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很重视运动会。
毕竟休港高中的教学宗旨, 就是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即使高三学习任务重，也仍是鼓励他们积极参加。
班级多，流程自然长。
于是周四一整天, 都用来举行运动会。
雪烟的接力赛被排在上午。
她喜静, 在教室做题时，就被陈念薇一把拽出了教室, “你也太卷了, 天天这么学，总有一天学成书呆子, 跟我去凑凑热闹。”
她力气大, 雪烟拗不过她, “好好好, 你先放开我。”
两人到了运动场。
运动会已经开始了，主席台上主持人朗声介绍出场的方队。
操场上一片乌压压，全是人, 有穿校服的，穿运动服的参赛选手，还有露胳膊露腿的拉拉队，人声鼎沸, 看台上也有不少学生坐着远观。
人人热情洋溢, 满园生机勃勃。
雪烟没被这欢欣的气氛感染半分, 她经常觉得奇怪，她总是融入不了群体, 好像千里迢迢赶来人间, 在人堆里挤着推着困顿着, 却一点人气都没沾上。
她觉得孤独。
她生于尘埃，也并不是没脾气, 但长夜苦寒，再刚硬的棱角逐渐在漂泊流离里消减。
她总觉得委屈，躲在被窝里，身体蜷缩在一起，无声地抽泣起来。
那时候，全世界都热闹，却和她都隔着山海。
就像现在一样。
半推半就的人生里，她只能用一股无可奈何的痴气吊着，日复一日地努力，忍耐着，坚韧着，灵魂却还是迷惘，终至崩溃的边缘。
一次次从炼狱杀回来，心结成厚茧，于是无坚不摧，刀枪不入。
活着总是苦痛。
不知何时开始，她似乎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陈念薇忽然拍了她胳膊，指着前面说：“诶，你看，林静怡在啦啦队里诶。”
雪烟回过神来，定眼望去。
林静怡穿着露肚脐的啦啦服，长腿细腰，皮肤白皙，很是吸睛。
似乎和身边的姑娘很不对付，两人暗地你踩我一脚，我拐你一肘子。
李沛凝。
雪烟知道她，很漂亮的姑娘，家世也好，在学校追的男生排成长龙。
她记得，林静怡和她关系挺不错的，怎么现在闹成这样？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林静怡看了过来。
她神色一僵，眼神满是敌意。
趁着间隙，林静怡走了过来，“喂，你也参加了接力赛对吧？”
雪烟注意到“也”这个字，林静怡向来对运动没兴趣，又娇滴滴的，居然也会愿意参赛。
见她不说话，林静怡气红了眼，瞪着她，“我打听过的，你参加的是3200米的接力赛，我也报了。”
“……”
“上回舞蹈比赛我输给了你，这次我要打你的脸，赢给所有人看！”
雪烟点了下头，“好，那预祝你顺利。”
她平静的样子让人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反而更激怒了林静怡，她脸涨得通红，“你就看不起人吧。你等着，我等会肯定让你下不来台。”
雪烟注意到，她背后的啦啦队在对她指指点点。
以及李沛凝脸上不屑的笑意。
雪烟收回眼，提醒道：“林静怡，一味呈口舌之快，只会害了你的。”
她不想因为林静怡的不懂事，害得裴秀颖连日子都过不安稳。
林静怡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自己日子过成这烂样，好好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雪烟只能言尽于此，“你收敛点，不然迟早会被人教训的。”
……
比赛项目一个接一个，氛围空前火热。
下一轮就是3200米接力赛。
雪烟和陈念薇往项目点走，一路上都没看到熟悉的背影。
她下意识问了句：“陆京燃没来吗？”
“这话你问我啊？”陈念薇笑了，“不是你和他更熟么？”
雪烟耳根一烫，“我和他不熟，就随便问问呢。”
陈念薇也不拆穿她，老实道：“我听尹星宇说，他在教室刷题呢，最近他可是头悬梁锥刺股的，这股奋斗劲儿连尹星宇都被打动了，也跟着在学习。”
“……”
“发生啥事了，这俩人改变这么大。”陈念薇“啧”了声，还是不信，“假的吧。尹星宇这狗东西，估计糊弄我玩呢吧。”
雪烟脸红了个透。
上回打赌时，陆京燃的语气又狂又流氓。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但她又不觉得奇怪。
这人向来野蛮又无坚不摧，不管山有多高，他也能赤手空拳攀登而上，将山顶踩在脚底。
他这样坚定，势不可挡，等少年成人时，又该有多扇惑人心 。
以后也不知怎样的姑娘，才能压住阵脚，将他镇住。
两人热身完毕，互相抱了下，前往自己的位置。
规定只在同级比赛，文理科班混在一起，决出胜负。
雪烟是倒数第二棒，前面分别是魏婷婷和任宁，陈念薇耐力最好，被选作了最后一棒。
雪烟心跳得飞快，取下发绳，重新扎了个紧梆梆的丸子。
她担心跑着头发就散了，容易影响发挥。
所有选手都绷着神经，蓄势待发。
“嘟——”
枪响震响空气，大家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魏婷婷看着个子小，起跑最快，人又灵活，平时也注意锻炼，一下子就和其他班的女生拉开了距离。
雪烟死死盯着她，心里有点紧张。
魏婷婷开了个很好的头，但这方面不是她的强项，她怕会连累最后一棒的陈念薇。
不过既然都是比赛，那就和舞蹈，奥数赛事没有区别，她会尽全力，为本班赢得荣誉的。
操场边挤满了人，叫喊声呼啸而过，大家举着小彩旗，都在给自己班的人加油。
周然刚跑完3000米，脸上通红，挂着的都是汗，浑身都冒着热气。他水都来不及喝，跑到1班同学聚集的地方，双手拢在嘴边，大吼道：“1班无敌，魏婷婷加油！”
岑文逸还有些项目在下午，也没空休息，“1班的女生最棒，赢不赢都是女神，别摔倒就行！加油啊！”
1班上午战果不错，除了扔铅球男女全败，其他项目都包揽了前三。叶宁也一直陪着，跑前跑后，就怕哪个学生受不了中暑。
有她在场，1班更是士气大增，喊口号的声音快要掀翻苍穹了。
雪烟有点被触动了，心跳莫名加速，她攥紧拳头，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时刻。
林静怡就站她旁边。
命运总是这样，冤家狭路相逢，像命中注定般。
林静怡的视线搜刮了操场一上午，始终没看到自己期待的身影。
他没来。
那她打扮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林静怡心里很失落。
她昨天特地去找陆京燃，告诉他今天会参赛，他满脸不耐烦，像一点都不在意，她登时咬牙，另一方面又难免窃喜起来，庆幸还好他没来。
这说明他对雪烟只是玩玩。
那些乱传的绯闻能翻出什么浪来，雪烟再漂亮，最后也会沦为笑谈。
林静怡讽刺笑了声，正这么想着。
说曹操，曹操就到。
操场突然安静片刻，而后，一股难耐的躁动像潮水，在全世界蔓延开来。
林静怡抬眼。
人群逐渐让出一条道来，陆京燃单手插兜，身材高大挺拔，迈着长腿，走到塑胶跑道旁。
他站到雪烟的身旁，神色淡漠，像棵雪中青松，无声无息，守他的一方净土。
林静怡笑容顿时僵在唇边。
……
少年懒散站着，盯着雪烟看，眼神漆黑，没说话。
黑发被风吹着，炸起几根碎发，满身的桀骜不驯。
雪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也没和他说话，只希望别是来看她笑话的。
她攥着掌心，看着魏婷婷保持优先，将交接棒递给任宁，她没立刻停下，慢跑着，重重地喘着粗气。
800米。
就连魏婷婷跑得也很是艰辛。
雪烟心里有点慌了。
陆京燃挑唇，有几分痞痞的玩味，“没信心啊？好学生。”
雪烟心跳快得不得了，仰头看他。
她穿着运动服，短袖短裤，露出的皮肤和牛奶一样白。
腰似荏柳，小腿纤细，膝盖淡淡泛着粉，脚踝弧线优美，隐约看见淡青色的脉络。
黑发蓬松，长睫浓密，大眼乌溜溜跃着光线，唇色殷红。
素着脸，却比万物都漂亮可爱。
她话说得很没底气：“这方面我是吊车尾。”
陆京燃目光一深，喉结情不自禁滚了滚，“这会倒是老实了。”
声音又低又哑，像藏着股压抑的燥郁。
又在取笑她爱撒谎的事。
雪烟脸一烫，别过头去，看见前面的陈念薇，身旁站着尹星宇，两人有说有笑的，旁的人插不进话，像对情侣一样。
猛地想到自己旁边也站着人，她脸又红了。
陆京燃看着好笑，“羡慕他们啊？”
“啊？”
他抬了下下巴，“我陪你呗。”
雪烟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周围成双成对的情侣，有女生也在比赛，男朋友跟着她身后，怕她中途出什么问题。
“我不用你陪。”她不敢看他，低下了头，“我自己可以。”
陆京燃眼里带了点笑意，“真不要啊？等会出了乱子，可别哭鼻子。”
雪烟不想理他，净讲些不吉利的话。
“我才不会。”
雪烟紧盯着前方，任宁越来越近了，心脏疯狂震动起来，她摆好姿势，伸长了手。
任宁速度不如魏婷婷，差距被人追上一大截，但她耐力不错，跑得稳健松弛，依然保持着第一，有一两个班实在太落后了，选手开始划水了。
雪烟深吸一口气，祈求着一切顺利，让她将第一的棒子完好交接给陈念薇。
“雪烟，交给你了，加油！”
第42章 去见你
任宁疯狂加速着, 嗓音嘶哑，大吼着将棒子塞她手上。
雪烟来不及点头，转身就往前冲。
其他组依次交接, 所有人都拼了命往前冲。
雪烟迈着腿, 风呼啸而过，从她的鼻腔灌入五脏六腑, 刺激着她的身心。她一开始不敢跑太快, 均匀呼吸着，只要保持这个顺位就可以了。
天气热, 雪烟额头冒了汗, 黑发潮湿, 浑身像被火烧着滚烫。
她用手背擦了下汗, 刘海糊了满脑门。
雪烟的速度比任宁还慢。
林静怡和她半斤八两，话说得目中无人，能力上却是个矮子。
半圈之后, 雪烟就被人超过了。
是个文科班的女生，身材修长高挑，蜜色健康的皮肤，肌肉瘦却紧实, 浑身洋溢着野性的气息。
长腿迈得虎虎生风, 比体育生还强悍。
对这种女生, 换作平时，雪烟会喜欢得不得了。
现在她只觉得头大, 完了, 她把第一给跑丢了。
高挑姑娘的班级都疯了, 后起直追，喊得声嘶力竭, 恨不得在她背后直接推一把。
这股强大的气势，压得雪烟心脏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人超过她了。
雪烟不由自主焦虑起来。
人乱了阵脚，脑子就会发昏。
雪烟急着把距离缩短，却忘了自己耐力不好，没把握好时机，直接提了速度。
果然，一整圈跑完，她速度慢了下来。
眼前直冒金星，喘得像牛。
肺部生疼，喉咙像刀片划过，又涩又痛。
雪烟脑子都没办法思考了，就靠着一股牛莽劲撑着往前。
其他人也慢了下来。
雪烟这时在第四位，后面有女生撑不住了，选择慢走，叉着腰呼呼喘气。
放弃的诱惑太大，一旦真的选择投降，就真的没有机会逆风翻盘了。
雪烟深吸一口气，还不想放弃。
就在这时，她腿一软，脸朝地往前摔。
嘶——
膝盖好疼，疼得钻心。
雪烟倒抽一口气，手抵在塑胶跑道上，烫到能烧坏她的皮肤。
辛辣的汗液流进眼里，睁不开眼，浑身又痛又酸。
雪烟听见别人超过她的脚步声，夹杂着嘲笑声。
她一点力都没，根本爬不起来。
要不算了，大势已去。
她丧气地想着。
林静怡刚要超过她，看她摔得七荤八素，下意识停下脚步。
她迟疑两秒，终究不忍心，想要伸手去扶她。
下一秒，旁边冲出一道人影。
林静怡转过头去，跑得通红的脸颊瞬间褪色，像张皱巴巴的纸，苍白得惨烈。
陆京燃。
林静怡刚才就看到，他一直亦步亦趋陪着雪烟。
是偏爱啊。
是永远眼里只看得见她，深藏不露，却又显而易见的喜欢，是她梦寐以求，永远得不到的偏爱。
陆京燃蹲下身来，将她扶着坐起来。
他这一出现，其他人都不敢靠近了。
雪烟抬眼，太阳光刺眼，头又晕，视线模糊成重影，只能勉强看出个深刻流畅的轮廓。
怎么是陆京燃？
他突然握住握住她的脚踝。
雪烟触电般一缩：“你干什么？”
陆京燃神色不佳，没说话，先是检查了她摔的地方，都是小伤口，破了点皮，渗着血丝。
他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
雪烟以为他要带她去医务室，却听见他说：“继续往前。”
她头晕眼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心头都是一片茫然。
“你是风，要朝着光跑。”
