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烟脸红了个透, 她从来没遇到这样不要脸的人，流氓话还越说越来劲，她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雪烟不敢看他, 只能别开眼。
见她这样, 陆京燃压着笑意，“你怎么总脸红？”
有完没完啊！
雪烟有点受不了了, 只好转移话题：“怎么还没日出啊？”
陆京燃不拆穿她, 忍笑道：“快了。”
雪烟垂睫，松了口气, 他总是游刃有余, 有时候,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
过了一会, 陆京燃忽然抬起她的下巴，声音低沉。
“出来了。”
雪烟不受控地抬头，和略有红意的曙色撞了个满怀。
日轮半陷在昏黄的光芒里, 越升越高，鱼肚白渐次染上玫瑰色，粉云蒸腾。万道霞光落在海面，水天一色, 浮光跃金, 整个世界一望无际。
雪烟被彻底震撼了。
她屏住呼吸, 第一次见到这样极致的美丽景象。
“雪烟。”
陆京燃忽然叫她。
“嗯？”
雪烟舍不得转头，目光被眼前的风光攫取。
一切寂静无声。
只有他说的话在风中飞, 吹着她的头发。
“我的世界有让你快乐吗？”
雪烟的心忽然狂跳起来, 耳朵里有无数的蝉鸣声响起, 是一整个盛夏的声音，是她心跳的声音。
她那支离破碎的家庭, 浑浑噩噩的现实，病入膏肓的世俗，忽然间全都忘记了。那些颠沛流离的恐怖，统统被他关在门外。
她清楚地感觉到，心里的绝望在泄洪，她不再是个心陷悬崖的人。
这一瞬间，她与万物同枯同荣，生机勃勃。
雪烟忽然觉得，世间没有永恒的严冬。
她的人生也像这红色海洋，正在日出-
隔日，雪烟发现她的发绳丢了。
雪烟平时都是将头发扎起来的，但女孩的发绳容易坏，于是她习惯右手腕多戴一根。
她的左手腕戴的是银手链，一左一右，倒是显得好看。
这事不算重要，雪烟很快就抛在脑后了。
春节一过，时间走得急如风火，一下子就开学了。
雪烟到教室时，班上已经来了大半的人了，吵吵嚷嚷的，菜市场一样。
陈念薇在和周围的女生打闹，岑文逸低头在做题，周然翘着腿在打游戏，大家还是和去年一样，年轻的脸庞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尽管课业繁重，但青春的光泽总是美丽。
陈念薇很快发现了她，冲上来抱她，“一寒假没见，可想死我了！”
雪烟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身子直打摆，“你轻点，我快站不稳了。”
陈念薇傻笑着放开了她，“我这不是高兴嘛。”
雪烟回到位子，放下了书包，周围人和她打招呼，她回了之后，才笑道：“怎么大了一岁，还是这么皮。”
陈念薇傻笑，趴她桌上，抬睫盯了她一会，像发现什么似的，又直起腰来。
“你快老实招来，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雪烟莫名其妙，“啊？”
“你之前虽然不说，但看着总是闷闷不乐的。”陈念薇摸着下巴，仔细打量她，“我怎么觉着你现在好像没那么愁眉苦脸了。”
雪烟动作一顿，迟疑道：“……没吧。”
“你过年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了？”陈念薇坏笑，捏了下她的胳膊，“哟，好像还胖了点。”
雪烟捏了下脸，还真胖了。
她仔细想了下，似乎陆京燃那次带她看完日出，她的心态不知不自觉就变了。
心情放松了些，胃口也就好了，即使每天勤奋练舞，也还是长了些肉。
对上陈念薇的视线，雪烟莫名有点心虚，随意找了个借口。
“可能过年吃太好了。”
陈念薇不信，刚想问，忽然有人喊住雪烟，阻止了她的追问。
魏婷婷从外头匆匆走进来，站在雪烟旁边，敲了下她桌子，“雪烟，等你空了，数学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雪烟不解：“怎么了？”
魏婷婷也一知半解的，眼里有着羡慕，“好像是市里有什么比赛，咱们班他就想让你去，具体的他没多说，你自己到时候去问。”
“好，谢谢。”
雪烟低头，准备继续早读。
这时候，班上突然了一阵骚动，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
“陆京燃不是高二的吗，怎么来我们高一了？”
“我承认我之前对他声音大了点，妈耶，真的好帅啊。”
“他本来也经常逃课的，在哪里游荡都正常，省省吧，他这样背景的人看不上咱们的。”
“……”
雪烟认真看着书，没听到这些讨论。
岑文逸看了眼窗户，凑了过来，神色不太确定地道：“雪烟，燃哥好像是来……找你的？”
雪烟背脊一僵，看向窗边。
陆京燃倚着栏杆，单手抄兜里，腿比旁边的人长出一截。
他隔着玻璃看进来，嘴边勾着一抹笑，遇着她的目光，那笑容更深了，透着一股张狂又邪性的痞劲儿。
即使不靠近，他光靠这眼神，也能让人口干舌燥。
这不可理喻的，致命的吸引力。
教室内简直炸了锅一样。
雪烟的眼神有点紧张，他来这想干什么？
她从桌洞摸出手机，点开他的消息框：【你快回……】
雪烟指尖微顿，忽然觉得自己也没立场，万一不是来找自己的呢？那得多丢脸啊。
这么想着，她又一字一字删除了，放下手机，强迫自己把心思放课本上。
陈念薇也发现了，皱起眉来，她转过身来，正想让雪烟别搭理他。
转头时，突然看见尹星宇从窗边冒了出来，嬉皮笑脸的，还没脸没皮地朝她招手。
陈念薇脸一红，立刻背回身去。
讨论声越来越大。
俩小姑娘的头也越来越低了。
周然上回和陆京燃打过照面，自然对他俩的事门清，他索性游戏也不玩了，盯着雪烟的背影，坏笑着朝外头喊，“哟，哥们儿，来干什么呀？”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这可是陆京燃，打架出了名的不要命，脾气又阴晴不定。
周然疯了不成？
谁知道陆京燃非但没生气，还打开窗户来。
一阵风涌进来，他单肘搁在窗沿，黑发飘蓬，目光似有若无，落在雪烟身上，断眉凌厉。平时总带着戾气的眉眼，此刻却勾出深不见底的温柔。
“来看美女啊。”
低沉的嗓音略哑，压着笑意。
撩得人心头直发颤。
全班都呆滞了。
美女？
啊？
全班还有谁能比雪烟美？
再加上，他们之前还有似真似假的传闻。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看向雪烟。
见状，周然抱着肚子，在后头笑得双肩直颤。
雪烟又不是瞎子。
她浑身都红了，简直没脸见人。
这个混蛋！
生来就是克她的吧！
雪烟根本招架不来这些目光，只能将脸埋进双肘，鸵鸟就鸵鸟吧，总比社死来得好。
陆京燃收了视线，知道她等会要认真上课，不打算再影响她。
他站直身子，和另外两人走了。
走之前，他还体贴地带上窗门。
魏明知简直受不了他，“你逃课就为了来这耍酷啊？”
陆京燃笑：“你懂个屁。”
尹星宇哼着歌，也重复这句话呛他，“你懂个屁。”
谁他妈还没个喜欢的人了？
魏明知简直受不了他俩，“你俩八字都没一撇，拽什么啊？”
陆京燃没说话。
那股在四肢百骸沸腾的欲，终于平息下来，而心却在涨大，像被甜茶晃荡，甜得化不开。
好些天没见。
他就是想来看她一眼。
原来她上课是这样乖。
……
他们走后，教室渐渐平静下来。
陈念薇气不过，转过头和她吐槽，“他们来这是干什么呀？该不会觉得这样很酷吧？”
雪烟终于敢抬起头来，“我也不知道。”
她脸还红得跟胡萝卜似的。
陈念薇觉得怪可爱的，于是拼命憋住笑意，艰难地吐槽。
“你可别被他这些傻不拉几的行为打动啊，他学习那么差，又不爱学习，肯定会把你带笨的！”
“谁说的？”岑文逸这时凑了过来，“燃哥很聪明的。”
陈念薇当然不信，只当他是为好兄弟说话，“成绩吊车尾，也叫聪明？”
“燃哥初中成绩可好了，以前都是年级前几的优秀生啊。”说到这，岑文逸唇边的笑容也淡了，“他只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常常打架飙车，心情好了试卷就随便写点，心情不好就交白卷，这些都是为了报复他爸。”
雪烟侧头：“为什么？”
岑文逸“唉”了声，眼神也有些黯然，“他和他爸关系不好，其实全是因为他妈。”
陈念薇看了眼雪烟，猜测道：“难不成是他爸妈离婚了，他就自暴自弃。”
“八九不离十吧。”岑文逸摇头，“他爸很忙，常年冷落他妈，他妈本来就是很敏感的人，时间久了就受不住，得了抑郁症。”
“……”
“虽然有心理医生及时干预，但情况还是越来越差，后来就跳楼了。”岑文逸微顿，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艰难，“还是在燃哥的面前。”
雪烟沉默了。
原来他上回语气轻描淡写，事实却是这样残忍。
在这之前，她一直觉得他的人生算是一帆风顺。
没想到背后也有不为人知的伤痛，某种程度上，他们可以谈得上是同病相怜。
人的成长本就是一场苦役战。
但他远比她勇敢。
他擅长反抗，敢和伤害他的人说不。他从来不是死板的烈火，活得清醒，不声不响，也要烧尽这世间的虚伪。
听见“跳楼”两个字，陈念薇的神经迅速绷紧。
她有点慌，仔细观察着雪烟的神色，顺便转移话题：“别聊了，课代表们来收作业了。”
岑文逸“哦”了声，低头在桌洞找各科作业了。
陈念薇握住雪烟的手腕，那条银色手链硌得她手生疼。
她没管，只是盯着雪烟看，语气有点沉，“你别多想，知道吗？”
雪烟愣了下，笑道：“你才别多想，我真没事。”
陈念薇松了口气，转回身去，背影还是显得心事重重。
雪烟唇边的笑容忽敛，摸着左手腕狰狞的凸起。
这是她曾经自杀的证明。
雪烟抬起眼睫，转头看向窗外，白昼曜曜，像无尽的希望。
她不想总让关心她的人担心。
对于很多事，她确实望尘莫及，但她会尽她所能，好好地活下去-
雪烟在第三节 课间，去了办公室。
她站在数学老师面前，“老师，您找我有事吗？”
虽然知道是交代奥数比赛的事，但面对老师，她总是有些局促。
程正顺身材圆胖，头秃成地中海，方腮大耳，一双眼不怒自威。
他平时就是个冷面阎罗，课堂纪律管得严，人又生得横眉竖眼。
高一的学生都很怕他。
程正顺倒是是很喜欢她，对她和眉善目的。
“新年过得怎么样？不错，好像胖了些。”
怎么每个人见着她都这么说啊。
雪烟都有些尴尬了，“我这阵子会少吃点的。”
“现在这样挺好，气色好多了。”程正顺笑了，这才扯到正题，“市里3月底要举行奥数比赛，老师想推荐你去，你愿意吗？”
雪烟初中就经常代表学校去省市参加比赛。
她知道这些比赛奖金都不低，能去对她肯定百利而无一害。
雪烟还是很高兴的，“愿意的。”
程正顺早知道她不会拒绝的，将资料递给她，语气很和蔼。
“那你回去填好报名表，这周前交上来。学校会组建一个奥数训练营周末上课，这是课程表，你这阵子可能得辛苦点。”
“好的，老师。”
……
雪烟从办公室出来，远远看见陆京燃在球场，正和一群人打篮球。
她脚步一顿，忽然觉得，她可能得去庙里拜拜，不然为什么总能遇到这群祖宗。
雪烟有点紧张，赶紧垂头装没看见。
篮球场爆出阵阵欢呼，战况正激烈，多数是为陆京燃叫好，可见他在学校的人气。
“燃哥，来个三分球！”
雪烟走着走着，忍不住瞥过去。
陆京燃手上运球，在三分线外起跳，风灌起他的衣衫，一截结实的腹肌若隐若现，手臂崩出漂亮的肌肉，将篮球恶狠狠掷出去。
篮球在空中极速旋转，“砰”一声砸入篮筐。
他轻盈落地，黑发略微潮湿，碎发凌乱地荡在眉间，浑身热烘烘的，散发着一股张扬的野劲儿。
雪烟脚步渐渐慢下来了。
她难免觉得，这辈子没见过比他打球更好看的男生了。
篮球场旁，一群女生聊得火热，手上都拿着矿泉水和毛巾。
陆京燃路过时，她们一拥而上，各个脸红心跳。
陆京燃眼皮也没抬，神色冷淡，与她们擦肩而过。
女生们很失落，垂下肩膀。
也许是热，他抬手拨了下刘海，右手腕骨却圈着根黑色发绳，沾着汗液的蜜色皮肤，随着动作，手背筋骨凸起，青筋隆起，又野又欲。
那根发绳也跟着卷动，这强烈的反差，有种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禁欲张力感。
所以格外显眼。
雪烟停下脚步。
她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牛啊燃哥，今天准头很好。”尹星宇撞了下他肩膀，瞥到他手腕，嫌弃道：“这不是女生扎头发用的，你怎么带这么娘们唧唧的玩意儿？”
陆京燃看了眼发绳，勾唇道：“你懂个球。”
“哟？喜欢你的姑娘送的？”尹星宇立刻回过味来了，拍了拍他的胳膊，嬉皮笑脸地问：“谁啊？”
陆京燃忽然偏头，目光直直穿过篮网，定在她身上。
雪烟没来得及躲，顿时浑身僵硬起来。
陆京燃似乎早就发现她了，嘴角掀起一个邪笑，扬了扬下巴，语气痞得要命。
“这不站那吗？”
第32章 去见你
颠倒黑白！
雪烟脸一瞬间红透了, 她还以为发绳是自己弄丢的，谁知道是被他偷拿走的，肯定是看日出那天的事。
这发绳用得很旧, 起了毛, 上面还挂着个雪人娃娃，笑意盈盈。
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球场内传来一阵阵哄笑声。
他身后那群狐朋狗友看戏似的, 那眼神暧昧得, 像他们真有一腿似的。
雪烟憋得脖颈都红了，结巴道：“你、你不要乱说。”
“好学生, 怎么还偷听啊？”魏明知看得有趣, 忍不住逗她, “就这么在意我们阿燃啊？”
好像越描越黑了。
雪烟浑身都快红了, 她实在没脸再待这了，转身拔腿就跑。
后面笑得更大声了。
雪烟又羞又恼。
要死，以后她都不要路过篮球场了, 这样就不会遇到这群混蛋了。
嘴巴都坏，没个把门！
她还没走两步，后脖颈一烫，就被陆京燃提溜住脖子, 身后传来他压着笑意的低嗓, “慌什么, 又没人欺负你。”
雪烟难为情得要命，这么多人路过, 再加上早上的事, 她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她回过头去, 去推他的手，“你注意点影响呀。”
