉窒,呼吸拉扯间,两人渐渐闷出了汗。

    陆京燃眼神暗昧,喉结上下滑动,目光直勾勾钉在她身上。

    一股莫名的欲从四肢百骸抽长,让他喉咙渴得不得了。

    她挨着他,几乎是缩在他怀里,像长在了一起。

    光线黯淡,她的长发铺开,身上香得要命。

    黑发衬得脖颈愈发白皙,看着又乖又软,撩得他全身溽热。

    掌心有微湿的痒意略过。

    雪烟瞪圆眼睛,他居然舔过她掌心,是舌.头,柔软滚烫、湿漉漉的。

    雪烟羞耻极了,像抽回手,却被他攥紧腕骨,另一只手伸到她脑袋边上,支起身体的重量,将她扣在他身下。

    他对女人实在内行,看着人模人样,另一只手却暗中摸索着她的腿,一直往上,到处点火,力道拿捏有度,一阵阵酥麻涌上来。

    雪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露骨的拉扯,她捂住嘴,羞得浑身都红了。

    她用惊恐的眼神示意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京燃像疯了,不管不顾地逼近她。

    看到又怎么了?

    最好让那男的看到,他的嫉妒在无限涨大,整个人像失去了理智。

    雪烟到处躲,他的嘴唇从她的腮颊划过。下一秒,她只感觉到两瓣滚烫的,柔软的东西紧紧噙住她的软肉。

    他在咬她!

    这个混蛋!

    雪烟本来就在发烧,身体忽冷忽热的,这会她惊出冷汗,一阵阵热气和麻痒冲撞着她。

    他像野兽撕咬猎物,吸吮着她的脖颈,一下又一下,霸道又温柔。

    下一秒,裴池推门而入。

    怎么办?

    雪烟怕得喘不过气来,脑子嗡嗡作响,惊慌像条蛇,快把她的心脏给绞死了。

    一扇柜门,隔出两个世界。

    外面裴池在喃喃自语:“奇怪,人怎么不在?”

    衣柜里,他啃啮着她,舌头灵活,极具侵略性,扫过她每一寸领土,呼吸都喷在她的脖窝,腮颊上,震得她灵魂都在发颤。

    要死。

    这家伙在报复她。

    雪烟呼吸急促,手脚发软,只能下巴抵住他的肩膀作为支点。她无力地锤了他胸膛几下,像撒娇一样,用微弱的气音求饶道:“疼,疼,快放开我……”

    几乎是带着哭腔了。

    陆京燃立刻停住动作,呼吸粗重,克制到了极点。

    操,别哭啊。

    更想欺负你了。

    他用手抚着刚咬的地方,一个牙印的形状,心里不由地涌上一股蛮横的满足感。他知道,他这些行为,就是个变态,不可理喻的原始野兽。

    但他没办法了。

    她给他上药那回,他就想这么干了。

    他想靠近她,哪怕她恨死他了。

    从认识她到现在,心里那无端的痛苦一直熬煎着他,他终于明白了,那就是爱。

    他恨不得撕碎她。

    又想好好珍惜她。

    “咯吱”一声,门被关上。

    裴池出去了。

    等他走远了,雪烟这才推开他。

    颈上出了薄汗,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黏糊糊的,发梢扎得皮肤难受。她捂住那块被咬的软肉,羞恼道:“你、你就是故意报复我。”

    她觉得他还是记仇,总想耍着她玩。

    陆京燃呼吸炙热,直直凝注她。

    光从缝隙挤进来,落在她脸上,线条明暗交杂。

    她眼睛汪着光,神色紧张,生怕他再乱来,黑发乱蓬蓬披在腮颊,显得肤白欲溶,唇红得障然,让人心痒难耐。

    “第一次被亲啊?”陆京燃忍不住笑:“好纯啊你。”

    他不提还好,一提雪烟就来气,“你……”

    她气得尾音发颤,“早知道让你摔死算了。”

    陆京燃还是笑,“要不我下回走正门。”

    雪烟错愕道:“不行!”

    “正门不行,爬窗也不行。”他轻哼,嘲讽她:“难搞得要命。”

    雪烟只想赶紧赶走他,但他堵着柜门,像铜墙铁壁,推不动半分。

    她急死了,“你别待在这了,我怕等会他又回来。”

    陆京燃没为难她,将她抱了出来。

    雪烟强忍住惊叫,恨不得将整个人缩起来。

    脚一落地,她像弹簧一样跳开,去开窗,“你赶紧走。”

    陆京燃逼近,“我还有话和你说。”

    雪烟默不作声地远离他,找了个好听的借口。

    “别靠太近,感冒会传染给你的。”

    陆京燃面无表情,冷嗤道:“亲都亲了,说这个。”

    他看得出她很慌张,眼睛隐隐泛着水色,整个人都处于戒备状态,恨不得不认识他。

    陆京燃浑身都烦躁,他不能放弃,不然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他虽然偏执狂妄,但面对喜欢的姑娘,也会想倾尽所有去取悦对方。

    他只想对她好,想到这,一股难以言喻的痛像潮水,汹涌地汪进他心里。

    陆京燃眼神漆黑,沉声开口,似是自嘲。

    “雪烟,我也没那么坏。”

    雪烟微愣几秒,才说:“我相信,那你能走了吗?”

    陆京燃脸冷下来,“你糊弄我?”

    雪烟有点心虚,“没有。”

    他不信,“羊放多了,小骗子。”

    被他揭穿,雪烟无言以对。

    安静两秒,陆京燃俯身,平视着她。

    一程寒风袭窗,灌得他们衣摆鼓起。

    影子也像缠在一起。

    陆京燃低眼看她,声音不由自主缓下来,第一次放低姿态。

    “我会变成熟的。”

    雪烟愣住,“什么?”

    “我会成熟的。”他重复着,像是卑微的祈求,“你能不能别……那么讨厌我。”

    成熟?

    雪烟忍不住吐槽:“你刚哪叫成熟呀?”

    她指他刚乱亲人,现在她脖子还隐隐泛着疼。

    “刚才不算。”

    雪烟:“……”

    等不到她的回答,陆京燃直接下了结论。

    “默认就是答应了。”

    雪烟憋着气,说不出话来,“你……”

    陆京燃打断她:“走了。”

    雪烟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点了下头,“你注意安全。”

    陆京燃站直身子,捡起床边的外套,直接给她扔过去。

    雪烟慌乱地接住,“你干什么?”

    陆京燃面无表情,“以后在家不准这么穿。”

    雪烟脸一瞬通红,“淫者见淫!我明明就穿得很正常。”

    陆京燃扯唇,笑得很痞,“终于会骂点别的了。”

    他身上只穿着件毛衣,雪烟问:“你怎么办?我自己有外套的。”

    “爷体质好。”他回头,眼神漆黑,“好好休息。”

    话说完,他往外一跳,人瞬间落地了。

    雪烟吓出冷汗,急忙探出头去。

    天暗风紧,满巷落叶纷飞。

    少年像团野火往外冲,风鼓起他的衣衫。

    酷烈的光影交织,落在他身上,更衬得轮廓干净利落。

    路人是黑色的,只有他亮着光。

    第26章 去见你

    他一走, 雪烟整个人泄了劲,像虚脱了一样。

    她觉得口干舌燥,浑身都热, 干脆拿起桌上的水杯喝。

    全灌进肚子后, 雪烟才觉得像活过来了。

    她关上窗,低眼看见怀里的外套, 记忆一瞬拉回刚才的场景里。

    衣柜里, 他们挨在一起,他压着她, 像座大山, 躬起腰时手肘杵痛了她。她推不开他, 耳膜嗡嗡作响, 发抖间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很结实。

    她感觉脖子那块伤口又痛了起来。

    像他粗野的呼吸近在咫尺。

    “……”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雪烟脸涨得通红,将外套摔到床上。

    “瞎想什么呢!”

    下一刻。

    门外响起裴池冷淡的声音:“雪烟, 你在吗?”

    雪烟吓了一跳,赶紧将外套藏进被子里,又捋好头发和衣着,才匆匆去开门。

    “在, 怎么了?”

    裴池没说话,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直白而带着探究, 上下打量着她,像暗器能探人心魄,

    雪烟怕被他看出不对劲, 心虚地重复:“怎么了?”

    裴池问:“你刚出去了?”