少年低头，沉嗓在她耳边说，一字一顿，字字都重。
“雪烟，往前啊，你是最棒的！”
“坚持住，摔倒了也漂亮，只要不放弃就是赢家！”
“……”
1班的学生都沸腾起来，连叶宁都摇起了旗帜，“雪烟，跑完全程就足够伟大了！”
他们大声吼着。
全世界的善意突然向她汹涌而来。
雪烟浑身热血沸腾，心脏跳得比任何时候都有力。
那是一种她从没体会过的感觉。
曾经的她心如枯木，把日子过得四四方方，用单薄的身体，铸成一道残忍的分界线。
在她身前，从光明到阴暗，纸醉金迷，骄奢淫.逸，在她身后，麻木代替了远方，除了黑暗，永远还是黑暗。
人的意志力有时格外惊人。
雪烟慢慢跑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马尾在空中荡成一条流线，急风刮过她的脸上。
她能听见自己沉甸甸的喘息，和汹涌的心跳。
操场上，老师，跑道边挥舞加油的学生，都拖着颀长年轻的影子。
生活本就沉闷，跑起来才有风。①
但这就是青春的气息，不是吗？
永远黑暗的城市，在这一刻，似乎在眼前亮起了光，万物都生机勃勃。
雪烟迈着沉重的腿，挥动酸胀的胳膊，义无反顾地往前冲，像追着一盏永远不灭的灯塔。
雪烟忽然心头一热，眼眶发烫。
她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原来自己真的还活着。
……
陆京燃站在原地，神色淡然，眼睛只盯着前面。
周围还有零星的人在笑，似乎在回味。
陆京燃转过脸去，冷冷道：“笑个屁？”
周围瞬间噤声。
陆京燃面沉如水，下颚线收得紧。
他就是火大，火大得不得了。
他讨厌这些嘈杂的声音。
他恨不得将那些人都扔进休港岛边上的池塘里，淹死他们，这些恼人刺耳的声音便会销声匿迹。
魏明知看出他很不爽，忽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雪烟快到了。”
陆京燃抬眼。
她的身影纤细，却安静有力量。
他知道，后面的路，不用他陪着了。
下一秒，雪烟马尾的发绳忽地崩断。
乌黑的长发散落，飞扬在空中。
直到很多年后，陆京燃还是会想起这一幕。
她朝着光跑，黑发在风中狂舞。
这是他人生里见过最美，最极致的风景，像长进他了眼里。
陆京燃迎风追了上去。
他知道，他没那么优秀，配不上她，她看重的并不是家世或皮囊这些肤浅无聊的东西，但他会努力向上走，成为她喜欢的人，成为她在这世上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他会保护她的。
这个世界冷漠，黑暗、人性败坏，她始终温柔，光明、不淆俗世的浪潮。
——希望世俗不要伤害他的女孩。
……
雪烟刚递过交接棒，还没反应过来，陈念薇像阵风就冲了出去。
只留下一句关心：“阿羞你再走会，缓缓身体。”
声音差点就被风吹没了。
尹星宇慢半拍反应过来，抬脚去追她，还吼了句：“我靠，跑这么快，你体育生吧你！”
雪烟想笑，但嘴角麻木，扯都扯不起来。
她干脆放弃了，也知道剧烈运动后立刻停下不好，大口大口喘着气，双手插腰间往前走。
她浑身都热，五脏六腑像被火灼烧着，喉咙也刺痛，都快烫糊了。
黑发全糊在脖子上，腮边粘着几丝碎发，刺挠得痒痒。
雪烟觉得难受，刚想抬起手来，被人半路拽住手腕。
“你皮肤敏感，别乱挠。”
雪烟愣住，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
她舔了舔唇，心里有股喜悦和冲动横冲直撞，在这驱使下，她忍不住说：“我跑完了。”
话音刚落，雪烟脸一烫。
她刚说的话，似乎像个要糖吃的小孩。
陆京燃看着她，眼神很静。
“嗯，很好。”
雪烟觉得丢脸，尴尬地找着话题：“但我还是太慢了，就追回一个名次，要是我……”
陆京燃“啧”了声：“丑死了。”
他没带纸巾，又穿的短袖，居然直接拽起衣角，捏住她的下巴，粗暴地给她擦脸，一截结实的腹部显露，块状隆起，纹理性感，惹得身旁别的的女生脸红心跳。
雪烟被衣服糊了满脸，什么也看不到，急道：“你放开我，我身上都是汗。”
“我不嫌弃你。”
他非但不嫌弃，甚至连她的脖子都撸了个干净，这才松开手。
雪烟盯着那片微湿的深色衣角，整个人羞耻得不得了，刚想说话。
陆京燃取下手腕的发绳，猛地攥住她的头发。
雪烟慌了，用力推他，“你干什么呀？”
陆京燃岿然不动，用指尖轻轻梳理着她的发丝，滚烫的，是柔软微湿的触感。
他动作笨拙，力道却放得轻。
雪烟只觉得头皮上有轻微的拉扯感，并不觉得疼痛，本就红的脸，这下红了个透，重复道：“你放开我，这样好奇怪。”
这分明是情侣才会做的动作。
陆京燃冷嗤道：“别动。”
语气恶狠狠的，警告的意味格外明显。
雪烟不敢说话了。
陆京燃用手掌抱住她脑后的黑发，轻轻往上托，他手指根根修长，骨节分明，烈日下，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滚烫地扑在她的脖子上，磨得人心里直发慌。
雪烟脖子红透了，羞得不行，“我自己来吧。”
陆京燃没搭理她，扎了个高马尾，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晃了下，眼神含着玩味。
“漂亮多了。”
语气痞里痞气的。
雪烟没办法，只能说：“谢……谢谢。”
“这玩意你不一直吵着要回去吗？”陆京燃勾唇，蛮不讲理，“现在物归原主了，怎么谢我？”
雪烟脸又红了，“你上次不是说，这不是我的。”
陆京燃轻哼：“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他每次都说她撒谎、耍赖，明明他自己才最擅长这套，扣罪名这招他也是玩得很溜。
雪烟抿了下唇，正想反驳。
陆京燃扬了下下巴，示意她看：“陈念薇快到终点了。”
雪烟转头。
陈念薇迈着长腿飞奔，不知何时逆袭到第二位，甩开后面一大截。
前面是那个高挑女生，她追得紧，距离近得几乎她一伸手，就能碰到高挑女生。
还剩一百米。
仅存的人进入了最后冲刺。
雪烟心脏一紧，不自觉握紧双拳，喊了声：“薇薇，加油！”
陈念薇没回头，举起了右手的交接棒，左右晃了下，回应了她的加油。
下一秒，她一瞬间提速，爆发更是强，马尾擂鼓般晃荡，最后五十米，她直接超过了高挑女生，狠狠约过终点线。
终点线被她踩在脚底。
千钧一发间，她直接实现逆风翻盘！
全场欢呼。
一班更是锣鼓喧天。
陈念薇更是开怀大笑，黑发潮湿地贴在额头，兴奋得小脸通红。
尹星宇提前在终点前等她。
她神采飞扬，轻轻勾唇，毫不犹豫投入了他的怀抱，娇蛮地扔下一句：“尹星宇，我想吃冰激凌。”
尹星宇回抱她，闷声道：“不行，你刚跑完，不能吃。”
陈念薇气急败坏，锤了下他的肩，“你不上回是说，以后都听我的吗？”
尹星宇猛地抬头，像不可置信似的，“你说什么？”
陈念薇忽地闭上嘴，脸上越来越红，像懊恼自己怎么没头脑，把这话脱口而出了。
尹星宇坏笑起来，有几分痞，“小姑奶奶，我是说过以后都听你的，但前提是，你得答应做我女朋友，这话我可记得，你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
“谁稀罕做你女朋友！”尹星宇逼近她，语气有点坏，“那时你是这么说得不？”
坏家伙！
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
陈念薇气坏了，踩了他一脚，“滚啊你！”
“我靠，痛啊！你他妈……”她眼一瞪，尹星宇声音小了下去，可怜巴巴的，“行行行，我现在给你买去，你可得说话算数，你刚可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了，谁反悔谁是小狗。”
陈念薇捂住耳朵，小脸通红：“闭嘴啊你！！！！！”
……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见他俩没正行地抱一起，雪烟立刻收回眼，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脸却是更红了。
陆京燃笑了，语气意味深长，“那俩抱一起了，你不意思下？”
第43章 去见你
雪烟又不是傻子, 还能听不懂他话里的暗示。
什么人啊这是。
她就知道，这人没点正经，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雪烟低下头, 耳根烫得要命, “你怎么整天想这些下流东西？”
“谁让我是坏学生呢。”陆京燃就喜欢看她害羞，张开了双臂, “来教育我啊, 小老师。”
他笑得又坏又痞，简直是在耍流氓。
雪烟哪还敢看他, “我、我要去集合了。”
陆京燃哼笑：“看你胆子小的, 就该抓你多飚几回车, 多练练就大了。”
雪烟不想跟他说话, 只是一个劲儿脸红。
“宝贝，第一我替你拿回来了，高兴不？”陈念薇跑了过来, 也没来得及怕陆京燃，兴奋地抱住了雪烟，“太惊险了，要不是你刚了给我加油, 我差点就提不动速了, 可累死我了。”
雪烟微愣。
明明是她拖了班级的后腿, 可陈念薇完全不怪她，还觉得胜利也属于她。
薇薇从来都这样。
永远都站在她身边, 甚至连那时候也是, 半点没嫌她是个累赘。
雪烟心里又感动又愧疚。
“……”
“哎呀, 不行。”陈念薇又想起什么，懊恼道：“我现在浑身是汗, 臭得很，你离我远点。”
她刚要后退一步。
雪烟赶忙拽住她：“我也才跑完步，又不怕。”
陈念薇晃着她胳膊，“就知道你爱我。”
两个女孩笑作一团。
陆京燃双手抄兜，静静看着。
尹星宇搭上陆京燃的胳膊，得意道：“燃哥，我和你分享个好消息。”
陆京燃斜睨他一眼，没说话。
尹星宇晃着脑袋，炫耀道：“红军二万五千里，哥们儿我可算走到头了，从现在开始，我就不是单身狗了。”
陆京燃从嗓音里挤出冷笑，冷丝丝的，似乎不屑。
“滚。”
雪烟听见这话，侧头对上他的眼。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还是那副冷淡痞子样，目光藏着压迫性，又有股懒散的无所谓。
雪烟莫名心跳加速，别开了眼。
这动作落在陆京燃的眼里，自然生出了别的意味，他无奈笑了下，也不知还得等多久。
……
魏明知在他们对面，恨得牙痒痒。
真绝了。
就他是孤家寡人是吧。
尹星宇明显是追到了，陆京燃虽然还悬，但毕竟雪烟对他态度还是改了很多，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有他，头上带着“妇女之友”的头衔，硬生生被青梅竹马当成了好兄弟。
魏明知深感凄凉，满肚子委屈，拿出手机，调出辛子悦的微信消息框。
杀死喜欢：【你运动会什么时候？】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辛子悦今天居然秒回了：【下周啊。】
魏明知勾唇，委屈散了不少，心情好了点。
杀死喜欢：【我去给你加油。】
只争朝夕：【你有病？】
只争朝夕：【我在女校！】
魏明知也才想起这事，唇角往下一落，忍不住曲线救国：【那我翻墙进去。】
只争朝夕：【……】
只争朝夕：【行，你先变个性再来。】
魏明知：“……”
他息屏，抬头全是成双成对的人，那股酸气又冲上心头，横冲直撞的，激得他丢光了平时的沉稳。
他咬牙打字：【你他妈……】
杀死喜欢：【为什么非得读女校？！】
只争朝夕：【滚，因为老娘不爱男人。】
只争朝夕：【尤其是你。】
“……操？”-
运动会后，月考在即。
节假日期间，陆京燃连老宅都没回，更别说南荷了，把陆明峰气得半死，两父子关系更是降至冰点。
雪烟依旧在忙。
她事多，除了练舞、备考，一周还要辅导陆京燃一两次补习。
不过还算有些成效，陆京燃基础倒是磐实不少。
11初又是CMO冬令营，1月还要期末考，雪烟忙得马不停蹄。
等放了寒假，如果进了前50名，她也歇不了几天，明年3月，她就得参加国家集训队。
陆京燃像是来真的，不在外面混了，天天待图书馆，搞得全校师生都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聪明，底子也不错，又努力，最近进步实在不小。
很快，12月的月考如期而至。
学校为了防止有人考试作弊，采用打乱班级的方式，这对于好学生来说，当然无所畏惧，但对于常年不听课，交白卷的学生就是炼狱了。
港中虽然是重点学校，但也有少部分家世显赫，靠关系进来的差生。
比如陆京燃一群人。