“想我松开啊？”
“快点呀。”
少年气定神闲, 她的反抗基本和撒娇没区别。
他一下又一下蹭着后颈的棘突，温柔又霸道，另一只手搭她肩上，像把她拢进怀里。
他热烘烘的呼吸贴上来，嗓音又低又哑。
“那说点好话啊，好学生。”
雪烟简直羞愤欲死，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要脸，她还要脸。
她一时冲昏了头，低头就咬住他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劲儿。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也不管不顾了，咬到牙酸，恍然间似乎有铁锈的味道。
陆京燃眼都不眨一下，只盯着她看，直勾勾的，直白又暧昧的。
痛归痛，但他心里还挺高兴的。
“用力点。”他捏了下她的后颈，笑得有点没正形，“咱俩身上都留了疤，正好般配。”
雪烟听得有些发慌，这人是变态吧，他等下不会又想咬她脖子吧？
这么想着，被他捏着的地方隐隐灼痛起来。
像他上次啃咬的温度还残留着。
雪烟很快败下阵来，松开嘴巴。
他的手腕被她咬出个口子，渗了点血，他好像完全不在乎。就他这样乖张的性格，感觉以后真的会没完没了的。
“还以为你多凶。”他抬着受伤的胳膊，撸了下她脑袋，“小猫挠人呢。”
雪烟有点无力，“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陆京燃松开她脖子，将人掰了过来，抬起胳膊，就差把伤口怼她眼睛里了。
“还挺痛，得赔偿我吧好学生。”
说话自相矛盾，他还好意思提这茬。
雪烟觉得他脸皮好厚，“上次你也咬了我啊。”
陆京燃唇扬起，似乎就等着她上钩。
“那我不是赔你一堆药了？”
雪烟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陆京燃脸黑下来，凑近她，气势压得人心头发慌，“想当老赖啊？”
“……”
雪烟脸憋得通红，她从来都是被夸乖巧，第一次被扣上老赖的罪名。但他买的那些药肯定花了不少钱，她这样确实很没道理。
于是，她掏出手机，找到他的消息框。
陆京燃按住她，面色冷得像冰窖，“拿奖金了，现在充大款是吧？”
雪烟不知道他怎么又生气了，拿眼瞅他，“我想你让去买点药，连同还你之前那500。”
陆京燃不屑嗤道：“看不起谁啊，爷最不缺的就是钱。”
这人……简直是在胡搅蛮缠。
雪烟彻底没辙了，一时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又低笑着叫她，“雪烟。”
雪烟抬睫，“怎么了？”
“周六腾出时间来。”他紧紧凝注她，“月曜海我有比赛。”
雪烟将手中的报名表递到他眼底，很干脆地拒绝了。
“你看，我真的没时间。”
上面奥数比赛四个字刺着他的眼帘，又一次提醒着他们之间的差距。陆京燃知道，每个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会代表学校参赛，周末还要参加训练营。
他蛮不讲理，语气微冷，“那又怎样？”
“我不可能逃课去……”
陆京燃打断她：“不需要。”
雪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慌张道：“你们自己比就好了呀。”
陆京燃根本没管她的话，紧紧盯着她，眼神像烈火般炽热。
寒风横冲直撞，吹得衣衫猎猎，拓出他们年轻的身躯。
雪烟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视线焦灼间。
一切寂灭无声。
“我会推迟比赛。”他逼近，嗓音低沉：“直到你来。”-
周六，雪烟起得有点晚。
训练营下午才上课，她就睡到了中午。
雪烟伸了个懒腰，看到墙上的钟都指向1点了，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
完了，2点就上课。
得赶紧出门了。
雪烟快速洗漱完，又“登登登”上楼换衣服，检查了一遍书包，确认没漏带什么东西，就下楼去了。
客厅里，裴池正在吃午餐。
裴良朋要上班，齐兰夏也早出门了，这一桌菜应该是他自己做的。
雪烟没空细看，在门口换鞋，“表哥，我出门了。”
还没开门，就被他叫住：“吃午饭了吗？”
雪烟回头，下意识道：“还没呢。”
她怕迟到，本来想在路上随便买点东西，能垫肚子就行。
裴池喝了口汤，又抬了下下巴，他的对面正放着一碗热乎乎的汤。
“坐下一起吃。”
声音很淡，似乎只是一时出于好心。
雪烟连忙拒绝：“不用了，我怕迟到。”
“我等会打车去学校。”裴池慢吞吞吃着饭，语气也慢悠悠的，“反正都一个价，你也一起吧。”
周末他去学校干什么？
雪烟记得他成绩也很好，很快反应过来了。
“你也要参加奥数比赛？”
裴池“嗯”了声：“比赛是不限年级的，训练营就一个班，所以各级学生都混在一起。”
既然有车坐，雪烟也就不急了。
她也饿了，在他对面坐下，端起碗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两人沉默地用着饭。
他们虽然关系有所缓解，但确实也没什么话聊。
吃饭期间，雪烟注意到他一直看过来。
等她看过去时，裴池又调开了目光。
这样重复好几轮后，雪烟有点受不了了，以为又是哪招惹他了。
她忍不住问：“你一直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裴池脸一瞬变冷，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往房间里走，还轻飘飘地撂下一句。
“吃完记得洗碗。”
雪烟只当他要进房收拾书包，点了下头，“好。”
却没注意到少年红得快能滴血的耳尖。
到了教室，还没开始上课。
人不多，各级学生都有，教室还空着大半的位置，除了裴池，雪烟谁也不认识。
其他人都在社交，她沉默着，在角落随便找了个位置。
虽然她不找人说话，但别人会找上她。
雪烟旁边没人坐，几个男生都盯上了那个位置，谁也不让谁，说着说着都上了火气，推推搡搡的，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她太漂亮，成绩好，又出名，这里有几个人不好奇她的？有时候太优秀，就容易让人嫉妒，在心里扎了根，暗地里就会长出参天大树。
果然，有女生酸溜溜道：“长得美就是有好处啊，到哪都受欢迎。”
语气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有人明目张胆地看过来，不接话，只是笑，也有对她有好感，帮她说话的，男的女的都有，吵得她头晕脑胀。
旁边那几个男生还梗着脖子。
在好感对象面前，谁也不愿意落下面子。
于是硬着头皮，也要打肿脸充胖子，将这场戏下去。
雪烟有点受不了了，抿唇道：“抱歉，我习惯一个人坐。”
其中一个穿红外套的男生凑过来，嬉皮笑脸的，“我就想坐你旁边，不行吗？”
雪烟往后仰，躲开了他，心里有点犯恶心。
她收拾桌面，想直接换个位置，将这边让给他们，他们吵多久都没事。
下一秒，一个书包扔她旁边桌上。
裴池单手插兜，站她桌前，扯开了那些男生，“让让，别挡我路。”
雪烟停下动作，惊讶地看着他。
红外套男和裴池一个班，似乎对他有所忌惮，“你们认识？”
他扯唇，“岂止认识。”
红外套男听出了言外之意，“她不能是你对象吧？”
这人什么脑子啊……
雪烟简直无语。
红外套男从雪烟脸上看出了不可能，“好像不是啊，那你凭什么抢这位置啊？”
裴池手撑着桌沿，身子斜斜的，看到雪烟神色僵硬，眼神黯了下去。他心底一团火在横冲直撞，神色更显不善。
“我是她表哥，你说我能不能管？”
没想到他们有这层关系，那群男生全体僵住。
裴池坐到位子上，尽量维持着平静，“再不走，是想我告老师，还是告她父母，你们自己选。”
这话一落，那群男生鸟兽群散。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
雪烟看他，小声道：“谢谢你。”
裴池沉着脸，没说话-
夜色深沉，海边聚着一群人。
他们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围成一圈抽烟，年轻的脸庞上透着冲天的怨气。
机车在他们旁边，停成一排。
月曜海在他们眼前。
他们在风里。
衣衫猎猎飘蓬，笑骂声嚣杂。
随浪潮起伏，偶尔被卷进凶狠的海风中。
有人终于受不了了，走到魏明知面前，指了下腕间的手表，“明哥，都从下午两点等到现在了，什么时候能开始啊？”
陆京燃没出声，谁也不敢先走。
但这么一直等下去，谁也受不了。
魏明知也没办法，只能说：“再等等。”
但这么拖下去，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魏明知偏头，看向旁边的石滩。
即使夜色这么黑，也能看出陆京燃的情绪极差。
他曲腿坐着，另一条腿抻着，用手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叼根烟在嘴里，单手拢火，低头点燃。
火光跃起，他的嘴上仿佛开出一朵珊瑚色的花火，照亮他削劲流畅的下颌线。
光立刻枯萎，无尽的黑暗里，只亮起一簇猩红，随海风明灭。
脚边满地烟头，不知道他究竟坐了多久。
陆京燃扬起头，单手撑着地，吞吐恍惚，冲沉默的天空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白烟。
背影黑云压境，像能捅穿深冬寒峭的夜。
他等了雪烟很久。
以他的本性，魏明知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或者早就去找雪烟算账了，可是他没有，只是一直等着，一点不耐烦都没有。
魏明知第一次见他如此隐忍克制。
对一个女孩心软成这样，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
他脾气坏，性格偏执又疯狂，从来都是别人听他的话，平时就够生人勿进的，发起火来那更是火星撞地球，谁也不敢招惹。
可今天他只是安静地等着。
像在等一场处刑。
魏明知忽然疑心，也许他是认真的。
在他肆意张狂的生命里，他爱上了这个女孩。
谁的劝都不听，无可救药地栽了进去。
魏明知细细想着，实在心生不忍。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不希望兄弟步他的后尘。
魏明坐到他旁边，劝道：“别等了，她不会来了。”
陆京燃抽着烟，没说话。
但他脸色沉了几分，魏明知知道他听进去了。
“走吧阿燃，都这么晚了，她早就下课了。你做得够多了，普通女生早就心软了，哪会像她这样铁石心肠。别勉强了，她对你真没那个意思，”
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魏明知拿捏着分寸，没敢讲这话说出来。
陆京燃依旧沉默，面色不改，却让人心惊。
空气窒息，只有海风暴虐的声音。
魏明知心里叹了声，他宁愿他像平常那样恣意妄为，至少能将情绪发泄出来。
而不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像具行尸走肉。
下一秒，陆京燃兜里的手机亮起光。
有人发来了信息。
陆京燃似乎毫无所觉，眼前是无尽海，他安静地看着。
“你看看吧。”魏明知看向他，提醒道：“说不定是她发来的。”
陆京燃眼光忽然颤动了下，将手机摸出来，点开了微信。
他低着睫，目光定在消息框上，好久都没动。
他似乎是在看消息，弓着腰，又像是透过屏幕，去看抱不住的未来。
他垂着头，颈骨像条快崩掉的弦。
画面静止到窒息。
魏明知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说什么了？”
陆京燃没吭声。
魏明知抢过手机，眼帘明晃晃映入几行话。
陆京燃发了两条信息，问她什么时候来。
雪烟一直没回他。
5小时后，也就是刚刚。
她终于回复了，却有一条转账消息。
火因：【我不会去的。】
火因：【转账你收了吧。】
火因：【500元是还你的，剩下的，麻烦你去买点药。】
火因：【我不该咬你的，对不起。】
态度泾渭分明，仿佛恨不得恩怨立刻一笔勾销。
魏明知突然觉得，任何话都没用了。
他叹了口气，只简单说了几个字，“行了，放弃吧。”
陆京燃揿灭烟头，没说话，身体僵得像被岩石铸成，半晌，他低声问：“你能放弃辛子悦吗？”
魏明知顿时失语。
他从小就认识陆京燃。
从见的第一面起，他就一直是傲睨万物的性子，心气高，又眼高于顶，谁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他是沉积的万年冰河，金刚般的棱角，冷得让人骨头都锈痛，任谁讨好也无济于事。
可在这个陌生的夜晚。
魏明知第一次有种荒唐的错觉。
他这个天生不会折腰的人。
喜欢上别人时，竟然像条小狗一样。
第33章 去见你
陆京燃走到巷的拐角, 一眼就看见了雪烟。
她里面穿着雪色高领毛衣，套件米色细绒外套，脖颈白生生的, 细雪落在她的黑发和睫羽上, 显出几分温柔。她素着脸，乌浓的圆眼, 腮和唇都粉得像胭脂, 不笑也嫣然。
门“吱呀”一声开了。
裴池拎着伞，匆匆追上去, 给她掌伞, 背影都透着几分温柔。
她偏头和他说话, 没看清前面的路, 忽然被绊了下，被他小心扶住。她站稳身子，抬头朝他笑, 很娇俏的样子。
陆京燃神情平静，垂在腿边的双手却攥成拳，指节泛着白，心脏发紧, 挤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她不来的理由？
为什么能对他这么狠心, 就因为这男的？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喜欢他？
