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章
第二世轮回结束后, 晏清躺了很久。
他篡改了太多命格,甚至修改了最后的结局,受到的反噬也愈发强烈。
在轮回结束的那刻, 他就吐出了一大口血。
“还好。”晏清闭上眼睛,身子蜷缩着, 以为这样就能减少疼痛, “还好他最后没有被当成卖国贼……”
他杀了殿下,殿下也杀了他。
至少最后, 殿下是拯救他们的英雄。
殿下虽然没什么情绪,但也不会亏待晏清,他依旧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
以往手破条口子都要哭唧唧去找殿下安慰的精灵, 此刻却忍着疼痛, 一次又一次遭受反噬。
风枕眠看着晏清不断打乱殿下的命格,在他的每一世里扮演不同的坏人,温暖他, 丢弃他,再伤害他。
将相爱相杀的剧情不断重复上演。
他无数次想要阻止, 也无数次失败。
只能做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看着晏清遍体鳞伤。
但好在, 他的努力并非毫无作用。
殿下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了。
风枕眠已经数不清这是殿下轮回的第几世了,晏清的身体也已经到达极限。
“唔……”晏清擦擦嘴角的血,露出个苦笑,“这反噬,还真挺难受。”
他已经沦落到一步三喘的地步了。
这一世殿下的身份是不受宠的中宫嫡子, 皇帝是靠皇后母家的势力登上皇位的,他一直觉得这是人生中的耻辱, 所以在实力稳固后设计陷害了皇后母家。
皇后被困后宫,看着自己的家族支离破碎,忧思成疾,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皇上虽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做什么,但他不喜欢皇后,自然也不喜欢和皇后有双一模一样眼睛的殿下。
故而殿下虽为皇子,但日子过的还不如宫中那些太监宫女,
晏清看了这一世殿下的命格后,也给自己选了个身份——权倾朝野的丞相。
“殿下并非池中物。”晏清摸着下巴,“他是要夺嫡的人,我也得同他势均力敌。”
最开始晏清是想当个大将军的,在这种封建王朝,手握兵权才是王道。
但一想到大将军必须戍边,他又放弃了。
他得陪着殿下长大。
晏清打理这次的身份后,转头就去了宫中。
此时殿下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皇帝也年轻力壮,没有染上肺痨。
“喂。”晏清刚摸进宫里就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湖边,手里还那些一根长长的树枝,看上去是想叉鱼。
殿下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在外面,吓了一跳。
差点就脚一滑摔进湖里。
他刚稳住身形,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你……”殿下措不及防,被晏清拉入怀中,鼻间满是那人身上的清淡花香,“你是谁?”
“这话该我问你吧。”晏清松开了手,虽然笑着,但心情并不好。
殿下太瘦了。
其他皇子都白白胖胖的,只有殿下,浑身上下都没有二两肉。
“你是哪来的小孩。”晏清维持人设,“偷偷摸摸在这,想做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先皇后有个孩子,但皇上以殿□□弱为由,从没让殿下在人前露过面。
世人皆叹帝后深情,但晏清知道,他不打算传位于殿下,也不想让殿下培养出自己的势力。
干脆将殿下囚在宫里,让他一辈子也长不出羽翼。
想到这,晏清的表情又冷了几分。
要不是现在殿下还是个孩子,国不能一日无君,他能现在就把皇帝送上西天。
没关系。
晏清吸了口气,劝慰自己,“把狗皇帝的权夺过来就行。”
原本的命格中,殿下是与皇帝,以及太子斗智斗勇,经过一系列险象环生后,坐上了那个位置。
只是他身体有太多沉疴,再加上后来各种死里逃生,旧伤添新伤,病上加病。
最后在虚弱之际,被他最信任的那位将军下毒杀害的。
晏清自然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看到命格的瞬间就做好了计划。
“我没有偷偷摸摸。”殿下垂眸,说话的声音很小。
他只不过是太饿了,想在这湖里捞一条鱼吃而已。
皇帝不喜欢他,那些宫女太监自然也不会好好对他。
即使拥有这世上最尊贵的身份,他也依旧吃不饱饭。
“哦?”晏清伸手捏着殿下的脸,“那你刚刚是在干什么?”
他下手的力道不重,但还是给殿下脸上掐出道红痕。
“你松手。”殿下还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不由得有些愤怒,“你……”
话还没说完,他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一时间,空气安静极了。
殿下张着嘴,原地石化。
晏清则是笑了笑,继续逗着殿下,“哦,原来是饿了啊。”
他松开手,拿起殿下手里的树枝,“所以,你是来偷鱼的小贼?”
殿下正因为刚刚不争气的肚子羞赧,忽然听到这话,更是气红了耳朵。
他想说自己不是贼,毕竟他是皇子,这宫中所有东西都是他们家的。
拿自己家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
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又有哪个孩子会在自己的家里吃不饱呢?
晏清察觉到殿下忽然低落的情绪,立马转移了话题。他又掐住了殿下的脸,用那种无所谓的语气说:“小孩,想不想吃东西?”
“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带你去吃。”
风枕眠:……
风枕眠嘴角微抽,以他对晏清的了解,这只精灵绝对是在夹带私货。
殿下抿抿唇,纠结了很久才低声叫了句“哥哥”。
虽是夜里,但晏清看得一清二楚,殿下的耳朵红了。
他当时就勾起了嘴角,不过很快又放下了。
晏清当时就把殿下抱了起来,飞离宫中。
有了这么多世的经验,他也知道该如何照顾一个脆弱的胃。
殿下吃着小粥,好几次抬眸看向晏清,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吧。”晏清故作高深。
“你……能教我武功吗?”他曾经偷偷看过禁军比武,对武功很感兴趣。
如果他有武功,应该就不会再被欺负了吧?
但……曾经和他一起玩耍的小德子说过,武功是不能随便传给别人的。
所以说完这话,殿下就后悔了。
“抱歉。”他低头喝粥,不敢看晏清的眼神。
这人性格虽然有些恶劣,但能违背宫规带他出来吃东西,明显是个好人。
他没什么朋友,便也更加珍惜每个对自己好的人。
他……还不想被这个人讨厌。
晏清倒是没那么多想法,他脑子里全都是自己借着教殿下武功的机会,和香香软软的小殿下贴贴的画面。
虽然这种机会已经有过很多次了,但只要那个人是殿下,他就永远不会腻。
“好。”晏清愉快的答应了,“我教你。”
殿下正在喝粥,突然听到这话,被呛得咳嗽了好一阵。
他眼眶都红了,抬头时还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才刚吐出两个字,晏清喉间也涌上一股痒意。
他咳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没过几秒,指缝中鲜血溢出。
扰乱命格不是小事,也亏得晏清曾经受到过殿下的赐福,才能撑这么久。
但现在也已经到达极限,反噬带来的伤害,已经触及灵魂了。
风枕眠看见了晏清灵魂上,那一条条裂纹。
“你还好吗?”殿下似乎是被吓到了,他拉开晏清的手,果真看到了一手的血,“我去给你找郎……”
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清用另一只手拉了回来。
“大惊小怪。”晏清用帕子将自己的手指擦干净,轻飘飘开口道:“我这是老毛病了,看郎中也没用。”
反噬这东西……除非殿下归位,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想到这,晏清神情落寞。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殿下归位的那一刻。
哀伤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晏清换好表情,掐着殿下的脸说:“不过,学武功可是件很辛苦的事,你可别哭着求我放水。”
殿下摇头,“不会的。”
他吃过很多苦,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而且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你真的不去看郎中吗?”殿下没忍住问道。
“不去。”晏清摆摆手,“这世上没有郎中能治好我的病。”
说完,他又咳嗽了好久。
殿下盯着他那苍白的脸,总觉得自己进了贼窝。
这天以后,晏清就开启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白天在朝堂上同那些人斗智斗勇,晚上潜进宫中为小殿下出谋划策。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年。
这十年间,晏清已经把握了朝堂中大半的势力,几乎架空了皇帝。
俨然成了大夏的第二个皇帝。
皇帝虽然愤慨,但他此刻已经染上顽疾,对夺权之事也是有心无力。
只是,这江山绝不可能落在一个外姓人手里。
皇帝思索着,已经有了立太子的打算。
“诸位爱卿可有举荐?”皇帝说这话时直勾勾盯着晏清。
立太子,此刻也是立一个靶子。
太子替他分散注意力,或许他还能趁着这个机会收回一点权势。
那些大臣们七嘴八舌,举荐谁的都有,只有晏清一直没说话。
“丞相有何建议?”皇帝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只能主动提及。
晏清思忖片刻,说:“微臣认为,当立四皇子为太子。”
四皇子,也就是殿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担心皇帝怀疑他与殿下有勾当,毕竟这十多年来,殿下从来没在人前露过面。
就算是此刻提及,皇帝也只会认为是晏清想找一个好拿捏的太子。
用其他几个儿子当挡箭牌皇帝的确不舍,他犹豫片刻,同意了晏清的话。
“那,便立四皇子为太子吧。”
第二六二章
消息传到殿下那里时, 他正思索着自己未来的路。
同其他皇子相比,他的势力实在是太过薄弱,这也意味着他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去争那个位置。
就在殿下思考该怎么出现在人前时, 太监却突然带着圣旨推开了他的宫门。
那一瞬间,他很懵。
但殿下也不是傻白甜, 反应过来以后又抓着太监打探了下情况。
最后, 得到了丞相的信息。
“丞相?”殿下虽然是在深宫之中,但也并非是全无耳目。
他听过这位丞相大人的威名, 也知道这人是他父皇的心头大患。
殿下一直被拘在深宫之中,偶尔被晏清带出去,也没涉及朝堂, 他并不知道丞相长什么模样。
更不了解丞相的为人。
此刻听到这种话, 倒是难得和皇帝统一了战线,“他是觉得我毫无根基,更好拿捏吧?”
可惜, 殿下并不是什么一无所知的傻白甜。
秋意正浓,窗外落叶纷飞。
殿下看着在空中打旋的叶子, 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同晏清初遇的夜晚。
“我也算是利用了他吧?”殿下想着,轻轻笑了一声。
在这宫中生存的人最懂得察言观色, 那人最喜欢看他柔软无害的模样,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也不介意牺牲一下。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很正确。
突如其来成为太子,殿下的很多计划都得改变,他终于出现在了人前, 也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谋划未来。
他很想见见丞相,但没想到丞相告了假, 一天好几日都没见到。
不仅如此,甚至连晏清都不见了。
此刻,晏清正因为反噬,疼得起不了床。
他唇齿间满是血,五脏六腑像是被蚂蚁啃噬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风枕眠看得很不是滋味,他就站在晏清身旁,却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
“好疼啊……”晏清呢喃,“小风,我好疼啊……”
他缩成一团,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别哭了。”风枕眠想伸手擦去晏清眼角的泪,但又一次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他盯着自己的手,无奈叹气。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偏偏他还经历了很多次。
就像是脱敏训练一样,逼得不得不接受,甚至是逐渐麻木。
反噬持续了很久,晏清从白天躺到黑夜,又从黑夜躺到白天,如此历经了好几个轮回,才终于是熬了过去。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惨白憔悴的脸,皱起了眉,“我怎么这么丑……”
他不漂亮了,还怎么勾引、啊不,是吸引殿下?
晏清是个包袱很重的精灵,他撑着病体爬起,去给自己买了好几盒胭脂。
看着镜中有气色的脸,这才满意。
时隔七日,殿下终于是见到了晏清。
他从来没有与晏清分离过这么长的时间,很是担忧。
偏偏他又不知道晏清叫什么名字,是何身份,连探查都不知道该如何探查。
只能日复一日等待着。
但无论如何,殿下也没想过会以这种形式和晏清再次见面。
“你是丞相?”下朝以后,殿下还是没忍住,上前几步拉住了晏清。
周围人来人往,即使殿下声音很小,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殿下。”晏清笑了笑,说:“换个地方说话吧。”
殿下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他收回手,又变成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好。”
两人去了之前最爱吃的那家酒楼。
以往殿下都是晚上跟着晏清出来,这还是头一次看见白日的光景。
点完菜以后他们谁也没先开口说话,殿下是在思考纠结,晏清则是在忍受疼痛。
反噬最疼的那一波已经熬过去了,但这不代表反噬就这么结束了。
毕竟他依旧在篡改殿下的命格。
“你是丞相?”殿下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是开了口,“所以,你当时是故意接近我的?”
他其实有些想不通晏清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因为他是最好拿捏的皇子吗?
那晏清也没有必要接近他,毕竟无论晏清待不待他好,他都没有根基。
让他这么健健康康的长大,对晏清反而是种威胁。
“不是。”晏清摇了摇头,他同殿下经历了这么多世,还看过那么多小说,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遇见你是巧合。”
他握着茶杯,笑了一声,“当时看见你站在河边,瘦瘦小小的,我就在想……谁家的小孩这么可怜。”
“所以你善心大发,一发就是这么多年?”
“差不多吧。”晏清说:“谁让你这小孩长得好看呢。”
殿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设想过很多同丞相交锋的情况,却唯独没想过丞相会是晏清。
传闻中的丞相,同他认识的晏清,可不像一个人。
而且他认识晏清这么久了,也不需要再从别人口中得知晏清是怎么样的人。
“你推举我做太子,是因为我没有根基,最好拿捏吗?”犹豫了很久,殿下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博弈之中,将底牌亮出是大忌。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殿下就已经满盘皆输了。
但……他在宫中看惯了人情冷暖,心里仅存的这一点信任,不想在去辜负。
听到这话的瞬间,晏清愣住了。
他似乎也没想到殿下会如此直白的问出这种话。
冷宫中长大的孩子,总是会多个心眼,而在原本的命格中,殿下也是个算无遗策的狠人。
晏清盯着殿下看了很久,忽然意识到什么,心中暗暗做下一个决定。
他露出个笑,说:“不是。”
“小风,大夏的根基已经腐朽了。”晏清说的自然是皇帝,那男人靠皇后上位,却又因为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害死了结发妻子。
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至于其他几个皇子……
晏清想到他们就忍不住冷笑,歹竹怎么可能出好笋。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晏清看向殿下,“小风,那个位置,也本就该是你的。”
殿下没接话,眼眸微垂,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抬眸看向晏清,“那……丞相大人会给我让权吗?”