他当然不在意别人无聊的想法，懒懒散散斜靠在栏杆上，双手抄兜，仰头看着天空。
老师没来，为了防止作弊，教室门是不给进的。
所有人都在走廊耐心等着。
清晨的太阳极盛，浓烈的光影落下，他的侧脸深刻，黑色耳钉冒着光，下颌削劲流畅，一双眼野蛮锐利。
风吹得他校服来回晃荡，精瘦的腰身一览无余。
神色冷淡得要命，偏偏浑身都散发着野性不驯的痞劲儿，勾得人口干舌燥。
周围的女生目光如狼似虎，滑过他凸起的锁骨和锋利的喉结。
惹得她们脸红心跳，故意来来回回从他面前走过。
有女生鼓起勇气来约他，他眼皮也不抬，张嘴就是冷酷的拒绝，“没空。”
女生被泼了一盆冷水，脸一白，尴尬地跑开了。
陆京燃没反应，监考老师来了，就跟着进了教室。
对于他没离开考场，甚至连觉都没睡这事，所有人都觉得震惊。
该不会这厮真奋发图强了？
第一门考的是语文。
前面尹星宇靠着椅背，嘴巴嘀嘀咕咕，还在唱着文科口诀歌。
陆京燃伸长腿，踢了下他凳脚，“给老子闭嘴。”
难听死了，真想把这傻逼轰出去。
尹星宇哀怨：“我刚转正，得在女朋友面前刷刷业绩，你体谅下我不行吗？”
陆京燃不屑：“就你这狗脑子，还挣扎个屁。”
“操，燃哥，我也是有尊严的！”尹星宇说：“有本事你等会别用这招，说得你多聪明似的。”
陆京燃嗤道：“你以为老子和你一样？”
周围有人笑出了声。
倒是身旁传来一声低哼，语带挑衅，“还以为自己很厉害呢。”
陆京燃看了过去，没认出是谁说的，有人偷偷指给他看。
他觉得眼熟，看了半天，“啧”了声：“这不是上回想调戏女生，被我揍得跪地求饶的小趴菜么？”
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向高阳脸都绿了。
这事在学校闹出了点风言风语，他这阵子并不好过，于是怀恨在心。
他攥紧掌心，故作冷静道：“你上回不是信口开河，成绩想上去是分分钟的事，你敢和我赌，谁这次月考成绩更好么？”
陆京燃冷瞥他一眼，张嘴就是一句国粹：“傻逼。”
他和雪烟打赌，不论输赢，那都是血赚的。和这货比，只会侮辱他的人格，还浪费他的时间。
周围瞬间爆出一阵哄笑。
向高阳脸涨得通红，腮帮子不受控制地抽动着。
上课铃打响，监考老师敲了下讲台，“开考了，大家安静点，开考时间在黑板上，注意考场纪律，有事或哪里不舒服要举手向老师示意。”
陆京燃拿到试卷，先填上姓名和学号，再浏览题目。
不出意料，全是雪烟划的重点。
她很清楚出题老师的思路，甚至还押对了好几道题，陆京燃心里松了口气。
他从小就受精英教育长大，小学开始除了上各类兴趣班，胡云真更是因材施教，亲自教他念书，虽然初二开始荒废许多，但底子比普通人还是厚了不少。
他本就聪明，更何况现在还努力。
陆京燃心里有底，就气定神闲，但为了考到500分，他题做得很细致，速度自然慢些。等写完作文时，没多久铃声就响了，监考老师让人收试卷了。
“都别做了，赶紧交卷！”
陆京燃还有一道填空题没写，答案就在嘴边了，但死活想不起来。
他没了法子，只能在心里默念文科口诀歌。
女同学抬手要收他试卷，“同学，交卷，别写了。”
陆京燃脸一冷，按住试卷，“再等等，我快唱到了。”
女同学：“啊？”
“啧啧，刚是谁不用口诀歌这招的？”尹星宇卷子刚被收上去，这会转着笔，坏笑着怂恿：“快收他卷子，等会老师要骂你了。”
那女同学也这么想，但又发憷，抬着手却不敢去收。
陆京燃冷瞟他：“找死是吧？”
他生得痞，皱眉时，又冷又野，浑身遮掩不住的狂劲儿。
他低头提笔，那双手在阳光下，修长分明，蜜色的皮肤，淡色的青筋凸起明显。
女同学脸红心跳地想着。
也不知被他搂在怀里会是什么感觉，想想就刺激。
陆京燃填完空，挑了下眉，这招还真有用。
分数虽然不高，但苍蝇腿也是肉嘛。
他放下笔，递过卷子，“给。”
“哦……”女同学直愣愣看着他，卷子却是没接过去。
陆京燃皱眉，扬了下卷子，“你收不收？”
她一直站着不动，监考老师也注意到了，敲了下讲台，警告道：“收卷子啊，站着干吗呢？你俩再这样，可就当作弊行为处理了。”
女生立刻回神，脸红着收走卷子。
不远处的尹星宇神色幸灾乐祸。
“燃哥，你没事就招蜂引蝶，迷倒一大片，你说你以后雪烟得有多少飞醋吃啊？”尹星宇“啧啧”两声，得意道：“做你女朋友可太难做了，还是我消停，女朋友放心多了。”
陆京燃脸色一沉。
自从这家伙追到人之后，没事就炫耀，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讨嫌得要死。
反观他，在雪烟那连“朋友”两个字都没混到。
“尹星宇。”
陆京燃抬眼，冷眼看他，“你再多嘴，老子就掐死你。”
尹星宇：“……”
第44章 去见你
考试这三天, 雪烟特地抽出时间，给陆京燃补课。
因为有晚修，只能利用放学时间, 陆京燃家离学校近, 来回也方便。
雪烟有点担心他的考试情况：“今天考得怎么样？”
“还行。”陆京燃勾唇，满脸都是蔫坏劲儿, “500分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自信到猖狂的程度。
雪烟可就没他乐观了, 不想和他插科打诨，于是拿出一张数学模拟卷, 不太满意, “你这道类型题错了好几次了, 虽然有些会变式, 但考点是不变的……”
“……”
她轻声说着，用笔尖在纸上划了条线，“这道题的难点在于求P到平面ABC距离D, 你有点粗心了，看这里……”
还没说完，忽然有人敲了下门。
“阿燃，你在吗？”
是个女声, 微哑, 略沧桑, 有颗粒感，听起来像上了年纪。
雪烟懵了一瞬, 慌张地看他：“谁啊？”
该不会是他家里人吧？那孤男寡女, 她得怎么解释, 才不会让人胡思乱想啊？
陆京燃勾起一抹笑，似乎觉得她胆小。
他起身, 淡淡道：“长辈。”
这话一出，雪烟心里直打鼓，脑子拼命转动起来。
如果她说她是给这混蛋补习，对方应该会信吧……？
陆京燃开了门，喊了声：“周姨，放假了怎么还过来？”
雪烟忐忑不安，看了过去。
门外站着个女人。
四十来岁，小方脸，瘦怯怯的，困顿的眼珠，疲惫的微笑。
她拎着个蛋糕盒，抬手扬了扬，笑着说：“今天小英生日，我做了蛋糕，给你也带了些。”
陆京燃轻轻“嗯”了声，让开了点身子，看向雪烟。
“饿了没，吃点蛋糕？”
雪烟回过神来：“好。”
多次交锋，她早就知道，即使她拒绝也没用的，更何况，这种情况下拒绝，也显得矫情。
周喜梅这才看见她，怔了两秒，迅速调整过来，“阿燃朋友啊？小姑娘长得真水灵，讨人喜欢得很。”
雪烟微愣，忍不住红了脸，“谢谢阿姨。”
陆京燃偏头看了下她，目光戏谑，混不吝笑了，“周姨，你这眼神不太灵光啊。”
雪烟 ：“……”
“你少欺负人家，我是给阿燃做饭的阿姨，你叫我周姨就好。”
雪烟松了口气，点头道：“周姨好。”
陆京燃靠在门框，饶有兴致看着她们。
周喜梅走进来，拆开包装，将蛋糕拿了出来，细致地问：“小姑娘，草莓蛋糕喜欢不？”
雪烟眉眼弯弯：“喜欢的。”
“给。”周喜梅切好蛋糕，先将其中一份递她面前，又朝他招手道：“你也赶紧吃，趁新鲜。”
“嗯。”陆京燃合上门，走过来。
两人都坐着，安静地吃着蛋糕。
周喜梅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觉得赏心悦目得紧，还是没忍住：“我照顾阿燃好几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带姑娘回来，你俩这是搞对象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雪烟脸蛋瞬间红透了，结巴道：“不、不是。”
周喜梅愣了两秒，拍了下陆京燃的背，没好气道：“你搞什么啊？还没追到，就把人姑娘带回家来，你把人当什么了你？”
被她一拍，陆京燃差点呛到。
他咳嗽两声，咬着叉子，冷嗤道：“你问她去啊。”
“你不喜欢我们阿燃啊？”周喜梅迅速意会过来，话里带着诧异，“那是他欺负你了？要有你和阿姨说，是不是他逼你来家里的？”
陆京燃：“……”
雪烟：“……”
嗯……
严格意义来说，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触及到陆京燃快要吃人的目光，雪烟咳嗽两声，摆了摆手，“不……我只是来给他补习的，您别误会。”
周喜梅也懵了，“哦，你来给他补习的啊。”
她扫了桌面两眼，居然还真像他说的，周末在学习。
她见他带个姑娘回来，还以为就算没在一起，也八九不离十呢。
还真多想了。
周喜梅看了眼雪烟，小姑娘生怕她误会，神色拘谨得很。
她忽然拍了下陆京燃肩膀，恨铁不成钢，“怎么这么没用啊你？”
陆京燃：“……”
周姨怎么和别的长辈反着来，巴不得他谈恋爱似的。
再说了，真以为雪烟那么好追啊，平时连和她接触，他都得借着各种正当理由。
他抬眼，淡声：“周姨，我们还得继续。”
“成，你们吃吧，不打扰你们学习了。”周喜梅去开门，忽然停了脚步，转头超雪烟直笑，“你好好治治他。”
雪烟：“啊？”
周喜梅说完，径直出去了。
门被关上。
陆京燃放下叉子，虽然知道她是不喜欢自己，但她那恨不得不认识的架势，还是看得他鬼火乱冒。
他拧着眉，神色难看，冷声问：“就这么讨厌我啊，好学生。”
他冷着脸是很吓人的，浑身都冒着戾气，看过来的眼神更是冰冷骇人。
雪烟有点慌张：“没、没有。”
他黑眸深沉，“那你刚才什么态度？”
雪烟愣住了，想了下说：“我态度很正常啊。”
陆京燃气笑了，舌尖顶了下腮帮子，眸光都是冷，往后一靠，整个人都冷戾。
“咱俩那个赌，还记得吧？”
雪烟反应了会，点了点头。
“要我真考上500分，11月除了陪你去北枝市考试……”他微顿，扯唇道：“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雪烟也不太明白他提这要求的意思。
在他冷谑的视线下，她抓紧笔尖，下意识想拒绝。
但一时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急得抓耳挠腮时，一通电话救了她。
雪烟顿时松了口气，也没看来电提示，直接按下接通。
操。
陆京燃在心里狂骂。
他知道她不会答应的，但又忍不住有一丝期待。
他发现只要对上雪烟，他整个人就贱得慌，就连她苦恼要怎么拒绝他的样子，他都觉得可爱得紧。
陆京燃觉得自己没救了。
雪烟听着电话，脸色变了下，然后抿着唇，就是一连串没意义的“嗯”，“好”，“知道了”。
明显就是不高兴的样子。
雪烟刚挂断，就开始收拾桌面的东西，一副要溜之大吉的样子。
陆京燃一把拽住她，皱眉道：“你要走？”
雪烟点了下头，着急道：“我舅妈喊我回去帮忙，我得先回去了，不然她等会又得骂我了。”
陆京燃眸光生寒，戾气浮上眼睛，嗤笑道：“就这么把我丢下，有良心没？”
今天的知识点都还没讲完。
“……”雪烟心里也觉得有些抱歉，补充道：“模拟卷你有不懂的题，微信发我，我看到会回复你的。”
雪烟拎起书包，看向他，眼睛里跳着黄昏的光线。
“那我先走了喔。”
陆京燃气笑了。
妈的，谁的话都听。
就是不听他的是吧。
他怎么在她面前，混成这副德性啊。
陆京燃当然不会让她走，慢悠悠起身，双手揣进兜里，懒洋洋靠着墙，长手一伸，拦住要出去的雪烟。
“让你走了么？”
嗓音是低沉的，性感的，又带着虎视眈眈的压迫性。
雪烟停住脚步，心里有点怵。
他静静看着她，两秒后，忽地抬手。
雪烟吓了一跳，攥紧背带，猛地往后躲。
陆京燃脸转冷，眯起眼睛，笑容轻蔑。
“老子会吃人？”
雪烟还是怕他，小心翼翼摇了下头，“不是。”
“那你躲个屁？”
“……”雪烟硬着头皮，找了个借口：“刚没站稳。”
这明显糊弄人的话，陆京燃倒也没追究，他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低眼冷冷睥睨着她。
“没想过搬出来？”
雪烟觉得疼，轻轻皱眉，“有必要吗？”
“没必要？”陆京燃笑了声，眼底却冒着火，“那女人天天喊你帮忙干活，都被人家这么欺负了，你他妈长了腿不会跑？”
“……”
“你不是拿了不少奖学金，学校附近租个单间，两年也没几个钱。”他“啧”了声：“你就抠成这样？”
雪烟愣住。
她是个省钱的性子，确实没来得及考虑这些。
陆京燃垂眼去看。
她的小脸精巧，眉眼弯弯，唇不点而朱。
穿着薄衣衫，里头是件黑色小吊带，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见鼓鼓囊囊，遮遮掩掩的胸线。
沉甸甸的，又白得晃眼。
陆京燃喉结滚了滚，目光控制不住转深，低声诱哄道：“搬来和我住呗。”