这男的有什么好的, 陆京燃几乎想笑，不就是脾气好点, 成绩比他好点, 可他越愤怒, 越这么想着，他就越觉得难过。
她信任裴池, 对他没有任何的排斥。
却对自己避之不及，恨不得当做从来没认识过。
陆京燃记得她每次撒谎，只为了不得罪他，或是避开他。
也记得她三番四次还钱，只想和他一笔勾销，以后再无瓜葛。
更记得她的话，他们之间是无法相互理解的问题。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用一个简单的结论直接判了他的死刑。
陆京燃心有不甘，想和那男的较个高低。
他忍不住叫她：“雪……”
但他忽然失声，像被人叉住喉管，怕被她发现，呼吸都乱了。
他第一次感到害怕。
如果这场战争输得一败涂地，那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雪烟似乎听见了，脚步微顿，忽地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笔直地看过来，隔着树和巷，好似看见他了，又好似没有。
不论如何，眼里总归是装不下他的。
陆京燃身子往旁躲了下，心正在剧烈地山崩。
雪烟看了片刻，没发现什么，只能回头，地板上的两条影子互相交叠。
半分没他插手的余地。
陆京燃面沉如水，不敢多看她一眼，怕理智全部崩塌。
他该由着自己的本性，冲上去将他们拉开，把那个阴魂不散的男的揍翻在地，再把她带走，恨不得立刻和她远走高飞。
但她说过：“你除了暴力，还会干些什么？”
简单一句话，就摁住了他浑身暴虐的冲动。
他怕吓坏了她，他没出息得要命。
这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他舍不得伤她。
是了。
这就是爱了。
也许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让一个坚不可摧的人，变得软弱又自卑。
陆京燃喉咙干涩，双手渐渐握拳，红着眼，忽然狠狠地砸在墙上。
指骨火辣辣地灼痛起来，却远不及他心里的痛，这痛根深蒂固，长进肉里，震动到心脏都抽搐。
真要命，他从前将爱情视若无物，活着得心高气傲，却偏偏栽在了她身上。他年少轻狂，情不自禁地悸动，青涩迷乱到不知所措。
天是无底洞的黑，他的心也跟着天黑起来。
陆京燃想起雪烟除夕发的那条动态。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①
多有意思的一句话。
专门给他看的，是吗？
陆京燃收起拳，笑了声，冰冷又嘲讽。
感情算什么狗屁东西，不就是讨厌他吗？他往后的人生，也不是非她不可。
……
陆京燃离开了雁江巷。
等魏明知他们找到他时，他正蹲在家门口，红着眼抽着烟，身上积着厚厚一层雪，无知无觉似的。
尹星宇吓坏了，“你疯了？嫌命长也不是这个玩法啊！”
他连忙下车，解锁密码门，赶紧伸手要把他扶起来。
陆京燃甩开他的手，进了门，整个人瘫进沙发里。
他狠狠抽着烟，世事如雾。
他面无表情，浑身冒着寒气，看着像恨不得杀了全世界。
屋内有暖气，雪在慢慢融化，浸湿他的黑发，外套上有水滴往下蜿蜒。
他一句话也不说。
睫毛上挂着水珠，潮乎乎的，眼尾通红，像刚哭过似的。
“砰”的一声，尹星宇关上了房门。
他没敢说话，神色却极担忧。
空气沉默到窒息，所有人都知道，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从没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魏明知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盯着他。
他脸色也不太好，大概明白了些什么，忽地问：“想明白了？”
陆京燃吞吐恍惚，白雾糊着他的脸，低沉地“嗯”了声。
魏明知并不信，又问：“真放弃了？”
陆京燃揿灭烟头，眼神漆黑。
隐忍下深藏着疯狂，像笼中暴怒的野兽。
沉默半晌，他才说：“没意思。”
他做了这么多，半分没被她看进眼里，不过成了一个荒唐笑话罢了。
尹星宇听糊涂了，“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
没人搭理他，但他很快回过味来，语气有点惊讶，“燃哥，你这么快就对雪烟没兴趣了？”
“兴趣？”陆京燃想起刚才的场景，脸更沉了，“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
尹星宇懵了，“那你废那么多时间在她……”
陆京燃心里看不见天光，想到刚才的对话，满肚子火。
他冷笑道：“拿她去气陆明峰的，这不明显吗？”
尹星宇怔了几秒，点了点头，小声嘀咕道：“死丫头，我就说三个月吧，看你这回还不信。”
傻缺。
也就他能被糊弄过去了。
魏明知转头，盯着陆京燃红红的眼角。
那里不再涌着戾气，尽是隐忍下的痛楚和疯狂。
他打小就和陆京燃玩得好。
从认识那刻开始，他始终是这副裘马轻狂的模样，随心所欲，活得清醒又厌世，不入别人的套，也不屑任何人的投诚。
没有人能打倒他，能挫伤他的灵魂，他是那种身处深渊，也能仰望星光的人。
他独自活着，一人便成三千世界。
可在这个痛楚的夜晚。
魏明知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他那天生的，永不折腰的傲骨。
就这样轰然破碎了-
那天之后，雪烟好一段日子没见到陆京燃。
持续许久的纠缠不清，突然就冷了下来。
日子很快恢复了平静，又似乎蕴藏着暗潮汹涌。
雪烟没有想太多，陆京燃向来阴晴不定，兴趣来去自如，她早就习惯了。
她忙着备赛，9月中旬是联赛，进行一试和二试，得出省一、省二、省三奖项，省队队员才有资格参加CMO冬令营。
五月的预赛冠军她拿得很轻松，一万元没多久也到账了。
后面的联赛竞争更加激烈，雪烟投入到更为紧张的学习中，没有时间去搭理其他的事情。
时间一晃，一整个暑假就过去了。
春暖花开，温度升上来，学生们身上也就减负了，穿得越来越少了。
雪烟升了高二，只是换了个教室，同学们还是那一批。
刚出校门，她就碰到了裴池。
今天是周五，又恰逢节日，不用上晚修。
裴池刚解开自行车，起身喊住了她，“回去吃饭？”
他最近对她热络不少，雪烟也不知是为什么，有点不知所措。
她愣了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裴池将锁挂车篮里，“走路远着呢。”
雪烟有些犹豫，并不想太麻烦他。
裴池不耐烦“啧”了声：“今天我妈煮饭，回去晚了，等会我俩都会被骂。”
也是，齐兰夏向来脾气不好。
雪烟无奈“嗯”了声，只好说：“麻烦你了。”
傍晚的风有些凉，吹在脸上有些疼。黑发被风荡过脸颊，她抬起手，将那捋碎发拨到耳后去，举手投足间顾盼生辉。
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
有男生频频回头，看入迷了，差点撞电线杆上，惹得旁人发笑。
裴池也看得耳根微红，别开眼，他扶着自行车，坐了上去，用脚抵着地面。
“上来。”
他没敢看她，怕心里不能说的秘密被发现。
雪烟揪着裙子，有些尴尬，研究着要怎么才能在不碰到他的情况下，坐上自行车。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嬉笑怒骂，在喧嚣的校园也显得格外张扬。
雪烟抬眼，前方一群人往这边走，有男有女，打闹成一团。
带着年少轻狂的锐气与青涩。
雪烟的目光忽地顿住。
被他们簇拥着的是陆京燃。
他穿件黑色薄卫衣，似乎瘦了些，眼底一片乌青的阴影。
身形更为凌厉，透着股混不吝的邪气。
他面无表情，嘴里叼了根烟，没点，身旁的女孩靠得近，面孔陌生，几乎要挂他身上了。
她停下来，用手拢火，要给他点烟。
脸上带笑，眼神娇滴滴的。
陆京燃没拒绝，低头点燃了烟。
眉眼戾气深浓，身上那股野蛮的气息更为冷然，仿佛一靠近，就割得人浑身痛楚。
雪烟愣神了好一会，直到他抬睫，冷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视。
雪烟来不及躲开，就这么被定在原地。
风一泼，她乌黑的长发飞舞。
风声喧嚣，周围人声鼎沸，似乎与他们都隔着山海。
全世界安静。
只能听见她心跳的声音，静悄悄的。
裴池也看见了，冷下脸来，催促着她。
“愣着干吗？上车。”
雪烟回过神来：“嗯。”
她单手护着裙摆，另一只手握着后座的边角，小心翼翼地踩上脚踏板。
裴池怕她摔倒，腾出只手来，准备扶她上车，又低声说：“看到了吧？陆京燃这样花心幼稚的人，哪懂真正的感情，只会害了你。”
雪烟躲开他的手，上了车，没说话。
得不到回答，裴池的眼一沉，狠狠地踩下脚蹬子。
“嗤——”的一声。
自行车飞速往前行进。
黄昏的风，潮湿的天。
树影隐隐绰绰，往来都是人潮。
下一刻。
他们安静地擦肩而过。
谁也不曾回头。
第34章 去见你
风肆无忌惮, 灌起陆京燃的衣衫。
他正眼也不看她，神色淡漠，眼神在说谎, 余光却诚实, 忍不住偷偷将她捕捉。
雪烟在后座侧坐，低着睫, 一手护着裙摆, 另一只手攥着后座。
长发从腮颊披下来，海藻般蓬松, 看着又乖又软。
雪烟再没看过来, 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擦身的那一瞬间。
她半卷的黑发擦过他的脸颊, 他下意识拿开烟头, 怕烫坏了她的发丝。
像阵风，她就这么掠过他。
扑鼻的幽香却淌了满地。
又狠又娇软。
她一眼都没看过来。
陆京燃想笑，喉咙却僵着, 唇线紧绷，怎么也勾不起来。
辛子悦回头看了眼，啧啧作声：“就是她吧？”
才刚说完，就被人从他身旁薅了过来, “你闹够没有？”
魏明知攥着她手腕, 她皱眉挣扎着, 挣不脱他，只能瞪他, “我好奇一下还不行啊？”
“你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魏明知沉着脸, 一贯的沉稳荡然无存, “你故意演给雪烟看的，以为谁看不出来？你是不是闲得慌？”
“那是我故意的吗？”辛子悦轻哼, 瞅了眼陆京燃，风情万种，“他要不想刺激人家，我还能近得了他的身？”
这话刺激大发了。
陆京燃没说话，脸却沉了几分。
“他现在心情不好，别招惹他。”魏明知看得分明，扯开她来，声音不悦：“赶紧离他远点。”
辛子悦觉得他脾气发得突然，心里也不爽快，“你怎么回事？吃炸药了？”
魏明知表情不太好，提醒道：“你是个姑娘家，平时要注意点分寸。”
“我哪不注意分寸？”辛子悦简直莫名其妙，语气有点火大，“我不就靠他近点，我小时候还和你一起光溜溜地洗澡呢。”
魏明知扶额，简直拿她没办法，“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如果刚那样都叫不注意分寸……”辛子悦突然抓起他的手掌，十指紧扣进去，脸上有挑衅的意味，“那你告诉我，这算什么？”
魏明知身子一僵，像失了声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藏在黑发底下的耳尖，却悄无声息地红了。
“喂，你说话啊。”辛子悦神经大条，还在他身边嚷，“你是不是心虚，也觉得自己没道理了？道歉，快给我道歉！”
魏明知不吭声，只是悄悄收紧和她相握的手，不动声色勾起了唇角。
身后有男生迟钝地反应过来，探头探脑往后看。
“刚那不是雪烟吗？不愧是校花啊，好漂亮，诶，我听那些学弟说过，她成绩还爆好。”
说话的是他们的同级的同学，留着寸头，虽然穿着校服，但外套敞着襟，看着就流里流气的，常和他们一起组队打篮球。
“那可不嘛。”尹星宇是百事通，最近又和陈念薇混得熟，“最近那奥数比赛吧，她直接拿了省内第一名，要是进了国家队，CMO赛事里拿个第一，准能保送清北了。”
“别人家的乖孩子啊，父母不得骄傲死了。”
辛子悦又问：“刚那男的谁啊？”
尹星宇回头看了眼：“好像是她表哥，不过听说是没血缘关系的，这次奥数比赛他拿的第二呢。”
“都是优等生，也没血缘关系，那他俩不是有机会发展？”
寸头“啧啧”几声，语气颇为羡慕，“她表哥长得也帅，两人看着关系好，又近水楼台，以后谈恋爱也不是没可能。”
陆京燃脸瞬间黑了。
魏明知踹了他一脚，“不说话你他妈会死啊？”
寸头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看向陆京燃，脸色也有点慌了。
“哎，看我这记性，我忘了燃哥最近和她走得近了。”寸头小心翼翼的，话说得没什么底气，“我说的话燃哥你就当个屁放了，那小子怎么和你比，有你在，还能有他什么事？”
陆京燃没说话。
寸头心里七上八下的，“燃哥，我刚的话你真别往心里去。”
陆京燃抽着烟，偏头睥睨他，眼底带着深深的戾气，“闭嘴，想找死就直说。”
……
晚上十一点，酒吧里人声鼎沸，食物热气在室内滚着，一对对黏人的情侣，窃语私私。
俗人透支着低廉的快乐，灵魂也随之慢慢腐烂。
酒吧包厢里。
陆京燃窝在沙发，面无表情，右手夹烟，烟雾渐渐腾空。
他敞着衣襟，锁骨折角分明，喉结突出，酒一杯一杯喝着，动作野性又肆意。
仰头时，酒水顺着唇往下淌，喉结上下滚动，显得格外禁欲与性感。
暧昧的七彩光线分割，他的侧脸线条利落流畅。
低俗嘈杂的环境，却衬得他浑身的痞气张扬到极致。
桌上堆满了空啤酒瓶，他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打了，谁也不敢劝，也劝不动，只能随他去了。
辛子悦看得分明，啧啧称奇，“那小姑娘有点本事啊。”
能让这狗东西喝成这副德性，都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
尹星宇翻了个白眼：“大小姐，你可怜可怜燃哥吧，可别再提她火上浇油了。”
他甚至不敢提雪烟两个字，就怕身边的人忽然发疯，他们倒没什么，到时候陆京燃要把酒吧砸了，殃及池鱼就不好了。