他似乎是知道自己什么模样最好看,微微侧着脸,嘴角微勾,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晏清被他的笑晃了下神,在某些不该说出口的话即将脱口时,咬了下舌头。
“不会。”晏清没有色令智昏,“想要的话,就自己来抢。”
这天以后,两人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白日里他们在朝堂之上争锋相对,夜里却又是举杯诉衷肠的友人。
风枕眠站在一旁,看得心情格外复杂。
在晏清又一次趁着殿下睡着以后,偷偷在人脸上落下一吻时,他没忍住捏了捏眉心。
“这种自己被莫名其妙占了便宜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风枕眠摇了摇头,“看来还是低估了阿晏的……”
他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索性闭上了嘴。
之后,两人之间的夺权愈演愈烈。
就连在病榻上的皇帝都被惊动了,他垂死病中惊坐起,连夜召了殿下。
“朕还真是小看你了。”皇帝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明明正直中年,看上去却像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他被宫女搀扶着坐起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你怨恨朕吗?”
“不怨。”殿下摇了摇头,倒也没说假话。
他的确不怨,因为他对皇帝没有任何情绪。
皇帝浑浊的眼睛盯着殿下看了很久,即使现在是在病中,他也依旧是皇帝。
天子的怒气,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但殿下也不是普通人,他依旧面无表情,黑漆漆的眸子格外平静。
两人四目相对了很久,最后还是皇帝败下阵来。
他闭上眼,疲态尽显,“或许,是我错了。”
他不该将对皇后的怨气加注在一个孩子身上。
如果早点将殿下放出来,或许也不会被晏清夺了权。
皇帝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又是一阵咳嗽,周围的宫女太监顿时围了上来。
他摆摆手,示意殿下退下。
在殿下即将踏出门的那瞬间,他忽然又说了句,“风枕眠,别让大夏的江山……落在一个外人手里。”
他心有不甘,但也灯尽油枯。
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欢殿下,那也是他儿子。
他儿子继位,总归是好过被晏清夺了皇位。
殿下脚步一顿,说了句“知道了”,随即头也不回离开了这。
这天之后,殿下手中的势力多了不少,同晏清的斗争也愈发激烈。
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人人自危。
“殿下最近好凶啊。”晏清半夜登堂入室,躺在殿下的床上笑吟吟开口,“你欺负我。”
殿下有些无奈,但晏清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他也习惯了,“不是你说,让我自己来抢吗?”
“那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啊。”晏清理直气壮,“我可是你师父。”
他可不仅仅是教了殿下武功,还教了他纵横之术。
不然殿下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当时,这也有殿下本来就很聪明的原因在里面。
“那师父要我如何?”殿下看着他,依旧笑着。
寝宫里只点了一盏灯,昏暗的光落在殿下眼里,将那多情的眸勾勒得更加深情。
此刻,殿下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胸口处微微敞开,引人遐想。
晏清盯着他,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他往后挪了几步,让出一大半的床位,说:“咳,那就罚你,今晚陪师父一起睡觉。”
第二六三章
风枕眠觉得很奇怪。
他看了那么多世殿下与晏清的故事, 自然也知道晏清的做事风格。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到了他与殿下相爱相杀的阶段。
可现在……
风枕眠看着黏糊糊的两人,摸不着头脑, “阿晏这是做什么?”
他很是疑惑,“他是不准备让殿下按照原本的命格走了吗?”
风枕眠倒是不担心殿下会轮回失败。
他一个活脱脱的“人”站在这里, 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结局。
但他很担心晏清。
即使知道他们晏清没事, 他们未来会在相遇相爱,他还是会担心。
那是他的爱人, 他没法保持冷静。
而晏清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风枕眠的猜测。
明面上,他同殿下依旧争锋相对,但私底下, 他们俩的关系越来越暧昧了。
不仅天天睡一张床, 甚至穿起了同一件衣服。
“你这里衣……”殿下看着晏清衣服上熟悉的花纹,“似乎是我的。”
“哦。”晏清一脸无辜,“我不能穿吗?”
殿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又说不上来,他抿了抿唇, 也没反驳。
于是,晏清更加得寸进尺。
风枕眠就这么看着晏清一边吐血, 一边疯狂撩拨殿下,心里逐渐麻木。
看来晏清是真的不打算按照原本的命格继续了。
他受到的反噬也越来越重,即使伪装得再好,也被殿下察觉了。
“你最近的脸色好苍白。”殿下拉住晏清的手,这人果然指尖冰凉,“而且还有很重的血腥味……”
他不是没有担忧过晏清的病, 也不止一次给晏清找过太医,但奇怪的是, 所有医师都说晏清没有生病。
如果没有病,这人怎么会吐血呢?
“我没事。”晏清安慰他,“都是老毛病了。”
他身体很凉,于是朝着唯一的热源,也就是殿下怀里钻,抱着人时心里很是满足,“不会有事的。”
殿下压根不信,还想说些什么,晏清确实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小风,我好累。”他说话的声音软绵绵的,“你给我讲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殿下:……
殿下很想拒绝,但晏清眼睛湿漉漉的,像只等待主人的小狗。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咽了回去。
他拿起晏清留在东宫的话本,面无表情念了起来,心里却是计划着自己也要去学些医术才行。
奈何,还没等他医术学成,大夏就出了事。
“你是说,最近边城发生了很多起暴动?”皇帝在殿下能够与晏清分庭抗礼后,彻底放了权,如今大夏是太子监国。
晏清觉得这是皇帝干的唯二两件人事,另一件是在确定了殿下的能力后,替他管教住了其他几个蠢蠢欲动的皇帝。
“是。”一个大臣上奏说:“那几起暴动都不是普通的暴动,微臣怀疑……是大梁的细作作祟。”
另一个大臣也附和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吵得殿下头疼。
“安静。”殿下低喝一声,那些声音瞬间消失。
他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晏清,问:“丞相怎么看?”
“此事恐有古怪。”晏清也听说了这件事,而且据说现在暴动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派去的官兵也险些被同化了。
更重要的是,在殿下原本的命格中,没有这回事。
这还是头一次出现了命格外的事件,晏清很难不怀疑是有什么人在搞鬼。
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会是谁,心里又着实不安,纠结一番后,他朝殿下请命道:“微臣愿前往边城,调查此事。”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
太子党的人都认为这是个除掉晏清的好机会,丞相党的都对晏清的举动迷惑不已。
殿下看着晏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直没开口,晏清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继续给殿下洗脑,“此事事关重大,殿下……”
“孤同你一起去。”殿下看了他一眼,也没给晏清拒绝的机会,迅速将相关事宜安排了下去。
退朝以后,晏清果然来找他了。
“胡闹。”晏清皱着眉头,“此事恐有古怪,你怎可亲自前去?”
殿下的生情计划已经进入最后一个阶段了,绝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晏清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种阻止的办法,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殿下开口说:“可是晏清,我也会担心你。”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落在晏清身上,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又不同往日。
似乎,多了些什么。
殿下叹了口气,伸手抓着晏清冰冷的手,一字一句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次,“晏清,我很担心你。”
晏清身体本就不好,边城苦寒,他要如何放心?
听见殿下说出这话的时候,风枕眠就知道,晏清没有办法拒绝。
但看见晏清那一脸呆愣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摇了头,“这么恋爱脑,可是会被欺负的。”
“好。”晏清点头答应,“我和你一起去。”
他勾了勾殿下的手指,嘴角止不住上扬。
殿下说,会担心他。
担心一个人,不就是在意的开始?
都在意了,离喜欢还会远吗?
晏清已经脑补到以后和殿下退隐山林的幸福生活,反噬也在这一刻再次来临。
心脏传来一阵剧痛,晏清下意识捏住了殿下的手,残存的理智又迫使他放开。
“怎么了?”殿下看他脸色惨白,连忙扶着人坐下,“是不是又发病了?”
“没有。”晏清嘴硬,他拉着殿下的衣角,“让我抱一会就好。”
殿下身上有股很冷的香味,晏清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但闻着就让人身心舒畅。
他脑袋埋进殿下颈间,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阵疼痛似乎真的减弱了不少。
殿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心中担忧更甚。
而在反噬中,外面的暴动也越来越严重,那东西就像会传染一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
路上晏清一直很担心,他与殿下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抓着人手叮嘱道:“到了那以后你一定要跟紧我,不可以乱跑。”
他一点也不相信那些大内高手,这世上只有他才能护殿下周全。
“好。”殿下没有拒绝,只是也提出了要求,“你要是发病了,要告诉我,不可以逞强。”
晏清听着这话心里美滋滋的,他点了点头,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知道了。”
有殿下这句话,也不枉费他扰乱命格,承受了那么多次反噬。
在殿下看不见的地方,他笑了笑,低声说了句,“殿下啊……这世上生情的方式,可不只有经历苦难。”
还有最简单的一种,爱。
风枕眠心里一惊,看向晏清的眼神也更沉了几分。
他知道,晏清果然是不打算按照原本的命格走了。
“可这样的反噬,他能承受得了吗?”风枕眠看着晏清灵魂上越来越长的裂纹,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忍受这些痛苦的。
边城的确苦寒,才刚刚入城,殿下就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怎么不多穿点?”晏清将自己的披风披在殿下身上。
明明是同一张脸,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个殿下身娇体弱。
“……”殿下抬手,摸着晏清比自己还凉的手,正准备把披风还回去,却是被按住了手腕。
凉意上涌,他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都冻成这样了,别乱动。”晏清制止他,“老实穿着,别染上风寒了。”
殿下正想说什么,但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两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不远处的某座阁楼火光冲天,而在阁楼之上,还有几个被绑起来的女子。
楼下,是一个个面目狰狞的人。
“杀了这几个妖女!”为首的男人双目赤红,他手上拿着把菜刀,制止着所有试图上前的人,“你们是想救妖怪?难不成,你们也是害人的妖精!”
他的精神看上去很不正常,好几个试图上前的人都被他砍伤了。
“你是不是有病?”一个穿着劲装,束着高马尾的女子皱眉,“她们要真是妖怪,还能被你绑着烧死?”
恐怕早就拧断这人的脖颈了。
晏清朝那个女子看了一眼,殿下有一世就是个江湖侠客,他对这些江湖人还挺有好感。
“你在替妖怪说话。”男人盯着她,眸子里满是愤怒,“你是妖怪!”
他当即就挥舞着菜刀朝女子砍去,好在女子武功不弱,轻易躲过。
但旁边的无辜人却是被误伤了。
女子拧着眉,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男人倒是先倒打一耙,“血光之灾……靠近这妖精果然没有好事!”
“你们都忘了吗?就是这几个女子,害得咱们城里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无厘头的话语完全没有说服力,女子冷笑一声,正欲嘲讽几句,周围的人却是渐渐变了脸色。
“对啊。”一个中年大叔说:“如果不是这几个女人勾引我,我媳妇也不会同我闹……”
“关她们什么事?难道不是你自己管不住下半身?”女子没忍住道。
但像大叔这样的人还不是少数,他们对自己的问题只字不提,反倒是将一口又一口黑锅扣在了那些女子头上。
“烧死她们!”男人又一次怒吼道,而这一次,多了很多附和的人,“烧死她们!”
“怎么会这样?”殿下皱眉,他同女子一样,不能理解这些人的行为。
晏清看着这一幕,也变了脸色。
殿下现在是普通人,看不见,可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暴动的人身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是污染。
侵入人间的污染。
第二□□章
“怎么会?”风枕眠也很震惊, “那些污染不是被镇压了么?”
他在上一个时空里看到污染时就很震惊,但那些污染很快就被镇压了,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些污染到底是怎么来的?”风枕眠完全摸不准, “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天恩所在的时代,至少是他所在时间的一百年后。
以污染的传播能力, 绝不可能让人间安宁那么久。
风枕眠按着额角, 大脑飞速旋转着。
他的思维各种发散,忽然间, 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米利尔……”
他想起了在时间闭环中,那个在深海之下的米利尔。
当时, 米利尔就是在镇压污染。
或者说整个时间闭环的存在就是在镇压污染。
“所以, 不是污染没有扩散,而是有人将它们镇压了?”风枕眠有种事情逐渐脱离掌控的感觉,他按着额间, 继续回忆着时间闭环里的一切,“是那个风神做的吗?”
可, 风神又是谁?
风枕眠在神界的时空中,并没有看见风神。
疑惑在心中累积, 风枕眠一时半会也得不到答案,只能将他们压下,继续看着眼前的画面。
晏清意识到那是污染后,没有丝毫犹豫,将殿下塞回了马车里。
“殿下,别出来。”他语气是难得的严肃, 两人四目相对,殿下还是应了。
只是他依旧不放心, 看着晏清叮嘱道:“一切小心。”
晏清的能力他是相信的,但他也知道晏清的身体不好。
“放心吧。”晏清朝他笑了笑,“我不会有事的。”
他还没同殿下相守,才不会让自己出事。
那阵污染显然不成气候,对晏清来说也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他没废什么力气就将它们清除的。
人们脱离蛊惑时,脸上满是茫然。
“奇怪。”他们盯着自己手上的武器,“我这是在做什么?”