    他单刀直入, 让雪烟几乎飚出冷汗。

    她肯定不能说没有,只能硬着头皮道:“嗯, 刚太难受了,就去天台吹了会风。”

    裴池眼神带着深意,“我怎么没看见你下去。”

    “可、可能你刚好在上厕所,或者回房间了。”

    裴池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脸色一冷。她脖子纤细,本就生得白,几乎能看见细微的血管,右侧那块破皮的红淤也就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块,“你脖子怎么了?”

    雪烟低头看了眼,头皮发麻,迅速捂住伤口,她感觉到裴池今天很奇怪,眼神极其危险,她不敢乱说话,只能勉强找了个借口。

    “可、可能是被蚊子咬的。”

    她在撒谎。

    裴池只感觉到一股戾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快要冲破他苦心搭建的铜墙铁壁。

    他不是没听到,只是没勇气推开柜门。

    那些似有若无的喘.息,听不真切的尾音,像把利刃吃进肉里,一下一下在他心口翻绞。

    他喜欢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里全是她,一份不被世俗允许的感情,偏执又疯狂,他苦忍欲.望,对她冷淡,对她视若无睹,竖起高高的壁垒。

    但她好乖,看到他的时候,总会喊“表哥好”。

    笑的时候,又纯又甜,像光一样,让人心里烘烘然。

    有些感情,要不起时朝思暮想,要了欲罢不能,怎么做都是错,都是折磨,于是恨,恨得咬牙切齿,嫉妒站在她身边的每一个男人。

    私底下发了无数的疯,却还是不敢靠近她。

    他想斩断这份念想,却又不舍,就这样被夹在死生两界,痛得心如刀绞,相思得无法自拔。

    “表哥,你还有什么事吗?”

    她总这样喊他,让人又爱又恨。

    裴池瞳孔漆黑,转口问:“还烧么?”

    见他没怀疑,雪烟松了口气,“我好多了。”

    他的眼神不起波澜,冷淡地叮嘱:“好好休息,别再出去吹风了。”

    “知道了。”雪烟犹豫了下,指了下他上了药的嘴角,迟疑道:“伤口还痛吗?”

    裴池僵硬许久,眼底渐渐亮起希望的光。

    “没什么,明天就好了。”

    雪烟点头,正要关门。

    却被他拦住:“雪烟。”

    雪烟抬头,“什么?”

    裴池说:“离陆京燃远点,他会伤害你的。”

    雪烟愣了下,“他……他也没那么坏。”

    裴池脸色变了,重复道:“我让你离他远点!”

    雪烟不敢看他的眼睛,沉默几秒后说:“表哥,我是大人了,能辨是非,分得清好坏,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她在维护他。

    性子这么绵软的她,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她喜欢他?

    裴池突然不敢问下去了。

    雪烟关上了门。

    裴池颓败地倚在墙上,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相册,每一张都是雪烟的样子。

    他迟钝地滑动着,铺天盖地的绝望在四肢百骸抽长,无力又酸涩,以及无休无止的嫉妒。

    他远不如陆京燃,甚至没有资格追求她。

    他浑身都暴躁,恨不得能杀人,却只能握住手机,用力到指骨都泛青。

    他闭了闭眼,一拳狠砸在门上。

    “操!”

    少年的爱,总那么苦痛。

    ……

    听见门外的巨响,雪烟缩紧肩膀。

    裴池在生气,怕她会给裴家带来麻烦。她当然会和陆京燃保持距离,但她的人生总被人操控着,这一回,她也想让自己做主。

    没多久,裴池下楼了。

    雪烟的精神才松弛下来。

    她正准备休息,突然听见窗户“咚”的一声响。

    雪烟迅速反应过来,倾身去开窗。

    她心里嘀咕:那家伙不会又回来了吧?

    雪烟低头一看。

    果然,陆京燃在树下,仰头看她。

    天气这么冷,他喘着粗气,额头还泛着薄汗。

    他像是跑着来的,手上拎着一大袋东西。

    黑发微湿,几绺地凌乱荡在眉间,显得格外性感。

    雪烟咬了下唇,不敢大声喊,只能给他微信:【你怎么又来了?】

    陆京燃没回她。

    下一秒,“砰”的一声。

    有东西呈抛物线被扔进来。

    雪烟微愣,侧头看过去。

    塑料袋口子敞着,里面凌乱放着一堆药品。

    五花八门,品种齐全。

    雪烟回过头去,低头看他,用唇语说:“你干什么呀?”

    陆京燃朝她笑,痞里痞气的,又从兜里摸出手机,低头在屏幕上敲着。

    他有一双好看的手,在月光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torch:【在爷这,药管够。】

    火因:【我自己有药呀。】

    torch:【不准用那小子的。】

    torch:【听见没?】

    这也要计较,还说要变成熟。

    男人之间无谓的比较,幼稚得很。

    雪烟放下手机,往窗外看去。

    夜色深沉,叶影晃动。

    树下空无一人。

    少年已经转身,背对着她,身形修长又冷戾。

    他抬手挥了下,语气痞气又散漫,带了些笑意。

    “走了,记得想爷。”-

    转眼到了寒假,雪烟感冒早就好了。

    她时间多了些,巴不得多赚点钱,干脆找了份兼职,是陈念薇托父母帮忙,有个亲戚开甜品店,正需要人手。

    雪烟现在白天打工,晚上学习和练舞,倒是和上学时一样忙。

    休港市终于落了雪,天气更加寒冷,一年很快就要过去了。

    除夕前几天,雪烟接到了陈念薇的电话。

    她今年准备在老家过年,和父母早早就回去了。

    彼时,雪烟正在客厅看书,按下接听,听见陈念薇问她:“今年你在哪边过年?”

    “我妈那。”雪烟看了眼裴池的房间,压低嗓音:“我舅舅这些年都是在舅妈娘家过年的。”

    陈念薇也知道她外婆看不上裴池的事,“那不就剩你一个人了。”

    “所以我妈让我过年期间去那边住。”

    陈念薇又担心起来,“林静怡要又找你茬,这年哪过得好啊?”

    但她还是想去。

    雪烟已经很久没见到裴秀颖了,反正也就几天,她忍忍也就过去了。

    她说:“过年她不会那么不懂事的。”

    “希望吧。”陈念薇微顿,忽地说:“要不你和我过年吧,你也挺久没回河枝镇了。”

    知道她心疼自己日子难过,雪烟心里感动。

    她笑了声:“我就不去打扰了,你和叔叔阿姨好好过个年。”

    “……”陈念薇切了声,语气带着哀怨,“咱俩一个寒假都见不到,也不见你想我的?”

    雪烟轻声哄她,“想你的,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陈念薇这才满意,像想起什么,“陆京燃还有欺负你吗?”

    雪烟正想说话,听见门“吱”的一声,裴池从卧室走了出来。

    他最近似乎休息不好,眼圈很重,这会神色疲倦,发丝炸了几绺,从门缝望进去,书桌前堆满了模拟卷,他向来是很勤奋的。

    他拿着保温壶,看来是要去饮水机前接水。

    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脚步微顿。

    雪烟朝他笑了下,起身上阁楼,小声回答:“我和他没什么联系的。”

    她从来不会主动找陆京燃。

    他偶尔会联系她,但她很忙,很少回他。他似乎也上了火,很久没再找她。她松了口气之余,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陈念薇明显也松了口气,“我想也是。这假一放,那群男的心都野了,我听说陆京燃没事就去月曜海边上那条马路比赛飙车,每回都是他拿冠军,听上去就危险得要命。”

    那群男的?

    雪烟关上房间门,“你听谁说的?”

    “就、就从别人那听的八卦啊。”陈念薇明显有些心虚,说话都磕巴。

    有猫腻啊。

    “看来你有事瞒我。”雪烟在床上坐下,逗弄她:“该不会是你叛变,自己先早恋了吧?”

    “没有!”陈念薇急了,恨不得当场发誓:“我可乖了,就算真有事,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能这么清楚陆京燃的动向,除了魏明知,那就是……

    雪烟问:“尹星宇告诉你的?”