“搞笑。”辛子悦伸出食指，摇了摇，“我又不喜欢他，心疼他干啥？”
他这张脸就算再帅，看个十几年也早就腻了。
远不如极限运动来得刺激有趣。
魏明知瞧她一眼，没说话。
辛子悦点了根烟，眯起了眼睛，冷不丁地想起雪烟今天的模样。
她规规矩矩地上了车，正眼也不给一个，几乎把“视若无睹”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所以她没发现，擦身那瞬间，陆京燃有多紧张，紧张到身体僵硬，连眼睛都红了。
这小姑娘倒是称得上残忍，神色那么平静，可眼神里总透着些什么东西，是什么呢？
辛子悦觉得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她今天没机会仔细打量雪烟，想着想着，眉毛都皱到了一起。
魏明知见她愁得眉毛纠结，凑了过去，“不高兴？你在想什么呢。”
辛子悦弹了弹烟灰，看了眼陆京燃，小声问：“你不觉得那小姑娘的眼神很奇怪吗？”
“雪烟？”
“嗯。”辛子悦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她给忽略了。
“你指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觉得她的眼神，想告诉别人一些东西。”辛子悦若有所思，又笑了声：“我这话听着好像太矫情了。”
“可能是CMO比赛压力太大了，所以别人看着，就容易觉得她心情不是很好。”魏明知看了眼陆京燃，叹了声，眼神意味深长的，“这里又有谁是心情真的好的？”
“你怎么比我还矫情啊。”辛子悦被他这么一搅合，也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她磕灭烟头，胡乱指使着他，“我饿了，想吃烤鸡翅，你帮我叫。”
魏明知没反驳，用手机扫码加单了。
尹星宇吃着水果，就看不惯她这理直气壮的刻薄样，“死丫头，你自己没手啊，整天把我们当奴仆使唤。”
辛子悦踹了他一脚，“少废话，去给老娘拿瓶牛奶来。”
“酒吧喝牛奶，有病吧你。”
……
陆京燃有意灌醉自己。
他酒量好，基本只有喝到别人趴下的份，但他又不爱喝酒，喝醉容易失控，他讨厌事态脱缰的状况。
闷酒灌得这么疯，这还是第一次。
陆京燃晃着酒杯，光线斑斓，视线搅成一团，连灯影都模糊。
这世界看着熙攘热闹，没他的份，心里静得几乎没有声息。
好安静的天黑。
他想起那天衣柜里的场景。
他们挨得那么近，呼吸都像是一体的，她又急又羞，红着脸不敢吭声，黑暗汹涌地淹没着他们，比空气浓烈，他的心也被吹得涨大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会天荒地老。
可她又那么绝情。
坐在别人的后座，他不敢回头看。
那头飘荡的黑发，却像长进了他眼里。
陆京燃仰头，薄刃划喉，灌不醉自己，意识反而更清醒。心持续阵痛着，没日没夜的折磨，无法痊愈，只是越陷越深了。
一旁的辛子悦看不下去了，撞了下魏明知的脚，连忙说：“手机给我。”
“你又闹什么幺蛾子？”
话是这么说，魏明知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她。
辛子悦翻了半天，才找到雪烟的微信。
里面一条对话也没，看来这俩人没多熟悉啊，她点击屏幕，发了条信息过去。
没多久，雪烟回复了：【抱歉，我现在没空过去。】
语气很客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托词。
辛子悦“我靠”了一声：“她真敢拒绝啊，拽爆了。”
陆京燃现在就不能算个正常人，她这么胆大包天，魏明知怕她惹出什么事来。
“你别折腾了，雪烟看着脾气好，其实很有原则，油盐不进的。”
辛子悦轻哼，盯着手机屏幕看，眼底勾着兴味，“再试试，我还就不信了。”
“你干什么？”
陆京燃忽地出声，语气冷漠。
明显是将刚才的话听进耳里。
“给那小姑娘打视频通话啊。”辛子悦低睫，点了下屏幕，按下拨通键，“你这么喝也不是办法，多大点事，你俩有话就当面好好说呗。”
陆京燃冷眼看她，神色平静。
他一言不发，眼神却隐隐压着怒气。
魏明知心里咯噔一声，完了。
果然，下一秒陆京燃“啪——”地摔碎杯子，玻璃炸裂，酒水四溅，桌面湿淋淋的。
他脸上黑云压境，眼底的火星直往外溅。
“谁准你联系她的？”
第35章 去见你
辛子悦吓了一跳, 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整个包厢一瞬安静下来。
寸头本来还在鬼哭狼嚎地唱歌，这会也一下消声了，尹星宇更是咽不下东西了, 扔下果盘, 还在想怎么打圆场。
魏明知最先出声，到底还是护短。
“阿悦也是好心, 你别生她气。”
视频连接的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他拍了下她后脑勺，“挂了吧, 乖。”
辛子悦也怵了。
陆京燃脾气不算好, 但从小到大, 他的臭脾气都是对着外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
她刚想挂断，低头却愣了下，“接通了。”
下一秒, 从手机传出雪烟绵软的声音：“喂，我不是说我不去了吗？”
陆京燃没出声，面色紧绷，太阳穴的青筋正突突直跳。
瞧他狠相毕露的模样, 辛子悦怕了他了。
“随你挂不挂, 自己看着办。”
她把手机扔他身边, 带着一群人，呼呼啦啦地出去了, 很懂事地留出空间给他。
室内一下安静下来。
陆京燃没动静, 下颚咬得死紧, 凌厉得像被刀裁成。
手机是朝着天花板的，雪烟看不见任何人, 只有宇宙灯球无声地在闪，她轻声唤道：“陆京燃，你在……”
陆京燃打断她：“谁让你接通的？”
雪烟微顿：“你朋友说有事和我说。”
“我朋友让你接就接。”陆京燃抓起手机，火大得不得了，几乎要怼到镜头前，“那天我让你来，你怎么不来？”
雪烟这才看见他。
陆京燃喝得脸颊酡红，神色仍是冷酷，戾气深浓，黑发略微凌乱，蓬松荡在眉尖。
他像春.药，这副野性又发丝凌乱的模样，任哪个女人看了不意乱情迷？
雪烟坐在客厅沙发，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你喝醉了？”
“刚才见到我一句话都没，现在嘘寒问暖。”陆京燃冷嗤：“真虚伪啊好学生。”
雪烟没和他计较，小声说：“你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容易误事，还对身体不好。”
陆京燃笑了声，眼角勾着戾气，目光嘲讽。
“轮得到你管？”
雪烟怕他喝到不省人事，还是继续劝道：“你还是少喝……”
陆京燃忽地打断她，“那就老规矩。”
雪烟微愣，“什么？”
陆京燃逼近，镜头几乎都是他的脸，呼吸仿佛都要扑到她脸上，嗓音又沉又沙哑。
“哄我。”
“……”
“子不语酒吧，过来。”
雪烟觉得他这会是真醉了，听不懂人话，说什么都是白费。她又不敢惹怒他，只能找了个能听的理由。
“你那群朋友不是在么？”
陆京燃脸转冷，眼神仿佛能结成冰，“你不肯？”
雪烟沉默下来，垂着眼睫，像是无声的抗议。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声：“雪烟，你准备好没？”
陆京燃脸色一瞬间就黑了。
很快，有人走近，裴池的脸再屏幕越放越大，直到他也发现了他。
四目相对。
裴池神色连变了好几轮，然后，他勾唇笑了下，看向雪烟，语气很亲昵，“别聊了，咱们得出门了。”
咱们？
去你妈的咱们。
陆京燃火气直冒脑仁，腮帮忍不住抽动几下，指尖狠狠碾着烟嘴，火光烫着皮肉，他没感觉似的。
雪烟抬睫，嘴巴微微张了下，似乎还有话要和他说。
“走吧，再晚来不及了。”
雪烟来不及说话，下一秒，裴池抬手，指尖碰触屏幕，挂断了通话。
一瞬间，仿佛和整个世界断了联系。
陆京燃神色转向平静，他拨打打火机，低头，又点燃了烟，一根接一根。他不说话，外面的人也不敢进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抽得狠，脚边已经一堆烟头。
心里有头野兽在撕扯，吼叫，他的手越来越抖，下一秒，叮铃桄榔，他将身边能砸的东西全砸了，最后踹翻了桌子。
“操！”
陆京燃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红着眼往外冲。
外面的人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叫他。
他的背影就消失在拐角。
陆京燃出了酒吧，竟然直接闯红绿灯，险些被车撞到，马路上顿时喇叭声四起。
车主摇下车窗，指着他身影大骂，“你他妈有病吧？想死也不要在大马路！”
他不管不顾，像颗炮弹冲向对面。
所有人看得倒吸一口冷气。
真是不要命的疯子。
隔着玻璃，辛子悦看得胆战心惊，
“他干什么去啊？”
“还能干什么？”魏明知叹了声，揉了下眉头，“找雪烟去了呗。”
辛子悦疑惑道：“那他开车去不更快？”
魏明知指着对面一条窄小的巷口，“那就是雪烟家。”
辛子悦忽然明白了，这次聚会，陆京燃为什么要挑个又破又陌生的酒吧。
这里离那小姑娘最近，他就是想靠她近点。
他约莫想着，看不到也无所谓，反正喜欢她，也成了一种奢望。
……
生命是一团欲.火，欲望满足不了就痛苦，满足了就无聊。①
陆京燃一直这样认为，这世道没意思，活着等同于痛苦，他越清醒就越厌世。
无所谓的，他习惯了寂寞，也习惯了不被爱。
他被困在一成不变的日子里，一日一日往下沉。
人间的金啊银啊，喜啊悲啊，灾啊祸啊，都与他无关，他生来就不会低头，哪怕孤独得一辈子发冷。
这世界琐碎得无聊，即使走向深渊，也不过是换个地方作茧自缚。他把心筑成一座死城，别人进不来，更别想出去。
可有一天，他见到了太阳。
她照亮了他的凛冬，让他尝遍七情六欲。
他没法放弃这个女孩。
可能他真的疯了。
即使她逃到海角天涯，他也会翻越万重山，跋涉无垠光年，不管不顾找她去，和她在山海里重逢。
陆京燃站在巷边，隔着树影重重，透过缝隙去看他们。
还是上次那个位置。
雪烟单手拎着大袋子，裴池两手更是挂满了，看着像刚从超市采购回来。
她力气小，走路一颠一颠的，神情显出几分吃力。
裴池和她说了句什么，雪烟摇头，神色勉强。
裴池想接过她手上的袋子。
雪烟往旁边躲了躲，终究是拗不过他，脸上有些愧疚。
他们快到家门口了。
陆京燃神色阴沉，脖颈的青筋爆起，手臂上也绷出几条结实的线条。
他一动不动，一颗心横冲直撞，身心备受刺激，烦躁得不得了。
他浑身都痛，血直往脑门上冲，耳膜里能听见潮嗡嗡的耳鸣声。
裴池拿出钥匙，正在开门。
陆京燃扔掉烟头，人冲了上去。
……
雪烟还站在门外，裴池在门口放东西。
只感觉身边掠过一阵风，“砰”的一声，门被彻底关上。
雪烟没想到他会来，愣在原地。
陆京燃将门栓拉上，他们家条件一般，这年头还用老式挂锁，钥匙钳在锁头里。
他不管不顾，低头搭上锁扣。
里头的裴池反应过来，大叫着拍门，声嘶力竭。
像预料到了什么。
雪烟很快回过神来，有几分不安。
“你怎么把他锁里面了？”
陆京燃不说话，转头低睨她，神情山雨欲来风满楼。
雪烟彻底慌了，攥紧掌心，“你想干什么？”
陆京燃转身逼近她。
她刚想后退一步，就被他扯到跟前，他弯下腰，手搭她后脖颈上，火一般滚烫，不轻不重地捏住她。
雪烟几乎被他半拢在怀里，屏住呼吸，心脏吓得七零八落的。
陆京燃平视着她，语气是压不住的森冷。
“你老实点。”
裴池听见他的声音，几乎是疯了。
门被锤得“邦邦”作响。
雪烟头皮发麻，怕附近的邻居出来看热闹，只想赶紧平息这场闹剧，“你先把他放出来，有事我们可以好好说。”
陆京燃低眼凝注她，冷嗤道：“你想我揍他？”
雪烟屏住呼吸，不敢再说话了。
她知道，陆京燃这人做得出的。他打架如家常便饭，浪得昏天暗地，这点事算什么。
他现在炸得很，雪烟只能顺着毛摸，缓了缓呼吸，“你大老远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陆京燃笑了：“我来找你算账。”
雪烟没听懂：“什么？”
他抬起胳膊，撸起袖子，手腕上的牙印还没脱痂，褐色的痕迹，可能以后还会留疤。
雪烟呼吸一停，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想逃，却被他按在怀里，他将头埋在她脖颈，吐息滚烫地喷在皮肤上。
雪烟心跳突扑一响，身上像有电流窜过，脚几乎都软了。
她挣扎着，知道他要像上次那样咬她，但她躲不开，下一秒，后脖颈处的软肉就被他衔住。
他的嘴唇滚烫，用了劲儿，雪烟浑身都刺激，像被一把火架着烤，进退不得。
他真是疯了！
雪烟吃疼，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紧紧咬住唇，几乎都忘了呼吸。
这诡异的安静，让裴池停止了动作。
他压着不安与怒火，咬牙惊疑问：“你们在干什么？”
陆京燃笑了，沉沉的，磁性的，像介于少年与男人间的气息，年轻又性感。
他捏着她的脖侧，手一下又一下抚着，呼吸沉沉地扑在她的伤口上，那股麻痒像条泥鳅，直往心里钻。
他怂恿她，带着蛊惑的意味。
“回答他呀，不敢吗？”
这样难为情的事，雪烟哪敢声张，春寒料峭的，她背脊冒出一层薄汗，忍得捏紧双拳，指甲都挣得青白。
裴池听不见动静，“蹬蹬蹬”往房里跑。
大概是想办法去了，但雪烟知道，她房间的门是常年锁着的，其他房间的窗户又太小，他是绝对不可能出来的。
雪烟反倒松了口气，抖着嗓子出声：“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他在她伤口上轻轻啃啮，嗤了声：“和你好言好语的，你哪回把我放眼里了？”
雪烟又羞又恼，但这会不敢招惹他，免得火上浇油。她觉得他简直是个神经病，别开眼，一言不发。
陆京燃开始兴师问罪：“你们刚干吗去了？”