阁楼上的火已经被晏清扑灭了,几个女子被火熏得晕了过去,也被其他的热心人带入看郎中。
只有为首的那个男人依旧执迷不悟。
污染会放大心中的恶念,有的人虽心有恶念,但他们能约束住自己。
有的人本就是一滩烂泥,被蛊惑后更是无恶不作。
这样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男人口中还嚷嚷着什么,不断挥舞着手里的刀,试图继续自己的恶行。
然后被生气的晏清一拳给打趴下了。
“老子最烦你这种废物。”晏清踩在男人胸口,使劲碾了碾,“感谢殿下吧,要不是他还在这……”
这人别想活着从他面前离开。
晏清没忍住,又踢了男人几脚,边踢还不忘边看看殿下,见那人乖乖坐在马车上没有掀帘子,他才放心补了几脚。
而此时,马车上。
“殿下,要阻止吗?”暗卫跪在殿下身前,很是恭敬。
殿下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不必。”
那男人方才砍伤了不少百姓,还想烧死那几个无辜的女子,如今不过是挨一顿揍,也算是便宜他了。
他看着遮挡窗户的帘子,“由他去吧。”
就算他与晏清在某些方面理念不合,但他相信晏清是有分寸的人。
那人不会乱来,他愿意相信晏清。
事实证明,晏清也的确没有乱来。
他处理完城中的事,带着殿下去了这里最豪华的客栈。
随后几天,晏清每天都会背着殿下去处理城中的污染。
经过好几天的排查后,他也终于是发现了此处的污染源——是一颗很眼熟的珠子。
珠子上的黑气颜色浓郁,完全模糊了珠子原本的模样。
晏清盯着它看了许久,才想起自己在那见过这东西。
这是,宿年的珠子。
宿年也是个很臭屁的人,他的衣服总是很华丽,所有的配饰也必须和衣服配套。
这颗珠子,就是宿年最喜欢的那件衣服上的饰品。
骤然间想起故人,晏清有些恍惚。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日的神界,宿年死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在晏清晃神间,那珠子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竟是朝着他的识海袭来。
“该死!”晏清低骂一声,迅速阻挡。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那些污染虽然被清除了,但识海还是震了一下。
他捂着心口,吐出口血。
风枕眠站在他身边,看见他的灵魂再次裂开一条长长的缝。
晏清……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有晏清在,这些暴动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不过晏清总担心还有漏网之鱼,忍着自己灵魂碎裂的疼痛再次搜寻一番,确定所有污染都被清除后才同殿下一起离开。
回城的路上他就一直昏睡不醒,不管殿下怎么唤都没睁眼。
意识一层层下坠,仿佛回到了自己还是个果子的时候。
等他醒来,已经是七天以后了。
“你终于醒了。”殿下这几天可谓是心力交瘁,他又要稳固朝堂,又要担忧晏清,人都消瘦了。
“我睡了多久?”晏清能感觉到自己灵魂碎裂的程度,他抬手摸着殿下的脸,轻声开口说:“怎么不照顾好自己?”
瞧瞧这脸,都瘦了一圈了。
“吃不下。”殿下低垂着眸,晏清坐起身,他便将脑袋抵在晏清肩膀上,“你吓到我了。”
晏清何曾见过这样的殿下。
他当时就感觉心脏砰砰直跳,下意识抓着殿下的手,问:“你担心我?”
“嗯。”殿下应了一声,没说话。
晏清瞧着他这乖巧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但他依旧不敢太放肆,只悄咪咪摩挲这殿下的手腕,又问了一遍,“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殿下依旧没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晏清的额前。
“我没发烧。”晏清拉着殿下的手往下,见殿下没反感,他脸贴着殿下的手蹭了蹭,“我只是很开心。”
开心这么多世的努力没有白费。
“晏清。”殿下没有制止他的动作,叹了口气,“不要在折腾自己了。”
晏清点点头,心里却是开始谋划起了另一件事。
他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自然不可能让殿下的命运再次回到正轨。
为了让殿下登基的路上没有障碍,他开始偷偷给殿下放权,甚至是替殿下清理了那些可能存在的威胁。
人间的事情倒是容易解决,他做完那一切,又开始头疼另一件事——
他改了殿下那么多命格,现在的身体可以说是到达极限……他恐怕,撑不到殿下轮回结束了。
“我要是死了……殿下会不会喜欢上别的人?”晏清想到那个画面就呼吸一滞。
这天夜里他思索了很久,心里形成了一个十分冒险的计划。
风枕眠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只是这个时空的看客,更改不了任何事情。
他只看着,晏清设计了自己的死亡。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他时常神志不清,脑袋清明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最终,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像是回光返照般,开始安排起了自己的后事。
也正式传位给殿下。
“你怨我吗?”皇帝看着殿下,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而殿下的回答也一如既往,“不怨。”
情绪是很珍贵的东西,他分给了天下苍生,分给晏清,便再也没有多余的了。
皇帝听着这话,心中莫名悲凉。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殿下什么情绪也没有的眸子,又将话咽了回去。
没什么好说的。
事到如今,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但他不后悔,便也更没有必要多说什么。
殿下的登基大典在七日后,皇帝与晏清同时放权,这段时间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都没空去看晏清了。
他自然也不知道,那人已经为自己的死亡编写了一个完美的剧本。
登基大典当日,万国来朝。
殿下穿着黑金龙袍,站在台阶最上方俯瞰着底下的众生。
也在这一日,大梁刺客弑君,丞相晏清为救殿下,当场身亡。
同一时间,大夏的铁骑踏破大梁都城,结束了两国长达十几年的纠纷。
“别哭。”晏清疼得厉害,但不是因为刺客的那一刀,而是反噬。
他改写了殿下最后的结局,最强烈的那一波反噬也在此刻降临。
口中的铁锈味越来越浓,他想笑一声,刚一张口,血就从唇齿间溢了出来。
风枕眠站在他身旁,看见晏清那满是裂纹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底碎裂。
晏清要死了。
不是普通的死亡,而是魂飞魄散的那种。
“……”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而同样心情复杂的还有殿下。
“你骗我。”轮回那么多世,不管殿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都没哭过。
这是晏清头一次看见殿下的眼泪。
心头既有喜悦,也有难过。
“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殿下声音哽咽,眼睛不断从眼眶中落下,砸在晏清脸上。
“我食言了。”晏清觉得自己真该死啊,居然让殿下如此难过。
可心中有种欲望也在殿下的眼泪中疯长,他吐出嘴里的血,又擦了擦嘴,看着殿下认真开口说:“殿下,你喜不喜欢我?”
他不敢说爱,毕竟那个字太沉重了。
不等殿下开口,晏清又胆怯了,他咬咬牙,想着反正自己快死了,不如给自己谋点福利。
于是勾住殿下的脖颈吻了上去。
殿下身体僵了一下,晏清心中那点隐秘也瞬间被掐灭。
疼痛又一次袭来,晏清松开手,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遗言,就看见殿下俯身,凑在耳边开口道:“我想……我是喜欢的。”
第二六五章
晏清的灵魂还是碎裂了。
但在他死亡的那一刻, 殿下也脱离了轮回。
周围是一片虚无,他站在其中,看着面前的灵魂碎片, 眉头微皱。
情绪在心口翻涌,殿下按着心口消化了一会, 才再次看向晏清的灵魂碎片。
“胆子大了。”殿下抬手, 那几个灵魂碎片讨好似的在他指尖蹭了蹭,“撒娇也没用。”
说出这话后, 他沉默一瞬。
显然,殿下还不适应现在有情绪的自己。
之前轮回时同晏清相处的各种画面在脑海中回响,殿下也不知道自己对晏清是什么感情。
但他的确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晏清喜欢自己了。
“晏清。”他唤了一声, 顿了顿, 又改口道:“阿晏。”
碎片上的光芒闪了闪,又朝着殿下贴近。
“下次不可以在干这种事了。”殿下开口教育他,“若不是有木灵珠在, 你可就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但即使有木灵珠在,晏清还是受了不少罪。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晏清送回生命之树中滋养。
原始的那棵生命之树已经被毁了, 殿下忽然庆幸自己曾找生命女神要过生命之树的树枝。
第二棵生命之树已经长大了。
“阿晏,我会封印你的记忆。”殿下根本没给晏清拒绝的机会, 直接开了口,“你乖乖在精灵之森等我。”
晏清似乎是在担忧什么,灵魂碎片上的光不断闪烁。
“放心,我会找到你的。”殿下安抚他,说:“这一世,我的命格中有你。”
晏清这才放心, 他又贴着殿下蹭了一会,才恋恋不舍的同殿下告别。
金色的华光闪过, 四周顿时只剩下了殿下一个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风枕眠莫名觉得殿下的背影很孤寂,那种饱经风霜的孤寂。
“没时间了。”殿下忽然开口,他回头看着某处,风枕眠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白茫茫的,什么也没有。
但殿下眸子里的落寞越来越重,风枕眠甚至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修为太低了才看不见。
“风枕眠。”殿下忽然开口唤了一声,风枕眠心中一惊,同殿下四目相对。
他在殿下的眸子里,清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你看得见我?”
“你该回去了。”殿下没有回答他的话,两张同样的面孔相互注视着,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身后的空间忽然扭曲,风枕眠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在拉扯自己。
即将脱离这里的瞬间,他连忙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到底是谁?”
“我?”殿下笑了笑,“我就是你。”
“……”风枕眠嘴角一抽,还没来得及说话,殿下又率先一步开了口,“不过,你要是问我神界的身份的话……”
“人间的人都称呼我为……”
最后两个字音被风声吞掉了大半,但风枕眠还是通过殿下的口型判断出了那是什么字。
那瞬间,他觉得既合理又离谱。
“你终于回来了。”天恩一直守在这,看见风枕眠掉下来的瞬间再次松了口气,随即又一脸紧张的看着风枕眠,“你……应该不会再去看什么了吧?”
他穿越时空的次数,真的有些超过极限了。
风枕眠是摔在了河里,他颇为狼狈地爬起来,还没从殿下的身份中回过神。
过了好久才缓过来,看着天恩后知后觉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应该不会再穿越时空了吧?”
“暂时不。”风枕眠按着心口,之前因为穿越时空受得伤,殿下已经替他治好了。
眼下,他还有另一些事情要去处理。
“暂时不?”天恩反应一瞬,表情难看,“意思是,你还打算穿越时空?”
“我必须再去一次。”风枕眠看着天恩,语气严肃,“否则,我们谁也没办法阻止暴君。”
暴君始终是天恩的死穴,他张了张口,没再说话。
风枕眠用灵力烘干了自己的衣服,又盯着河面看了一眼,这才站起身,“走吧。”
时间外的时间流速同现实世界不同,风枕眠看了晏清与殿下的那么多世,回到现实时,也不过才过去了一天。
这一天什么也干不了,风枕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我现在就要去青云宗打工?”天恩已经没有带他的面具了,身上的黑袍也早就脱下。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造神会的一份子,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到底造过多少孽。
“打工?”风枕眠不是很喜欢这个词,即使在另一个世界里,“风枕眠”与卡维林成为了朋友,但那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这个世界,他们之间始终隔着那么多条生命。
“你是在赎罪。”风枕眠冷漠开口,“我不管你是天恩还是卡维林,造神会造下的杀孽始终有你一份。”
有些时候风枕眠也觉得挺讽刺的。
天恩是为拯救世界才来到这里,可他却因为拯救世界而差点毁了一个世界。
所以还是那句话,不管天恩的过去如何悲惨,风枕眠都不会原谅他。
造成他悲惨过去的人是暴君,不是他,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可能是自己的未来”而赎罪。
天恩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沉默的跟着风枕眠回了青云宗。
“这么快?”看到他们的时候,曲清尧还有些惊讶。
他完全无视了天恩,拉着风枕眠看了看,“没受伤吧?”
“没有。”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但对风枕眠来说却是恍若隔世,“师兄,我好累啊。”
就算是当看客,他也是实打实经历了那么多世。
曲清尧愣了一下,这么久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见风枕眠说累。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会?”曲清尧也摸不准风枕眠想表达什么。
风枕眠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朝曲清尧问道:“学姐呢?”
“应该在蛊修那边。”
米利尔喜欢炼毒,蛊修养的那些蛊虫大多也怀有剧毒。
风枕眠点了点头,决定等自己睡醒了再去找米利尔。
他实在是疲惫,几乎是沾到枕头时就睡着了。
丝毫不知道,在他走后,曲清尧居然同天恩聊了起来。
“你们去看了什么?”曲清尧对天恩也没什么好脸色。
“过去,和未来。”
天恩的过去,他们的未来。
曲清尧嘴角一抽,忽然又想起什么,“未来的小风……成神了吗?”
“不知道。”天恩摇头,“他的未来,窥探不到。”
预言无法窥探,时间外也是如此。
曲清尧抿了抿唇,也没在多说什么。
他盯着远方看了片刻,这才收回目光朝里走去,“没关系……”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帮风枕眠走上那条路的。
这也是他现在存在的意义。
风枕眠身体和精神都格外疲倦,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
他在时间外里得到的信息量很大,以至于又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情绪也一直被梦境牵动着。
之前他也曾疑惑,自己为何会那么在乎晏清,直到此刻才明白,那是晏清努力了一世又一世的结果。
醒来时,那些情绪烟消云散,连带着梦境一起被忘得一干二净。
“你找我?”米利尔推开门进来,看着风枕眠挑了挑眉。
她依旧穿着自己黑紫色的哥特风lolita,肩膀上还有只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大蝎子。
“嗯。”风枕眠脑袋还有些疼,他按着额角缓了一会,说:“学姐,你能不能再预言一次?”
米利尔一时没反应过来,“预言什么?”