    “对,还是你聪明。”陈念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结巴道:“不过我可对他没意思,每次都是他主动找我的,和我说这些杂七杂八的,我只是出于礼貌,敷衍他一下。”

    雪烟笑了下,也不拆穿她。

    喜欢是藏不住的,就算闭上眼,也会从声音里跑出来。

    “不过陆京燃最近估计没空骚扰你。”陈念薇又说:“尹星宇和我说,他们今晚都要回南荷市。”

    南荷市是沿海城市,坐飞机也得三个小时。

    雪烟倒是没听他提起这事,“为什么?”

    “他们爸爸都是南荷人,难怪从小就玩得好。”陈念薇声音低了下来,“我才知道,他们还有个发小,是个女生,长得很漂亮。”

    雪烟微顿:“女生?”

    “是啊,和咱们同岁。”陈念薇的八卦能力惊人,喋喋不休道:“也在休港市读书,不过念的是女校,听说陆京燃他爸很喜欢她。”

    陈念薇说到这,乐得不行,“恭喜你,可以安心过几天好日子了。”

    雪烟睫毛微颤,轻轻“嗯”了声。

    她们渐渐聊到别的地方去了。

    挂断电话,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雪烟下楼去洗澡,回来后,突然发现收到了好几条信息。

    torch:【今晚飞南荷。】

    torch:【谨防家贼,记得锁好门。】

    torch:【任何麻烦,打给我。】

    家贼?

    他到底有多讨厌裴池啊。

    雪烟盯着屏幕,他像汇报工作,事无巨细,她有种微妙的,被人牵挂的感觉。

    她唇角浅浅勾起,很快,像意识到什么,她最终一个字都没回复。

    第27章 去见你

    除夕当晚, 陆京燃吃完年夜饭,就出去躲了个清净。

    他向来和陆明峰不对盘,更厌烦那阿谀奉承的亲戚, 正好魏明知喊他出去玩, 他就近包了个场,一群人开起了轰趴, 纸醉金迷, 浪得没边。

    所有人都在等他。

    陆京燃没拒绝。

    到了现场,他也没玩, 一反常态, 随意窝在沙发里。

    他双腿交叠, 神色不太好, 一直盯着手机看。烦躁间,他摸出根烟,低头叼着, 用右手拨打火机,火光照亮他深刻的轮廓,刀裁般锋利。

    他仰靠着椅背,朝天花板吐出一圈朦胧的白烟, 棉絮般飘摇, 擦过他的下颚线。

    其他人围着划拳喝酒, 氛围热烈。

    有女生冲他嗔道:“燃哥,没你都不好玩, 一起来呀。”

    陆京燃眼都不抬, 冷漠道:“没空。”

    女生悻悻地转回头去。

    辛子悦进来时, 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她和陆京燃他们从小就认识,因为念的是女校, 管得又严,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们了。

    一连串的人和她问好:“悦姐来啦。”

    辛子悦朝他们点头,关上门,又冲陆京燃打招呼。

    他同样没搭理她。

    辛子悦翻了个白眼,一屁股挤在魏明知身旁,语气不太爽,“他怎么回事,看着跟丢了魂似的。”

    魏明知右手夹烟,腾了点地儿给她,“估计是雪烟不搭理他吧。”

    辛子悦颇为惊讶,像听到了个大新闻,坐直了身子,“他有喜欢的人了?”

    “他上头了,现在疯得要命。”尹星宇抽空说。

    辛子悦挑眉,眼底勾着兴味,“那得多漂亮的女人啊。”

    得是多美的妖精,才能把他勾成这样。

    她长这么漂亮,陆京燃也从来没对她动过心。

    辛子悦是那种风姿艳丽的女人,面如银盘,眼角微扬,细眉直飞入鬓,锋利又妩媚。

    穿深色毛衣,套着皮衣外套,细柳的腰身,牛仔长裤包裹着丰满的臀部。

    半卷的长黑发,颈上戴着choker,唇擦着复古红,风情万种,浑身都朋克。

    魏明知忽然问:“怎么来这么晚?”

    辛子悦靠椅子上,撩了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神色不耐烦,“我男朋友黏得要死,也要跟来。”

    魏明知眼一沉,没说话。

    “我嫌烦,刚刚就甩了他,现在估计在家伤心呢。”辛子悦继续说:“要出门时,又被老头子叫住,废话多得要死。”

    魏明知吐出口气,不动声色问:“说什么了?”

    辛子悦神色烦躁,“还能说什么?他整天只会让我多讨好陆京燃,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

    四个人里,陆京燃家世最好,辛子悦相对差些,商业联姻是他们圈层上佳的选择,双方的父亲一直有撮合他们的意思,奈何两人都是刺头,一点也听不进去。

    这事就一直不尴不尬地拖着。

    “封建主义。”魏明知面无表情,弹了弹烟灰,“别听你爸胡说。”

    辛子悦偏头瞥他一眼,莫名其妙,“你心情不好,吃炸药了?”

    魏明知没应声,眼神沉得能结出冰来。

    辛子悦觉得嘴巴淡,环视一圈,随口问:“有烟没?”

    “有。”尹星宇划着拳,边给她扔了根烟。

    辛子悦接住,朝最近的魏明知说:“借个火。”

    魏明知刚在走神,“什么?”

    下一秒。

    辛子悦抬手,伸直了腰,扯过他的衣领。

    魏明知不受控地低下头,头凑到她眼前,鼻尖都是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水味。

    辛子悦扬起脸,红唇凑到他的眼前,几乎是鼻尖蹭鼻尖的距离。

    烟嘴怼上他唇边亮着的火光,动作熟练地点燃烟,猩红猛然在她指间涨大。

    她的一绺黑发从腮颊滑落,直戳到他裸露的胳膊上,魏明知喉结滑动了下,眸色转深,那股痒从胳膊直往心里钻。

    辛子悦一无所觉,坐回原位,拍了下他的肩膀。

    “谢了,哥们儿。”

    魏明知僵着身子,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临近十二点,陆京燃突然起身往外走。

    他低着头,手在屏幕上滑动,像是要给谁打电话。

    辛子悦眯起眼,深吸一口烟,跟了上去。

    ……

    除夕当晚,雪烟去了继父家。

    气氛透着似有若无的尴尬,这顿年夜饭吃得并不是很愉快。

    雪烟住回了她原来的卧室。

    她搬出去后,房间角落堆了不少平日用不上的杂物,客厅正放着春晚的节目,林静怡他们边嗑瓜子边聊天,外面一片欢声笑语。

    雪烟只感觉到寂寥。

    她也想像以前一样,和父母在除夕夜守岁,吃顿丰盛的年夜饭,窝在一起看春晚,吵吵闹闹的,温馨又平常。

    这种幻想通常被荒唐的现实扯成稀碎,那些事早已时过境迁,成为了记忆里的遗迹。

    这时候,门外传来裴秀颖的声音:“宝贝,妈刚给你切了水果,出来吃吧。”

    雪烟怕和他们待着尴尬,只能说:“妈,我刚吃太饱了。”

    “那玩仙女棒吗?妈买了好多,你不是最喜欢玩了?”

    裴秀颖似乎感到愧疚,这几天想尽办法弥补她。

    那是以前了。

    回去河枝镇过年时,雪玉树总会带着她玩,但他走后,触景生情,她就不爱玩了。

    雪烟说:“不了,我要做作业了。”

    沉默半晌,裴秀颖低声道:“好。”

    听见她走了,雪烟才松了口气。

    她摸出手机,脑子钝痛,分享了一首歌,评论了句: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①

    几分钟后,她的手机一震,低睫一看,是陆京燃打来的视频通话。

    自从上次后,她就一直没回过他。

    雪烟犹豫半晌,按下接通,“喂。”

    “肯理我了?”

    屏幕跳出陆京燃的脸。

    外头在落雪,他穿件黑色挡风衣,耳钉冒着寒光,浑身都融入黑夜。

    神色谈不上好,眼底是淡淡的乌青,眉梢涌着戾气,冷得能穿心。

    他靠着墙,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雪烟以为他这会很忙,“你有什么事吗?”

    他冷嗤一声,语气嘲讽,“没良心,嫌我烦?”

    雪烟不敢得罪他,小声说:“没……没有。”

    陆京燃问:“那为什么一直不回我?”

    “我最近有点忙。”雪烟觉得自己说得也算是实话。

    但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她觉得他们没必要保持联系。

    陆京燃轻易就看穿了她,“撒谎。”

    雪烟:“……”

    她不说话了。

    也不看他,算是对他霸道的暴行无声的抗议。

    陆京燃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这会什么气都没了,忍不住笑。

    “心眼芝麻粒儿那么大。”

    雪烟耳根一烫:“你别老往人头上扣罪名。”

    “那我们聊点别的。”

    “什么?”

