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焚着袅袅的安息香,虞乔卿一踏入,便见到坐在上首的人。


    男子双鬓斑白,眼下一片乌青,紧抿的嘴唇呈现淡紫色,浑浊的双眼在见到虞乔卿的瞬间亮起来,身子前倾。


    “快,快请他们入座。”旬王的眼珠子几乎要黏在虞乔卿的身子上,顺着她曼妙的腰身缓缓朝下,还欲再看时,一抹黑色的衣角映入眼中。


    谢听之有意无意地挡在虞乔卿的面前,冲旬王行礼。


    少年意气风发,深邃的眼眸中盛放着玉轮的清辉,明明嘴角上扬,但却让人感觉到森森冷意。


    “听之拜见旬王。”谢听之字字掷地有声,清朗的声音响彻殿中,虞乔卿见状,忍不住撇嘴。


    到了这个时候知道献媚讨好。


    她也不甘示弱,从谢听之的身后走出来,行了个标准的礼,双颊露出浅浅的酒窝,“臣女虞乔卿拜见王上。”


    丹音在旁边差点笑出了声,看向谢听之的目光带着鄙夷。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面见王上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谢听之直起身来,没有觉得丝毫尴尬,退到一旁,在和虞乔卿的目光对上时,对她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虞乔卿蹙眉,只觉得恶心。


    旬王见谢听之行礼,敷衍地挥挥手,示意他起身。然而轮到虞乔卿的时候,双眼迸射出贪婪的光彩,几乎都要掩饰不住。


    少女笑靥如花,墨发垂在身后,白皙的面颊被冷风吹得微微发红,一双明亮剔透的眸子如星辰璀璨。


    谢听之的目光在虞乔卿和旬王之间逡巡着,藏在袖口中的手微微蜷缩着,眉眼冷漠。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旬王对虞乔卿抱有怎样的心思,偏偏她本人毫无所觉。


    虞文德早在殿中候着,见旬王望着虞乔卿发呆,清了清嗓子提醒道:“王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旬王咧嘴一笑,摆手道:“左相真是教导有方,这两位孩子生得水灵,一表人才啊。”


    “哪里哪里。”虞文德拱手谦虚着,露出敷衍的笑。


    无形的威压从旬王的身上释放出来,虞乔卿紧抿嘴唇,只觉得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自己的心脏,来回揉捏着。


    她不喜欢这样严肃的场景,坐在案几前面,低着头不语。


    “此次左相夫人因病逝世,我深表惋惜。”旬王肥厚的手掌搭在自己的额头上,露出悲痛的面容。


    虞乔卿望着茶水发呆,听到丹音先前对自己说的话,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果然,君臣两人一来一回,旬王终于说到了重点,指着夏柔云道:“追封卞月灵为护国夫人,至于这位……”


    “便是贤良淑德,封为……”思及此,旬王揉揉太阳穴,一下子卡壳了,吞吞吐吐后咽了咽口水。


    “封为,封为贤德夫人吧。”他想了半天,一拍脑子说出口来。


    在场的人不光是虞乔卿,连谢听之的目光都投向旬王,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护国夫人也就罢了,可是这贤德夫人……


    虞文德脸上挂不住了,露出违心的笑容,“多谢王上封号,真是个好寓意啊。”


    虞乔卿幸灾乐祸的同时,又忍不住紧拧眉头,露出冷傲的神情。


    堂堂一国之君,怎的如此没有内涵?


    夏柔云倒是看不出喜怒,施施然走上前,跪拜道:“多谢大王赐号。”


    声音如春日柔波荡漾着的碧水,夹杂着缱绻之意。旬王坐在上首,手肘搭在立起来的膝盖上,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虽然身子丰腴了些,可毕竟是臣子的续弦,他还是懂分寸的。


    只是那边那个小娘子……


    旬王的目光落在虞乔卿身上,只觉得下腹烧得火热。


    虞乔卿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事已至此,她即便对夏柔云有诸多不满,也不能阻拦。


    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两人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走个过场。


    当然,那天她也没有出席,依旧窝在自己的闺房读书习字。


    谢听之眼中并无波澜,只是捏着茶杯泛白的指尖暴露自己真正的情绪。


    如今只是事先通知一声,诏书等待旬王拟定好后才会分发下去,昭告朝堂。


    虞文德见旬王无话可说,心中思忖着,斟酌着字句缓缓说道:“王上,听之他……”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旬王一下子打断,他随意挥了挥手,“哎,我知道左相大人要说什么,无妨无妨,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来人,赐谢听之腰牌!”旬王此话一开口,旁边的近侍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令牌呈递到谢听之面前。