“未来。”风枕眠看着她,“不是我的,而是你自己的未来。”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明白自己的未来不可预测。
但,米利尔不一样。
米利尔只是个普通人,她的未来仍在命运的轨迹中。
风枕眠还记得米利尔说过,他们俩有命运纠缠这回事,此刻,窥探米利尔的未来也相当于是窥探他自己的未来。
米利尔大概是没想到风枕眠会说这种话,她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说:“你们东方有句古话,叫医者不自医。”
“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
预言家可以预言所有人,却唯独不能预言自己。
他们的未来,从一开始就被命运遮挡住了。
“你可以。”风枕眠斩钉截铁开口,在米利尔露出疑惑表情时,又重复了一次,“学姐,你可以。”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坚定,米利尔不免产生了些怀疑。
她自然是相信风枕眠的。
但预言家不占卜自己,相当于是女巫一族的祖训,米利尔也不想挑战祖训。
她纠结了许久,这期间风枕眠也没开口说话。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她才掏出水晶球,说了句“好”。
其实她也曾窥探到过自己的未来——在她和风枕眠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借风枕眠的血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命运纠缠是个很公平的存在,她能借风枕眠的命运窥探自己的未来,风枕眠也能如此。
米利尔咬破手指滴在水晶球上,风枕眠也再次将血滴在上面,紫色的华光瞬间淹没血色,将两人笼罩。
往日里一片空白的未来,竟是真的多出了条命运轨迹。
而她也再次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那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未来。
预言家的确不能预言自己,米利尔看到大概三秒钟,光芒就消失了。
她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差点摔倒,风枕眠也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学姐。”风枕眠也看到了那个未来,他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米利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杯茶后才开口道:“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我会因你而死。”
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风枕眠而死。
在不认识风枕眠的时候,她甚至想过要不要杀了这个同自己有命运纠缠的人。
“你……不怨我吗?”风枕眠垂眸,在那个未来里,米利尔是为了给他一个预言,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不怨。”米利尔摇头,“小风,命运纠缠不是那么容易形成的。”
她看着风枕眠,笑了笑,“能出现这种情况……就说明我已经为你死了很多次了。”
第二六六章
这世上除了神明, 没有人比女巫一族更懂命运。
米利尔也曾怨恨过命运不公,她痛恨女巫一族的预言能力,更痛恨那些贪心的修士。
每个午夜梦回时, 她总会想,如果女巫一族不会预言就好了, 这样她的族人们就不会惨死。
如果她当时再强大些就好了, 这样她就可以将那些修士抽筋拔骨,以解心头之恨。
可命运从不给她选择的机会。
“小风。”米利尔抬手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 “我尊重命运。”
曾经痛恨命运的自己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未来的自己会说出这种可笑的话。
风枕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思绪完全被米利尔那句“我已经为你死了很多次了”吸引。
“怎么可能呢?”风枕眠想,“米利尔只是个普通人……”
她不可能像晏清那样, 一直陪着他轮回转世。
那他们之间的命运纠缠, 是怎么形成的?
风枕眠顿觉未来更加迷茫,他捏了捏眉心,思维还没来得及从迷雾中抽离, 米利尔忽然又开了口,“小风, 你怎么了?”
风枕眠的表情实在是让她难以忽视,米利尔想了想, 说:“你在时间外看到了什么?”
“过去。”风枕眠没打算隐瞒,但有些东西确实不能说出口,“还有……可能出现的未来。”
说到这,风枕眠突然愣住了。
他口中可能出现的未来自然是指的天恩那个时空。
但他忽然又想起了,卡维林和他们成为朋友的那个时空。
依旧是他们这些人,但命运的轨迹却发生了改变。
脑海中的迷雾忽然浮现出一抹光亮, 风枕眠站起身,“我明白了!”
他苦笑了一声, “原来那么久之前……我就给过自己答案了。”
米利尔一头雾水,看着风枕眠不明所以,“什么?”
这人明白什么了?
给过答案又是什么意思?
米利尔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风枕眠转头看着她,认认真真开口,“学姐,我……是风不渡。”
“我知道啊。”米利尔更觉迷茫,“你入学之前我就知道了。”
或者说,修真界中就没人不知道这件事。
风枕眠却是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他的转世。”
他说:“我就是风不渡。”
之前风枕眠一直觉得,前世与今生不能混为一谈,既然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他们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不喜欢别人将风不渡的荣耀加注在自己身上,也不喜欢他们将成神的希望赌在自己身上。
现在想来,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留给自己的暗示。
他,必须成神。
“学姐。”想通以后,风枕眠感觉脑海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我大概……要离开一段时间。”
米利尔并没有多问,只点头说了句“好”。
风枕眠在青云宗歇了三天。
这三天的时间里他一直呆在房间,什么也没干,曲清尧去给他送饭的时候就看见这人坐在窗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困难。
“小风?”曲清尧唤了他一声,“是发生什么了吗?”
风枕眠骤然回神,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回忆过去。”
既然他就是风不渡,那么他肯定会给未来的自己留下提示。
风不渡这个名字他是在进入艾尔尼斯时才知道的,也是在那时,他被要求着,一定要做到最好。
想到这,风枕眠忽然想起了灵。
那些老师中,唯独灵对他的要求最高,也最为严厉。
“以前你是她学长,现在她是你老师。”
“是因为你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再次遇见时,一定要让你好好修炼,尽快提升修为。”
“你说,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这次必须规避掉所有错误选项。”
曾经的一副副画面被他从回忆中翻出来,那时他不理解,此刻才终于懂了这些话的意思。
风枕眠苦笑一声,眸中满是苦涩。
曲清尧被他那句话搞得有些懵,一抬头,看见风枕眠那沮丧的模样,思考了一会。
难不成,风枕眠是想晏清了?
曲清尧觉得这个猜测很合理,这种时候他在这显然多余,于是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下,蹑手蹑脚离了开。
风枕眠还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根本没注意到曲清尧的动静。
“如果‘风不渡’留下的考试是给我的提示……”风枕眠顿了顿,又换了个说法,“‘风不渡’留下的考试一定是给我的提示。”
他就是风不渡,这也意味着“风不渡”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存在的意义。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一世……重启了很多次?”
只有这样,才能达成米利尔因为他死了很多次的条件,形成命运纠缠。
而在七日轮回那个考试里,他需要替克里顿规避掉所有死亡因素。
现在,他则是需要帮自己规避掉所有阻碍自己成神的障碍。
风枕眠仔仔细细将回忆捋了一遍,也在心里形成了一个需要完成的事件清单。
“在此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风枕眠抬头看向窗外,师兄师姐们种的桃花树依旧旺盛,粉色的花瓣随风散落,像场桃花雨。
–
渡风工会。
暴君养了很久的伤,到现在心口处依旧泛着疼。
“他到底……哪来的神力?”这是暴君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会有神力?”
他就是风枕眠,自然也是这世上最了解风枕眠的人。
这个时间段的风枕眠,不可能拥有神力。
暴君百思不得其解,偏偏他还被这个世界排斥得厉害,伤口也愈合得格外缓慢。
“君上。”渡风工会的人也穿着黑袍,如果不是他们的黑袍与造神会的黑袍花纹不太一样,风枕眠还真分不出来谁是谁。
那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根本不敢抬头,“我们……又失败了。”
渡风工会与造神会不同,他们并不做那些丧心病狂的实验。
而是做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情——传播污染。
为了方便传播,他们还与造神会达成过短暂的合作,但没想到那些人如此没用,不仅没完成传播,甚至被人一锅端了。
无奈之下,他们在只能自己努力。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别的世界轻而易举就能传播的污染,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努力了很多次,都只能实现小范围传播。
唯独在暴君降临这个世界的瞬间,那些污染终于兴奋起来,这才有了“天裂”的那一幕。
渡风工会的人都以为他们终于要成功了,可没想到天裂被晏清修补,暴君也被风枕眠重伤。
好不容易扩散的污染又一次被镇压了回去。
到现在,他们依旧只实现了小范围传播。
“……”暴君捏了捏眉心,不想说话。
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已经杀了不少人,再杀下去渡风工会就快没人了。
底下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抖如筛糠,他磕磕巴巴开口,“君上,请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你到底要多少次机会?”暴君嘲讽道:“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留着你们作甚?”
他没打算杀了这人,但惩治一番还是没问题的。
暴君起身,一脚踩在那人的手指上。
细微的脆响消散在空气中,那人的手指被暴君踩得粉碎。
他疼得变了脸色,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暴君看着他这模样,心情终于愉悦了几分。只是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惩戒,就有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呦,我似乎来得不巧。”风枕眠挑了挑眉,完全没有一点闯入别人地盘的自觉。
暴君大概是没想到风枕眠会闯入渡风工会,他心口的伤又一次作痛,好不容易愉悦的心情又一次跌倒谷底。
“风枕眠。”暴君看着他,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谁给你的胆子站在我面前。”
“我自己给的。”风枕眠笑了笑,低头看了眼那个黑袍人。
他疼得神智不清,却还是下意识挡在暴君面前,朝风枕眠拔出剑。
同天恩那个世界里,被暴君的傻逼制度严重洗脑的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风枕眠觉得他们可怜又可恨,下手时到底留了几分情,只是将他重伤后丢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就只剩下了他和暴君两个人。
“你杀不了我。”风枕眠看着暴君,缓缓拔出腰间的剑。
曦辉已经碎了,这把剑也是上品灵剑,但风枕眠挺不习惯。
“同样,我也杀不了你。”
暴君还被没完全突破这个世界的法则,他依旧被压制着。
这也是风枕眠敢只身到这来的底气。
无论如何,暴君杀不了他。
“所以?”暴君眸中满是阴鸷。
如果不是因为风枕眠身上有那股莫名其妙的神力,他早就将风枕眠碎尸万段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阻碍他计划的,也只有他自己。
“所以,我决定会会你。”风枕眠歪了歪头,“你也知道,正常人是看不惯神经病的。”
尤其这个神经病还是自己。
他没有同暴君将太多废话,长剑上金色的剑意流转,依旧带着神力。
剑尖直直朝着暴君面门刺去,完全没有任何留手的打算。
风枕眠也的确不打算留手,就算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到底没有那份记忆,不知道该怎么运用那份力量。
与暴君交手时,也不敢有半分松懈。
毕竟,他得确保在自己布局时,暴君不会趁着他离开,对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第二六七章
风枕眠的修为早就到达了半步成神, 而这段时间他也将身体里的神魂碎片吸收了不少,修为更是不同往日。
但暴君能造成一个世界生灵涂炭,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两人的这一架, 差点将渡风工会夷为平地。
他们谁也没讨到好处,暴君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心口, 又看了看风枕眠那满是血污的脸, 眸子里的戾气越来越重。
他不是没想过弄死风枕眠,但也如那人所说的那样, 他们现在谁也杀不了对方。
“风枕眠。”暴君不明白风枕眠为什么要来这一趟,但他了解自己,“你想限制我?”
自己被重伤, 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做什么。
风枕眠肯定是想趁着这段时间去做些什么。
“是啊。”风枕眠笑了笑, “所以这段时间,你就乖乖躺在这养伤吧。”
虽然没有殿下的记忆,但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一刻, 某些东西也就成了本能。
他在同暴君打架的时候,悄悄将一团法则之力塞进了暴君的伤口里。
短时间内, 这人都别想好过。
暴君脸色彻底黑了下去,没过几秒, 他又笑了起来,“风枕眠。”
“下次再见面,必定是你的死期。”
若是风枕眠那么容易对付,便也不是他了。
但这世上,只能出现一个他。
风枕眠淡定的将这句话还给暴君,“你说得对, 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他身上的伤口不少,目的已经达成, 也没有在留在这的必要。
风枕眠转头离开,却并没有回青云宗,而是又一次进入了时间外。
这里依旧寂静无声,有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
他捂着胸口吐了大口血,这才终于撑不住似的,摔在地上。
“下手真狠。”风枕眠蜷缩在地上,艰难从虚空戒中掏出丹药。
其实回青云宗治疗,他的伤能好得快些,但风枕眠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重伤暴君,就是为了抢出一些时间,去完成他该布的局。
因此,时间外成了他最好的选择,毕竟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外面慢了很多。
风枕眠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才终于将身上的伤口愈合,他看着自己掌心那浅浅的金光,握紧了拳。
“这些神力,到底是从哪来的?”风枕眠疑惑道:“难不成,是殿下的?”
可殿下若是拥有神力,也没必要舍弃真身,步入轮回。
风枕眠没有疑惑太久,他再次整理了下思绪,抬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法印。
金色的华光在空中交织,原本静止的河水在华光照耀下突然开始流淌。
一开始只是微微流动,后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也在这时,风枕眠再次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了进去。
“终于出现了。”他看着漩涡形成,低低说了一声,“轮回境。”
漩涡之上,浮现了一幕幕过往。
那些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都浮现在眼前。
等到画面结束,浪花翻涌,风枕眠再次跳进了漩涡。
……
修真界并不是一直和平的。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尤其是在世界上资源有限,又分配不平时,这种纷争就会加剧。
几百年前的西方修真界,处处充满着战火。
具有年代感的中世纪房屋上满是血迹,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也填满了死亡与恐惧。
这并不是风枕眠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但每一次都格外心惊。
他依旧穿着一袭白衣,在这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不少人朝他投去目光,有好奇,有疑惑,也有不少蠢蠢欲动。
他们贪婪的目光一寸寸丈量着风枕眠,眼中更是明晃晃写着“打劫”两个字。
这对风枕眠来说是个挺新奇的体验,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打劫他。
乱世很难太平,有些人是天生恶人,但也有不少是被生活逼上绝路。
风枕眠察觉到身旁人的蠢蠢欲动,打算先看看这是那一类人。
若是前者,他就惩奸除恶,若是后者,他就日行一善。
那人的动作很缓慢,可能是怕打草惊蛇,也可能是饿了很久没有力气。
风枕眠思索了片刻,停下脚步,假装在辨别方向。
这显然是个抢劫的好机会,那人加快脚步,脏兮兮的手即将碰到风枕眠衣服的瞬间,一根藤蔓突然出现。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藤蔓掀翻,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雪上加霜。
他发出几声痛苦的□□,风枕眠低头看了看那人,又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晏清。
“他想偷你东西。”晏清长长的银发被束起,许是怕暴露身份,藏住了自己的尖耳朵。
好巧不巧,他也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
“是吗?”风枕眠本来就打算去精灵之森,现在遇到晏清,也算是免了一桩麻烦事。
他顿时就忽略了那个想偷东西的人,朝着晏清露出个笑,“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如这样,我请你吃顿饭吧?”