雪烟觉得他明知故问：“买东西。”
陆京燃“啧”了声：“我知道，我是说为什么非得是和他？”
雪烟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能老实说：“超市今天的菜低价打折，我舅让我们多买点，好放冰箱囤着吃。”
陆京燃神色依旧紧绷：“上次你怎么不来？”
他紧追不放，雪烟有点想哭了，声音又细又软。
“我脱不开身，刚放学我舅妈就打电话让我回去帮忙，她平时会接活，在家闲着就手工花挣钱，当晚就要截单了，她就喊我回去帮忙了。”
“你找个屁借口。”陆京燃气笑了，“你明明也不想来，故意这么晚回我。”
雪烟是不太想去，但那天要是早点看到他的消息，不管怎样都会知会一声的。
她也不想他等她。
雪烟一时有些委屈：“我没有，我一拿手机，她就骂我。”
陆京燃松了嘴，将她的脑袋掰过来，直视着她。
“是不是又撒谎？”
雪烟耳根一烫，为自己叫屈，“这次是真没有。”
虽然她不想去，可她说得确实是事实，这怎么能叫撒谎？
陆京燃被她逗笑了。
“还以为你真是好学生，小骗子。”
他浑身热烘烘的，体温突突地往她身上扑，雪烟生得白，全身都快红透了。
她挣扎了下，“先放开我呀。”
陆京燃放开她的脖子，抬手捏着她的脸颊，指尖上的烫伤硌得她刺痛，他自己反倒没感觉似的。
他俯身逼近，眼神漆黑。
“离你那破表哥远点，他喜欢你。”
雪烟愣了下：“你别乱说。”
“还优等生呢，笨死了。”
雪烟咬唇，不想和他扯皮，眼神又软又湿。
“陆京燃，你能不能放开我呀？”
“不放。”他掐住她脸上的软肉，另一只手抬起来，扬了下胳膊上，牙印赫赫在目，“你自己看看，作恶的证据。”
雪烟心里有些愧疚，别开了眼。
陆京燃嗤笑：“心虚啊好学生，不敢面对事实？”
“你刚也咬了我啊。”
雪烟觉得有些委屈，尾音蔓延着特有的甜意，“疼死了。”
陆京燃几乎立刻就招架不住了，他俯下身，头埋进她脖子里，气息沉沉地扑在皮肤上。
“有件事我得和你说清楚。”
雪烟肩膀一缩，这个混蛋！
她羞恼得要命，忍不住骂他：“有话你就不能好好说吗？”
他伸出舌头舔她的伤口，声音低沉。
“雪烟，你脖子这不会好了。”
雪烟瞪圆了眼睛，全身像过电一样，被他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陆京燃闷声笑了起来，把牙印怼到她眼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眼神漆黑，一字一顿，语气全是占有欲。
“看见没？我们才是绝配。”
第36章 去见你
雪烟只当他是开玩笑, 毕竟他这样放浪形骸的人，她也分不清，他的嘴里又有几句真话。
好不容易哄走了他, 她呼吸一松, 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
雪烟扶着墙，握着马尾, 一把捋下发绳。
黑发海藻般披散下来, 将脖子上的伤口完全遮住。
她整理好衣着，才拧开锁扣, 打开了门。
裴池听到动静, 几乎是一瞬间窜了出去, “雪烟,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伤口现在又痒又疼，雪烟没敢看他，怕露出端倪。
她摇头, 含糊应着：“我没事。”
裴池胸膛上下起伏着，注意到她披散的头发，狐疑地看着她。
“他刚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雪烟将钥匙拔下来，递回给他, 往阁楼的方向走, “我还有些作业没做完, 就先上去了。”
雪烟本想随意找个理由，告诉他陆京燃是来催她还钱的。
可陆京燃刚才的话提醒了她, 她贫瘠到无聊的人生里, 是撒了太多谎。
她太累了。
继续这样下去, 真实会离她越来越远的-
雪烟时间排得忙不过来，于是兼职就先放下了。
上学期预赛的奖金, 再加上舞蹈比赛的奖金，加起来就一万八了。
这对一个普通学生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雪烟心里有底气了，精神也就放松了许多。
9月是联赛，还有许多关要闯，她不敢懈怠太久，又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
11月初是又CMO冬令营，雪烟作为省队员，有资格参加决赛。
其中前50人可以进入国家集训队选拔，如果进了国家队，在国际赛事拿了第一，她就能保送清北了。
早读课时，叶宁在教室转了圈就出去了。
没什么人敢偷懒。
这群学生早就明白，高考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们是踩着无数尸骨上来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没老师监督，也会自觉争分夺秒。
快下课时，叶宁又回来了，手上还拿着张纸，走到了讲台上。
“学校刚发下的通知，6月要举行运动会。”
底下的学生一阵嘘声，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呢。
叶宁脸上带笑，敲了下桌子，“嫌弃什么，学校这也是为了你们好。虽说咱们学习任务重，但也得劳逸结合，不然不就成书呆子了。”
周然可不吃她的“怀柔政策”，从课桌抬起头，“老师，运动会有啥好玩的，累得要死就算了，班级就加那么点分。学校要真心疼我们，还不如老实放个假呢。”
“对啊，老师。”岑文逸也唯恐天下不乱，起哄道：“实在不行，学校组织我们去春游也行啊。”
“放假，放假！”
“春游，我们要春游！”
“老师，你们可得帮我们向上头进谏！”
“……”
其他学生附和起来，教室像菜市场一样热闹。
雪烟没参与，低头继续写着错题集。
叶宁哭笑不得，只能将这群皮猴先安抚下来，“学校有在考虑春游计划，得先举办运动会，咱们班学习一马当先，这方面也得力争上游，才不丢人嘛。”
陈念薇托着腮，一针见血道：“老师，你这是pua。”
现在的学生都鬼精鬼精的，不好糊弄了。
叶宁语塞，走下讲台，将报名表放魏婷婷桌上，语气有那么点耍无赖的意思。
“那我可不管，反正咱们班一定得报满名，能拿名次最好，连参与都不参与，那丢人的也是你们。”
说完，她出了教室。
教室一片鬼哭狼嚎。
这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哪个傻子愿意报名。
男生还好，毕竟血气方刚，满身精力没处释放，很快就报满了，岑文逸报了好几个项目，就连周然也报了3000米。
一班女生少，对体育也没兴趣，被魏婷婷生拉硬拽，也没报满。
雪烟宁愿用这时间多做题，陈念薇也没打算凑热闹，一下课就去上厕所了。
回来的路上，听见同学说雪烟也报名了运动会。
她很意外，急忙跑回教室，“你报名运动会了？”
雪烟点头：“3200米接力赛。”
陈念薇瞪圆了眼睛，“你疯了？”
那不等于跑八百米？
她细胳膊细腿的，好像风一吹就会倒，受得住吗？
“你刚不还说不参加？”
“婷婷那都报不满，我就顺便报了。”
“你是好心。”陈念薇戳了下她脑袋，“但你记不记得，你运动不咋地啊？”
她虽是跳舞的，体力不错，但和运动完全是两码事。
“不好就练嘛。”雪烟心态倒是好得很，“我也不是天生成绩就好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同学都惊呆了。
原来天才也是一步一个脚印炼成的，这话在高中的紧要关头，居然像针鸡血，好几个女生纷纷举起手来。
魏婷婷喜笑颜开。
陈念薇皱着眉，最终叹了口气。
“行吧，婷婷，长跑也记我一名。”
雪烟笑了，“要陪我呀？”
“废话。”陈念薇晃着她胳膊，张牙舞爪道：“没我陪你练，你能多有出息？”
雪烟小声嘀咕：“我哪有这么废物。”
“话说回来，你要练舞，要去训练营。”陈念薇凑过去，怎么想都不对，掰着手指，“还要练长跑，你顾得过来吗？”
雪烟低头继续做题，气定神闲，说出那句所有高中生最为熟悉的名言警句。
“时间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还是有的。”
陈念薇目瞪口呆，竖起大拇指，“你不学霸，谁学霸？”
雪烟似乎天生就这样。
她永远耐心，自省，只向上走，陷入低潮困境时，虽人力有穷，也要冲破这世界坚硬的茧。
但就是这么个的人，突然有一天，被生活磨得万念俱灰，选择向无尽黑暗投降。
陈念薇无法想象。
在她当时究竟有多绝望，才会舍弃一切，决然赴死-
陆京燃最近有了变化。
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他最近竟然不逃课了。
虽然还是不听课，行为却收敛很多，只在课堂上安安静静地睡觉。
全体师生都不太适应，心里头还有些发慌。
这家伙该不会中邪了，或是肚子里憋着坏水，又要整谁吧？
下课铃打响，老师出了教室，许多学生鱼贯而出。
陆京燃这才睡醒，睁着朦胧的眼，伸了个懒腰，见人都散光了，他才懒洋洋起身，抬脚往外走。
尹星宇赶忙跟了上去。
这一节电脑课下来，他都快憋疯了，在这学什么DOS基础知识，不如出去游戏厅玩VR来得畅快。
他耙了下头发，提了建议， “燃哥，下午我们去打台球吧。”
尹星宇是真有点受不了了。
他们最近素得很，居然连车都不飚了，整天待在学校，跟浪子回头似的。
过惯了随心所欲的日子，一下子清心寡欲，这谁能接受啊？偏偏陆京燃跟中邪似的，好像全然不在意，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要和以前浪荡的生活划清界限。
陆京燃等着电梯，眼皮都不抬，“不去。”
拒绝得干净利落。
魏明知在旁边，低头玩着手机，也不吱声。
尹星宇苦着一张脸，没办法了，撞了魏明知一下，“我求求你，你小子快说点什么吧。”
再这样下去，人马上就要进疯人院了。
魏明知忙着回辛子悦信息，小姑娘学校是封闭式管理，成天找不着人，今天好不容易逮到她上线。
魏明知拍开他，不耐烦道：“滚一边去。”
尹星宇简直欲哭无泪，还想垂死挣扎，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讨论声。
“诶，那楼下是不是高一很出名的姑娘，雪烟啊。”
“是她，我整天都在学校贴吧看到别人在偷拍她，长得是真漂亮。”
前方突然传来了低声的窃窃私语。
陆京燃神色微沉，看了过去。
有俩男生吊儿郎当站着，靠在走廊上，眼睛往下看。
陆京燃走了过去，悄无声息，冷冷睇着他们的背影。
他们浑然不知，有个男生手还往下指了指。
雪烟手抱着一叠作业，似乎要去办公室。
长马尾擂鼓般左右晃，距离这么远，也抵挡不住浑身的美丽。
陆京燃唇不自觉勾起，脸上的冷峻软化。
俩男生继续讨论着，“她好像还是单身，成绩这么好，估计男生得考七百多分，她才看得上眼吧？”
“那年级的男生前十不得高兴疯了。”
她是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有这么个女朋友，谁不觉得脸上有光？
“最近陆京燃和她走那么近，谁敢啊？”
另一个“啧”了声：“人家是公子哥，玩玩而已，再说，就他那破烂成绩，雪烟肯定看不上。”
“那倒也是，就陆京燃那狗脾气，估计她也没胆子招惹。”
“那这俩人绯闻也不少，到底怎么回事啊？”
“……”
陆京燃脸色转冷，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揪住他们的后领。
两人顿时愕然，脖颈被领子勒得喘不过气来，“我操，他妈谁啊？”
陆京燃冷声道：“我。”
两人转头，这才发现是陆京燃，吓得脸色铁青。
陆京燃眼睛通红，浑身烦得要命，抬起手来。
刚想将这两人揍趴下，看到手腕圈着的发绳，身形猛地一顿。
他突然想起雪烟上回的话。
——“你这样的人除了暴力，还会干些什么？”
他浑身都冒着深浓的戾气，拳头在半空中抖，忍得脖颈青筋暴起。
他脾气再怎么烂，也轮不到他们置喙。
可他有喜欢的姑娘了，她不喜欢他这个骇人的样子，他是一头游走在“复仇”边缘的野兽，却被一句神奇的咒术压制，甘愿自囚于笼。
算了。
陆京燃强压下火气，准备撒开手。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愕的声音：“陆京燃，你干什么呢？”
第37章 去见你
陆京燃面无表情, 站在办公室。
班主任正在教训他。
班主任叫关元武，不高又瘦，像个精瘦的猴。
都四五十的人了, 整天笑呵呵的, 热心肠得不得了，九班的学生背后都叫他“闲事王”。
关元武啰啰嗦嗦的, 几乎到了耳提面命的地步, 他觉得这学生不爱读书也就算了，整天还不学好, 净找其他学生的麻烦, 现在按着他给别人道歉。
陆京燃双手插兜：“我没打人。”
这副德性看得关元武唉声叹气, 指了下旁边站着缩着脑袋的俩男生, “你是没动手，但你看看把人家吓成什么样了，你态度给我端正点, 赶紧和人道歉。”
陆京燃冷冷眱过去。
那俩男生瑟瑟发抖，连连摆手，“没没没有的事，我们就是闹着玩, 老师, 我们先想回教室了。”
陆京燃笑了：“你看, 他们都说没事了。”
“……”关元武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 挥手道：“走吧走吧。”
俩人溜之大吉, 几乎谈得上是落荒而逃。
陆京燃面无表情, 转身就走。
关元武怒道：“臭小子，我没让你走！”
陆京燃停住：“老师, 你事儿挺多啊。”
关元武也不介意他态度，从桌上抽出张试卷，“你看看你成绩，上回月考又交白卷，你连选择题都不蒙一下吗？”
陆京燃笑了声：“你怎么还不死心？”
都多少回了，鼓励、教训、叫家长，哪招他都用过了，他从来没听进去过，这老师怎么还越挫越勇啊。
其他老师也看了过来，隐隐有那么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关元武神色裂开了，“你放尊重点！这是对老师说话的态度吗？”