    陆京燃笑声低抑,沉沉的,又磁性,勾得人心头直发痒。

    “想我没?”

    雪烟脸彻底红了个透,这人嘴里真是没个把门。

    她这会是真不敢看他,低垂着眼,“你能不能讲话正经点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啧了声,故意嫌她,“娇气包啊你?”

    真是没半句能听的话。

    雪烟觉得他是专门来找茬的,她本来就没啥心情,这会气恼得很。

    “没事我要挂了。”

    陆京燃透过镜头,仔细打量着她,忽地敛住笑。

    “你心情不好?”

    雪烟愣了下,没想到他会看出这点。

    他知道他是重组家庭的,又问:“林静怡和他爸欺负你了?”

    他向来聪明,一猜即中。

    “没有。”雪烟在床边坐下,随口找了理由:“就是觉得现在过年都没年味了。”

    陆京燃“嗤”了声:“矫情。”

    雪烟看着他,没有说话。

    隔着手机屏幕,他的眼睛还是漆黑又滚烫。

    这世界看似熙熙攘攘,其实每个人只能孤独地过冬②,只有他,生命散发着野劲,眼神像一团烈焰,似乎能将这俗世烧穿。

    雪烟不似他,没有这样的生命力。

    “你说是,那就是吧。”雪烟不想和他争。

    “抬头。”

    她不解:“嗯?”

    陆京燃转过身,镜头对准身后的天空,扬了下下巴,“送个礼物给你。”

    雪烟抬睫,看向手机屏幕。

    “嘭——嘭——”

    在他身后,如狼似虎的花火升空,染红了黑夜,无尽绚烂。

    暗昧的光影落在陆京燃的脸上,五官被裁剪得更为深邃,下颚线流畅瘦削。

    他直直地盯着她,眼底有深不可见的温柔。

    花火闪耀后,又如星子散落人间,皆降为尘。

    下一波接踵而至,像永无止境。

    雪烟看得入迷了。

    陆京燃忽然低声笑了,“雪烟。”

    雪烟抬眼,“嗯?”

    除夕夜的最后一刻,他低嗓说:“新年快乐。”

    雪烟愣住。

    一瞬间,整个世界忽然都沉淀,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今年也要平安长大。”

    雪烟一瞬腮颊滚烫,心跳莫名加速。

    她咬了咬唇,隐约还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时光白驹过隙。

    他们还年轻,每个人都在青春的列车里,谁都不准下车,无法返程,就只能不断向前奔。

    没有年轻人知道终点在哪。

    半晌,陆京燃眼带笑意,“年味够吗?要不,再加点火候?”

    雪烟脸红了个透,结巴道:“不……不用,你也快乐。”

    陆京燃嘴角勾起个邪笑,“害羞?”

    害羞你个头啦。

    雪烟觉得他不要脸,羞恼地掐断了视频。

    她头一回这么胆大包天,陆京燃半点都没生气。

    他笑得痞坏,心甜得不断膨胀,快要涨裂开来,盯着她的微信头像看,舍不得息屏。

    “你这样可真够吓人啊。”

    一道女声响起,被烟熏过的微哑。

    陆京燃恢复平日的冷漠,抬头看了过去。

    辛子悦妆容浓艳,蓬松的卷发散着,红唇咬着烟,悠悠吐出个烟圈。

    她的眼底有着深刻的嘲意。

    陆京燃站直身子,“怎么出来了?”

    辛子悦走上前,“来看你笑话。”

    陆京燃面无表情地看她,“你闲的?”

    他对女人向来耐心不多,除了身边人,他勉强能包容几分。

    现在还多了个例外,就是雪烟。

    他对她的容忍力,简直是此生之最。

    但他甘之如饴。

    “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那姑娘长什么样啊?”

    辛子悦不敢抢他手机,趁他屏幕还亮着,低眼瞅了个大概,“还真够漂亮的。”

    虽然没看太清,但美人骨,世间罕见,那女孩的风韵却是实打实的,骗不了人。

    辛子悦“啧”了声,心里颇为可惜,“你怎么辣手摧花啊?”

    陆京燃“嗤”了声:“你怎么还这么讨嫌?”

    “你态度好点行吧?”辛子悦哼笑,态度吊儿郎当,“说不定以后我就是你未婚妻了。”

    陆京脸色转冷,沉声道:“别开这种玩笑。”

    以前大家都拿这事闹着玩,他也从来懒得搭理,这是第一次这样不爽地警告她。

    辛子悦了解他,看来这是来真的。

    她收起没正形的笑,再次确认:“就这么喜欢?”

    陆京燃淡淡睨她:“她不一样。”

    简单一句话,字字都重,全是对那姑娘的情意。

    辛子悦啧啧称奇:“要命,你这坏种居然也会坠入爱河。”

    陆京燃懒得搭理她。

    就在这时,辛子悦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皱眉没接通,“走了,明知又喊我了,不知道有什么破事急成这样。”

    陆京燃冷嗤一声,眼神嫌弃,“你看着挺聪明,怎么眼睛瞎得很。”

    辛子悦转身的动作顿住,满脸莫名其妙,“你骂人几个意思?”

    陆京燃不说话,只是笑得玩味。

    魏明知这么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偏偏败在了这个游戏人间,心狠手辣的女人身上。

    整整十年,暗恋这事,谁能想到他玩得这么溜。

    第28章 去见你

    雪烟睡前觉得有些口渴, 去客厅接水。

    路过林静怡的卧室,一阵细碎的对话传了出来。

    “你姐住舅舅那瘦了好多,唉, 都怪我没能力照顾好她。”

    是裴秀颖担忧的声音。

    雪烟心底一颤, 停住脚步。

    卧室内。

    林静怡听她念叨了一晚上的雪烟,心里不舒服得很, 但今天是除夕, 她没那么懂事,没有发作, 只能忍了下去。

    林静怡也只能开解她, 小声说:“舅舅人这么好, 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

    她在裴秀颖面前向来是很乖巧的。

    裴秀颖低垂着眼, 无力地低叹一声。

    她这些年老了不少,细纹吊在眼角,神色更显哀愁。

    她一直对雪烟感到愧疚, 但经常被夹在两边,不知道该如何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

    “妈,姐姐都这么大了,你就别担心啦。”林静怡头靠在她的肩膀, 嘴巴说着安慰的话, 却显得特别刺心, “而且你还有我这个女儿在身边,也不亏啦, 别太难过了妈。”

    裴秀颖沉默半晌。

    林静怡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轻唤了声:“妈?”

    裴秀颖抚着她的脑袋, 笑不出来,声音也疲惫:“对, 你也很乖。”

    ……

    回到房间。

    白天的理性总在夜里翻了船。①

    雪烟睡不着,站在窗边往外看,窗外喧嚣,小孩在玩烟花,大人像护眼珠子一样陪着。

    天空热闹,花火照亮深沉的夜。

    她有些恍惚,灵魂像被剥离出躯壳,看着世间众生相,仿佛她是另外一个人。

    不知何时起,她的生命一直被泡在苦海里。

    有时候,她也会想,长夜漫漫,寒冷又幽暗,她要挨多久,才能熬到天光大亮。

    手机一震,将她拉回现实。

    雪烟低眼一看。

    陆京燃又来了微信通话。

    雪烟了解他的个性,偏执又霸道,越拒接,他反而更暴露本性。

    毕竟明晃晃地威胁她,来得更有效果。

    雪烟知道躲不掉,于是接通电话,“怎么又打来了?”

    陆京燃问:“你吃炸药了?”

    雪烟刚语气是不太耐烦,颇有迁怒的意思。

    她也觉得这样不好,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小声说:“抱歉,我刚心情不太好。”

    这边的陆京燃刚洗完澡出来,穿着睡衣,浑身都滚烫,雾腾腾的蒸汽升空。

    他敞着衣襟,没系扣,露出八块瘦削结实的腹肌,块状规整,纹理性感,几滴水珠还顺着肌肉往下延伸。

    他皱眉,瞬间抓住重点,“谁欺负你了?”