此时的晏清明显涉世未深,他晃了晃脑袋,马尾随着动作晃荡。
那张好看的脸上满是骄矜,“不用了,行侠仗义,从不收取报酬。”
他说着就准备离开,风枕眠怎么可能就让他这么走了。
“这位兄台。”风枕眠抓着晏清的手腕,做出一副柔弱的模样,“你既行侠仗义,能不能帮我个忙?”
晏清作为一个热心市民,听到这话责任感又上来了,他立马回头看着风枕眠,被那人艳丽的五官晃了一下。
回过神时又正色道:“当然可以,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
不等风枕眠说话,他又小小声说了句,“我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这张脸,总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而且莫名的,他觉得这张脸上的表情不太对。
或者说,这张脸上就不应该有表情。
“我是来投奔我表哥的。”风枕眠之前看晏清和殿下演了那么多世,自然知道精灵最喜欢什么。
晏清喜欢他柔柔弱弱的模样,他也不介意扮演一下。
“但我迷路了,现在也联系不上表哥了。”风枕眠硬生生把眼尾给搓红了,拉着晏清的手继续矫揉造作的,“我没想到西方如此危险,也没来得及带些侍卫……”
他看着晏清,眸中水光潋滟,“你能不能在这段时间保护我一下?”
说着,风枕眠又从袖子里掏出个金元宝,“我可以给你报酬。”
晏清本来就对“美人落泪”没有抵抗力,就算这个美人过于大鸟依人,但他足够美。
眼下看到金元宝,就更是心动了。
精灵一族的财富并不少,但晏清是偷溜出来的,身上并没有钱。
他也不屑于做那些欺骗人的勾当,只能自食其力,去打各种工。
可现在是战火纷飞的乱世,人们连活着都成了一种奢望,自然也没多少产业能存活。
“好。”晏清轻咳一声,目光几乎是黏在了那块金元宝上,“你放心,在找到你表哥之前,我绝对会保护好你的。”
乱世也意味着危险,找保镖的人并不少,而那种身手好的保镖更是千里难求。
晏清之前也想过去当个保镖,但每次那些雇主看到他就拒绝了他——理由还都是他长得太瘦弱了,一看就保护不了人。
气得晏清差点一藤蔓朝他们抽过去。
“你很有眼光。”晏清终于是将眼神从元宝上扯了下来,然后迅速进去了自己的工作状态,“你表哥在哪啊?”
“不急。”风枕眠将元宝收了起来,“我饿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晏清自然不会拒绝,毕竟他已经啃了好几天的馒头了。
他带着风枕眠朝饭店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几步,忽然又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
一回头,什么也没看见。
“看什么?”风枕眠问他。
“没事。”晏清耳朵动了动,难得疑惑,他是听错了吗?
在两人走远后,一直躺在地上的那人看着手里的一小块金子,眼泪滑落。
西方修真界并没有将他们与普通人分开,也因此,在战火纷飞中,还有许多流离失所的普通人。
两人的白衣纤尘不染,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那些贪婪的目光也不断黏在他们身上。
然后被晏清一一挡了回去。
到达饭店时,晏清终于松了口气,“要不你还是换一件衣服吧。”
他说:“你穿这一身实在是太招摇了。”
万一他不在,这人不就成了移动的靶子?
风枕眠漫不经心地勾选着晏清喜欢吃的菜,听到这话,再次白莲花附体,“这样吗?可是我很喜欢这件衣服啊……”
他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晏清哥哥肯定不会害我,那我还是不穿了吧。”
这委屈的模样,让晏清的良心一阵作痛。
我在说什么?
晏清懊恼,眼前的人是雇主,是金主爸爸!
金主爸爸花了钱雇他,他就应该尽职尽责保护他。
要是连喜欢的衣服都不能穿,谈什么保护?
晏清自我洗脑了一番,再抬头时,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想穿就穿,只要我在,就肯定不会让你受伤。”
顿了顿,晏清的声音忽然又小了不少,“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这样……我要是不在,你穿成这样,会有很多人伤害你的。”
一是因为风枕眠穿得富贵,容易被打劫。二则是因为风枕眠长得好看,还容易勾起某些人邪恶的想法。
风枕眠乖巧点头,随即又开口道:“那,晏清哥哥会有不在的时候吗?”
他看着晏清因为自己那一声“哥哥”红了耳朵,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哥哥,不要离开我好吗?”
第二六八章
晏清一直都是精灵一族里最喜欢读书的精灵。
即使他是精灵王, 拥有其他精灵所没有的深厚修为,也并没有放弃读书。
眼前的风枕眠就像是他在书里看到过的狐狸精,一颦一笑都带着蛊惑。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笑意, 眉眼弯弯,看上去更像一只偷到葡萄的狐狸。
晏清差点就忍不住点头答应了, 那个“好”字在嘴里绕了一圈, 又被晏清咽了回去。
“我记得……我只保护你到你找到你表哥?”那个金元宝已经躺在了晏清兜里,他摸了好几次, 大脑逐渐清醒,“一直保护你可是另外的价钱。”
风枕眠也没指望晏清会现在就答应,精灵入了轮回, 此刻并没有记忆。
但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多世的因果, 那份牵绊是不会磨灭的。
“好吧。”风枕眠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看来我们只是单纯的金钱关系。”
这话听上去怪怪的。
晏清皱了皱眉,一抬头看见风枕眠的表情, 又把反驳的话咽回肚子里。
见了鬼了,他似乎……很不忍心看到风枕眠做出这种落寞的表情。
晏清忽然想到什么, 皱着眉问风枕眠道:“你该不会给我下蛊了吧?”
不然他这么冷漠一只精灵,怎么可能老对人心软啊!
书上说的东方神秘力量, 诚不欺精灵。
风枕眠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瞧着晏清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又没忍住笑了一声。
“哥哥再说什么啊?”风枕眠当年被晏清拉着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读书人,期间晏清可能是被某些故事荼毒太深,总觉得有小绿茶会害他。
还特意拉着风枕眠,让他学习绿茶的惯用手段。
当时风枕眠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好了, 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我就随口说说。”晏清摸摸鼻子,莫名心虚。
刚好这时服务员端着菜走了过来, 也算是救了晏清。
风枕眠看着两颊塞得鼓鼓的晏清,没有再说什么。
他并没有多少胃口,但见晏清吃得开心,便也多吃了两口。
吃饱喝足,晏清这才想起了正事,“对了,你表哥住哪的?”
他开始就问了一遍,但风枕眠说先吃饭,就没有回答他。
“不着急。”风枕眠伸了个懒腰,一副困倦的模样,“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在说。”
饭店旁边就是旅店,据说是一位修士开的,能确保住进来的客人的安全。
价格也是出奇的高。
因为是修士,普通的金子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少作用,而灵石大部分普通人又没有。
晏清听着“一千灵石一晚”的价格,差点想说句“你他爹是在打劫吧”,但考虑到在别人的地盘不能太嚣张,又默默咽了回去。
风枕眠倒是有这个钱,他摸着下巴思索一番,又转头对着晏清做出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晏清哥哥,我身上的钱不够。”
“那我们不……”
晏清话还没说完,风枕眠又开口道:“你愿意和我挤一挤,住一间房吗?”
后半句话被晏清咽了回去。
他本来想说,那就不住了,随便找个普通的旅店,他也可以保护风枕眠。
但听说这家旅店的床垫,特别舒服。
晏清心里一阵天人交战,疯狂告诉自己,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不太好。
一边又忍受不住床垫的诱惑。
“风枕眠一个普通人能对我做什么。”晏清自我洗脑,“他要是敢做什么,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半神族。”
晏清打量了一下风枕眠瘦弱的身躯,觉得自己一拳打十个风枕眠完全不成问题,这才矜持的点了点头,“你是雇主,我听你的。”
风枕眠没戳穿他,交完钱登了记以后带着晏清上了楼。
“你不是叫风枕眠吗?”晏清疑惑,“为什么那上面写得不一样?”
风枕眠留的名字自然是风不渡。
“混迹江湖,总归是要个艺名的。”风枕眠面不改色地胡扯,“不然以后不想混了,退隐江湖以后仇家来寻仇怎么办?”
晏清摸着下巴思考一番,觉得风枕眠说的有几分道理。
“我也要个艺名。”晏清说:“你帮我想想。”
他觉得东方那些人取名都挺好听的,当然,也可能是他有个东方名的原因。
风枕眠没想到晏清会说这种话,他没忍住又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笑着说:“我们东方有句古话,叫贱名好养活。”
“不如就叫大强吧,晏大强。”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房间。
到底是花了一千灵石,屋子虽然小了点,但陈设什么的都很不错。
尤其是那张床,一看就很好睡。
晏清直接一个猛扑,在床上滚了一圈,又抱着被子蹭了蹭,这才抬起头说,“大强?”
大,在东方是很厉害的意思。
强也是如此。
大强,说明他超级厉害。
晏清看了风枕眠一眼,觉得这个东方人很有水平,“这名字不错。”
风枕眠:……?
风枕眠都做好晏清和他闹一通的准备了,结果听到了这种话。
他脸上的表情差点裂开,看晏清的眼神也怎么都不对劲,“你……喜欢?”
“喜欢啊。”晏清理直气壮,“我本来就超级厉害。”
风枕眠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是真的没想到此时的晏清还没有审美,做了挺大一阵心里纠结以后,才艰难开口说:“你喜欢就好。”
“叫我大强。”
“大强……”
风枕眠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拿着浴巾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吧。”晏清在外奔波了好几天,虽然有洁净术,但还是会有种莫名的心理作用。
他想好好泡个澡,这会花很多时间。
普通人是很脆弱的,熬夜也可能让他们死掉。
他可以等风枕眠睡了再去泡澡。
晏清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自己还贴心的保镖了。
此时,浴室里。
风枕眠在水流中将头发往后捋了捋,再次整理了一下思绪。
轮回境中信息不少,即使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真正看到的那一刻还是被震惊到了。
他看见了这一世,世界一次又一次的毁灭。
就像“风不渡”曾经留给他的考试一样,即使改变了上一个节点,但还是会因为另一个事件的发生而毁灭。
在这一次次重启中,米利尔每一次都为他献祭生命,窥探天机,形成命运纠缠。
水流不断冲刷,头发逐渐变得笨重。
风枕眠被头发的重量拉扯回神,转头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苦笑一声,“还真是艰难的一战啊。”
他没有在浴室里耽误太久,正准备出门,忽然又想起什么,将自己的浴袍拉松了些。
头发还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落下,在胸口处滑出一道水痕,又消失不见。
十分引人遐想。
风枕眠满意点头,出门的瞬间又换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
“我洗好了。”甚至连声音都夹了不少。
晏清正摸着那块金元宝畅想自己作为有钱人的美好生活,听到这话下意识转头,刚好看到了风枕眠那白花花的胸口。
水珠落在紧致结实的腹肌上,将曲线勾勒得更加分明。
□□。
这人绝对是□□的高手。
精灵一族本就颜控,晏清作为精灵王,颜控的程度只高不低。
再加上风枕眠刚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很难让精灵保持冷静。
“忍住。”晏清告诫自己,“你是偷跑出来游历的,游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忍住诱惑。”
“再说了,风枕眠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就意味着,他会经历生老病死。
晏清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看到的老头,又看了看风枕眠,陷入沉默。
完了。
晏清面无表情,他可能真的被风枕眠下蛊了。
不然怎么会觉得就算是老头,风枕眠也是最帅的那个老头。
风枕眠看着晏清的表情几经变化,没忍住笑了笑,他眨眨眼,依旧无辜,“哥哥,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晏清甚至觉得这人是故意叫哥哥勾引他。
他轻咳一声,故作正色,“你的头发,赶紧擦干。”
人类是很脆弱的。
湿着头发睡觉,很容易感冒。
“哦。”风枕眠用帕子擦了两把,忽然又道:“哥哥能不能帮我擦啊?”
晏清:……
他就知道,这人在勾引他!
“我是正经精……正经保镖!”晏清抓起一旁的浴袍就往里走,嘴里还嘀嘀咕咕道:“就算你长得好看,这也是另外的价钱!”
说完,就逃似的进了浴室。
可能是太过心虚,门还被摔得发出一阵巨响。
风枕眠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人类都这么可怕吗?”晏清按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话,“之前遇到的人也不这样啊。”
他也没有泡澡的心情了,站在淋浴头底下不断思考,“应该是东方人都这么可怕。”
在西方,一直有些关于东方神秘力量的传言。
“诡计多端的东方人。”晏清哼了一声,他才不会那么容易上当呢。
这人肯定是看他长得好看,想坑蒙拐骗他。
晏清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才出去,甚至思考了一下如果风枕眠还勾引他,自己该怎么办。
但他推开门时,外面安安静静的。
风枕眠已经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晏清顿时松了口气,心里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他蹑手蹑脚朝床边走去,看见风枕眠湿漉漉的头发时,脸一下沉了下来。
“搞什么?不是说了要把头发弄干在睡吗?”晏清伸手抓着风枕眠的头发,用灵力把它烘干,“摸着还挺舒服。”
风枕眠睡了,他也没什么事干。
这几天赶路的疲惫感上涌,晏清也闭上了眼睛。
也在这时,身旁的人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热意从身后传来——
风枕眠环住了他。
第二六九章
腰上的手存在感太强, 晏清当时就睁大了眼睛。
可风枕眠依旧紧闭双眼,明显还在睡梦中。
“搞什么?”晏清嘴角抽了抽,“人类……东方人都这么随便吗?”