雪烟怔了两秒，拼命摆手，“我才不要！”
那胸抖得跟豆腐似的，看得人口干舌燥。
陆京燃拽住她的手，暴躁“操”了声，语气恶狠狠的。
“别他妈瞎动。”
她真够厉害，明明什么都没干，却总有本事把他心底那股暴虐、原始、野蛮的欲望挑弄出来，他现在喉头发痒，那股欲，热烘烘地淹过全身，不留任何余地。
陆京燃浑身都热，恶声恶气重复一遍。
“给老子住进来！”
雪烟不敢看他，别说脸，连脖子都红透了，小声道：“我为什么要住过来？”
“怎么？怕老子吃了你？”他低嗓哼笑。
这死人不是明知故问吗？
雪烟被当场拆穿，不敢看他，红着脸说：“这又不是我家。”
陆京燃低头逼近，几乎是平视她，眼睛一片漆黑。
“在我身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他一出声，滚烫的吐息扑过脸，雪烟莫名心跳加速，腿立刻软得站不稳了，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
那胳膊藏在薄薄的衣服下，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胳膊很粗，又烫，青筋隐隐跳动着，一动，肌肉线条就无声起伏。
陆京燃摁着她，忽然笑了。
“行，我也愿意等。”
雪烟怕他说出更不要脸的话，想抬手去堵他的嘴，却被他轻而易举反剪在背后。
他凑到她唇边，笑得痞坏，嗓音更低沉。
“反正，这里迟早都是你家。”
第45章 去见你
月考后, 没几天就出了成绩。
卷子刚发下来，同学们就在各种对答案，或者是问成绩了。
雪烟照旧是年级第一, 大家被吊打麻木了, 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次数学的压轴题尤其变.态，出题人是个出名的教授, 叫高彦平。
也不知谁从老师那听说, 全省没有一个能完整做出来，满分15分, 就算是雪烟也只拿了12分, 这已经是所有学生中的最高分数了。
雪烟正在给魏婷婷讲一道数学题, 没多久, 她就茅塞顿开了，“雪烟，你真是太厉害了, 比咱们数学老师讲得还要好懂。”
一旁的岑文逸酸溜溜的，“你好了没？我好几道题还不会，等着我同桌给我讲呢。”
“你再等等。”魏婷婷挥了挥手，戳了下雪烟的胳膊, 欲言又止, “那个……”
她生得白净, 性格也安静，大家都知道是有点社恐的性格, 偏偏又做了班干部, 两个学期下来, 没少被折腾，不过人也开朗了一些。
雪烟问：“怎么了？”
“上次运动会的事, 我还没和你道谢呢。”魏婷婷有些脸红，说话细声细气，“要不是你，其他女生都不愿意报名，我都不知道怎么和班主任交代呢。”
雪烟失笑：“就这么点事，你怎么还记在心上。”
魏婷婷皱了皱鼻子：“雪烟，你人真好。”
魏婷婷是发自内心的感叹，握着她的手，年轻的眼里全是赞赏和祝福，“你这样好的姑娘，以后一定一定一定会很幸福的，上天会眷顾你的。”
雪烟怔了下，笑道：“希望吧。”
就在这时，陈念薇从外面跑进门，冲到雪烟面前，神色不太好看，手撑在桌上，上气不接下气的。
“雪、雪烟……不、不好了。”
雪烟疑惑地抬眼：“怎么了？”
“陆京燃出事了。”陈念薇喘了口气，努力把话说完，“他考了490分，结果被人匿名举报作弊，现在被叫到办公室去了，教导主任也在，听说里面正吵得厉害。”
雪烟震惊：“作弊？”
怎么可能？
一个宁愿交白卷的人，怎么会选择作弊？她了解他的脾气，被人这样污蔑，等同于火星撞地球，他不发作才怪。
雪烟在桌洞下一顿找，拿出一叠书，站起身来。
上课铃恰好打响。
雪烟动作一顿，抿了下唇。
算了，先逃了。
回来再和老师解释。
雪烟抱着书，匆匆往外跑。
陈念薇愣住了，冲她的背影喊：“你干吗去啊？都上课了啊！”
……
办公室内。
陆京燃脸色阴沉：“我凭什么再做一次试卷？”
梁家伟脸色也不太好，勉强压着火，“现在情况特殊，你重做一次，也就洗清冤屈了。不然你怎么解释成绩一下上升这么快，还是你心虚了，怕做不出来？”
他好说歹说，这学生都油盐不进，态度更是嚣张。
再好脾气的老师也会被激出火气来。
陆京燃觉得这地中海根本听不懂人话，耐心耗到了头，他眼角眉梢勾着戾气，不耐道：“老子没作弊，你听不懂人话？”
“你……你这是和老师说话的态度吗？”梁家伟很少见到这样野蛮的学生，差点没气疯，枪口对准了关元武，“关老师，您平时是怎么教育学生……”
陆京燃冷眼看他：“和他无关，你少欺软怕硬。”
“你少说两句！”关元武怕他更加口出狂言，急得汗都出来了，“主任，这孩子性格是差了些，成绩也不好，但作弊这事还真做不出来的，我之后会好好和他说的。”
梁家伟还是火大，“作不作弊是另一回事，他连尊师重道都不懂，这不是在败坏学校风气吗？”
他是个很传统的老师。
平时很看不上这种痞里痞气，不爱学习的学生，就算家里再有钱，给学校捐再多钱，也终究是个隐形炸弹，一不留神，就会给学校带来天大的麻烦。
他看这学生不顺眼很久了。
早就想好好收拾他一顿了。
陆京燃最烦扯大旗的行为，冷笑：“假惺惺。”
梁家伟气得直指他的鼻子，“你……”
火药味浓郁，气氛一触即发。
办公室所有老师都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下门。
所有人都往她这边看。
是雪烟。
陆京燃怔了两秒，脸一黑，吼道：“你来干什么？”
这种被千夫所指的样子，丢脸到家了，他最不想让她看见。
雪烟心里发憷，瑟缩了下肩膀。
环视办公室后，心里更是打鼓，除了梁家伟，里面坐着高二各班的老师，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叶宁刚好也在。
雪烟深吸一口气，走到他旁边，看着梁家伟。
“老师，这阵子是我在给他补习。”她微顿，一字一句道：“任何问题，我来解释。”
雪烟成绩好，又长得漂亮，是出了名的乖学生，更是学校重点的关注对象。
梁家伟自然知道这个优等生。
他勉强缓和下脸色：“你是说，他成绩提高，是你给他补习的成果。”
雪烟点点头，很乖巧，“是的。”
陆京燃懒懒站着，听见她说的这话，浑身的戾气散了不少。
她是来护着他的，不是来和他划清界限的。
陆京燃盯着站在他身前的雪烟，嘴角一勾，反而乐了。
他现在反倒觉得，被人污蔑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了。
梁家伟想了下，皱眉道：“我记得你是高一的学生，他是高二的，你这也教得了？”
语气有点怀疑的意思。
雪烟早有准备，将几本书摊开来，“老师，我已经把高中所有书都自学完了，大学数学部分知识点我也吃透了，这是我最近做的笔记归纳，您可以看看。”
“……”
她不紧不慢，又翻出另一份资料，递过去，“这个是我给陆同学制定的补习计划，还有这些，是他做过的所有模拟卷，我都批改过，错题集是他自己整理的。”
几个老师翻看了下资料，确实没错。
这学生好自觉啊，学习能力又强，手底下要都是这样的学生，老师得多省心啊。
其他老师都向叶宁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叶宁没说话，静静看着雪烟，神情捉摸不定。
见梁家伟还是狐疑，雪烟继续说：“笔迹都是我们的，老师可以找以前的作业本比对下。”
她是年级第一，说话的可信度自然比陆京燃大。
“主任，你也知道，雪烟真是个好学生。”叶宁忽然站出来，替她帮腔，“她下周还要去北枝市参加CMO，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关元武实在说不出陆京燃的优点，又想护住他，只能憋出一句：“恩，这笔迹是陆京燃的没错，字写得倒是比之前好看了点。”
其他老师也帮忙劝了几句。
梁家伟这会有点下不来台，“愿意学习是好事，但他刚才态度也不能这么嚣张啊！”
“我等下就好好教育他！”关元武抹了下额头的汗，提了个办法，“主任，下个月就是期末考，他的成绩出来，真相也就水落石出了，您再给点时间行吗？”
台阶都递过来了，梁家伟也不好僵持，顺势也就下了。
“那就这样吧。”
关元武松了口气，赶紧打了下他胳膊，恨铁不成钢：“给主任道歉！”
陆京燃没动。
雪烟扯了下他袖角，小声道：“快道歉呀，我想出去了。”
好多老师一直看过来，她被看得头皮发麻，浑身都不自在。
陆京燃哪是听人命令的人。
但他看她紧张得要命，整张脸都红，简直可爱到没边。
她还护着他，他觉得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他了。
光是想到这，陆京燃就忍不住乐，脸上的笑容根本克制不住，“老师，刚对不起了。”
梁家伟盯着他那刺眼的笑：“……”那你刚才拽个毛啊？
学生都认错了，虽然态度有点吊儿郎当的，梁家伟挥了挥手，也不再计较了，“千万要把心思放学习上，好好努力，以后对社会做个有贡献的人。”
“……”他微顿，不太自在道：“老师也和你道个歉，刚才态度也不好，没控制住情绪，你别往心里去。”
陆京燃愣了两秒：“……好。”
梁家伟又说了几句，就走了。
陆京燃本来拉着雪烟想走，但她被叶宁留了下来。
他心中不爽，但又没办法，也只能出去了。
叶宁把她拉到角落，似乎有话要和她说。
雪烟以为她还有疑问，正想解释：“老师……”
叶宁拍了下她肩膀：“老师相信你。”
雪烟松了口气：“嗯。”
叶宁神又谆谆善诱：“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话说先放在前头，你成绩好，能力强，未来前途光明，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主，不要早恋。”
雪烟愣了下，脸全红了。
“老师，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是吗？那太好了。”叶宁终于笑了，摸着她的脑袋，语气温柔：“校园时的爱情，无论对方是谁，都容易无疾而终。你们在最混账的年龄，心里身体里都是爱，爱浑身满心乱窜，给谁都不重要。①”
叶宁神情有些恍惚。
似乎这也是她的青春，也这么淌着水，苦痛过来的。
……
雪烟出了办公室，刚下楼时，就被人叫住，“雪烟，回头。”
雪烟侧头，看见陆京燃靠在墙上，似乎正在等她。
现在是上课时间，想赶回教室，撂下一句：“我要先回教室了，有事下次再说。”
下一秒，她就被人截住手腕，用力一扯。
她吓了一大跳，视野晃动，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被他堵在了墙角。
正是上课的时间，楼梯根本没有人。
风从南吹到北，他的碎发晃荡，一双戾气横生的眼里，全是她。
他挑起眉，痞得很，“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46章 去见你
雪烟抵住他的胸膛, 努力往后缩，整张脸都红透了，心里又气又恼。
“你别乱说。”
他哼笑一声：“那我换个问法, 你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
“……”雪烟沉默下来。
陆京燃盯着她, 侧脸落了光，折角分明, 陷在阴影的眼, 野蛮又冷冽。
他抿着唇，难得有点紧张。
这个姑娘, 这个姑娘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他第一次这么耐心, 等一个肯定的回答, 但他失望了。
雪烟有点气他的游刃有余, 避开了他的目光，轻声解释：“你成绩是我负责的，我有义务帮你解释。”
她知道被人诬陷的感受, 很不好。
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却被扣上一口黑锅，好像做什么都是错，都是活该, 就这样被人钉在耻辱柱上。
就像她没偷钱, 却还是被母亲逼着道歉, 被和稀泥，再被变相地赶出了林家。
光是想到这点, 雪烟就没法坐视不管。
陆京燃脸冷了下来, “你要说的就这些？”
声音低沉, 听得人心头直发慌。
雪烟长睫颤了颤，想了下, 反而主动提起了那个赌约，“你考了490分，虽然还差10分，但已经很厉害了，这次打赌算我输了。”
陆京燃没有半点高兴的情绪，目光冷淡，扯唇冷笑一声。
“可怜我？”
“没这个意思，进步确实挺大了。”雪烟愣了下，仰头看他，轻声解释道：“不过陪我考试这事就算了，大老远折腾来折腾去，怪累的。”