    雪烟心隐隐一颤,咬了下唇,“没有。”

    这世上,所有人都在疲于奔命,不堪重负后,沉陷在日子的淤泥里。

    所以,她几乎不和别人说心事,因为鲜少人有耐心倾听,也害怕给别人带来麻烦。

    她没有立场和他诉苦。

    陆京燃将脖子上的毛巾撇桌上,气笑了,“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技术很烂。”

    雪烟想起之前的事,轻声反驳:“烂还把你骗到8班去了。”

    陆京燃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还有脸提这事?”

    雪烟暗叫不好,没敢说话。

    陆京燃口气很冲,又问:“是裴池?”

    说到这个人的名字,他就烦躁得不得了。

    雪烟不知道他怎么又扯到裴池的身上了,“他回我舅娘家过年了。”

    “算他识相。”陆京轻哼一声,又问:“还是你继父?”

    雪烟重复道:“也不是。”

    “那就只剩林静怡了。”

    雪烟被他追问得心里发慌,“你别问了。”

    陆京燃听明白了,她受委屈了。

    他冷下脸来:“你当我傻?”

    雪烟怕他会冲动地找她家里人算账,闯出更大的祸事,她赶紧转移话题:“你打来是为了什么事呀?”

    陆京燃没让她得逞:“你妈呢?不护着你。”

    雪烟安静几秒,只说:“很多事她也是没办法。”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她落入了他的圈套,还全然不知。

    “没办法?”

    “嗯。”

    陆京燃冷嗤:“你爸也不管你?”

    雪烟眼睫微颤,委婉道:“走了。”

    “去哪了?”

    雪烟不说话,沉默下来。

    陆京燃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父母离婚,跟着母亲生活。

    他们何其相似,都失去过亲人,狼狈不堪地长大,千疮百孔的灵魂,看不见未来的命途。

    爱总是无疾而终,活着等同于痛苦,年深月久,绝望在他们身上结网。

    他们都一样。

    山前山后各有哀愁,有风无风都不自由。②

    但又不一样。

    不论世界如何对待她,她始终温柔,善良,纤尘不染,能拥有一个这样的人,虽死而无憾。

    沉默半晌,他低声问:“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然后呢?”

    “找份稳定的工作,照顾好身边人。”

    “没了?”

    雪烟被他问得心头茫然,“还需要什么?”

    “没想过别的?”

    “比如呢。”

    “离开他们。”

    雪烟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一时备受震撼。

    然而,雪玉树最后的遗愿,是让她好好长大,以后要照顾好裴秀颖。

    这话像根风筝线,不管她如何想逃离现实,永远会把她拽回裴秀颖的身边。

    她总是觉得,世界很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那你自己的未来呢?你自己想做的事呢?”

    雪烟一怔,“没想过。”

    她的未来规划得很完整。

    唯独没有她自己。

    一瞬间,陆京燃心里又酸又苦,有股细细密密的疼在血液里鼎沸,无法解脱,烧得他全身骨头和心脏都锈痛。

    他无可抑制地恐慌起来。

    他总有种荒唐的错觉,雪烟随时会离他而去。

    他抓不住她,谁也抓不住她。

    陆京燃握紧手机,用力到指节泛白,语气尽是寒气,“除此之外呢?你没别的要和我说……”

    不知不觉间,一切都越轨了。

    这是不对的。

    雪烟忽地打断他:“陆京燃。”

    陆京燃立刻沉默下来,只有隐隐的呼吸声,拉扯着彼此的神经末梢。

    雪烟被他刚才一连串的逼问,搅得头晕脑胀。

    她很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些情绪根本与他无关,他是无辜的,可她完全束手无策。

    空气窒息,他们都沉默着。

    半晌,雪烟用简单的一句,轻易击垮了他的自尊。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说的。”-

    隔天,雪烟起了个大早。

    天刚蒙蒙亮。

    裴秀颖更早,厨房传出锅碗瓢盆叮咣响的动静,应该是在做早餐。

    雪烟洗漱完后,心情不太好,连带着走路都有气无力的,天气冷,空气干燥,皮肤紧绷绷的,她也懒得管。

    雪烟回到房间,收好东西后,换上一套洗得松软的衣服。

    出来时,裴秀颖已经在厨房准备好早餐了。

    裴秀颖听见动静,连忙出来:“妈煲了人参鸡汤,你快尝尝。”

    她生得漂亮,只是近年生活艰难,身材不再丰腴,瘦怯怯的,眼角也添了几丝细纹,只是身上仍有几分年轻时的风韵。

    到底比同龄人强上不少。

    裴秀颖把雪烟滑落的碎发拨到耳后,看她细胳膊细腿的,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好,“瘦了这么多,这几天我要给你补补身子。”

    好阵子没见,母女之间也有些生疏了。

    雪烟说:“不用了,妈。”

    “你肯定得喝啊,妈起了个大早熬的。”裴秀颖扯着她往厨房走,灶台上已经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你叔和静怡还没起床,不等他们了,你先喝点。”

    裴秀颖给她开小灶,又把她拉到餐桌旁,“趁热吃,试试这个鸡腿的味道。”

    雪烟也不想扫她的兴,只能坐下,眼前那碗汤鲜透清澈,透着雾腾腾的热气。

    裴秀颖虽然谈不上称职,但背着他人,她还是真心向着她的。

    雪烟心里还是很动容的。

    但也是这点,让她更加痛苦。

    雪烟理解她的难处,又怨她的懦弱和偏心,对她总是又爱又恨。

    裴秀颖看到她乌黑的眼圈,“昨晚没睡好?”

    雪烟喝着汤,含糊地应付过去。

    裴秀颖没追问,也没给自己盛碗汤,就双手撑着桌面,笑眯眯地盯着她。

    当雪烟喝完后,她赶紧起身,拿起碗来,“你再多吃点。”

    雪烟看着她的背影,叫住她:“妈。”

    裴秀颖回头看她,“怎么了?”

    “帮我和林叔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裴秀颖皱眉,很不赞同,“年初一,你舅那都没人,多冷清啊,你干什么去?”

    “去看看我爸。”

    裴秀颖神色一瞬僵住,说不出话来。

    雪烟沉默半晌,垂眼道:“今天过年,你身边有人,他没有。”

    ……

    裴秀颖自然不敢拦她。

    这些年,她自知对雪烟有愧,又束手无策,只能一天天这样熬着,盼望着雪烟长大为人母后,能彻底明白她的苦处,也就不会再怨她了。

    她总觉着,雪烟这样懂事善良的女孩,永远都会谅解她。

    雪烟背上包,里面装着她几件换洗的衣物。

    出门后,她买了束花,上了一辆公交车。

    雪烟坐到了最后一排,听着歌望向窗外,眼神静静的。

    雪玉树的墓园在郊外,以前她都是和妈妈或者外婆一起来的,时间久了,她也懂了路,就渐渐自己来了。

    她总是舍不得放他一个人,在这孤零零的。

    雪烟坐了快两个小时的车,颠得她尾椎骨都疼,不知道究竟听了多少首歌,下了车后,她还得走上好一段路。

    日出东方,冬日阳光还是照得人心头发冷。

    城市充斥着尘埃,街边老旧破败,显得荒芜,没什么人住在附近,都嫌这不吉利。

    昨晚的雪融化了,脚下坑坑洼洼的,有种鞋底被蛆爬满的粘滞感。

    雪烟恍恍惚惚地走着,眼睛里像住着别人,看路人行色匆匆,都在避雨,琐碎得无聊。

    到了墓园门口,周围看着才没那么老旧。

    办好手续,雪烟往里走,望眼过去。

    一路规整的墓碑,密密麻麻的,远方连着绵延起伏的怅青群山,这里是多少人的埋骨之地。

    雪烟觉得自己也像个游魂。

    她找到了雪玉树的墓碑。

    有阵子没来了,上次带的鲜花也枯萎了。

    雪烟蹲下身,把新的花束放在墓前。

    她直起腰,盯着他的遗照看,日子风风火火地溜走,她快记不得他的样子了,过了一会,她才轻声唤:“爸爸。”

    “你还好吗?”

    抱歉啊,女儿太不争气了。

    把日子过成这样,但你别担心呀,女儿再坚持一下,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雪烟蹲伏下来,抽出一张手绢,轻轻擦拭着墓碑的灰尘,轻声说:“我挺好的,妈妈也挺好的,穷是穷的,但到底身边还有人陪着,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她微顿,又继续说:“你呢?在那里有没有找到新伴侣呀?”