书上不是说东方人最含蓄保守了吗?
晏清犹豫了好几秒, 最终还是没把风枕眠的手拿下去。
他换了个姿势,减弱呼吸, 把脑袋埋进风枕眠颈间吸了两口, 这才满意的闭上眼睛。
风枕眠身上,有一股很熟悉, 他也很喜欢的味道。
“这次就不算你另外的价钱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呼吸逐渐均匀。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也可能更久, 熟睡的风枕眠缓缓睁开眼睛, 低低说了句“笨蛋阿晏”,随即搂着晏清再次睡去。
一夜安宁。
清晨的眼光透过玻璃窗,在地面落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晏清哼哼唧唧地醒来,扭动身体时忽然意识到不太对劲。
他睁开眼, 被风枕眠的美颜贴脸暴击。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心情欣赏——
晏清整只精灵,正以一种八爪鱼的姿势缠在风枕眠身上。
“???”
晏清像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他匆忙转过身,热意翻涌,一直红到了耳根。
“我睡觉这么不老实吗?”晏清疑惑,他不是一直都睡得挺规矩的?
晏清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朵,秉持着绝不内耗自己的原则,将锅甩给了风枕眠, “肯定是这个诡计多端的东方人又做了什么。”
他越想越气,慢腾腾转过身, 朝着风枕眠伸出的罪恶的魔爪。
不过还没碰到,风枕眠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
晏清做贼心虚,当时就收回手,一个鲤鱼打挺想逃离现场,结果忘记了头顶有个柜子的事情。
“砰”得一声响,一听就是颗好头。
“呜……”晏清当时眼泪就出来了,但想到风枕眠还在这,他又把呜咽声咽了回去。
风枕眠不觉好笑,他做出一副刚睡醒的迷茫脸,看着晏清问:“怎么了?”
“没事。”晏清咬牙切齿。
起床太激动,脑袋撞到柜子这种事,一听就不是一个合格保镖能干出来的。
他可不想上任第一天就被解雇。
风枕眠也知道晏清死要面子这习惯,精灵身体强壮,碰这一下也顶多是疼一会。
他揉了揉眼睛,继续扮演无辜。
只是在起床去洗漱时,偷偷留下了晏清最喜欢吃的灵果。
“现在能说了吧?你表哥住哪的?”
风枕眠正慢条斯理吃着面包,听到这话抬起了头,“哥哥,你好凶啊。”
晏清:……
晏清吸了口气,在心里告诫自己好一番,这是金主,不能揍。
然后又夹着嗓子开口,“亲爱的雇主,请问您表哥住在哪的?”
风枕眠对他的服务态度很满意,也没有继续在晏清的理智边缘反复试探。
他指了个自己要去的方向,“现在就出发吧。”
晏清点点头,将灵果塞进嘴里,朝外走去。
战火纷飞的人间处处充满血腥,两人都不喜欢这个味道,但他们谁也没办法阻止。
晏清看着一旁断腿的小女孩,犹豫再三,还是替她治疗了断腿。
“这种日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他能救这个小姑娘一次,也只能救她一次。
风枕眠心里也闷闷的,这场战争,他在赫尔斯的记忆中看到过,只是被他对斯狄安感情给盖过去了。
听到这话,他思索了一下,说:“大概,还要一百多年。”
血族与人类的战争,持续了一百多年。
“这么久?”晏清皱眉,“就算是和平年代,这些人也很难活到一百岁。”
他们只是普通人,什么也做不了的普通人。
风枕眠看着晏清,没有说话。
之前他一直觉得晏清冷心冷情,并不在乎人类,可仔细想想,殿下亲手养大的精灵,又怎么会不在乎呢?
“走吧。”风枕眠拉了拉晏清的手,“这种事,不要看太多。”
当他们无力改变时,看这些东西无疑是自我折磨。
晏清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没有自我内耗的习惯,又看了小女孩一眼,继续拉着风枕眠往前走。
这一路上对风枕眠虎视眈眈的人并不少,风枕眠也十分配合,一路上都做出一副大鸟依人的害怕模样。
搞得晏清保护欲疯长,揍了不少人。
快要天黑时,他们终于到达了一个小镇。
“这里,不太对劲。”进入小镇的瞬间,晏清就察觉到了什么,他将风枕眠护在身后,往四周看了看,“你要跟紧我,千万别乱跑。”
“知道了。”风枕眠十分乖巧,只是抬眸时眼里满是冷漠。
这个小镇因为地势偏僻,并没有被战火波及,但整个小镇都被怨气包围。
这里,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你们是谁?”小镇的居民陆陆续续出来,将他们俩团团围住。
即使没有战火,乱世中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似乎从来没吃过饱饭。
但他们手里又都拿着武器,眼睛里也满是冷漠,看上去很是违和。
晏清皱了皱眉,正想开口,风枕眠却是突然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随即,将他拉到了身后。
“抱歉,我和哥哥是路过这里,并没有打扰大家的意思。”风枕眠朝那些居民笑了笑,许是态度温和,那些人也没有了刚刚的警惕,“请问镇上有没有能歇脚的旅店?”
他从虚空戒里掏出了一小块金子,“我们会付钱的。”
乱世黄金盛世玉。*
在这种乱世,黄金永远是流通货币。
那些人看见金子的瞬间,眼里迸发出贪婪的光,其中一个握着铁锹的人率先开口,“镇上已经没有旅店了。”
见风枕眠耷拉下眉眼,他又急忙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住在我家。”
风枕眠抬眸看他,脸上满是纠结,“会不会太打扰了?”
男人死死盯着风枕眠手里的金子,咽了咽口水,“不打扰,我的房子是镇上最大的,空了好几间客房。”
风枕眠没立马答应,而是看了看那些居民的表情。
他们依旧垂涎着那块金子,但都不敢说话。
看来,这人是镇里管事的人。
“好啊。”风枕眠笑了笑,将金子递了过去,“那就麻烦你了。”
那人叫阿伦,是镇长的儿子。
他的确没说谎,他的房子的确是镇上最大的,但也只有个大了。
这个镇上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
“这是客房。”阿伦脸上挂着笑,“你们自由分配吧。”
刚好两间客房,也刚好两个人。
晏清正准备说什么,风枕眠再次拉了拉他的手。
“不用这么麻烦。”风枕眠笑了笑,“我胆子小,一个人睡不着。”
他说:“我和哥哥住一间就行。”
风枕眠现在叫哥哥是越来越顺口了。
阿伦看了他一眼,倒是也没说什么,“你们先休息一会吧,饭做好了我来叫你们。”
说完,他就离开了。
风枕眠在他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
“他们,感觉怪怪的。”晏清皱眉,“这个镇子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精灵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个镇子一定有问题。
风枕眠刚想说这里怨气很重,嘴巴张开的瞬间,又想起自己现在的人设。
他顿时改了口,继续扮演柔弱绿茶,“那哥哥可得保护好我。”
晏清应了一声,又没忍住看了风枕眠一眼。
他觉得风枕眠也怪怪的。
莫名的,他就是觉得这人不应该……这么柔弱。
晏清难得怀疑起自己的直觉,但他也没说什么,“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出什么事的。”
入夜以后,镇子里安静得可怕。
阿伦他们做饭的速度很快,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战争年代并没有多少食物的关系。
晏清看着面前那些让人毫无食欲的饭菜,拿叉子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
“吃吧。”阿伦还有个老婆,叫莉娜,同他一样,莉娜也是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风枕眠倒是没那么挑食,以前跟着景辞三天饿九顿,也根本没有挑食的条件。
“阿伦哥。”饭桌上是最好套话的,风枕眠叉起根干瘪的青菜,“镇子里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状似无意道:“怎么我们今天进来的时候,那些人都那么……”
似乎是没想好形容词,他停顿了好久才说:“都那么凶啊。”
“这个,不怪你。”阿伦叹了口气,“是因为最近我们镇上总是死人。”
他们这个镇很偏,也很穷。
因为偏僻,他们幸运的躲过了战火,也因为穷,他们饿死了很多孩子。
死亡常年笼罩着这个小镇。
“最近也是饿死的?”风枕眠问。
阿伦摇摇头,“当然不是。”
饿死,在这个镇上已经是件很寻常的事了,他们根本不会因此感到恐惧。
阿伦抬头看着他们,那双深绿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绝望,“最近的人,都是被咬死的。”
那些人身上全是被撕咬过的痕迹,尸体也破破烂烂的。
镇上的居民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死法,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
他们有的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有的则是连夜逃跑,但还没跑出镇子就被抓住了。
死亡始终笼罩着他们。
风枕眠摸着下巴,正思考着什么,阿伦又开口道:“你们来的也挺不巧。”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说:“今晚……应该又是个杀人夜。”
第二七零章
死亡的恐惧又一次笼罩, 阿伦完全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他端着盘子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风枕眠,最终抿了抿唇, 什么也没说。
能说什么呢?
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又哪有闲心在意别人。
要是能活过今晚……等到明日, 他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
阿伦摸着口袋里的那块金子, 之前是没钱寸步难行,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终于有钱了。
至于跑出去会不会被抓……
与其坐以待毙, 不如放手一搏。
反正横竖都是死,他倒不如堵上一把。
阿伦和莉娜都离开了,客厅里一下安静了不少。
晏清终于不用掩饰自己对这些饭菜的嫌弃, 用叉子戳了戳那黑乎乎的菜, “这东西能吃吗?”
“能。”风枕眠回他,“但不好吃。”
娇生惯养的精灵肯定是吃不惯的。
“不好吃为什么还要吃?”晏清还没有在人间游历太久,他见过战火, 也见过苦难,却并未真正深入了解过现在这个世界。
对于人间的认知, 更多的是来自于他曾经看到的那些故事。
“因为他们只有这些吃的。”风枕眠看着那干瘪的菜,把它塞进了嘴里。
这菜缺少水分也就罢了, 还没有一点调味品调味。
能把它煮熟已经是阿伦他们最大的努力了。
风枕眠看过不少人间的苦难,却依旧不能坦然面对。
之前他以为是自己的共情能力太强,现在才知道,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无法坦然面对这些事情。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风枕眠苦笑一声,他已经不是殿下了。
晏清似乎是察觉到了风枕眠低落的情绪,他犹豫了一下, 按住风枕眠的手,“别难过了。”
他说:“我可以给他们留下种子, 教会他们耕种。”
这样,他们就不用在吃这些丑陋的叶子了。
“阿晏真是善良。”风枕眠笑着说了一句,没再说别的话。
精灵还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也没必要戳破他对人间的幻想。
风枕眠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了眼那些黑乎乎的菜,又掏出几个灵果递给晏清,“不喜欢吃就不吃了。”
“你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吗?”晏清接过灵果,很是疑惑。
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灵石和灵果呢?
“阿晏觉得我是什么?”风枕眠面不改色,还想在说些什么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两人迅速回过头,晏清将几颗灵果全塞进嘴里,含糊开口,“窝粗去康康。”
说完,他就消失在风枕眠眼前。
风枕眠愣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暴露自己的修为。
思考了好几秒,他起身朝外走去。
能晚点暴露就晚点,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晏清安全的基础上。
屋外,一个黑影抓着个居民朝外飞去,晏清见状,迅速放出藤蔓阻拦。
那个黑影动作一滞,回头看向晏清。
他的身影被黑雾笼罩,唯独露出双猩红的眸子。
晏清盯着他的眼睛思索片刻,又将目光落在居民血淋淋的脖颈上,“血族?”
眼下血族和人类的战争进行得火热,有个血族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黑影并没有回答,猩红的眸子依旧一眨不眨盯着晏清。
这眼神让晏清十分不适,藤蔓蠢蠢欲动,但又被他压制住了。
他是只很有礼貌的精灵,讲究先礼后兵。
“放开他。”晏清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说得软绵绵的,没有丝毫震慑力。
那个黑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是挑衅,也可能是其他,居然对着晏清张开了自己血淋淋的嘴。
两颗尖尖的牙格外显眼。
“血族!”晏清表情里的嫌弃毫不遮掩。
精灵为半神族,属于光明。
血族则是被神明抛弃的种族,常年生活在阴暗的角落。
没有光明会喜欢黑暗。
黑影当时就闭上了嘴,喉中发出着“嗬嗬”的声音。
他将手里昏迷不醒的人扔了出去,朝着晏清扑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瞬间纠缠在一起。
风枕眠看了一眼,确定晏清能应付,这才去看那个被扔出去的居民。
他的生命体征已经很微弱了,呼吸变得很缓慢。
脖颈上被咬出两个血刺啦胡的大洞,鲜血汩汩而出,也不知道淌了多久。
风枕眠抬手,浅浅的金光涌向大洞,止住血流,他又盯着那两个洞看了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不像是血族咬出来的伤口。
他毕竟也是见过血族亲王的人,在赫尔斯的记忆里也没少出现血族咬人的画面。
他们自诩优雅的种族,凶残是凶残了些,但在某些方面也确实“优雅”。
至少,他们吸血时咬出来的伤口还算是赏心悦目。
风枕眠抬手,扒拉了一下男人脖颈上的伤口,皱了皱眉。
与其说是吸血,这个伤口看上去更像是泄愤。
正思索着,那边晏清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往哪跑!”
风枕眠偏头看去,刚好看见黑影消失不见。
晏清本来想去追,但又怕是调虎离山之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去。
“他怎么样?”晏清看着那个脸色惨白的男人,皱了皱眉,“怎么咬成这样了?”