陆京燃更火大了，也嗓音冷丝丝的。
“就这么不想见我？”
雪烟有些懵了，“没有。”她想了下，轻声说：“只是我觉得你没必要大老远陪我去考试。”
“没必要。”陆京燃几乎是从牙关挤出这三个字，太阳穴的青筋都在跳，“谁他妈愿意陪你考试，雪烟，我没考到500分你很高兴吧，少了个人纠缠你，你得多清净啊。”
“……”
“还特地来护着我。”他扯唇，话说得很难听，“够虚伪你啊。”
雪烟沉默两秒，小声说：“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他看她甚至没有遮掩的意思，磨着牙，直接气笑了。
“雪烟，你好样的！”
雪烟没有搭理他。
她抱着书，矮身钻出他的手臂，沉默地走远了。
陆京燃绷着腮颊，一拳砸在了墙上，“操！”
我他妈的这张贱嘴！
谁说他不想去的？
他希望她所有重要的时刻，他都在她身边。
但她不需要。
即使讨厌他，可她还是会赶来替他澄清，他的丑恶，他的自私，他那些狂妄又不值一提的过往，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他其实是配不上她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点。
……
陆京燃心情不好，魏明知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是说雪烟帮他去了，怎么脸色还那么难看。
发生什么变故了？
有同学没眼色，还开玩笑道：“燃哥，听说雪烟英雌救美去了，你俩现在究竟什么进展了？”
陆京燃脸更黑了，“想我弄死你？”
同学讪讪笑了下，识相躲远了。
魏明知觉得事态不妙：“你咋了？最近雪烟不对你挺好的，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陆京燃脸色黑沉，没说话。
他浑身都难受，她何止是不喜欢他，巴不得和他没半点瓜葛。他一生顺遂，无往不利，唯独在她面前，屡屡碰壁。
魏明知有点捉摸不透，还想再打听，就看见尹星宇咋咋呼呼跑进来，一屁股在面前坐下。
“靠，我打听到了，举报燃哥的傻逼叫向高阳！”
魏明知半眯起眼睛，想了半天，“就上回在操场调戏雪烟的男的？”
“对，我有兄弟看见他早上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哪有那么巧的事。”尹星宇神色也冷，“月考我们还和他一个考场，看他狗样肯定是他。”
魏明知和他对视一眼：“弄他？”
“那肯定得弄啊！”尹星宇看向陆京燃，火急火燎就要走，“燃哥，咱今天就校门口堵他，给他丫一顿教训！”
没人跟上来。
尹星宇回头，“走啊，你们愣着干吗？”
他迅速意识到出事了，试探性地问：“燃哥，怎么了这是？和雪烟闹别扭了？”
陆京燃目光深沉，“再提她老子揍你。”
尹星宇无语，看来事不小。
魏明知叹了口气，都替他俩感到心累，“阿燃，有事就好好聊，自己在这生闷气也没用，她也不知道。”
陆京燃冷笑，没说话。
尹星宇琢磨了下，记起一件事，“那你还陪她去考试不？”
“……”他微顿，迅速反应过来，“喔，你不够500分呢，那耍赖呗，想去就去！”
“我犯贱？”陆京燃想到她刚才的话，满肚子火。
“我要还去，我他妈就是狗。”
……
帮齐兰夏干完活，雪烟回到房间，整个人摊在椅背上，黑发散在肩颈上。
她有点洁癖，没洗澡是不会让自己躺床上的。
没歇几分钟，手机在桌面震动，震得她心乱。
雪烟拿起手机，看了眼，按下接通，“妈。”
她累得甚至问不出一句，你吃饭了吗？
“洗澡了没？”裴秀颖声音轻柔，语气显得亲昵，“这么晚差不多该睡了。”
雪烟忽然生出点异样的感觉。
明明只有几天没联系，她却觉得裴秀颖的声音陌生了起来，好像见她是很遥远的事了。
雪烟没想太多，“洗完就睡了。”
“这么晚还没洗？”
“刚帮舅妈做手工活呢。”
“帮点忙是应该的。”话是这么说，裴秀颖还是不太痛快，忍不住埋怨几句：“不过你舅妈也是，明知道你学习要紧，还让你帮这帮那，都是参加奥赛的人，她怎么不让他儿子帮着干活？”
雪烟没跟着吐槽。
裴秀颖又问：“这阵子在那住得怎么样？”
她实话实说：“忍着就平安无事。”
雪烟也不是没怨气，但到底太懂事，又总觉得忍到大学毕业，有了经济能力，日子就会慢慢好转。
这一瞬间，雪烟忽然想起陆京燃的话。
她犹豫几秒，还是出声问：“妈，我现在手头存了点钱，要不我干脆出去租房子住？”
“那哪行？！”裴秀颖当然不同意，絮絮叨叨着坏处：“现在房租那么贵，你一个女孩子独居也不安全，万一出了事都没人知道，太危险了。”
雪烟沉默了。
裴秀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似乎从来没有顾及她的情绪。
“租房就算了，你也没两年就毕业了。这样，下学期我问问叶宁老师，看有没有腾出的宿舍床位。”裴秀颖也没有要雪烟交出这笔钱的意思，反而说：“再说了，你这钱可要好好存着，万一以后你有用呢。”
雪烟垂眸：“知道了，妈。”
挂断电话，雪烟盯着窗外，玻璃反射着灯泡的光，隐约看见对面握手楼的墙壁，黄得浑浊。
雪烟想起陆京燃今天的话，渐渐出了神。
她生得好看，向来不缺人喜欢，从小到大，情书被人送了一沓又一沓。她虽然单纯，却不傻，就算再迟钝，多少能也看出那些男孩的心思。
但她看不透陆京燃。
他家世显赫，皮囊生得好，活得骄傲肆意，爱慕他的女孩比比皆是，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永远引人注目，那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究竟是图她什么呢。
雪烟想不明白，心底甚至隐隐有些恐惧。
她懵懂地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不知不觉间失控了。
现实困苦，永远都有无形的规矩，勒着人的脖子。
日子也浑浊，她在人群中活得窒息，世上的可怜人多了去了，她从来不会自怜，但一个人如果不被珍惜，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不相信所谓的爱了。
可雪烟在某些时刻，也会忍不住想。
她这么破破烂烂，身边充斥着鄙夷的人，也会在某天遇到另一个人。
那人会摒除偏见，对她抱之以歌，甘愿欺山赶海，来读她皮囊下的千疮百孔。
但她不敢有这样的期待-
陆京燃这几天很不对劲。
他浑身都难受，胸膛像点了把火，在那横冲直撞搅得他鸡犬不宁。
他咬牙，瞪着书架一摞摞的书，除了辅导书，他之前还买了一大堆中外名著，每天晚上还看，竟然学了不少好听的情话，无处可说几乎要憋死他。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他所做的那些改变，在她眼里不过是荒唐的笑话。
陆京燃第一次有这么无力的感觉。
他戒烟，学习，不打架，改邪归正，往正路走，但雪烟好像永远看不见，在她眼里，他和那些恋慕她绝美皮囊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世上，好像什么事都能努力，唯独爱情不行。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但每次见到她，他就完全不想出去浪，只想在校门口堵她。
陆京燃突然想起过年那通电话，她对自己无所谓的态度，更甚至，她连自己都不在乎，好像在世间消失也无妨。
他不知打哪来的错觉。
雪烟可能随时都会消失，光是这么想着，他的心摇摇欲坠。
这种危机感来得莫名且汹涌。
陆京燃脸色阴沉，他自尊心多强啊，从来没人给他甩脸色，连陆明峰都得看他脸色行事。
她倒好，尽是把他往外推，除了嫌弃，还是嫌弃。
他居然沦落到这种狼狈不堪的境地，可他没法不管她。
像是野兽被她掐住了命门，被束缚也心甘情愿，但在他心里狠狠扎根的姑娘毫无所知，更不在乎。
如果不曾遇到她，他也就这么无聊乏味地活下去，可她长着他喜欢的样子，有他一喊就心动的名字，她只要一笑，就像灿烂千阳，他就义无反顾，愿意将全世界捧到她面前。
她是他的月亮，高不可攀。
而他在海底，隔海相望。
妈的，这么好的她，以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
比如那个狗东西裴池？
陆京燃脸色一黑，咬牙切齿：“做梦，想都别想。”
第47章 去见你
CMO冬令营为期5天。
第一天为开幕式, 第二、三天是正式考试，第四天是高校宣传会，第五天是闭幕式, 宣布考试成绩和颁奖。
和雪烟住在一个房间的, 是个同级女生，名叫任茵茵, 生得白净, 性格也开朗。
雪烟倒是不紧张，但任茵茵是第一次参加大型比赛, 慌得根本没法用心刷题。
这也难怪。
奥赛预赛大概有接近两万名学生参赛, 而CMO冬令营仅400名学生入选, 经过角逐, 前100名可以获得金牌。
但只有前50名能进入国家集训队，获得保送资格，去年, 省内只有10人进入了国家队，可见难度之大。
任茵茵心烦意乱，干脆放下笔，拉着雪烟出去了。
北枝是个繁华的城市。
两人在网上查了下, 去了条网红街。
外头落了雪, 夜色浓得化不开, 街道银装素裹，颜色对比鲜明。
两人又加了件外套, 才出了门。
街道上人潮过行, 火树银花耀眼。
看着琳琅满目的店铺, 任茵茵就算也吃过饭了，食欲也还是只增不减。
两人逛了半天, 挑了家人满为患的甜品店。
店面精巧，装潢高级，是当下很流行的ins风，很多小年轻都在这拍照打卡。
任茵茵也一顿拍照，还非得扯上雪烟自拍，等甜点上了，她才恋恋不舍地罢手。
雪烟心口有些闷，自然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份红豆双皮奶。
任茵茵放下手机，疑惑道：“怎么了？雪烟，心情不好？”
雪烟愣了下，脑袋不知怎么的，又拐弯想到了陆京燃，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她心脏猛地一跳，掩饰般摇了下头，“没有啊。”
任茵茵目光沉静，也没刨根问底，“杨枝甘露好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她将甜品推到雪烟面前，又递了根勺子，“来。”
她是个过份热情的姑娘，雪烟没好意思拒绝，就象征性尝了两口。
“怎么样？”任茵茵睁着圆眼，表情期待。
她这性格和陈念薇有些像。
雪烟失笑，心里也软下来，“好吃诶。”
女生总是这样，一句亲昵的话，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任茵茵也舀了一勺，“确实不错。”
她像想到什么，又说：“不过我家附近那家甜品店才是一绝，等你空了，我带你过去吃好不好呀？”
雪烟弯了下唇：“好啊。”
她是有些羡慕任茵茵的。
她好像从没受过任何伤害，热情，单纯，敢爱敢恨，对这世界充满好奇，但又有自己的边界，是个活得很通透的人。
雪烟托着腮，小声道：“茵茵，被你爱着的人一定很幸福。”
任茵茵差点被呛到，脸都红起来了，结巴道：“不、不知道，我还没谈过恋爱。”
雪烟笑：“我也是。”
任茵茵惊呆了，“啊？你初恋还在啊？”
“嗯。”
任茵茵咬着勺子，思索两秒，不太好意思问：“那个……你、你不是在和陆京燃交往吗？”
她说得比较委婉。
其实学校一直都在传是她倒追陆京燃，但好像只是玩玩，就吊着她，并不给她任何名分。
甚至有人猜测，他这样做，是为了拿雪烟去气他的便宜老爹。
任茵茵听到还挺不平的。
雪烟生得美，成绩好，性格温柔，配个臭男人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那些人嘴真是碎死了。
雪烟愣了下：“你想多了。”
“……”雪烟垂下眼，以为她和以前的女生一样，都喜欢陆京燃，轻声解释：“我们没什么关系的，要是你对他有好感，尽管去接触。”
任茵茵“哎呀”一声：“你错啦！”
雪烟抬眼，目光茫然。
任茵茵放下勺子，身子凑过来，手放在嘴边，语气神秘兮兮的，“是陆京燃喜欢你啦。”
雪烟一怔，很快否认了，“你误会了。”
“没有呀。”任茵茵看着她，说得斩钉截铁，“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我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嘛。他看你眼神，一点都不清白！”