    要幸福呀。

    如果没有的话,再等我几年,就赶紧去投胎吧。

    雪烟微顿,笑了下:“到时候,你来做我的孩子,我来爱你。”

    没有任何的回应。

    连空气都寂静无声。

    雪烟眼神木木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有时候她睡醒起来,总觉得还活在昨天,她的爸爸还在身边,家庭也还没有支离破碎。

    她还是那个天真的雪烟,生活过得无忧无虑,前途光明,只要她认真学习,就永远是父母眼里的乖孩子。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童话。

    爱恨苦毒,悲欢离合,哀乐相生,才是世间常态。

    不被爱的日子很苦,她单枪匹马地熬着,和孤独生死与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山风摇曳,岁暮天寒。

    很快下起雨来。

    细雨如绒,啪嗒啪嗒打在墓碑上,疏疏朗朗的,照片里雪玉树的笑容也显得斑驳起来。

    雪烟不敢再看,站起身来,撑开伞来,另一只手不小心碰到手机屏幕,从耳机传出刚才没放完的歌。

    “阿嫲阿嫲阿爸几时回身边

    一天过一天又过了一年

    娃娃想爸爸拉手荡秋千

    阿嫲说爸爸就快要相见

    ……

    落水天,落水天,落水落到我身边

    落水天,落水天,落水落到我身边

    落水天,落水天,没人在身边

    ……”

    雪烟垂下头,脖颈像折断似的。

    她汪在心里的咸泪,毫无预兆地,从通红的眼眶呛了出来-

    雪烟在墓园待了很久。

    到了傍晚,才坐车往回赶。

    过年期间,街道冷清,找了半天她才找到一家还开张的小店。她不想回去,舅舅家没人,回去也是冷清。

    雪烟点了份饮料,望向窗外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微微一震。

    她垂眼,点进去一看。

    torch:【你现在在哪?】

    雪烟的心情不自禁地一颤,他怎么还会发信息来?

    她点进消息框,对着他漆黑的头像发呆,犹豫半晌后,她还是退了出来。

    没有必要再回复了。

    不是所有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的。

    过年时候,店铺打烊得早,老板和她致歉,顺便祝她新年快乐。

    雪烟拿起包起身,朝他笑了下,“新年快乐。”

    这家店就在雁江巷附近,现在没人管她,难以想象的自由,雪烟又找地方待了一会,直到十二点才往回走。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雪烟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她脚步僵住,惊愕道:“陆……陆京燃?”

    第29章 去见你

    少年站在灯影下, 背后是无尽的黑,仿佛太古的洪荒。

    一辆黑色机车张狂停在他旁边。

    他曲腿倚墙,单手插在裤兜里, 脚边一推烟头。

    个子很高, 套件黑色外套,浑身骨骼停匀, 穿什么都好看。

    陆京燃低下头, 烟衔在嘴里,侧脸线条利落分明, 唇间一点猩红明灭。

    神色漠然, 眉眼戾气深重, 像一弯荒野寒月。

    雪烟心一跳, 他不是应该在南荷吗?

    听见她的话,陆京燃呼出口浓烟,捻下烟来, 转头直直凝注她。

    “回来了?”

    嗓音又低又沉,有隐忍克制的意味。

    雪烟怕他是记恨昨晚的事,心里有点紧张,声音也小, “你怎么来了?”

    她似乎总在问他类似的问题。

    陆京燃表情谈不上好, “老头子太烦了。”

    他给了她一个合理的理由。

    “嗯。”雪烟听说过他和父亲的关系不太好, 但不想和他说太多,“新年快乐, 我先上去了。”

    说完, 她朝他点了下头, 从他身边掠过。

    陆京燃神色彻底烦躁起来,一把拽住她。

    “你装什么傻?”

    雪烟心脏狂跳起来, 拼命挣扎着,奈何他力气大,撼动不了半分。她急得脖颈都发粉,又怕吵到睡着的邻居,用商量的语气道:“你放开,有话好好说。”

    这话一落,陆京燃仿佛备受刺激。

    他一手揿着她的脑袋,用力往前托,距离一瞬拉近,他的呼吸热烘烘地熨上来,像能将她烫伤。

    雪烟眼睫颤动,头往后仰,想离他远点。

    陆京燃目光嘲讽,按住她不给动,冷嗤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说的。”

    “这是你的原话吧?”

    “……”

    “就这么烦我?”他的语气阴沉沉的。

    他们之间,似乎永远这样针锋相对。

    雪烟左手抵在胸前,紧张地喘着气,他果然是来算账的,就为了那么一句,甚至大过年特地飞回休港。

    她这辈子从来没遇过这么偏执疯狂的人。

    雪烟有点想哭了。

    三更半夜的,她怕被邻居看见,到时候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她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她连忙摇头:“没、没有。”

    陆京燃的眉眼攒着寒气,浑身都带着狂妄的野蛮劲儿,质问道:“那昨晚为什么不打给我?”

    雪烟眼睫微颤,磕巴道:“我不想麻烦你。”

    “我说过,任何麻烦都可以打给我。”陆京燃眼底有火涌动,“你从来都没听进去是吧?”

    见她半天没反应,陆京燃不耐烦地抬起她下巴。

    雪烟眼眶通红,乌黑的眼珠隐隐泛起水色,软软地看着他。

    空气沉默着,光又暗,风吹乱了她蓬松的黑发,几绺黏在她的腮颊上,看上去又乖又可怜。

    陆京燃立刻乱了阵脚,松开手来,挫败道:“操,你哭什么啊?”

    雪烟别开眼,依旧没说话,眼神竟然是难得的倔强。

    陆京燃彻底败下阵来,“别哭了,我没想欺负你的。”

    雪烟这才抬睫,轻声:“那让我回家,行吗?”

    陆京燃神色僵住,心里像被滚水烫过一样。

    他知道她这个年过得不好,一夜无眠后,他起了个大早,行李都没收拾,拿了钱包和手机就往机场赶,结果遇上风雪天气,飞机硬生生延期到傍晚。

    她没回他信息。

    他不知道她继父家在哪,只能在这等她。

    他不懂怎么喜欢一个人,但本能挂念她,总想为她做些什么,哪怕陪着她也好。

    这种青涩迷乱的感情,看似正常,实则病入膏肓,绞得他心头剧痛。

    少年的爱,总是痛楚。

    陆京燃死死地盯着她,面无表情,半晌,点了下头,“行。”

    雪烟松了口气,越过他,进了家门。

    这次他握紧双拳,没再阻止她。

    回到家里。

    雪烟忙碌了一天,浑身骨头都酸痛,从楼上拿好睡衣,就下楼洗澡去了。

    她吹完头发,心里也有些乱,起身往窗边走。

    劣质玻璃映着黄光,搅得视线浑浊。

    雪烟手搁在窗沿,推开一条缝隙,低头往下看去。

    夜是绝望的黑,叶影摇曳。

    树下空无一人,徒留一地狼狈的烟头。

    他不在了。

    雪烟松了口气,他对她不耐烦了,毕竟这两天她这么不识相,以后他不会闲着无聊来找她了。

    雪烟关上窗,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惘然,像掉进了浆糊缸里。

    她好像得到了她想要的,又仿佛失去了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洗完澡之后,雪烟毫无困意,精神过头,她只能拿起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仍是没任何睡意。

    雪烟放下书,看了眼墙上的钟,凌晨三点半。

    她有些渴,下了床,去拿桌边放着的杯子。

    灌完一杯水后,她透过玻璃,隐约看见树下有个人。

    雪烟打开窗来,吓了一跳。

    他不是走了吗?

    陆京燃静静坐着,身上积着雪,指间的烟也被雪湮灭,旁边有个塑料袋,看来刚才是去买烟去了。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附近有人放烟花,染红半边天,更照得他影子颓然寂寥。

    雪烟不敢喊,怕吵醒邻居。

    她神色担忧,加了件外套,匆匆出了门。

    夜泼了墨,空气也安静。

    雪烟轻轻掩上铁门,小跑到他身边,细细喘着气小声喊他。

    “你傻坐这干什么呀?”