“不知道。”风枕眠摸了摸下巴,“或许这个村子里,还有秘密。”
如果真的是泄愤,那这些人肯定是做过些什么。
晏清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天色已晚,他有些困了。
抬手给那男人灌输了些生命力后,晏清打了个哈欠,“他死不了,我们回去吧。”
至少今晚,那个玩意不会再来了。
风枕眠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安顿好那个男人以后,转头跟着晏清进了房间。
“你这是做什么?”风枕眠看着晏清抱着被子,挑了挑眉。
“咱们孤男寡男的,睡一张床不太好。”晏清眨眨眼,绝不承认是自己睡姿不好,“我睡沙发。”
这个房间里有一个很窄的小沙发,晏清睡上面估计得把自己打个对折。
“都是男的,能有什么不好?”风枕眠依旧是那副一脸无辜的表情。
晏清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读书人,脑海里当时就浮现出了好几种风格的著作。
他小脸通黄,轻咳一声后故作正经说:“我太好看了,怕你对我图谋不轨。”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心虚,他是长得好看,但风枕眠也不差。
晏清的脸又一次红了个彻底,他不想听风枕眠的话,直接跳到沙发上用被子捂住脸。
风枕眠看着他这模样,嘴角止不住上扬。
又是一夜无梦。
晏清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一只精灵了。
他左右看了看,没瞧见风枕眠的身影,坐起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我怎么睡到床上了?”
屋子里除了他就是风枕眠,是谁干得显而易见。
令晏清疑惑的是另一个问题——
风枕眠是怎么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把他抱到床上去的?
“我睡觉有这么沉吗?”晏清皱眉,他只有在精灵之森的时候才睡得这么沉过。
因为那是他的家,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
“……那个弱不禁风的普通人类怎么可能让我感到安全!”晏清晃晃脑袋,“一定是该死的东方力量。”
他下楼时,风枕眠和阿伦正坐在餐桌上聊着什么,莉娜站在窗户边,沉默地看着窗外。
“醒了?”风枕眠看着他,将面包推了过去,“过来吃饭。”
这种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让晏清很不舒服,他张了张嘴,又没有反驳。
这是金主。
晏清告诫自己,不可以得罪金主。
他泄愤似的咬了一口面包,表情一顿,眼睛都亮了。
吃了昨天的糟糠以后,这面包简直美味。
风枕眠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勾了勾,不枉他大早上出去跑这一趟。
“你们确定,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风枕眠敲敲桌子,看着阿伦。
这里的村民很穷,也很贪婪。
而贪婪的人总是容易被收买。
就像当年的落霞小镇。
“没有。”阿伦摇头,“我们是很穷,也很贪,但我们从来没有越过那条底线。”
并不是所有的穷人,都会走上歧路。
“如果我们真的那么贪婪,你现在也不会好好坐在这。”
在风枕眠拿出金子的瞬间,就该被他们撕成碎片了。
这也确实是一个有力的说服点,不过风枕眠并没有完全相信。
那双黑色的眸子没有任何感情,一如他冷冰冰的声音,“因为你们害怕。”
“黑眼在西方代表不详,你们害怕我。”
“那我们更应该将你赶出去,或者是杀掉。”阿伦并没有踩坑,“再说了,黑色的确不详……可你是东方人。”
那些东方人本就是黑发黑眸,又有何不详?
风枕眠摸着下巴,阿伦不像是在说谎,但镇子里那么多人……他又如何确保每个人都干干净净呢?
“我们可以帮你们抓住那个……”风枕眠顿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个黑影。
阿伦偏头看他,自然而然地接上话,“你们能抓住那只血族?”
他们到底只是普通人,对修真界的物种没有太多认知。再加上最近人类与血族的战争愈演愈烈,一只血族在此作恶也合情合理。
风枕眠懒得辩驳,他点了点头,“我们可以抓住那只血族。”
“但前提是,你们这里的人,的确没有做坏事。”
风枕眠看着阿伦,“如果被我发现……你们将付出代价。”
第二七一章
小镇已经死了很多的居民了。
昨夜是个难得的平安夜, 一直笼罩在他们头顶的死亡被戳出个口子,大家也终于是能喘息两口。
风枕眠和晏清走在镇子荒凉又破败的街道上,观察着那些来往的人。
他们看上去都很正常, 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对下一次劫难到来的忧愁。
“好像没什么异常啊。”晏清发了个哈欠, 手里抓着把从风枕眠那里顺来的瓜子, “你确定自己没猜错?”
“不确定。”风枕眠的视线从前到后扫了一圈,依旧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些人都是普通人, 风枕眠不觉得他们能骗过自己。
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不对。”
风枕眠皱眉, “那个有问题的人, 应该早就死了。”
如果他是那个来复仇的黑影,肯定会首先报复伤害自己的人。
第一个死亡的居民,肯定是那个有问题的人!
晏清自诩是见多识广的读书人, 但他读的书也挺挑剔,只喜欢看那些缠缠绵绵的爱情故事。
但凡带点脑子的故事, 他都不会分去一个眼神。
他不想显得自己很蠢,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又问:“那我们现在要干嘛?”
“先回去吧。”风枕眠叹了口气,既然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么就只有那个黑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阿伦家中后,他再次询问了那个黑影作案的频率,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
晏清懒得动脑,又坐在一旁开始吃了起来。
而阿伦则是盯着风枕眠, 好几次欲言又止。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风枕眠骤然回神, “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们真的能抓住那只血族吗?”阿伦眸子里有希冀,也满是挣扎。
他是这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活下去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
“当然。”风枕眠很是自信,“昨晚不就没人死。”
可你们也没抓住啊。
阿伦在心里小声逼逼了一句,也没敢说出来。
能从那只血族嘴里将人救下,足以说明风枕眠和晏清确实有两把刷子。
“我们需要做什么?”他问。
风枕眠没回答,而是朝晏清看去,“你会不会隐藏气息的魔法?”
“当然。”晏清骄傲,“我很强的。”
风枕眠点点头,他倒是可以给这些居民一些符纸,但那样会暴露他修士的身份。
他还没玩够,并不想这么早就暴露。
“等到那天夜里,阿晏隐藏镇子里所有人的气息,然后我去做那个诱饵。”风枕眠安排道:“在他来抓我的时候,阿晏趁机抓住他。”
“不行!”晏清拒绝,“这样你太冒险了。”
眼前这人可是他的雇主,万一出什么意外,他找谁要钱去?
风枕眠像是早有预料,他看着晏清笑了笑,“哥哥会让我出意外吗?”
他对晏清的称呼从“晏清哥哥”变成“阿晏”后就再也没变回去,此刻又一次唤出那个称呼,打了晏清个措手不及。
搞什么?
晏清面无表情,好端端的,撒什么娇啊!
晏清在外的人设一直是“我很强我超强”,这种时候也不可能自砸招牌。
“有我在,你当然不会出意外。”晏清嘴里那个“但是”还没说出口,风枕眠就笑着打断了他,“那不就行了。”
风枕眠朝他眨眨眼,“我怕疼,阿晏可要保护好我啊。”
这个潦草的计划就这么被风枕眠愉快的决定了。
气得晏清单方面和他绝交了十分钟。
时间一晃,很快就来到了那天夜里。
绿色的华光在空气中散成星星点点,那些居民的气息顿时被掩藏了大半。
风枕眠伪装成了阿伦,就这么大摇大摆坐在窗户边。
今夜月光皎洁,他看着穿透树叶罅隙的光,心情舒畅。
“嗒—嗒——”
水滴声响起,血腥味也在此刻填满空气。
风枕眠像是受到了惊吓,惊恐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血淋淋的嘴。
“杀了你。”黑影的声音沙哑刺耳,有种指甲剐蹭黑板时发出的声响。
“求求你,放过我。”风枕眠的演技在晏清的锻炼下有了质的飞跃,他脸上的惊恐几乎凝为实质,甚至做出了两腿一软摔在地上的高难度动作。
黑影并没有因为他的求饶而留情,眸子更加猩红,“去死吧!”
他慢腾腾往前,黑雾扩散,将风枕眠笼罩在其中。
一步,两步,三步……
风枕眠一边维持着惊恐的表情,一边看着黑影与自己的距离。
在他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时,风枕眠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黑色的眸子与猩红的眸子四目相对,风枕眠朝着他笑了笑,“你上当了呢。”
黑影还来不及反应,脚下的魔法阵骤然迸发出一道刺目的光。
无数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黑影捆得结结实实。
“别挣扎了。”晏清从黑暗中走出来,“你的修为不如我。”
看见晏清的瞬间,黑影就停止了挣扎。
不知道为什么,晏清总觉得那双猩红的眸子里填满了委屈。
“你还委屈上了?”晏清十分不爽,“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大晚上在这加班。”
困倦使精灵暴躁,晏清也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精灵,当时就朝着黑影踹了一脚,只听“咚”得一声,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听那一声响就知道,黑影摔得不轻。
风枕眠在心里为他默哀了一秒,忽然间又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抬头看向晏清。
精灵也忽然变了脸色,他蹲下身抓起黑影的脑袋,语气顿时冷了下来,“你身上,怎么会有精灵一族的气息!”
他虽在人间游历,但从未参与血族与人类的争端。
其他的精灵不喜杀戮,也不愿意被打扰,都老老实实呆在精灵之森里,并未出来。
那一瞬,晏清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种可能,每一种都让他无比愤怒。
他的脚还踩在那个黑影身上,情绪上涌,脚上的力气也大了不少。
然而黑影却是怎么也没吭声,那点浅淡的,属于精灵一族的气息也消失不见。
晏清更气了。
“阿晏。”风枕眠拍了拍晏清的胳膊,“冷静一点,你要是现在把他弄死了,线索可就断了。”
晏清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作为精灵王,最难以接受的就是有人伤害自己的族人。
“阿晏。”风枕眠又唤了他一声。
晏清深吸口气,也是用了很大力气才平静下来。他收回脚,盯着黑影看了好几眼,最后闷闷说了句“知道了”。
风枕眠这才将目光又一次落到黑影身上,“你为什么不说话?”
之前还以为黑影是哑巴,但方才他又开口讲了话。
只是在晏清进来以后,黑影就再也没开过口。
风枕眠摸着下巴思索片刻,“你不想在他面前说话。”
黑影依旧安静,甚至在风枕眠说出这话以后,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大概,是怕泄露情绪。
风枕眠不觉好笑,这黑影的红眼睛跟两个大灯笼似的,能泄露什么情绪?
他想了想,又问:“你怕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黑影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翻脸。
“你什么态度!”晏清撸起袖子又准备给黑影一脚,再次被风枕眠拦住。
风枕眠捏捏他的爪子,“阿晏,别这么暴躁。”
晏清瞪着他,紫色的眸子也有些委屈,“他伤害了我的族人!”
“这不是还没确定吗?”风枕眠安抚他,“精灵一族为半神族,实力不俗,不会那么容易被伤害的。”
晏清勉强压下了怒火,盯着那个黑影一阵磨牙。
风枕眠无奈摇头,他也是没想到现在的晏清会这么……活泼。
也挺好。
风枕眠想,总比轮回时死气沉沉的模样好。
“喂。”风枕眠觉得一直让黑影趴在地上不太好,于是将人拉了起来。他蹲下身,看着那双灯泡似的红眼睛,问:“村子里的人是不是欺负你了?”
黑影并没有看他,而是一直盯着晏清。
他视线的存在感属实强烈,晏清皱了皱眉,正想说话,黑影忽然点了一下头。
莫名的,他觉得那双眼睛更委屈了。
“你杀了那个欺负你的人,对吗?”风枕眠继续问。
黑影迟疑了一下,再次看向晏清,似乎是很纠结。过了好一会他才点点头,随即又垂下脑袋,看上去更委屈了。
风枕眠莫名有种在哄小朋友的感觉,他声音又放柔了几分,说:“那,能不能和我们讲讲发生了什么?”
他指了指晏清,“这个哥哥很厉害的。”
黑影犹豫的时间更长了。
“或者,你不想说,我们自己看也可以。”
对于受害者来说,让他们陈述当时发生的事,无异于二次伤害。
黑影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他张了张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嘶哑。
“可以。”黑影开口的瞬间,晏清就皱起了眉头。
精灵一族不仅颜控,还声控。
他们喜欢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黑影立马闭上了嘴,那股委屈如有实质。
“但。”黑影低下头,沙哑的声音很是刺耳,“只告诉你。”
他不敢看晏清的眼睛,往风枕眠身后躲了躲,“不……不告诉他。”
晏清当时就气得不行。
他是个见多识广的读书人,对绿茶深恶痛绝。
黑影的这个动作,明摆着就是最低级的绿茶挑衅。
偏偏风枕眠思考了一番,还真同意了,转头看向晏清说:“阿晏,你先出去一下吧。”
晏清气得差点口吐芬芳,他磨了磨牙,朝着那个黑影射去好几个眼刀,“死绿茶你给我等着!”
第二七二章
晏清离开后, 空气一下陷入安静。
黑影终于放松了下来,靠在墙上呆呆看着天花板,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风枕眠等了他一会, 见他情绪平静了下来,才开口道:“你认识晏清。”
这话他之前就问过一次, 只是黑影并没有回答他。
现在也依旧如此。
但在这种时候, 沉默也意味着回答。
步入轮回的晏清失去了以前的所有记忆,他现在就是只涉世未深, 觉得世界非黑即白的精灵。
可风枕眠不一样。
脑海中的线索串联成线,他看向黑影,语气比刚刚柔和了更多, “你是精灵, 对吗?”
精灵一族生于草木,天生生性温顺。
他们平日里喜欢弄着花花草草,对所有的生灵都很友善。
这只精灵应该是遭受了很大的委屈, 才会伤害镇子里的那些人。
黑影,或者说是精灵没想到风枕眠会看破自己的身份, 他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依旧是那个沙哑难听的声音, 也依旧充满委屈。
他已经变成这幅模样了,连他的王都认不出他了。
这个人类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这时候精灵一族还没有避世,但他们不喜欢打打杀杀,同外界也没有多少交流。
精灵忽然想到什么,眉头皱了起来,“你和那些坏人是一伙的!”