她见过的。
在一次黄昏的天，雪烟坐在别人的自行车后座。
他们擦肩而过，谁也没有回头，但陆京燃下颚绷紧，眼角潮红，不知是哭的，还是气的。
爱是想碰触缺又收回的手。
他好喜欢她呀。
不敢正眼看她，可是眼角余光却藏满了她。
雪烟抿了抿唇，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荒谬的猜测，可这一刻，她的胃里好像有只蝴蝶，砰砰地乱撞起来。
雪烟不是没考虑过这点。
她的人生贫瘠，渺小得像汪洋中一小朵浪花，宇宙中一小粒尘埃，最为璀璨光亮的星和她天隔两方，又怎么会恋慕她，为她从宇宙洪荒赶来。
她敏感、胆怯、一无所有。
而他冷漠、带刺，所向披靡，即使野蛮生长，被打压，被羞辱，也能披荆斩棘出一条血路。
多年时光的浸淫，他们逐渐长出现在这样的轮廓，两个极端的人相遇，矛盾和争吵自然就存在。
他这样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人，天生就不懂俯首称臣。
她害怕他的善变，他的游刃有余，害怕所有会失控的事；他也不能感同身受她的恐惧，她的如履薄冰，她的小心翼翼。
无关爱与不爱，是无法相互理解的问题。
可这一瞬间，她的心里莫名有股烈焰熬煎着，那炭灰一口气堵住了喉咙。
雪烟涩声说：“没有这回事，你多想了。”
任茵茵看得通透，笑了下，却并不拆穿，“可能吧。”
话题渐渐聊到别的地方去了。
半小时后，两人结账，出了店门。
又附近逛了会，雪烟看到街边有卖糖炒栗子，热腾腾的，香味扑鼻，市井长巷，浓浓的烟火气。
雪烟有些恍惚，想起她以前吃栗子总嫌麻烦，总是缠着外婆一个个剥好，她要求不低，非要剥得光溜溜，果肉完整，她才愿意吃。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年龄好小，竟然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任茵茵注意到她的神色：“你要吃吗？我请你呀。”
雪烟回过神来，摇头道：“不用了。”
“真不要？”
“嗯。”
“那走吧，我们再逛会就回去，今天还得早点睡呢。”任茵茵想到明天的苦战，皱起小脸，“我们买点纯牛奶吧，睡前喝点助眠。”
雪烟：“好呀。”
两人准备去不远处的进口超市。
雪烟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在人群中看了会，却什么都没看见。
任茵茵莫名其妙：“怎么了？”
从刚才开始，雪烟心里就有点异样，总觉得背后有人在身后跟着她，也许是最近没睡好，有点太敏感了。
雪烟也不打算说出来：“没什么，走吧。”
……
陆京燃躲在拐角，浑身都紧绷，狼狈又不安。
他喉结上下滚着，压低黑色帽檐，遮住冷硬的眉骨，锐利的眼，只露出削劲流畅的下巴，脸半明半昧更深刻冷戾。
身影在劲风中被割得折线分明。
少年微微侧头，盯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几秒后，低下头，低声的叹息散在空气里。
他还是来了北枝市。
他认输了。
一对上这姑娘，他的底线就不翼而飞了。
当狗又怎么了？
他就乐意让她拴着。
但在上飞机那一刻，陆京燃整个人还是焦躁不安，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
她看到他会不会不高兴。
也许她根本不想看到他。
可他担心她，想知道她在这习不习惯。
有没有水土不服。
考试会不会紧张。
他多想能陪在她身边。
陆京燃满脑子想着这些，在飞机上完全睡不着，睁眼等到了落地。
他透过关系，问到了她住的酒店，细雪连绵，他整整等了一个白天。
心情不好，烟瘾也犯了。
陆京燃摸着裤兜，空空如也，才发现他很久都没买烟了。
陆京燃没了办法，只能买了杯全糖没飞冰的奶茶，甜得他心口都痛。
他一直等。
又过了半个晚上，终于等到她出门了。
人潮汹涌，她永远鲜活，他总能第一眼就认出她。
陆京燃亦步亦趋，不动声色地跟着她，看着她和朋友有说有笑，比在他身边的每一秒都要快乐。
陆京燃心里一阵痉挛的疼痛，他们分明离得那么近，却像隔着万家灯火。
就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见雪烟停在栗子摊前，眼神直勾勾盯着那堆栗子看，似乎渐渐出了神。
是喜欢吃栗子吗？
从来没听她说过。
陆京燃嘴巴张了张，想轻唤她的名字，却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
他只能狼狈地转过身，往拐角走去。
等她稍稍走远，陆京燃才走到栗子摊前。
他生得俊，黑衣黑裤，即使帽檐遮脸，那截落了光的下颚，也极惹人注目。
不少女生都偷偷看了过来。
陆京燃视若无睹，要了一袋热腾腾的炒栗子，细致把壳也剥了。
怕她走远了，他剥得迅速，直到指甲底下一片酸胀，颗颗栗子都完整饱满。
陆京燃掏出两张红票，递给摊主，“劳烦您，帮我把这袋给前面一个女孩。”
摊主愣住了，操着浓重的口音，“小伙子，这儿这么多人，是哪个呢？”
陆京燃笑了：“最漂亮那个，您不会认错的。”
摊主：“……”
陆京燃侧头看了眼，她们从超市出来了，来不及解释，赶紧把那袋栗子塞他怀里。
“只要别说是我送的，您随便找个好听的理由，拿给她就行了，拜托了。”
有钱赚，摊主自然不会拒绝。
他让隔壁老板看着摊子，追了上去。
陆京燃站在拐角处，位置隐蔽，看着摊主将栗子硬塞在她手上。
雪烟满脸茫然，站在原地，满脸通红，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子实在可爱。
陆京燃弯了弯唇，心中的郁气一散而尽，就这样看着她，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不该打扰她的，现在是她的关键时刻，他不想她因为自己生气，影响了她的发挥。
她的未来，远比他的爱，更重要。
第48章 去见你
那袋陌生人给的栗子, 雪烟并没有吃。
但也没有扔，就放在桌面上，直到变凉, 变硬, 也没曾想到有人会玩这套装神弄鬼的无聊把戏。
隔天，雪烟起得早。
开着小台灯, 又刷了两道题, 才去洗漱。
她没有化妆，上了点面霜, 素着一张脸出去吃早餐, 路上可把任茵茵羡慕坏了, “雪烟, 你皮肤好好啊。”
任茵茵还是化了妆的，她随时整装待发，毕竟谁知道今天会不会遇到帅哥。
半路上, 她们遇到了裴池。
任茵茵庆幸自己还好化了妆，私底下发微信给雪烟，说想认识他，凑个热闹。
雪烟没办法, 只好妥协, 三个人便一起吃早餐了。
裴池比较内敛, 几乎不说话。
一顿饭下来，都是任茵茵叽叽喳喳, 雪烟偶尔搭几句, 才不让气氛太尴尬。
任茵茵有点郁闷, 桌底下给她发微信：【你表哥估计没看上我。】
雪烟正在想怎么安慰好，她又发来一条, 【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而且他好闷啊，真在一起我得无聊死。】
雪烟笑了，这性格，真够开朗的。
裴池瞟了她一眼，问了句：“笑什么？”
雪烟肯定不能供出茵茵，于是说：“没什么。”
裴池脸色不太好，似乎不信，“他跟来了？”
他没点名道姓，但雪烟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顿时没了胃口：“没有。”
裴池脸色缓了下来，给她续了杯茶水，“等会好好考，其他的都别想，要是他再来骚扰你，你和我说。”
雪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和裴池相处，总是莫名透着尴尬。
她放下筷子，叫上懵逼的任茵茵，“走吧，该去考场了。”
……
CMO考试是模拟IMO进行的，每天3道题，满分为126分，竞争激烈，考题难度还是很高的。
四个半小时后，学生从考场鱼贯而出。
他们神色各异，都是优等生，久经考场，对自己今天的成绩也大概有数了。
第一天考试，雪烟发挥得很好。
想来裴池也是，还有心情来接她去吃饭，应该是估分后成绩也不错。
两人并肩往门外走。
不知何时开始，裴池在她面前，话渐渐多了。
雪烟有点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应着。
她的思绪纷飞，拐了好几个弯，又想到了陆京燃。
好几天没联系，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学习。
应该不会吧，他突然一反常态，估计只是觉得好玩，一时的心血来潮。
他这喜新厌旧性格，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女生，才有机会牵上他那双宽厚滚烫的手。
雪烟忽地想到任茵茵上回的话。
——是陆京燃喜欢你呀。
她长睫颤了颤，虽然不敢相信，却还是为这个假设莫名心跳加速。
怎么可能呢。
他这样受欢迎，好多姑娘仰慕他，能有她什么事。
裴池在一旁问：“雪烟，我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
雪烟回过神来：“你刚说什么？”
他刚说的话，她全然没有入耳。
“你等会想吃什么？听说这附近有家牛肉火锅店很好吃，我们要不要去试试？”
“嘎吱——”
有树枝被踩碎的声音。
雪烟抬眼，不经意间抓住一截黑色的衣角，很快在拐角消失。
雪烟一愣，像想到什么，立刻追了上去，将裴池的喊声抛在了身后。
雪烟走过拐角，终于看见一个肩宽腿长的少年。
少年黑衣黑裤，迈着长腿往前走，单肩还挂着个黑色的包。
背影和他一样。
雪烟攥紧掌心，疾步追了上去，小声唤：“陆——”
少年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雪烟瞬间消声，不是他。
她满脸空白，少年疑惑看她，“您好，什么事？”
雪烟仓惶摇头，小声道：“抱歉，我认错人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徒留少年神色遗憾，还以为这漂亮姑娘是来搭讪他的。
绒雪纷纷，万物冰冷。
雪烟的耳边却蝉声阵阵。
是远去的热烈的盛夏的声音，是她心里蝉鸣的声音，又吵又闹。
雪烟捏紧背带，闷头往前走，下一秒，她被人一把扯过去，大手罩住她的脑袋，用力按进怀里，雪烟吓得差点叫出声。
“找我啊小姐？”
语气恶狠狠的。
鼻尖被熟悉的荷尔蒙气息萦绕，雪烟不太确定地唤：“陆京燃？”
她抬眼，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他凸起分明的喉结，和锋利流畅的下颚。
他低头看着她的脑袋，眼神漆黑，漫不经心“嗯”了声。
雪烟肩膀这才松了些，咬唇道：“你怎么来了？”
“来散心。”
“你不是说不来？”雪烟微顿，小声问：“也没和我说。”
“你身边不有人么？”
陆京燃低嗤，吃味得紧。
凶得要死。
雪烟抿唇，轻轻推开了他，“你不要乱说。”
陆京燃站直身子，脸色很沉，右手夹根烟，完整的，应该是才点燃的。
他似乎烦得很，塞进嘴里，狠抽一口，猩红的火光猛地在他指尖涨大，立刻又缩小，晃人眼睛。
雪烟这才恍然发现，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抽烟了。
陆京燃低头，薄唇溜出一截白烟，滚过他折线分明的下颚。
风好大。
少年衣角晃荡，像被劲风裁割的一道冷硬棱体。
半支烟后，他狠狠捻住烟屁股，才冷冰冰说：“我看你挺高兴的。”
雪烟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一张英俊又戾气横生的脸。
她强压下狂跳的心脏，故作平静地问：“陆京燃，你喜欢我？”
出乎意料的直白，胆大。
陆京燃动作微顿，惊愕地看向她。
沉默半晌。
他捻熄烟头，意味深长地低笑了声，那滚烫的温度也被风吹到她耳边。
年轻的，低沉的，属于男人性感又张扬的磁性，带着极强的存在感。
雪烟呼吸一窒，不自觉红了脸。
“怎么？”陆京燃俯身，捏住她的下巴，目光深沉，“总算对我心动了？”
话语强势，态度暧昧。
他永远都肆无忌惮，游刃有余，似乎将她拿捏得紧，像游戏人间的混蛋，无聊想起就逗弄她。