陆京燃没说话，把玩着腕间的发绳，漫不经心的态度。
关元武叹了口气：“你这么个好苗子，我真不想你长歪了。”
休港市学生数量多，卷子难，竞争更是激烈。
他了解过这学生以前的事，小升初，他是以全级第一的成绩升上来的，初一时成绩也优秀，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搞成今天这副玩物丧志的鬼样子。
陆京燃说：“老师，那你眼神不太灵光。”
“……”关元武持之以恒，又絮叨起来，“你以前底子不差，现在高三了，剩下的时间不多，多努努力，看能不能尽快捡回来不，要没考上大学，你以后怎么赚钱养活自己？”
陆京燃觉得他失了智：“我不缺钱。”
关元武：“……”操！他给忘了。
他苦口婆心了这么久，这娃愣是雷打不动，看来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关元武摆了摆手，算是彻底放弃这枝祖国的花朵了。
“算了，你回去吧。”
陆京燃没走，低下头，神情若有所思。
“老师……”陆京燃拨弄着腕骨的黑色发绳，语气自己也不太确定的，“我现在真来得及吗？”
关元武：“？？？”
所有人都惊了。
从入学以来，他就野蛮，没规矩，目空一切，挑战着学校的制度与的社会的价值体系，尊师重道从来就不存在他的字典里，谁都怕他，就连老师避之不及。
除了关元武，没人想拯救他。
可这头骄狂的刺狼，居然有天愿意低下头颅，考虑回头是岸了。
办公室的老师忽然疑心，眼前的还是陆京燃吗？？
……
雪烟出了办公室。
语文课代表刚不舒服，托她收好作业，给老师送过来。
她往教室的方向走去，没发现鞋带松了，一不小心踩到，整个人就往前扑。
身后有人突然箍住她的腰，稍一用力，把她往后拽。
雪烟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倒，惊叫一声，直接撞进他的怀里。
他的胸膛硬邦邦顶着后脑勺，她疼得皱眉，下意识抬头，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身上的体温一阵一阵燎着她。
雪烟耳根一烫，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恰好低头，漆黑的眼对上她，嗤道：“成天不看路，你把眼睛落家里了？”
雪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能站直身子，准备蹲下去将鞋带系好。
陆京燃半弯着腰，拽住她的马尾，她脑袋不受控制地抬起，仰头看他。
一张小脸在阳光下，又白又嫩。
乌黑的眼睛汪着光，楚楚可怜的。
他忍不住勾唇，将她扯了起来，自己蹲了下去，单膝跪地，另一只腿曲着，弯腰去系她的鞋带。
雪烟心底直发慌，觉得这姿势不太对劲，后退一步，“你别，我自己来。”
陆京燃抬头，眉头微皱，声音很冷。
“还想不想回教室了？”
这人真是蛮不讲理。
雪烟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做，注意到来往的目光，她垂下眼，浑身像被针似的，不自在。
他的动作慢吞吞的，似乎系了好几次都不满意，又重新拆掉。
雪烟脸红成一片，将衣角都快揉烂了，“算了，我自己来吧。”
陆京燃自然不肯，好不容易，他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仔细看了会，这才站起身来。
雪烟收回腿，匆匆说了声谢谢，拔腿就要跑。
“谢谢就完了？”他截住她的手腕，声音微冷，“你就这点诚意？”
明明是他霸王硬上弓的，怎么还带倒打一耙的。
雪烟抿唇道：“又不是我让你系的。”
他笑了声，痞得很，“帮了你不是事实？”
雪烟想反驳他，但又没法抵赖，她有时觉得被他吃得死死的，他总有些小花招能逼她就范。
她憋红了脸：“那、那你想怎么样？”
陆京燃眼皮半垂，直勾勾地打量着她，“周末来我家。”
雪烟愣住：“为什么？”
“帮我补习。”
雪烟以为自己听错了，“给你补习？”
她完全无法将这两个字套在他身上，就算世界末日，她也没觉得他会改邪归正。
陆京燃“啧”了声，“浪子回头金不换，没听过啊？”
雪烟当然不想去，为难道：“我周六要参加训练营。”
陆京燃眯了眯眼，目光微冷，“我没和你商量，你周日不是有时间？”
但我要练舞啊……
不过雪烟没敢这话说出来，站在原地，低下了头。
等了半天，陆京燃耐心几乎耗尽，说：“每周就占你半天时间，按市场最高时薪给你算钱，行不行？”
这话实在让人心动。
但雪烟哪好意思收他钱。
唉……
他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再拒绝下去，等会连课都别想上了。
雪烟纠结半晌，细声细气道：“教你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陆京燃眼角的戾气散了大半，勾唇道：“你说。”
雪烟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道：“补习的时候，身边得有其他人。”
陆京燃愣了下，语气不太爽，“为什么？”
雪烟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说我怕你到时图谋不轨吧。
“怎么？”陆京燃低头看她，似乎懂了，眼神暧昧，“怕我吃了你？”
雪烟脸涨得通红，无视他的撩拨，“我不能保证每个周日都能去，有时可能会有突发事件，另外，钱我就不收了。”
陆京燃挑眉。
雪烟结巴着补充：“毕竟当时是我害你的车翻了，就当还你修理费了。”
陆京燃：“啧，差不多行了。”
雪烟抬睫。
陆京燃躬下腰来，衣襟敞了开来，利落的锁骨凸显，距离拉得近，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没说话，只是淡淡平视着她。
雪烟不敢再看，移开了目光。
她全身都快红了，“你干什么？”
“整天要扯平。”他忍不住笑了，抬手弹了下她的脑壳，力道却放得轻，“猪脑子啊你。”-
陆京燃心情很好，嘴边的笑就没停过，魏明知不用猜，就知道他刚去找雪烟了。
说什么了。
能让这狗东西开心成这样，实属罕见啊。
魏明知难免好奇，用手肘撞了下他胳膊，打诨道：“春风得意啊，有什么喜事分享分享呗。”
陆京燃敛住笑，哼了声：“周末你们自己玩。”
“还有你，尹星宇，没事别来烦我。”
不是闲着无聊来蹭饭，就是成天带一堆人来他家蹭VR设备，烦得很。
尹星宇正打着机，抬起头来，满脸莫名其妙，“你周日有啥好玩的节目，居然还想抛下我俩？”
“学习。”
尹星宇“啊”了声，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陆京燃强调：“反正别来。”
尹星宇还想说些什么，但上课了，陆京燃居然破天荒地拿出书，翻到老师说的页数，坐姿懒散又没规矩，但眼睛却盯着黑板。
神色说不出来的认真。
“……”尹星宇觉得整个世界都疯了，给魏明知发微信：【燃哥咋了，吃错药了这是？】
杀死喜欢：【这不很明显吗？】
头牌浪徒：【他受刺激了？】
头牌浪徒：【还是他爸用什么把柄威胁他了？】
杀死喜欢：【……】
杀死喜欢：【笨死你算了。】
头牌浪徒：【？？？】
……
晚上回到公寓，陆京燃窝进沙发，将鼓鼓囊囊的包直接撂边上。他也不知道雪烟周日要教什么，就把所有教科书和模拟卷都带回来了。
还挺重。
掌心都被勒红了。
他活动着关节，厨房的帮佣陈阿姨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脸上全是笑意。
“小燃，很快就能吃饭了。”
周喜梅是他母亲生前的好友，她生活压力重，摊上个不争气的老公，又有两个孩子要养，家庭的重担全背负在她身上。
陆京燃从陆家搬出来后，就干脆让她过来帮忙，也能贴补点她的家用。
他点了下头，说：“周姨，周末我放你两天假。”
周喜梅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揩掉手上的水珠，絮絮叨叨道：“周末又去哪玩啊？别总在外面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身体不好，你三餐都不规律，很容易得胃病的。”
陆京燃笑了：“我周末在家学习。”
周喜梅愣住：“学习？”
她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亲眼见证了他如何堕落，成天混迹在乌烟瘴气的地方，以前不管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青春期的男孩脾气大，更是像炸药桶，一点都挨不得。
久而久之，她也就不说了。
这孩子只要不作奸犯科，过得开心，混账些也算不得什么事。
陆京燃说谎不打草稿，一张嘴可以以假乱真，“我朋友会帮我补习，她怕生，特地交代最好不要有别人，那天你就好好休息，陪孩子去游乐园玩玩，我报销。”
周喜梅总觉得哪里不对，眼神狐疑：“你还能有怕生的朋友？”
陆京燃忍不住笑了：“新交的，胆子可小了。”
周喜梅第一次见他和这样性格的人玩在一起，倒是觉得有趣，“下次有机会，也让我见见。”
“会的。”陆京燃眼神一瞬柔和下来，“你会喜欢她的。”
第38章 去见你
周日下午, 雪烟拎着包，敲响了陆京燃的门。
她之前来过他家，只是不到一年时间, 她竟然换了心境, 在那时，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会这样纠缠不清。
门很快打开。
陆京燃穿件黑T, 直肩阔背, 喉结突出，锁骨利落分明。
他似乎刚洗了澡, 黑发有点潮, 遮住饱满挺阔的额头, 身上的热气一阵阵烘着她。
他目光懒散, 直直地盯着她，侧开了身子。
“进来。”
他的眼神总是热烈，雪烟避开了他的目光, 小声问：“需要换鞋吗？”
“不用。”
雪烟有点紧张，进了玄关，发现客厅空无一人。
“你没叫其他朋友？”
“都没空。”
陆京燃斜靠着门框，忽然笑了, “你该不会以为我身边有爱学习的朋友吧？”
雪烟瞠目结舌：“你微信里不是说都喊他们了吗？”
陆京燃但笑不语, 蔫坏, 一看就是没按她的要求履行，故意耍她。
雪烟也觉得自己傻, 居然一时糊涂还敢信他。
她抬头看他, 心生悔意, “那我回去了。”
雪烟转身就要走，被他拽住胳膊, 用了劲儿，往他的方向扯。
雪烟毫无防备，身子不受控地往后倒，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撞进他怀里了。
他高瘦却结实，胸膛硬得像块铁，疼得她皱起了眉。
雪烟恼了，抵着他的胸膛，“陆京燃，放我回家！”
陆京燃抬手，直直越过她的肩膀，抵在门框上，像要将她直接拢进怀里。
“我问过朋友了，他们可和我不一样，都不爱学习。”他逼近她，眼神直勾勾钉着她，语气痞痞的，“他们不愿意来，这哪能怪我？”
谁信啊！
他脾气这么坏，人又凶，他要真喊人来，谁敢不听他的。
雪烟也不是傻子，控诉道：“你怎么能骗我！”
陆京燃脸转沉，眼神也是一片黑，看着就更显强势，“都按你说的做了，玩我呢？”
这人怎么蛮不讲理的啊。
雪烟有些委屈，但又不敢得罪他，只能矮身从他臂弯里逃出，忍气吞声道：“那你快过来，我们要开始了。”
陆京燃勾起唇，心软得一塌糊涂，含着笑意说，“好。”
简直要命。
她怎么会这么乖。
……
书房里。
雪烟提着笔，渐渐出了神。
陆京燃出奇的顺从，从头到尾任她安排，一点妖都不作妖，现在低头在旁边做卷子。
陆京燃不说话，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轻微声响。
他这么听话，反而让雪烟心里有点不安，这一点都不像他啊。
不知过了多久，陆京燃将卷子推到她面前，语气散漫，“行了，你检查下。”
雪烟回过神来，低头拿过卷子，没想到他真的做完了整张卷子。
雪烟仔细扫了眼，心里有点惊讶。
她先让他做文科综合卷，基础没她想象中差，选择题对了不少，主观题虽然不会，但连猜带蒙，也象征性胡写了几句。
想来是以前底子厚，他这种情况，想提升上去，倒也不算难。
雪烟想了下，抬眼看他。
“你这学期就要学考了，咱们得先把文科成绩补上去，你还算有些基础，只要把重点知识点背了，多做模拟题，学考难度低，及格是很简单的事。”
陆京燃没说话。
手撑着下颚，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她后脖子上。
雪烟被看得心里发慌，紧张道：“等会再测测你的理科情况，这个要想提升，就得从头开始教，不过你别灰心，考点都很固定，只要记住并理解公式，成绩也能很快上去。”
陆京燃还是不说话，俯下身，眼神死死盯着她的脖子不放。
雪烟莫名心跳加速，垂下眼，“你认真听我说呀。”
“嗯，你说。”
陆京燃漫不经心应了声，忽地抬手，指尖蹭着那块软肉。
结疤了，有点硬。
“还疼么？”
雪烟脸一烫，觉得那块肉又痒了起来。
她气息有点不稳，去推他的胳膊，“干什么呀你，快撒手。”
声音又羞又娇。
陆京燃听得浑身燥热，抬眼看着她。
唇红齿白，脸颊白里透粉，像一颗粉糯的蜜桃。
他目光转沉，突然低下头，干燥滚烫的唇狠狠亲上她的唇角。
雪烟瞪圆双眼，瞬间愣在原地。
神经病！
她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什么补习，统统都是幌子。
雪烟浑身发麻，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觉得唇边忽然一疼，反应过来时，发现他在咬她。
少年的唇柔软，力道却大，下巴微青的胡渣蹭得她发痒，动作躁乱野性，非但不绅士，甚至有种攻城略地，迫不及待要吃人的凶狠感。
她又羞又恼，呼吸急促，想躲开，却被他箍着脑袋，动弹不得。
他义无反顾地撬开她的唇，长.舌横冲直撞，带着浓烈的荷尔蒙的气息，以及无孔不入的浅淡烟草味，她根本逃不开。