    雪烟弯下腰,低眼去瞅他。

    刚在上面瞧不清他的情况,她怕他冻得昏过去了。

    陆京燃动了动,身上的雪屑纷纷滑落。

    他扔掉烟头,声音被烟熏得有些哑:“怎么下来了,睡不着?”

    他知道,她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雪烟没回答他,皱眉问:“你不怕冷啊?”

    陆京燃抬头睇她,眼神漆黑,如这夜色一样深沉,“担心我?”

    都这种情况了,这人还说这种不要脸的话。

    雪烟耳尖一烫,“我怕你出事,到时候我也要负责。”

    陆京燃扯唇,似乎笑她傻。

    “我等我的,关你什么事?”

    声音低,天生的痞气。

    雪烟忘了带伞,雪也落在她身上,显得她更温柔了几分。她抹掉睫毛上的薄雪,细声劝他,“你回家吧,会冻生病的。”

    “那你会心疼吗?”

    雪烟脸涨得通红,他是不是混习惯了,见到哪个姑娘都要调戏,这么多年,真的没有人揍过他吗?

    她羞得磕磕巴巴:“你父母会心疼的。”

    陆京燃起身,脸往她眼前上凑,笑得很坏,“我问的是你。”

    不走就不走,冻死你个混蛋算了。

    雪烟脸憋得滚烫,“我要上去了。”

    她转身要走,被他握住手腕。

    这次他力道放得轻,声音低沉,却是无尽温柔。

    “雪烟。”

    雪烟心底一颤,“怎么了?”

    陆京燃目光幽深地盯着她。

    一阵寒风过,大雪滂沱,枝叶沙沙作响,黑色剪影在巷里七零八落地颤动着。

    他们沉默着,像到世界的尽头。

    良久,他问:“来我的世界看看吗?”

    只一眼。

    只要你愿意来,一眼也好。

    ……

    雪烟被陆京燃拎上了机车。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扣上那颗粉色的头盔。

    等想起反抗时,陆京燃已经踩下油门,“嗤”的一声,轮胎摩擦过地板,向前呼啸而去。

    雪烟倒抽一口冷气,吓得紧紧攥住后座。

    少年背影利落,衣摆猎猎飘蓬,拓出修长停匀的轮廓。

    清狂的寒风张牙舞爪地卷过,吹得她的长发凌乱,眼睛涩痛。

    雪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狼狈得像只不受控的风筝。

    几秒后,陆京燃的声音顺着风送来,听着不太清晰,“你行吗?”

    雪烟抖着嗓子道:“……怕。”

    “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拔高音量:“我说,我怕。”

    陆京燃通过后视镜看她,皱眉道:“胆子真小。”

    “娇气。”他轻嗤,却还是心软,“那我慢点。”

    “别。”雪烟转头,看向旁边飞快向后倒退的风景,黑发遮住了她些许视线,“就这个速度吧。”

    其实习惯之后,远没想象中的可怕。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也许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她也想不管不顾地疯一回。

    陆京燃愣了下,而后,嘴角勾起一个邪笑,语气痞里痞气的,“爽了?”

    他说的话总是露骨得要命,自带一股流氓味。

    雪烟耳朵一红,结巴道:“你能不能别老说这种下流的话。”

    “我下流?”他轻声哼笑,几分落拓:“你坐下流人的后座,那你算什么?”

    雪烟实在没脸回答,躲开他后视镜里的目光。

    陆京燃低笑:“想不想更爽?”

    雪烟没反应过来,“什么呀?”

    陆京燃腾出一只手,指了下前面,“前面就是隧道,这地方很刺激的。”

    雪烟有些害怕,没吭声。

    “怕?”他嘴角一勾,又起了歪心思,笑得坏兮兮的,“抱着我就不怕了。”

    雪烟脸颊滚烫,小声说:“我才不抱。”

    前面几十米就是隧道口了。

    “不抱拉倒。”陆京燃“啧”了声,耐心差不多到头了,“磨磨唧唧的。”

    下一秒,他踩下油门,机车发出隆隆的轰鸣声,飙风火雨般冲进隧道。

    雪烟惊叫一声,重心不稳,整个人撞上了他的背。

    风呼啸而过,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有种下一秒就会被摔在地上的错觉。

    雪烟吓得立刻抱住他,整张脸都发白起来。

    “陆京燃!”

    陆京燃低笑,看了眼她又白又嫩,扣得死紧的手,“你现在抱这么紧,刚装什么啊?”

    雪烟又羞又恼,要不是不敢,恨不得立刻就跳下车,“是你又故技重施!”

    她真想他打一顿,上回他也是用这招,这个人简直坏透了。

    “那怎么了?”陆京燃扬眉,浑身都是张扬的锐气,“有用不就完了。”

    他开车的速度又快又猛。

    雪烟低着头,都被风刮得头晕脑胀,“你平时比赛飙车,都是用这速度吗?”

    “当然不,比这更快。”陆京燃冷嗤,眼角眉梢尽是狂妄,“爷人称月曜海车神,比赛就从来没输过,这点速度算什么。”

    雪烟顶着风,吃力地抬头。

    隧道漫长得没有尽头,像个幽昧的壳子,阴森森将他们吞噬。路灯又黄又暗,折射间,光影浮荡,视野里的色彩零碎,荒唐。

    风呼啸而过,与她年少的脉搏呼应,灵魂也像失重。

    车飞快地向前疾驰,爆鸣声隆隆。

    在这一刻。

    空间湮灭,时间休止。

    夜晚潮湿,世界静默。

    她在喘不过气来的现实里,灵魂得到了片刻的自由。

    雪烟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原来,这就是他的世界。

    第30章 去见你

    宽敞的马路上, 偶尔才有车掠过。

    陆京燃停在路边,长腿微曲,脚尖抵在地面, 维持着平衡。他摘下头盔, 黑发凌乱,几绺往外炸, 更显得狂野不羁。

    他说:“下车。”

    雪烟刚才身心备受刺激, 小腿颤颤巍巍的,手都抬不起来。

    陆京燃明显也发现了, 转过身去给她解头盔的扣子, 轻嗤笑话她。

    “真没用。”

    雪烟有些尴尬, 想躲开他的手, 结果被他揿住脑袋,“不准动。”

    陆京燃三下五除二解开,故意啧啧两声。

    “笨得很。”

    雪烟又看了眼他手里的头盔, 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有粉色头盔啊?”

    陆京燃黑眸看着她,笑容又痞又暧昧,“吃醋啊?”

    这什么人啊!

    雪烟耳尖微红,竟然莫名有点心虚, “我、我只是觉得奇怪。”

    陆京燃用指尖转着头盔, 嘴角扬起, 笑得肆意,“买给你的啊, 你胆子跟老鼠一样, 没这玩意你敢上我的车?”

    都是些男人的花言巧语。

    雪烟脸红了:“我才不信呢。”

    她别开了眼, 曲腿下了车,手搁在栏杆上, 背过身去不看他。

    陆京燃也不逗她了,将头盔放好,启动车子,“等我下,找个地儿停车。”

    雪烟下意识问:“要去很久吗?”

    “怎么?这么快就离不开我了?”他痞笑着,将车开走了。

    雪烟:“……”

    她脑子还晕乎乎的,还沉浸在刚才的刺激感中,也不管地板脏不脏,随便找了个地儿坐,安静地缓着呼吸。

    没多久,陆京燃就折返了,看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笑。

    “吹傻了?”

    雪烟起身,紧张地抚平外套上的褶皱,不太好意思问:“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吗?”

    她刚就想走了,但忘记和他说了,自己没带手机,又不懂路,只能傻坐着等他回来。

    “回什么家?”陆京燃挑眉,拨了把凌乱的黑发,动作潇洒又邪气,“重头戏还没上呢。”

    雪烟看了眼四周,莫名其妙。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看日出。”陆京燃低头看她,挑起唇,“海边日出,看过没?”

    雪烟摇头:“没有。”

    雪已经停了,这时才凌晨四点,毫无人烟。

    天还是黑的,昏黄的路灯,亮堂堂地掠人眉睫。

    马路边上是大海,浪潮滔滔不息,重重捣打沙滩,借着月光无力地抵抗着黑暗。

    雪烟从来没来过这,“这是哪?”

    “月曜海。”

    雪烟想起陈念薇之前说的话,“这就是你常飙车的地方?”

    陆京燃没回她,自顾自往偏的地方走,仿佛不怕她会逃。

    他腿长,步伐大,雪烟小碎步跟上他。

    “你、你去哪呀?”