    虞乔卿手托着腮,装作不在乎的模样。饶是如此,余光还是忍不住瞥向一旁的谢听之。


    少年接过腰牌,道谢后撩开衣袍坐下,脸上写着淡定。


    “凭借此腰牌,日后你便可随意出入宫内的书苑,争取早日成为像左相一样的栋梁之材。”旬王虽然在看着谢听之,可是总忍不住瞟虞乔卿。


    当下先讨好左相,藏了这么多年,他竟然不知道虞文德的家中还藏有如此娇贵的宝贝,难怪留到现在都不肯让其出嫁。


    虞乔卿见状,尖锐的指甲嵌入手心,对着谢听之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察觉到她投射过来的目光,谢听之摩挲着凹凸不平的腰牌,只觉得上面的鎏金装饰几乎要把自己的掌心灼伤,睫毛颤抖,脆弱得像是风中摇曳的枯叶。


    虞文德本来还想着攀谈几句,可旬王却没有这样的心思,肥腻的手掌相互揉搓着,嘴角露出猥琐的笑容,若不是身边的近侍清了清嗓子提醒,此刻估计便如洪水猛兽直接扑向虞乔卿。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旬王故作正经,坐在案几前,用手指叩着桌面,轻声道:“无事的话便退下吧,那个,那个虞乔卿,你留下。”


    虞文德身形僵硬,看向虞乔卿的目光带着几分心疼。


    他自然能够猜出来旬王此刻是什么心思,当今王上昏聩无度,好美色,而虞乔卿长得又是这般惹眼,稍微是有些头脑的人都能够想清楚其中的缘由。


    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会胆子大到直接抱着虞乔卿,想来真如他所言,只是随便聊聊。


    也得找时候给虞乔卿定一门好的亲事,好绝了旬王的念头。他并非良人,这一点虞文德再清楚不过。


    谢听之面露不甘,直到夏柔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才回过神来,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映射出冷漠的光。


    “放心,有左相大人在,不会让卿卿有事的。”夏柔云覆在少年的耳边,轻声宽慰着。


    自己的儿子也是个懂事的,虽然大小姐百般苛待他,可自始至终都毫无怨言。


    夏柔云当然希望两人和平相处,但又时不时为谢听之受委屈而感到心酸。


    等到那么些人都走后,殿内只剩下四人。


    在旬王的强大威压下,丹音气都不敢喘,眼观鼻鼻观心地察觉周围的变化,手中绞着帕子。


    若是旬王做了什么不合礼制的行为,她自然要第一个站出来保护虞乔卿。


    旬王嘴角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招呼着虞乔卿,像是在看一个柔弱的小白兔,生怕自己说话大声将人吓走了。


    “过来。”


    虞乔卿蹙眉,她想象过旬国的君王应当是雷厉风行,要么便杀伐决断,怎么也不该是这副模样。


    肥头大耳,双眼无光,纵欲过度。


    尽管心中嫌弃,可虞乔卿不会真的流露出面上,乖巧地走到白玉阶下面,每一步都如精心设计好的。


    殿内也不知焚了什么香,让她觉得有些头晕恶心,胃部也翻涌着。


    旬王咋舌,略微有些不满,忙不迭招手,“站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到我的面前来。”


    丹音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死死盯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而站在旬王身旁的近侍也意识到他的想法,朝后面的帘子躲了躲。


    美人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旬王只觉得心头的那团火要将自己焚烧殆尽。鼻尖萦绕着少女的馨香,白皙的手背交叠着,男子咽了咽口水。


    “卿卿生得如此貌美,也不知道以后会许配给谁家的男子。”旬王故作惋惜,竟然是毫不避讳,直接攥住虞乔卿的手腕,让她离自己再近一些。


    虞乔卿一转眼,就见旬王仰头看向自己,手腕处传来巨大的力道,几乎让人难以挣脱。


    “臣女无德无能,可心有所属,奈何不知道他的心思。”虞乔卿翻转着手腕,好不容易那股力道消退,她心中也暗暗松一口气。


    这些话都是她胡诌的,她久居闺阁,哪有什么心仪之人?


    听到这话,旬王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兴奋,摇头道:“这世间啊,情字难解,能追求的不过是权利与钱财。”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虞乔卿。


    这番话隐隐有试探的含义,虞乔卿抿唇一笑,后退半步道:“可惜臣女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感兴趣,只希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两人之间的对话另有深意,而丹音自始至终站在一旁,像一支蓄势待发的满弓,然而听到虞乔卿所说的一席话,嘴角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小姐向来不喜风月之事,今日反而是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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