雪烟四肢僵硬，被他骗了，心里委屈极了。
却又被吻得眼泛桃花，酥了半边身子，“混蛋，你……”
雪烟忽然消声，面红耳赤的。
她惊恐地发现，她刚发出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误会。
陆京燃呼吸都重了，浅尝辄止，松开了她。他沉沉笑了，热气扑在她脸上，直烫得人心尖发慌。
他抬起头，唇角被他咬得通红，伸手摩挲着，声音低沉，攒着满满的邪气，听得人脸红心跳。
“是初吻么？”
雪烟吓坏了，下意识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恨不得立刻他三丈远。
“陆京燃，你疯了！”
“啪——”的一声。
声音清晰落在空气中。
雪烟愣了两秒，看了看自己的通红的掌心，用的力并不轻。
完了，她怎么又打了他？这家伙养尊处优的，上回放过她已然是做慈善了，雪烟吓坏了，嘴巴微微张了张，想说点什么来挽救颓势。
陆京燃却并没有生气，早都为她疯了，有什么不好的？好歹都亲到了，别说一巴掌，被人砍几刀那也是值得的。
啧，真甜。
想到刚才的吻，他浑身躁动，心痒难耐。
雪烟看他反倒笑了，整个人傻住了。
陆京燃舌尖抵着微红的腮帮，勾唇哼笑道：“有长进，脾气还挺辣。”
他微顿，神色淡下来，又补了句：“如果有别的男生敢这样对你，你多给几巴掌，往死里打，听见没？”
雪烟：“……”
那刚才我是不是得打死你啊？
完全没办法沟通。
雪烟咬着唇，这一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拼命抵着他结实的胸膛，想从他桎梏逃出去。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同时从外头传来尹星宇的声音：“开门！燃哥，有好玩的咋不带上我们啊！”
陆京燃脸瞬间就绿了。
雪烟彻底松了口气，趁他不注意，赶紧逃离他的控制。
陆京燃虎着脸看她。
她来不及整理衣着，连忙出了书房，去开门。
尹星宇盯着她的脸，有些奇怪，“你嘴怎么了？”
雪烟气得脸通红，恼怒道：“被狗咬了！”
魏明知往里看了眼，没憋住笑了，“这狗挺大的，什么品种的啊？”
陆京燃走到门口，手放门把上，“赶紧滚。”
雪烟抵着门，不让他关，“你们快进来。”
他们都衣衫不整，傻子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魏明知偏偏还往里走，故意道：“阿燃，你还真在学习啊？”
雪烟听完更气了，“他没和你们说吗？！”
“说了啊。”魏明知耸肩摊手，显得很无辜，“他不肯让我们来。”
雪烟快气昏头了，一时也忘了害怕，朝他提高了音量。
“我就说你骗我。”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蠢，“我走了。”
说完，她东西都不想要了，转身就要走。
陆京燃立刻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完全没有让她反抗的余力。
雪烟简直无法忍受了，正想发难。
他弯下腰来，平视着她，目光也放得柔和。
“错了。”
雪烟愣住，“什么。”
“我错了。”他态度良好，像变了个人，却仍是舍不得放开她，“下次不会了，你别走。”
所有人都惊了。
尹星宇从来没见过他低声下气，“燃哥，你被夺舍了？”
陆京燃没搭理他，牵着她往里走，“你不是还要测我的理科水平？”
雪烟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跟着他走。
“先别忙了。”魏明知手上拎着一堆吃的，“先把这些好吃的解决掉。”
他将东西都摆桌上，烤串、汉堡、披萨、水果，东西琳琅满目的。
“我吃过午餐了。”雪烟还是想走。
陆京燃扯着她坐下，“下午茶。”
雪烟刚起身，就见他沉下脸，因为五官立体，更显出浑身肃杀的戾气。
“……”雪烟憋着气，又坐了下来。
她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但又拿他没办法，毕竟她已经欠了他很多了，她想了下，答应了别人的事，总还是要做到的。
一群人坐成一圈，边吃边聊，尹星宇一反常态，眼睛时不时往雪烟身上瞟。
陆京燃脸冷下来，“再看眼珠子给你抠下来。”
雪烟：“……”
尹星宇：“……”
魏明知：“^_^”
尹星宇连忙收回眼，坐立不安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雪烟：“你怎么了？”
尹星宇斟酌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从袋子里拿出个礼盒，递到她面前。
雪烟愣住，还没来得及说话。
陆京燃脸就黑了，“礼物你谁都敢送？”
尹星宇也是服了他这狗脾气，“送陈念薇的。”
“……”雪烟莫名其妙，“你自己送啊。”
据她所知，陈念薇确实对他有好感，他又一直穷追猛打，水到渠成不过是早晚的事。
雪烟很快反应过来，“闹别扭了？”
“她不愿意见我，这娃娃想麻烦下你，帮我给她。”
“娃娃？”魏明知放下汉堡，嗤道：“你不行啊，追个妞都不乐意多花点钱。”
“你放屁，上次我俩出去，她就看上了这个。”尹星宇瞪大双眼，指了下礼盒，“这玩意儿还是我拿了大胃王冠军才拿到的，足足10碗拉面，我都快撑破肚子了。”
雪烟试探性问：“你惹她生气了？”
尹星宇耙了下头发，烦躁道：“周四她不小心看见有女生和我告白了。”
“……”
注意到她的眼神，他立刻伸出三根指头，“我发誓，我真没搭理，但她一直对我有误解，觉得我这人不安分，成绩又差，各个方面都和她完全合不来。”
魏明知扫了眼陆京燃，取笑道：“你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陆京燃没说话，神色却不爽了几分。
雪烟看着尹星宇，忍不住说：“……嗯，是有那么点道理。”
尹星宇噎住，看了眼书房，“那……我也学点？”
陆京燃：“……”
他想把这俩人都扔出去！
第39章 去见你
不知怎么回事, 尹星宇和魏明知也留了下来。
陆京燃不太爽，但考虑到雪烟的感受，也就没多加阻拦, 他们也就是凑个热闹, 根本没带书来。
一时间，室内格外安静, 只剩下写字的声音。
补习结束时, 雪烟对他的理科基础也心里有数了。
雪烟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黄昏时刻了。
她将前几天整理好的文科笔记留下, 其他东西都塞回包里, 站起身来, “我得回家了。”
注意到尹星宇的眼神, 雪烟比了个“OK”，“你放心，礼物我一定会带到的。”
尹星宇松了口气, 双手合十，“谢谢，谢谢。”
雪烟拎着包，出了书房。
陆京燃起身, 跟了上去。
雪烟回头, 正想让他别送了, 却瞥到墙上的一张照片，愣了几秒。
陆京燃神色微顿：“是我妈。”
女人穿件蓝白花纹的连衣裙, 卷发垂肩, 曲腿坐在秋千上, 笑眼浓泽，美丽而高雅。
身后的盛夏向四周燃烧, 满园青发得盛，玫瑰花轰轰烈烈怒放着，迎目猖狂的红，烧艳半边天。
手牵着个小男孩，约四五岁。
人小鬼大，穿件白色西装，后脑勺还扎着个偏马尾，像小王子一样。
雪烟由衷道：“她真漂亮。”
“你说这话我是不是得礼尚往来？”陆京燃看向她，挑了下眉，“想我也夸你漂亮？”
雪烟耳根一烫，小声否认：“没有。”
她不敢看他，指了下照片里的男孩，转移话题，“这是你吗？”
“嗯。”
“你妈妈为什么给你扎个小揪揪。”
陆京燃瞥她一眼，对“小揪揪”这三个字颇有微词，但还是解释：“她喜欢女儿，但我偏偏是个带把的，她就整天折腾我，喜欢给我绑头发。”
“穿过女装吗？”
陆京燃嗤道：“怎么可能？士可杀不可辱。”
雪烟倒是不太相信没这经验，只是没拆穿他，“那你是不是挺会扎头发的？哇，感觉和你好不搭啊。”
陆京燃抬起了右手腕，挑了下眉，“要不你试试？”
他的手骨节分明，腕骨清晰，手背上几根青筋凸显，蜜色的皮肤，手指修长，那根黑色发绳就更为显眼。
雪烟脸涨得通红：“你先把发绳还给我。”
陆京燃勾唇，有点坏心眼，“我捡到的，凭什么说是你的？”
“本来就是我的！”雪烟指了下发绳上的雪天娃娃，“这是我特地挑的，被我笔划到过，它嘴巴下面还有个小黑点。”
陆京燃置之不理，扫了眼雪天娃娃，反而说：“我没看见啊，身为堂堂中国人，你瞎搞什么霸权主义？”
雪烟噎住。
这是她刚讲的鸦.片战争的知识点，这家伙还挺会学以致用。
她为什么要和混蛋讲道理，深吸一口气，“卷子记得做完，我下周要检查！”
扔下这句，雪烟转身就走。
糟了，撸猫撸炸毛了。
陆京燃赶紧追上去，死乞白赖道：“我送你。”
“……不用！”
……
陆京燃洗完澡出来，天色早就黑下来了。
他家在市中心，雪烟住学校附近，来回都费时间，要不以后都接送她好了。
天气渐渐热了，他洗得浑身冒热气。
陆京燃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可乐出来，又想到雪烟的性格，微微皱了皱眉，漫不经心想着。
她肯定怕死他这么做了，被她街坊邻居看到，她估计以后就不乐意再给他补习了。
胆子小得要死，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钻进洞里。
跟只兔子似的。
陆京燃“啧”了声：“真麻烦。”
他垂下眼，抽出张纸，将可乐罐擦拭干净，扯开拉环，用力时，骨节清晰分明，手背的青筋爆起，力量感十足。
可乐争先恐后往外溢。
陆京燃仰起头来，脖子修长，淡色的血管凸显分明，喉结上下吞咽着。
可乐从嘴角溢出，他用手背蹭了下，只觉得浑身松快，夏日的暑气都散去不少。
陆京燃百无聊赖，打开了微信。
他翻了翻消息列表，基本都是喊他出去玩的。
他没兴趣，统统都略过了。
当看到陆明峰发来的消息时，眼底这才闪过一丝厌恶。
自胡云真去世后，他和陆明峰的关系便降至冰点，除非是逢年过节，要回去看老人家，其他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过日子的。
陆明峰在微信里问他，劳动节放假回不回老宅子。
回个屁。
陆京燃厌烦透了，正想关上手机，置顶的微信右上角冒出个小红点。
火因发来一个压缩包：【《高中知识点合集》】
torch：【？】
雪烟没立刻回复，似乎有事忙去了。
陆京燃打开电脑，保存在桌面，解压后点开文档，他定眼一看，一堆的学习资料。
古代史
古代文学常识口诀
近代史上、下
现代史上、下
世界史上、下
Chopsticks（背单词必用）①
……
全是音频。
陆京燃懵了，【这什么？】
雪烟这会倒是秒回了，【口诀歌。】
torch：【我知道，我是问有什么用？】
火因：【就剩两个月，你就要学考了，没时间慢慢学。】
火因：【你先把文科书的大纲捋一遍，背完后，靠这些歌巩固知识点，人脑子有时会宕机，但紧要关头，肌肉记忆会救你一命。】
torch：【ohh。】
这会换雪烟了，【？】
陆京燃滑动屏幕，里面真的全是口诀歌，随手点开一首。
【1839林则徐，虎门销烟长志气
硝.烟200多万斤，民族英雄后人记
1840鸦.片战，1842签条款
《南京条约》割香港岛，赔款2100万（英国银元）】②
……
陆京燃哭笑不得，发了条信息过去：【你全级第一，是靠这玩意儿糊弄来的？】
雪烟发了个“猫猫摇头”的表情：【我背书还行，默读两三遍就记住了。】
torch：【……】
妈的。
他是爱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天才吗？
火因很快下达了任务：【这些歌你都得会唱，我下周要抽查。】
陆京燃：【？？？】
陆京燃放下手机，那些音频文科理科都有，看着都眼晕，这么丢脸的事，他要真学会唱了，那还不得被尹星宇和魏明知给笑死。
他当然不乐意干。
陆京燃翻开书，看了会就浑身烦躁。
他玩物丧志太久了，对很多事都失去耐心，注意力更是涣散，现在心静不下来，只想找别人打两把游戏。
陆京燃刚拿起手机，指尖在游戏app上犹豫两秒，转而点开了微信。
看见雪烟的消息框，他忍不住笑了。
想到了白天那个浅尝辄止的吻。
陆京燃勾唇，指尖在屏幕上点几下，将她的备注名改成了亲亲。
他会努力的。
尽管她不喜欢他，但总有一天，他会变得更优秀，她总会将他看进眼里的。
陆京燃放下手机，继续看起了书-
雪烟虽然是跳舞的，心肺能力不错，但运动这块毕竟不一样。
陈念薇这方面倒是个中翘楚，早早给她制定好练习计划，每天空了，就拉她和另两个选手来操场练习。
雪烟倒也不含糊，任她安排。
一两周下来，别的不说，心肺功能倒是大幅度提高了。
她们通常选择放学后跑步，这时候的校园人声鼎沸，少年们嬉笑打闹，眼睛有神，脸庞稚嫩，尽是年轻的气息。
今天另外两个选手没空，也就她们两个人。
操场上比校门口更热闹。
中间的草地有人在踢球，边上塑胶跑道有人在跑步。
最上面的七彩看台三两聚一起，或是情侣，或是好友，给沉闷的学习生活放风。
笑浪不断跌落，热闹非凡。
雪烟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就这吧。”
陈念薇从兜里掏出个秒表，“行啊，等会我们互测下时速，应该会比前几天快些。”
雪烟有点惊讶：“你还带设备了，有手机不就行了？”
“你懂啥。”陈念薇摆手，颇有些摆弄的意思，“这就叫专业。”
雪烟忍不住笑了下：“还怪有仪式感的。”
陈念薇冲她做了个鬼脸：“我就喜欢。”
两人做完了热身运动，站在原地，摆着手臂，两人人同时起跑，陈念薇很快把她甩在后面。
雪烟逐渐喘不过气来，空气从鼻腔钻进五脏六腑，胸口生疼。
还得多练练啊。
她在心里直叹气，没注意到前面有人，被撞得后退两步，下意识道歉：“抱歉，没撞疼你吧？”
“道歉有个……”尾音一阵扭曲，被撞的男生瞪圆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她的眼看。
眼神让人有些不适，雪烟抬脚就要走。