    陆京燃依旧没说话。

    前面很黑,雪烟视野灰扑扑的,隐约看见一堆岩石,高低起落,层层叠叠的。

    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指了个方向,“海滩在那边,你怎么往这走?”

    陆京燃的声音很淡:“这位置看日出最美。”

    陆京燃踩上那片怪石,走在她面前,脚步扎实。

    风灌起他的衣服,身形像道利刃般锋利。

    四周怪石嶙峋,路很不好走。

    雪烟平衡感不太好,提着裙角,走得磕磕绊绊的,“那你……你慢点。”

    陆京燃停住脚步,回头看到直发笑,胆子怎么这么小。

    但他偏偏又觉得,她这样简直可爱得一塌糊涂。

    陆京燃伸出手:“别怕,手给我。”

    雪烟停下脚步,摇了摇头,“不用了。”

    瞎逞强。

    陆京燃轻嗤,不耐烦道:“让你伸手就伸手。”

    雪烟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坚持的意味格外明显。

    “我自己可以。”

    陆京燃脸一瞬沉下来,将手抄进兜里。

    “刚抱我那么紧,现在这么嫌弃我?”

    雪烟抿了下唇,别扭道:“这又不一样。”

    刚才是他故意使坏,又不是她想抱的,成天往她身上扣黑锅。

    陆京燃脸色渐黑,心情也不太爽利。

    “就这么讨厌我?”

    雪烟想说也没那么讨厌,但对上他沉沉的目光,又有点说不出口,心里就这么别扭着,她也找不出原因。

    她这副模样落在他眼底,等同于默认。

    陆京燃冷笑:“讨厌我也没用。”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走过来,微弯下腰,忽然长手一伸,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

    雪烟惊呼了一声:“你干吗呀?”

    陆京燃没看她,说不出的嫌弃,“就你这短腿,得走到太阳落山,还想看到日出?”

    雪烟耳尖一红,忍气吞声道:“哪有这么夸张。”

    陆京燃俨然不屑,在上面“嗤”了声。

    雪烟抬头,借着月色,能看见他刀刻般的下颚。

    他的呼吸滚烫,胸膛硬邦邦的,抱着她的胳膊结实有力。

    身上混着淡淡的洗衣液和烟草味的味道,倒是好闻。

    雪烟的手悬着不舒服,但又不知道放哪,只能双手交握着。她很不自在,只好说:“你快放我下来,这路不好走,等会都摔了。”

    “笑话。”陆京燃不屑,语气狂得没边,“爷抱三个你都易如反掌。”

    他的嗓音低哑,说话时,雪烟能感受到他的胸膛的震动,她心跳加速,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京燃一路都走得很稳,

    很快,他放她下来。

    海面银光点点,起伏不平。

    海风像冷血的蛇,从四肢百骸窜进血液,令人心惊。

    眼前是无尽蓝,雪烟忽然恍惚,她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眼里一片海,她却不肯蓝。①

    陆京燃找了块相对平的石头,用袖角擦干净。

    “过来坐。”

    雪烟走过去坐下,能感觉到他对这里很熟悉。

    “你经常来这里?”

    陆京燃单腿曲着,另一只伸直,他左手拿起块石头掂量,右手搁在膝上,神情说不清道不明的。

    但和往常很不一样,莫名有些凝肃。

    “嗯,我妈经常带我来。”

    雪烟有点羡慕:“你妈对你真好。”

    这种家人间相处,对她来说,已经成为历史遗迹了。

    “那是以前了。”

    “嗯?”

    陆京燃转头看她,眼神漆黑,“她也走了。”

    雪烟很快明白过来,微顿几秒,“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这有什么。”陆京燃满不在乎笑了下,将石头扔进海里,划破了海面,“我昨晚不也这么问过你,就当扯平了。”

    雪烟沉默下来。

    他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海平面。

    像一种心知肚明的默契。

    风好像更大了,耳边潮水滔滔,浪一波接一波,有种下一秒就要吞没他们的错觉。

    陆京燃忽然问:“冷吗?”

    雪烟倒是觉得还好,只是有些困了。

    她昨晚就睡得不好,今天还被他扯到海边来,这会有点儿扛不住了。

    陆京燃眼底带着笑意:“睡吧。”

    雪烟眼皮子直打架,但还是迟疑,“不是看日出,睡过头了怎么办?”

    “我喊你。”陆京燃看了下腕间的表,“现在凌晨四点半,你还能睡一个小时。”

    “你不睡吗?”

    “我不困。”

    雪烟评估了下自己的情况,眼皮子沉,决定还是先眯会,“那你记得叫我。”

    “嗯。”

    陆京燃忽然脱下外套,直接朝她兜头扔了过去。

    眼前的视野一瞬变黑,雪烟愣住了,维持着这个滑稽的姿势,几秒后,她拽下外套来,想还回给他,“我不冷。”

    陆京燃忽地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低声笑了起来,“风大,没那么吵。”

    耳边是嘈杂的海浪声,雪烟的心狠狠一撞,脸无法抑制地红了起来。

    她猛然发现,比起以前,陆京燃现在简直出奇地温柔,他刚刚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雪烟不敢看他。

    她慢慢平息呼吸,曲腿把头搁膝上,脸还是滚烫,于是将外套罩脑袋上,带着这个疑问渐渐沉入梦乡。

    出乎意料的,雪烟睡得很熟,隐约感觉到有人握起她的手腕,似乎听见他说话,声音像来自天边,一时听得清,一时又听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捏着她的脸颊,语气有点无奈,“醒醒,快天亮了。”

    雪烟如梦初醒,等视野恢复后,发现自己脑袋正歪在他肩上,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

    她反应过来脸红透了,坐直了身子,“对不起……我怎么会靠你肩上?”

    陆京燃看她,语气痞里痞气。

    “你自己非要靠过来的。”

    总觉得他是在骗她,但好像又没撒谎的必要。

    雪烟还是不太信,小声道:“不能吧,我又不会梦游。”

    陆京燃挑眉:“你压得我胳膊都麻了,我干这事图什么?”

    雪烟有些尴尬,细声细气的,“对不起,你刚可以直接推醒我的。”

    “没诚意。”陆京燃指了下胳膊,故意逗她,“你看,抬不起来了。”

    雪烟耳根微烫,她向来浅眠的,也没想到这回能睡这么死,她想了想,压着他胳膊一个小时,是人都会难受。

    雪烟于是凑近他,声音软绵绵的。

    “我帮你揉一下好吗?”

    陆京燃眼眸转深,而后别开眼,“听不见。”

    风很大,可能她说话声音太小了。

    雪烟又凑近点:“我帮你揉一下肩膀吧。”

    “啧,还是没听清。”

    雪烟只能再往前凑,还提高了音量:“我说,我想帮你揉肩膀!”

    陆京燃忽地转头,两人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风猛烈吹着,他们的黑发狠狠缠在一起。

    他突然笑了,沉着嗓子道:“你说,你想亲我啊?”

    这人怎么曲解别人的话啊?

    雪烟憋红了脸,想往后退,却被他抬手捏住脖颈,“给你亲啊,跑什么?”

    他刚不是手麻吗?

    雪烟一瞬反应过来,瞪圆了双眼,“你骗人。”

    陆京燃轻哼,拿话堵她:“读书人的话那能叫骗吗?”

    就他那破烂成绩,也好意思说这话。

    雪烟简直被他的无耻震惊住了。

    陆京燃的掌心滚烫,覆着她的脖颈,有意无意地捏着,一松一放,手法暧昧到不行。

    雪烟有点受不了这个刺激,觉得自己像个被叼起脖颈的小奶猫。

    她羞耻道:“干什么呀你,快松手。”

    陆京燃凑了过来,“我找个东西。”

    “找什么啊?我又没拿你东西。”雪烟使劲拍他手臂,整个人恨不得缩起来,“你在我身上找不到的。”

    陆京燃低头睇她,呼吸不管不顾扑她脸上,眼神意味不明,“找牙印呗。”

    雪烟脸“轰”一声红了,羞恼至极,没忍住骂他,“早就好了,你个流氓!”

    “好就好了呗。”

    少年的眉骨冷硬,笔直地盯着她,痞痞地坏笑起来,音色是极致的张扬。

    “我总有机会再种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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