雪烟紧紧看着他，渐渐抿紧了唇，没说话。
乌溜溜的眼睛永远流光晃漾，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她和他近在咫尺，却立刻像有条银河将他们分隔成天涯，陆京燃笑容敛住，他也听见了那潮水的淅沥声。
陆京燃神色微变，将烟头扔进垃圾箱，动作潇洒又痞气。
“就不能觉得你好玩？”他吊儿郎当地反问。
雪烟并不觉得惊讶，对于感情，他似乎天生就这样，浮浪不屑，眼高于顶，对任何人都没看在眼里，狂得没边。
这样的人，心是极地冻港，自成方圆。
没人能住进他心里。
她有些失望。
这次的试探很失败，甚至是个笑话。
她不敢再问，勇气瞬间消失殆尽。
就像黑暗中走夜路，她总算摸索到一条见光的出路，却不敢往外走，因为她怕，这条并不是她想象的出口，而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抬脚便会坠落。
雪烟沉默半晌，轻声说：“行，那祝你玩得愉快。”
说完，她没半分留恋，转身走了。
陆京燃站在原地，想喊她却又不敢，心里难受到绞痛。
他猜不透雪烟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她这次究竟是真心试探，还是想名正言顺的拒绝。
他喜欢她，这句话却说不出口，永远滚在舌尖发烫，他总觉得，一旦说出口，就会一击毙命，将他打入万劫不复。
他总是固执地抱着一个荒谬的想法，只要不承认喜欢她，似乎就不会被她拒绝，也永远有理由和她这样不清不楚下去。
……
雪烟没胃口吃饭，有点颓然，折身往酒店走。
半路上，裴池追上了她，紧紧拽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雪烟一惊，下意识甩手，却没能挣脱他。
她回过头后，发现是裴池，这才松了口气。
裴池满脸阴沉，问：“陆京燃找你了？”
雪烟挣开他的手，下意识说：“没有。”
“我看见了！”他惯来的克制沉稳终于崩塌，冲她厉声吼：“你又撒谎，你不是说他没跟来？”
雪烟浑身一震，不可置信问：“你居然跟踪我？”
“怎么？你心虚？”裴池冷笑，一字一句说得难听伤人，“你们俩光明正大抱在一起，还怕人看？你在想什么？他这样的人，成绩差，名声坏，就有那么点臭钱，他勾勾手，你就贴上去，你贱不贱啊？”
雪烟攥紧掌心，反问道：“你怎么能这样做？”
“你别选他，你等等我。”他早就疯了，已经不管不顾，他红着眼，直白袒露了他深藏已久的喜欢，“不就是钱，我以后也会有的。”
雪烟白着脸，震惊看着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雪烟不是没怀疑过，裴池喜欢她，但她不敢相信，最后还是没往那想。
雪烟一直觉得他忧郁内敛，眼里只有学习，别的什么都不在意。
但她忘了，再淡漠内敛的人，也有欲望。
裴池咬着牙，强压下心里疯狂抽长的嫉妒，“他除了家境好，身上还有什么优点？整天惹是生非，不学无术，就算高中毕了业，也是社会上的败类。”
“……”
裴池晃着她的肩膀，卑微地祈求着，“你看看我啊，我哪不好了？我虽然现在不算优秀，但好歹是个好人，你考虑考虑我。”
他力道大，雪烟觉得生疼，皱眉挥开了他的手，语气平静。
“裴池，你以为你们有什么区别吗？”
裴池脸色一滞：“你什么意思？”
雪烟看着他，眼底无波无澜，轻声说：“你未必是好人，你只是没机会浪荡。”①
裴池表情瞬间凝固了-
为期五天的CMO冬令营结束。
不出意外，雪烟除了拿到金牌，还进了国家集训队。
她拿了满分，名字在获奖名单第一排，满分的学生一共才四位，休港高中独占2位，另一个是裴池，可把校领导高兴坏了。
期末考后，陆京燃的成绩出来了。
550分，狠狠打了上回觉得他作弊的人的脸。
他聪明，又会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理科是一通百通的事，分数提上来没文科难
再加上，这次他还被监考老师特别关照，这成绩是货真价实的。
消息很快传了开来。
喜欢他的迷妹又多了不少，整天跑来教室门口看他，惹得他厌烦得不得了。
好在没多久，就放寒假了。
除了参加国家集训，雪烟空闲时间还找了份兼职，还是陈念薇亲戚的甜品店。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陆京燃也来这打工了。
她瞪圆了眼睛，“你怎么在这？”
陆京燃见她这反应，忍不住笑了，“没见过人打工啊？”
第49章 去见你
是没见过你打工。
雪烟看他一身工作服, 还围件围裙，怪别扭的，她莫名想笑, 还是强忍住了。
雪烟是熟手, 老板让她带着他熟悉工作。
但陆京燃根本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长这么大没干过活，动作慢就算了, 调奶茶的步骤还经常搞错, 搞得雪烟焦头烂额。
他偏偏还幸灾乐祸，还在旁边笑得蔫坏, “小同事, 你这也不会教人啊？”
魏明知和尹星宇也进来了, 在窗边位置坐着看见, ，满脸不忍直视。
尹星宇吐槽道：“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的？笨手笨脚的，还好意思来当服务生。”
魏明知笑了, “他不说话吗？就靠脸皮厚追雪烟。”
门外，有一群人流里流气地路过。
卢永英瞅见里面熟悉的身影，撞了撞贺勇的肩膀，不太确定地问：“勇哥, 这不是陆京燃吗？”
贺勇转头, 挑眉道：“哟, 还真是。”
“他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他爸破产了？”
大家面面相觑：“没听说啊。”
贺勇挥了下手：“管那么多，进去再说。”
卢永英赶紧拉住他, 迟疑问：“勇哥, 咱们还要去招惹他吗？”
他没敢说, 你又打不过他。
“我疯了？”贺勇明显还记得上回的皮肉之苦，神色沉了下来, “谁要招他了，他不是当服务员么？人生遇到几个难搞的客人，也是人之常情对吧？”
卢永英打了个冷颤，犹豫道：“但他脾气……”
“不至于，老板不也还在么？店里还这么多人呢。”贺勇拍他的肩膀，扬了个下巴，示意他往里看，“他上回护着的妞也在，咱们又不是来找茬的，只是来体验服务的嘛。”
他都这么说了，卢永英也不敢反对了。
一群人找了位置坐下，声音很大：“来人了，服务员在哪呢？”
雪烟看了过去，神色微顿。
她还记得他们，店里服务员不多，都在忙，她只能拿着菜单，硬着头皮往前走。
陆京燃沉下脸，将她拦住，“我来。”
没等雪烟说话，他接过菜单，走到他们桌旁。
他冷着脸，嗓音也冰，“几位，请问要什么？”
贺勇瞟他一眼，笑了，抢过菜单，翻得噼里啪啦作响。
“你们这菜单的图片看着都不怎么样啊？卫不卫生啊，会不会吃坏人肚子啊？”
这人故意激他。
陆京燃没搭理，又重复一遍：“请问吃什么？”
见他不动怒，贺勇磨了磨牙，指着菜单上几个甜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来一份。”
“其他人呢？”
卢永英不敢看他，只能低着头说：“他要什么，给我也来一份就行了。”
其他人根本不想惹事，碍于贺勇，也只能跟着随意点了单。
“好的，请稍等。”
陆京燃没空和他们胡搅蛮缠，收了菜单，转身要走。
谁知道贺勇突然把他喊住：“诶，你等会儿，那个……我们突然不想吃那些了。”
陆京燃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目光微沉。
那双眼野蛮冷漠，深不见底。
“确定？”他笑着问。
贺勇被盯得心头发凉，有点想认怂，但身旁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当然，顾客这么点要求，你们都不能满足么？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陆京燃腮帮子绷紧，反倒气笑了。
他走到贺勇面前，勉强压下火气，“赶紧点。”
贺勇像抓到他小辫子，拍了下桌子，冲收银台的老板喊：“喂，就你是老板吧？你们这员工什么态度啊？顾客一点要求都满足不了，你从哪找的不三不四的人？”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这边。
雪烟在服务其他客人，担忧地回头看。
老板这才发现不对劲，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赶紧过来。
“不好意思，我们这位新来的，还不太懂规矩。”
陆京燃脸瞬间黑了。
贺勇笑得得意，指了下他，摇手道：“这男的服务不行。”说完，他转头，又指了下另一桌招待的雪烟，“换她吧。”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陆京燃不想生事，本想忍忍，但现在牵扯上雪烟，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将菜单“啪”扔桌上，倏地笑了，目光冷戾。
“你他妈想挨揍？”
语气平淡，却藏着股漫不经心的狠劲儿。
见事态闹大了，老板刚想说话，对上他那双野蛮的漆黑双眸，顿时冷汗就往外冒。作为一个吃过的盐比他吃的饭还多的中年男人，他情不自禁噤声了。
陆京燃低头，抬手挽着袖子，又重复一遍。
“你真要换人？”
动作时，手背上骨节凸起，青筋蔓附，慢条斯理的，露出蜜色凌厉，线条起伏的胳膊。
他浑身都瘦，却结实沉鸷，透着力量感。
危险得像野兽，气势压得人心头发慌。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贺勇有些慌了，但太多目光把他架上去了，这时候认怂，就是真丢脸了，于是他没什么底气地说：“我……换个人服务怎么了？”
话刚落地，陆京燃毫无预兆地抬手，猛地揪过他的衣领，虎口狠狠掐着他的脖子，语气又冷又戾。
“你找死？”
贺勇被掐得喉管窒息，浑身哆嗦，牙关上下抖动，嘴硬道：“我可是客人，这么多人看着，你敢对我怎么样？？”
“找茬是吧？”陆京燃再度用力，手背上四道修长的筋骨狰狞凸起，他看了眼满头大汗的老板，冷笑道：“两小时后爷下班，想打架老子奉陪。”
说完，他松开了手，将贺勇丢在一边。
贺勇不稳地撞到凳子，神色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京燃转身走了。
卢永英被吓得整张脸都白了，赶紧上前去搀扶贺勇，“勇哥，你没事吧？”
陆京燃这一走，气氛才恢复正常。
不少人还是盯着他的背影看，什么眼神都有。
刚刚还有胆大的女生，偷偷拿起手机，不声不响拍了好多照片，分享给自己的好朋友。
雪烟这会在前台，也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不赞同道：“你太冲动了，下班真要和他们打架呀？”
“小同事，你这是教训我？”陆京燃隔着前台看她，轻嗤道：“我为谁出头的？”
雪烟自讨没趣，小声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太危险了。”
陆京燃目光一深，绕过前台，走到她身边，在大家的眼皮下，隔着桌子，轻轻捏了下她的手。
“心疼我啊好学生？”他的话里透着痞气。
他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宽厚滚烫，牢牢钳住她的手。
雪烟脸一红，眼睫轻轻颤着，想抽回手来，却发现手脚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哼哼唧唧，不知道回什么，只能吭哧憋出两个字。
“……没、没有。”
声音几不可见。
陆京燃耳朵灵敏，权当没听见，头微微一偏，靠近她的耳边，几根细碎的黑发蹭过她的脸颊。
痒痒的。
不是皮肤，是在心里。
他指了下前面，懒洋洋笑起来，“不用心疼，有人替我教训他们。”
声音也温柔，和刚才戾气横生的人判若两人。
雪烟抬眼。
老板已经和贺勇道歉完了，人多嘴杂，现在也不适合找陆京燃谈，只能先回去继续算账了。
贺勇打不过陆京燃，心里怕得紧，歇都不敢歇，一群人就想开溜。
才刚抬脚，就被魏明知热情地摁了回去。
他天生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又是老辣的狐狸性格，笑问：“好久没见哥几个了，联络下感情呗。”