他急切拦住了她的去路：“等下，你别走。”
雪烟停住脚步，皱眉道：“还有事吗同学？”
黄昏滂沱，她的脸颊粉橙橙的，擦了胭脂般，眼里泛着夕阳的光，睫毛长而浓密，一丝丝淡色阴影映在眼睑下，他不由看呆了。
“你……你叫什么？”
雪烟有点不安：“我已经和你道歉了。”
“我……我不是要找你麻烦。”向高阳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脑子一时混混沌沌的，拍了下被撞的胳膊，“我不疼，我一点都不疼。”
雪烟“哦”了声：“那我先走了。”
“别，你先听我说完。”向高阳还是拦着不让她走，心跳快得没边，以退为进道：“刚撞到你是我的不对，该我和你道歉，但这太没诚意了，我请你吃饭，向你赔罪好不好？”
“不用了。”
雪烟有些心慌，想赶紧离他远点。
向高阳这次直接拽住她的胳膊，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直白道：“我们能认识下吗？你给我个机会，了解之后你会喜欢我的，我家世也算不错，你考虑下？”
雪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不学无术，仗着家世皮囊好点，到处留情，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灵魂也早已面目全非。
雪烟话说得直接：“抱歉，我对你没兴趣。”
少有人敢这样拒绝他，向高阳神色一冷，一身伪善的人皮终于扒下，他抬起她的胳膊，弯下腰来，阴沉沉道。
“你拽什么？女人长了个子.宫，不就是天生让人操.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的羞辱来得赤裸裸。
雪烟觉得这人疯了：“你看不起女人？”
她的好脾气，是被许多伤害磨出来的，对任何人的侮辱谩骂，她向来轻描淡写，可今天，她终于不想忍了。
雪烟的语气冷了下来，“你刚脸皮这么厚，不觉得自己打脸吗？”
向高阳恼羞成怒，抬起手掌，眼见一耳光就要甩到她脸上，“给脸不要脸……”
话音未落，他的脸猛地扭曲，膝盖被人狠踹一脚。
力道极大，膝盖一股钻心的痛，他痛苦嚎叫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她面前。
雪烟怔住，抬起眼。
陆京燃脸色阴沉，拽住他的头发，将脑袋摁在塑胶地板，分寸拿捏得很好。
一天的暴晒，塑胶跑道滚烫，向高阳头昏眼晕，膝盖骨像被折断似的，暴烈的疼，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陆京燃面沉如水，像从地狱赶来的恶魔，浑身都是戾气。
他冷冷笑了起来，“老子的人你也敢欺负？”
语气狠戾至极，恨不得将他打进拔舌地狱。
操场一瞬安静下来。
女生们捂着嘴，不敢尖叫出来。
其他男生都畏惧陆京燃，他性烈如火，打架狠得没边，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雪烟惊呆了，身体都哆嗦着。
“看不起女人，你算老几啊？”他眼角眉梢都是戾气，声音像冰刃，一字一顿，“帝王将相皆由此出，你书读狗肚子去了，考几分啊？看看你自己的德性，不嫌丢人？”
向高阳痛得头皮麻木，反正脸是丢到家了，难不成他还敢打死自己，他恨得咬碎了牙，断断续续从牙关挤出一句，“你……你成绩不也差？”
陆京燃笑了：“老子想上去是分分钟的事，你也配和我比？”
少年双手握拳，胳膊上的肌肉蹦得凌厉，拳头正要砸下去。
雪烟反应过来，冲上去拉住他的胳膊，“陆京燃，别闹了！”
陆京燃从来不听任何人的命令，这一声却像命令，让他整个人都冷静下来。
他松开手，站起身来，踹了向高阳一脚，“滚。”
这话一落，周围的男生才反应过来，扶着向高阳，一瘸一拐离开了。
雪烟恍然放开了手。
陆京燃转头看她，意味深长“啧”了声。
雪烟回过神，抬起头来。
风中的少年，黑衣黑裤，眼神有力。
满头黑发被吹乱，衣摆飘荡着，散漫站着。
身形被裁切成一道凌厉的割线。
四目相对。
他眼底也一片漆黑，忽地笑了，似是欣慰。
“长进了啊好学生。”
第40章 去见你
雪烟没明白, “什么？”
“胆肥了啊。”陆京燃盯着她的脸看，挑了下眉，“这次被人欺负倒是敢回击了。”
雪烟愣住,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会反击, 按照她平日的性子，她只会避之不及。她也想不出缘由, 老实道：“脱口而出, 没想太多。”
陆京燃点了下头：“好事。”
微顿，他忽然说：“我刚打人, 不是故意的。”
雪烟有点莫名, 疑惑地“嗯”了声。
陆京燃拨了下头发, 烦躁地补了句：“我很久没打架了。”
语气别别扭扭的。
雪烟愣愣地点头：“……哦。”
陆京燃脸一黑, 眼角眉梢都是戾气，看着恶狠狠的，“你不信？”
雪烟不知道的是, 眼前的少年别说学习，别说不打架，他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她看。
她笑了下，大方给回鼓励, “好事呀。”
陆京燃目光转深, 直勾勾盯着她看, 半晌，他忍不住笑了。
“说你聪明, 怎么有时候又笨得很。”
雪烟耳根一烫：“你别突然骂人呀。”
陆京燃冷嗤：“这就是骂了, 倒打一耙你挺会啊。”
雪烟这会脸是红透了, “那……那你说得都对。”
他三番四次帮了她，她总不能和他在这种小事上计较。他脾气坏, 生人勿进，又到处惹祸，树大招风，暗地也不知道多少人会记恨着他。
她想了下，鼓起勇气说：“你以后别再这样啦。”
陆京燃扬眉：“怎么？”
“他们都是坏人，不值得你去为他们生气。”见他洗耳恭听的样子，雪烟这才敢继续说：“他们是没救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好好学习，以后会比他们有出息的。”
她连说教都乖巧。
说的话比谁都动听。
他笑了：“补个习，就真当是我老师了？”
雪烟连忙摇头，“没有，但作业我周末还是会检查的。”
他点了下头，“知道了。”
雪烟想了下，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
陈念薇在不远处等她，脸上都是担忧，但又不敢靠近，虽然与尹星宇熟，但她还是打从心底怵他的。
“那我先走了。”
陆京燃忽地喊住她：“雪烟。”
雪烟抬眼。
陆京燃弯下腰，抬起手来，捏住她的下巴。
雪烟不由自主对上他的眼。
陆京燃目光专注，低音像醉人的风，荡过耳边，直磨得人心脏发慌。
“别听他胡说。”
雪烟眼睛里泛着黄昏的光，小声道：“听不懂你说什么呢。”
黄昏隐没，天色转黑。
一阵风过，少年黑衣黑裤，肩宽腿长，黑发被风吹起，衣角猎猎，精瘦的腰线一览无遗。
“你很有用，跟性别无关。”他看着她，平静道：“不要做风筝，你该是风，朝着光，只向上走。”
雪烟怔住。
天继续黑，全世界安静。
“谁也不能绑住你，你朋友不能，家人不能。”他的目光笃定而有力，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也不能。”-
周日，雪烟照旧去了陆京燃家。
这次，尹星宇和魏明知还在，不是单独相处，雪烟心里松了口气。
这幅模样落在陆京燃眼里，就显得格外刺心。
雪烟没想太多，检查了作业，发现他出奇乖巧，该做的都做了。
文科还好，不会的可以背书，理科的错误就多了些，基础知识要从头补起，需要的时间更多。
雪烟抬眼。
大少爷在一旁看手机，背脊抵着椅背，长腿微曲，神色懒懒散散的。
她轻声问：“那些歌背会了没？”
陆京燃动作微顿，嗤了声：“没有，难听。”
雪烟抽出一张历史卷子，不经意瞟到一题：《南京条约》签订的时间是____。
她瞅了眼他，咳嗽了下，忽然小声唱了起来：“1840鸦片战，琦善与英方谈判，民族英雄遭查办，下句是什么。”
陆京燃正回着人消息，随口接：“1842签条款，《南京条约》割香港岛。”
声音低哑，音准很好，寒鸦般的音色。
竟然好听得紧。
雪烟忍不住笑了：“你看你这不是背了？”
陆京燃神色微僵，第一次尝到舌头打结的感觉。
他其实真不想学这些歌，但她太优秀了，本就相去悬殊，再不急起直追，她的眼里就永远看不见他。
他不想一点机会也没，但这不代表，他干了这么蠢的事，会愿意被人知道。
尤其是在自己兄弟面前。
但现在事实胜于雄辩，他一个借口都找不出。
只能像个蠢货僵在原地。
另外两人在沙发上窝着，本来在看手机的，忽然异口同声笑出声。
尹星宇“啧啧”两声：“背就背了，别睁眼说瞎话啊。”
魏明知噗嗤闷笑：“这么傻逼的事，我们阿燃哪敢承认啊。”
陆京燃：“……”
尹星宇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居然真栽了，被教训成这样也不驳嘴，毕竟过年那阵子，他亲口说的，对雪烟只是玩玩，拿来气陆明峰的。
陆京燃没说话，脸色不太好看。
雪烟知道这人自尊心强，要面子得很，只能安抚道：“你看还是挺有用的，你上周什么都记不住，现在文科知识点你基本有数了，剩下就是巩固主观题了。”
尹星宇怀疑自己听错了，“真这么有用？”
雪烟点头：“这方法挺适合你们的，反正也是要听歌，闲着就放放，能形成肌肉记忆。”
尹星宇也来兴趣了，“那等会你也发份给我。”
在陈念薇面前晒晒，说不定能长点印象分，他这阵子铆足了劲儿等转正呢。
陆京燃斜睨他：“滚。”
尹星宇说：“燃哥，你这就不对了，有好东西不给兄弟……”
陆京燃打断他，不耐烦道：“等会我发你。”
尹星宇这才安分下来，魏明知成绩比他们好些，但兄弟都跟着好好学习了，他也无所谓，就凑了个热闹，“那你也发我一份。”
陆京燃看着她，勾起唇。
“都这样了，不给点奖励？”
雪烟觉得这人好不要脸啊，“学习是为了自己，哪有要奖励的道理。”
他眼神一冷，嘴角绷着，戾气骤然浮上眉梢，“赏罚分明，不懂？”
雪烟被他的厚脸皮，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好不容易愿意认真学，她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只能说：“等你考到500分再说。”
陆京燃神色不屑，冷嗤道：“看不起谁啊？”
雪烟：“？”
雪烟有些无语。
500分确实是不高，但对于他稀烂的基础，这个分数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了。
陆京燃掰过她的肩膀，凑到她眼前，直勾勾盯着她的眼，“雪烟。”
雪烟抬眼，“嗯？”
“我们来打个赌吧。”他的话狂妄到没边，“我要能考到500分，让我陪你去北枝市参加奥赛。”
雪烟愕然：“你疯了？”
在休港高中，500分也只是极其平庸的成绩，他一直都是年级吊车尾，下次月考想达到这个成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雪烟觉得结果是板上钉钉的事，没任何意义，就找了个好听的借口，“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不一定有机会去北枝参赛。”
“我完全信你能去。”陆京燃神色转冷，语气冷峻，“还是你怕我赢，不敢和我赌？”
雪烟：“……”
他赢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
雪烟根本不担心，反问：“那我要是赢了呢？”
陆京燃低声笑了，寒鸦般的声色，低沉的，平稳醇厚的，听得人浑身都发软。
他高大的身子俯下去，清淡的烟草味袭来，一只手搭在她手边的桌上，像要直接拢她进怀里。
他委实对勾引这事在行，神色分明正经，却偏偏让人浮想联翩。
“要你赢了，随你怎样都行。”他笑得痞坏，吐息全扑在她腮上，耳垂上，“要我也可以，好不好？”
雪烟脑子先是嗡的一声，脸一下红透了。
她羞得不行，想要推开他，“都要做好学生了，就别整天说这种下流话了。”
“我这不还没完全改邪归正吗。”陆京燃攥住她的手，笑了，“再说了，下不下流，不得看你这好学生怎么选，跟我可没关系。”
他怎么满嘴歪理啊。
雪烟脸越来越红，“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给你补习了。”
他逼近，沉嗓问：“怎么？对自己没信心了？”
雪烟被他逼急了，破罐子破摔道：“你开心就好！”
“行，我当你答应了。”
陆京燃哼笑着，宣告全面的胜利。
雪烟推开他，意识到身后还有两双瞪圆的眼睛，一时羞耻得要命。
她握着杯子，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渴了，我去外面接点水，你们继续写。”
说完，步伐不稳地往外走。
门被关上。
听见刚才那番骚话，魏明知牙都酸软了，“我说你能不能收敛点儿，我俩还在这呢。你真当我们俩是小聋瞎啊？”
妈的，都是天涯暗恋沦落人。
凭什么他这么游刃有余啊。
陆京燃恢复了平日冷峻的模样，“那就识相点，自己堵耳朵。”
“真绝了，我俩坐这堵耳朵，就为了给你俩助兴的是吧？”尹星宇实在服了，“重色轻友啊你这人，有点良心没？”
“有良心又没女朋友。”陆京燃不屑：“厚脸皮才有。”
“……”尹星宇懵了，长长地“喔”了声：“你说得好像有道理诶！”
“有道理个鬼啊，少被他PUA。”魏明知把手上的手机一扔，倒是察觉出一件事来，“不过阿燃，我倒是真觉得，雪烟好像没那么怕你了。”
尹星宇也反应过来了，拍了下大腿，“还真是，说明死皮赖脸真有用。”
“……”魏明知嫌弃地“啧”了声：“傻逼。”
陆京燃勾着唇，没说话。
冰冻非一日之寒，但水滴石穿，百忍成金。
终有一日，她会冰消雪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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