语气热络，俨然和他们好兄弟一场。
一群人全懵了。
没见过这样睁眼说瞎话的人。
卢永英唯唯诺诺道：“明哥，还有什么事么？”
见他这样低三下四，贺勇脸一黑，但这会又不敢造次。
魏明知笑了下，“这里东西不错，试试啊。”
卢永英期期艾艾的，“不吃了，我们赶时间呢。”
尹星宇推开椅子，起身，抄着兜大喇喇走了过来，“哟，该不会连甜品都吃不起吧？我请你们啊。”
贺勇被阴阳怪气羞辱一通，怒道：“不用，我自己有钱！”
“真有钱啊？那贺勇你发财了啊。”魏明知扫了全场一眼，笑眯眯道：“那不得让大家都沾点喜气，今天全场你买单，怎么样？”
贺勇脸一沉：“凭什么？”
“别急嘛，我给你讲个故事。”魏明知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前阵子有个男的诬陷阿燃作弊，你听说了吧？那你知不知道，他那天放学被人套了麻袋，直接打进了医院，脑震荡加右手骨折啊，啧啧啧，可惨了。”
“……”
他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语气也冷，“你猜，这事是谁干的？”
贺勇身上还作痛，被他这么一吓唬，头皮发麻。他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过了一会，对老板咬牙道：“老板，在场所有人的单记我账上，你现在结钱。”
他想赶紧走，免得等会又进来一堆人，损失更惨重。
白吃的午餐从天而降。
全场欢呼。
魏明知满意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兄弟啊。”
雪烟看得叹为观止，还很少见魏明知这样陌生的一面，她转头看向陆京燃，眼底有着羡慕。
“他们在保护你，你们感情真好。”
陆京燃转头，忽地喊她：“雪烟。”
雪烟抬眼：“嗯？”
他凝注她，光照着他半张侧脸，半明半昧间，冷冽又沉鸷，眉骨硬挺，眼底跳着光线，眉梢勾着戾气，整张脸都痞凶。
偏偏眼里藏着微不可见的温柔。
他沉声说：“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护着你。”
第50章 去见你
寒假结束前, 雪烟收到了个好消息。
经过两轮选拔，她果然进了国家队，从现在开始, 她要继续备考, 在下半学期12月时，去参加IMO。
并且, 她和裴池还获得了保送资格, 全国的知名大学任她选。
当晚，大家在她家附近找了个大排档, 为她庆祝。
陈念薇要帮父母干活, 来不了, 除了陆京燃他们, 还来了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辛子悦看着她，笑意盈盈。
“欢迎我吗雪烟？”
之前她们打过照面，但这次是她们第一次说上话。
雪烟她并不讨厌她, 自然不会拒绝。
“一起呀，欢迎你。”
辛子悦笑了，在她旁边坐下，“那太好了。我还怕我不请自来, 会吓坏你呢。”
雪烟弯唇, 微微靠近：“上次我觉得你好厉害。”
辛子悦挑眉, 好奇她指的是哪件事：“哪厉害了。”
雪烟看了眼陆京燃，提防他会听见, 小声道：“上回他喝成这样, 你居然还敢管他, 胆子好大啊。”
雪烟指的是，她用魏明知手机, 给她挂视频通话那次。
辛子悦托着腮，直直地盯着她，眼底都是兴味，“我这不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再不找你，他就得喝死了。”
陆京燃的脸瞬间黑了。
魏明知没忍住，直接笑出声了。
“给他留点面子吧。你没事来拆台的？”他拍了下她后脑勺，没好气道。
就这么几句话，雪烟就看出她和他们关系确实很好。
陆京燃没真生气，魏明知和尹星宇的态度也很自然，雪烟心底有些羡慕，从小，她身边的朋友就没有几个。
很快，菜都上齐了。
各色烤串热气腾腾，喷香扑鼻，炒粉和炒田螺看着风味十足，惹人垂涎，桌底下还敞着一打啤酒。
灯泡亮着光，浑浊又黯淡，尘埃晃荡着。
陆京燃背脊顶着椅子，长腿敞着，右手搭在膝盖上，脚懒散地踩在桌底的横杠上，时不时看雪烟两眼。
天色黑，光又暗，他半张脸落着光，陷入阴影处的侧脸更深邃立体。
似乎心情很好，唇角带笑，眼里有光。
浑身都透着股冷淡的痞帅和野性。
他在看她。
别人也在看他。
这桌坐着的男人都长得太帅，引来隔壁好多女生的侧目。她们脸红心跳着，偶尔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们心里都有人，视若无睹。
尹星宇给每人都扔了瓶啤酒，轮到雪烟时，他犹豫两秒，还是问：“这么好的日子，雪烟也喝一杯？”
雪烟想拒绝，但又怕扫了大家的兴，正想干脆应下时，那酒就被陆京燃半路截住，换了瓶温牛奶给她。
“喝这个。”
辛子悦亲眼目睹，半眯起眼睛，轻哼了声。
雪烟以为她不高兴，细声问：“怎么了？”
“……”
她想了下，以为辛子悦觉得她不合群，拿过那瓶酒，笑了下，“我喝点也没关系的。”
从辛子悦来了之后，她就隐约察觉到，她一直在观察自己。
雪烟不知道原因，或许是喜欢陆京燃，但她到底对自己没恶意，女生的第六感都很准，雪烟觉得她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辛子悦直截了当问：“你不觉得我脾气坏？”
“没有。”
“那他呢？”辛子悦指了下陆京燃。
雪烟这会犹豫了，但还是说：“还好。”
就算以前是，现在也改好了许多。
“你是真想喝酒吗？”辛子悦说，“不喜欢可以拒绝。”
雪烟不想扫他们的兴，“没事。”
辛子悦追问：“真心话？”
雪烟不太明白她刨根问底的意思，皱了下眉，但还是点了下头。
“嗯。”
辛子悦彻底没辙了，摊在椅背上，唇角带笑，眼底却有着不知名的情绪。她轻声叹了口气，“那你脾气是真好啊。”
没人懂她的意思。
尹星宇很快打岔开来，一顿饭吃得倒算畅快。酒足饭饱后，尹星宇和魏明知被辛子悦指使去买东西了，雪烟想去前台买单，陆京燃也跟着起身。
辛子悦叫住他，“阿燃，我有事和你说。”
陆京燃回头，眼神也淡，“我先去买单。”
她挥了下手，“我刚让明知买过了。”
陆京燃偏头看了下，果然看见雪烟收回手机，约是觉得太撑了，她往厕所的方向走去了。
“阿燃，你觉得这女孩怎么样？”
陆京燃轻嗤：“明知故问？”
辛子悦看他一眼，“评价下。”
“评价不了。”陆京燃瞥她，在原来的位子坐下，“老子主观爱她，她哪哪都好。”
“她是很好。”辛子悦叹了口气：“但你是不是太神经大条了些？”
陆京燃不知道她今晚发什么疯，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辛子悦没说话，在桌上烟盒摸了根烟，衔在嘴里，低头拨打火机，火苗一亮，照亮她漂亮立体的侧脸。
烟嘴在她指间点燃，蔻丹指甲鲜艳欲滴。
她眼睛里透着些凝重，“上回我见雪烟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姑娘表面看着阳光，但应该不是这样的。”
她呼出口烟，随着夜里的风，往陆京燃身上涌。
他偏身避开，皱眉道：“别沾我身上，她不喜欢烟味。”
她感叹：“被训得真够乖的啊。”
辛子悦也没心情插科打诨，坐远了些，继续说：“你走进过她的内心吗？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从来没考虑过这点吧？你怕是连亲口承认喜欢她都做不到。”
“……”
她微顿，说：“或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你从来感觉不到她的痛苦。”
陆京燃的身体一瞬间绷紧。
辛子悦盯着他，不太确定道：“这也是我观察到的，你妈是抑郁症患者，你应该有点经验的。”
陆京燃的眼神变了，“继续。”
“她明明不想喝酒的，但为了刚才的气氛，还是没拒绝。”
辛子悦弹了弹烟灰，冷静道：“我相信，在以前的许多时刻，她都是这样过来的，善良，谨慎，做事周全，但也压抑矛盾，这种性格，说好听点是温柔，包容性强，往极端点说，就是可能有些讨好型人格。”
“……”
“她这状态有点像当年的胡阿姨。”辛子悦是见证过胡云真从正常到崩溃的过程的，她实在觉得不安，“你知道你性格的，自我，随心所欲，又喜新厌旧，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坚定和耐性……”
辛子悦看着他，话直白而残忍，“这样的女孩，你碰不得。”
夜晚潮湿，人潮如流水。
大排档一波人吃完后，又各奔东西，日子总是马不停蹄，如列车疾驰不回头。
陆京燃面沉如水，没说话。
人声熙攘，他的心却静得没有声息，半垂着眼，背影敏感又孤独。
辛子悦很难想象，有一天会看到陆京燃这个模样，为一个女孩魂不守舍。
想她所想，痛她之痛。
短短一年，他似乎哪里变了，不再浪得昏天暗地，收敛一身锋芒，不那么尖锐了。
但却更成熟耀眼。
“这姑娘太会装了，也许日子已经撑不下去，但脚步停不下来了。”
辛子悦抽完一根，拈灭烟嘴，扔进垃圾桶，“她表面上越是阳光，笑得越是若无其事，就越希望有人能看见她。””
“她卑微，绝望，又别无他法，所以只能笑，她在和你说，她活得很不快乐。”
“……”
“阿燃，你清楚这一点吗？”
……
送雪烟回去的路上，陆京燃始终沉默。
少年一身黑，黑帽遮脸，碎发微微凌乱，半张脸落了光，有阴影，下颚削劲，侧脸深邃立体。他唇线紧绷，单手抄兜，面无表情，和她并肩走着。
浑身狂放，野痞，且不善。
雪烟隐约察觉到他的不悦，迟疑道：“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太黑。”他语气很冷。
“没事，还挺近的。”
他敷衍地应了声。
雪烟脚步微顿，明显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低气压，偏头看了眼他，轻声问。
“你怎么了？”
陆京燃依旧沉默。
只有脚步往前细碎的声音，太静，搅得她心慌意乱的，只能重复一遍：“如果送我很勉强的话，你可以先回家的。”
陆京燃停下脚步，风吹得他衣摆来回飘蓬，身形劲瘦而有力。他转过身，低眼睇着她，眼皮折起一道锋利的弯月，痞气又冷冽。
他看着她跳着光线的双眼，低嗓问：“你有没有什么事和我说？”
雪烟不太明白，疑惑地“嗯”了声，又仔细想了想，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呀。”
自从她手头上有了些存款，焦虑缓解了大半，尤其是那次看完日出后，她心里坚硬的茧似乎有隐隐松动的迹象。她最近甚至觉得，日子开始慢慢好起来了。
陆京燃似乎不信，又问：“那最近身边是有什么麻烦吗？”
“……没有。”
“你舅妈那群人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
“没别的事瞒着我？”
“没有。”雪烟心里觉得奇怪，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陆京燃似乎松了口气，右手搭住她的肩膀，弯下腰来，漆黑的眼平视着她。
“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
随着说话，他的呼吸热烘烘地贴上来，烫得人慌神。
雪烟脸微红，脑子有点宕机了。
“什么？”
“任何麻烦，都要通知我。”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不管任何时候。”
雪烟心跳加速，脸完全红透了，这话几乎等同于承诺，在她印象里，他至少提了三次，她究竟该不该信。
在这个时刻，她想起了外婆，那个瘦怯怯，却浑身有力，活得无比强悍的小老太太。她也曾经说过，只要她活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护着雪烟。
雪烟有点慌张，抿唇问：“和我外婆一样吗？”
陆京燃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外婆怎么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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