他的情绪格外激动, 不停拉扯着晏清束缚他的藤蔓,朝风枕眠伸出爪子, “我不许你伤害他!不,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那是他们的王,精灵一族从出生起,就很爱他们的王。
“别激动。”风枕眠叹了口气,金色的灵力缓缓流入精灵身体,“我不会伤害他的。”
精灵藏在黑雾下的伤口被灵力愈合,也在这时,风枕眠才发现这只精灵的怪异之处。
他去过精灵之森,知道那些精灵是什么模样。
眼前这一只,明显和他们不一样。
“不许看!”精灵嘶吼出声,再次用黑雾盖住自己,“不许看我……”
风枕眠哑然,忽然明白了精灵为什么不让晏清知道。
每只精灵都爱着他们的精灵王,而精灵王也爱着每只精灵。
要是让晏清看见一只闪闪发光的精灵变成副灰暗破败的模样……肯定会很难过吧?
风枕眠看着精灵灰色的皮肤,如枯草般的头发,还有那对暗淡的翅膀,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的声音再次柔和,“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
“可以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吗?”
顿了顿,他又说:“我可以帮你报仇。”
精灵盯着他,如死水般的眸子眨了眨,依旧没泛起任何波澜,“我凭什么相信你?”
风枕眠想了想,朝精灵伸手,“我们可以结契。”
契约成立后,风枕眠反悔的话,会遭到反噬。
精灵思考了一会,慢腾腾将手伸了过去。
一灰一金两道灵力融合在一起,风枕眠看着排在第一条的“不许伤害精灵王”,挑了挑眉。
在精灵心中,不能伤害晏清远比替他报仇重要。
而精灵看着眼前“不能告诉晏清我是修士”,也陷入沉默。
这个诡计多端的人类,想对他单纯善良的王做什么!
契约成立,光芒消散。
精灵缩了缩身子,缓缓开口,“那天……我奉命大祭司之命,离开精灵之森,寻找王的踪迹……”
……
风枕眠听完,脸色铁青。
精灵再次蜷缩了一下身子,用黑雾紧紧裹住自己。
他讨厌自己现在的模样,也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你,不要告诉王。”精灵小声说:“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难过的。”
而且还会很嫌弃他。
精灵想起方才晏清说自己的话,又开始难过,“我不能丢了精灵一族的脸。”
“抱歉。”风枕眠满脸歉意,“他已经知道了。”
精灵震惊抬头,刚好看见晏清站在自己面前。他吓了一跳,立马把自己往角落里塞,但晏清的动作比他更快。
还没来得及缩到角落,就被晏清给抱住了。
“莱西。”晏清叫出了他的名字,“别怕,我在。”
精灵王知晓精灵之森中的每一只精灵,他识海中有一片星空,每一颗星星都对应着一只精灵。
方才离开时,他就探寻了每一只精灵的状态,发现属于莱西的那颗星星,黯淡了。
“对不起……”晏清眼泪一下掉了下来,“如果我没有跑出来就好了……”
如果不是他偷偷跑出来,莱西就不会出来找他,也不会遇到那些事。
更重要的是,他刚刚居然还打了莱西。
“不……不怪王。”莱西想伸手拍拍晏清的肩膀,但忽然又想到什么,把手缩了回去。
“疼不疼啊?”晏清终于松开手,将那团裹着他的黑雾扒开,露出那具满是伤痕的身体,“肯定很疼。”
莱西摇摇头,“不疼。”
他想朝晏清露出个笑,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又不敢笑了。
他再次将黑雾扒拉到自己身上,小声说:“别看我,我好丑……”
精灵一族就没有长得丑的。
即使现在莱西的皮肤变成了灰色,脸上还多了些难看的沟沟壑壑,也依旧是好看的。
但,架不住精灵一族颜控。
他们对别人颜控,对自己更加颜控。
莱西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更何况是颜控属性最严重的晏清呢?
他不想在晏清眼里看到任何一点嫌弃,那样会让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彻底变成碎片。
“怎么会。”晏清抬手摸着莱西的脸,“莱西是最好看的小精灵。”
他将莱西从地上拉了起来,“外面凉,我们进去说。”
风枕眠已经完全被他们遗忘了,他在外面等了一会,等晏清他们情绪散去才进去。
“说正事吧。”风枕眠说:“你还记得自己被关的地方是哪吗?”
莱西会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他太漂亮了。
当时,他被镇民诱骗,那人告诉他,镇上有一只凶残的妖兽,残害了很多镇民。
精灵天性善良,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自己的善良,落到这副田地。
他醒来时,是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一群面目狰狞的人围着他,仿佛饿了很久,终于看到肉的狼。
再然后,巨大的痛苦淹没了他。
那些人说,精灵浑身都是宝,一定要物尽其用。
那些人还说,精灵天生拥有疗愈能力很强,是个做实验的最佳选择。
莱西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很疼,特别疼。
全身的皮肉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骨头也被一根根打断。
伤口愈合以后,又反复如此。
他的精神与□□都被折磨着。
“记得。”莱西说:“当时,我趁着他们放松警惕……杀了那个看守着我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很是胆怯,根本不敢看晏清的眼睛。
“我身上全都是伤,很怕他们抓住我,就跑了很久。”
好在,精灵一族天生拥有治愈能力。
逃跑的路上伤口也逐渐愈合,不然莱西根本不可能好好站在晏清面前。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莱西小声说,他变成那副模样,根本不敢回精灵之森。
而在经受了那些痛苦后,外面的世界也让他恐惧。
刚好在这时,他撞见了那个诱骗他的镇民。
“我很生气。”莱西脑袋低垂,“我气他利用我的善良,气他让善良变成了一件错误的事情……”
愤怒与委屈压到理智,他没忍住,咬死了那个镇民。
“你做的很好。”晏清摸摸他的脑袋,“莱西,你很棒。”
听到晏清的夸奖,莱西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吗?”
“当然。”晏清的表情很温柔,“他伤害了你,你当然要报仇。”
他们一族是性情温顺,不是软柿子。
“可……我还杀了很多没有伤害我的人。”莱西又低下了脑袋,“王,我不喜欢这些人类。”
他沙哑难听的声音里满是委屈,“他们抓我,是想创造一个听话的杀人机器,替他们干掉那些侵犯的血族。”
人类与血族的战争,人类的确可怜。
可这与无辜的精灵有什么关系?
他看见那些人类就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怎么也压抑不住怒火。
“没关系。”晏清摸摸他的头,他是精灵一族的王,自然是无底线偏心自己的族人,“那是他们的错。”
莱西很善良,他因为愤怒杀掉了那些人,自己的内心也饱受折磨。
听到晏清的话后,他也终于原谅了自己。
王不会骗精灵,所以他没有错。
风枕眠看着他们这温情时刻,愈发觉得自己多余。
他握拳轻咳一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
晏清和莱西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风枕眠提醒道:“既然你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就带我们过去吧。”
他说:“他们既然在做那种实验,就肯定不止你一个受害者。”
本来风枕眠以为是造神实验,但听到莱西的话后又打消了疑虑。
只是忍不住感慨一句——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做实验?
有些时候,和他们一个种族也挺羞耻的。
“不行。”莱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地方很危险。”
他绝不允许晏清受到任何伤害。
“莱西。”晏清拍拍他,“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那里真的很危险。”莱西委屈,“王这么厉害,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抓住你的。”
“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晏清说:“如果有危险,我就回来,好不好?”
“莱西,我不能容忍他们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以后,还能好好活着。”
莱西沉默了很久。
就在风枕眠以为他不会开口时,莱西忽然看向他问:“你不会让王受伤的,对吗?”
第二七三章
这话属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晏清正想说什么, 风枕眠就先一步开了口,“当然。”
“你搞什么?”晏清瞪他,小声说:“你一个普通人, 还保护我?”
这人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他雇的保镖。
风枕眠对着他笑了笑, 没说话。
得到了风枕眠的承诺, 莱西也稍微放下了心。
就刚刚风枕眠给他传输灵力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这人深不可测的修为。
当今世上, 应当没有几个人是风枕眠的对手。
莱西这才将那个实验室的地址告诉了他们,“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行。”晏清当即就拒绝了,“你身上还有伤, 不可以。”
见莱西一脸委屈, 晏清声音又放柔了几分,“莱西,听话, 你先回精灵之森找大祭司。”
“可是……”莱西还想说什么。
“听他的吧。”风枕眠插话,“你要是出什么事, 他会自责的。”
莱西哑然,过了好半天才点头, “知道了。”
他心里依旧忐忑,“大家……会不会讨厌我?”
他现在变得这么丑,会吓到大家吧?
“不会的。”晏清安慰他,“大家只会心疼你。”
他们是家人,怎么会讨厌他呢?
莱西点点头,依旧不曾怀疑晏清。
夜已经深了, 风枕眠看了眼月亮,催促两只精灵去睡觉。
另一间被他们忽略的客房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为什么你和王一间?”莱西皱眉。
“因为我需要你们王的保护。”风枕眠打了个哈欠, 手搭在晏清肩上,把精灵推进房间。
成功收获了一个莱西的眼刀。
“睡吧。”风枕眠坐在床上拍拍旁边的床板,“明天还得去那个实验室呢。”
“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和我解释一下吗?”晏清抱着胳膊看着他。
方才他的注意力都被莱西吸引,现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风枕眠早就知道他是精灵了。
可他的伪装那么好,风枕眠一个普通人怎么看出来的?
“解释什么?”风枕眠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都快被他睁成杏眼了,“阿晏想让我解释什么?”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精灵的?”
风枕眠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阿晏觉得呢?”
晏清不想觉得。
他牙都快咬碎了,脑海中闪过了很多阴暗的念头。
说不定,风枕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精灵。说不定,风枕眠就是冲着他是精灵来的。
晏清回过神,只觉得风枕眠的话里漏洞百出。
如果他真的是来找自己表哥的,如果他真的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在乱世这么平静自得?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风枕眠的表哥住在哪。
莱西的遭遇还印刻在脑海,晏清当时就红了眼眶,“你也想抓我去做实验吗?”
晏清很难过,紫色的眸子里满是水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风枕眠的第一眼就心生欢喜,以至于后面总是适应不了这种莫名的情绪,经常炸毛。
风枕眠本来是想逗逗晏清,没想到这人反应这么大,一时间也有些懵。
眼看着晏清的眼泪马上要夺眶而出,他叹了口气,说:“不会。”
风枕眠伸手拉住晏清的爪子,想拉着他坐下,可精灵浑身僵硬,明显不配合。
风枕眠只能加大力气,将晏清拉过来。
他抬手擦去晏清眼角的泪花,“怎么这么喜欢哭?”
晏清吸吸鼻子,没理他。
“不会抓你做实验。”风枕眠柔声说:“确实骗了你,我没有表哥。”
晏清扭头瞪着他,像只生气的兔子。
“谁让我们阿晏这么好看,害我一眼就坠入爱河了呢?”风枕眠拍拍晏清的背,“至于什么时候知道阿晏是精灵的……”
风枕眠想了想,还是撒了个谎,“阿晏睡着的时候,把耳朵露出来了。”
晏清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他放松的时候,这个伪装魔法的确会失效。
这一点,风枕眠也确实没说谎。
“你真的没骗我?”晏清看着风枕眠。
风枕眠抿抿唇,“这一点,我没骗你。”
他仗着晏清现在脑袋不灵光,发现不了问题,没把话说死。
不等晏清开口,他又说:“已经很晚了,阿晏,该睡觉了。”
晏清的确困了。
他没多说什么,打了个哈欠,听话躺下。
只是在闭上眼睛好一会后,后知后觉意识到,“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困意翻涌,晏清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悄悄离开了小镇。
“为什么我们要偷偷摸摸的?”晏清不解。
“虽然那个骗子被莱西杀了,但难保还有其他的人利欲熏心,同那个组织有勾结。”风枕眠走时留下了两个傀儡替身,以免打草惊蛇。
晏清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假装自己懂了。
他俩是把莱西送走了才出发的。
期间,晏清还多次强调,让风枕眠跟着莱西一起走。
但被风枕眠一票否决了。
“放心,我有自保能力。”风枕眠说。
对此,晏清很是怀疑。
他犟不过风枕眠,只能不断提醒这人,一定不要跑到他视线范围以外的地方。
风枕眠表面应好,心里却是有自己的盘算。
那个实验基地,在很偏僻的山林里。
他们才刚刚踏入,就感到了一股冲天的怨气。
这里,有太多无辜死去的冤魂。
“你说咱们天天干这个,能有用吗?”守门的人是两个修士,修为不高,是初阶后期。
“谁知道呢?”另一个人嘴里叼着根烟,看上去很是沧桑,“咱们明明是为了拯救人类,但那些人不仅不懂得我们的伟大,甚至还说我们丧心病狂。”
他们做的这一切,明明是为了停止战争。
“就是。”那人附和,“成功需要牺牲。”
两人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他们的伟大,晏清脸色铁青,身后的藤蔓蠢蠢欲动。
“阿晏。”风枕眠观察着时机,“动手。”
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扼住两人的脖颈,窒息感上涌,两人还来不及说话,就被藤蔓给掐晕过去。
晏清冷着脸,对着他们一人踹了一脚。
风枕眠听着就疼,拍拍晏清的手说:“先做正事。”
他们扒下两人的衣服换上,晏清脸上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好丑。”他说:“好臭。”
“忍忍。”风枕眠怕暴露自己不是普通人的事,不敢放出神识,只能带着晏清七弯八拐。
走了几步,他忽然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这里的构造,和造神会的地宫很像。
“这些反派组织都是买的同一家设计吗?”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按着记忆中造神会的构造,找到了那个“人圈”。
里面的确关押了很多实验体。
有各种妖兽,魔物,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只龙族幼崽。
他们各个遍体鳞伤,眼神都失了焦。
“这群畜生!”晏清磨牙,“我要杀了他们!”
“嗯。”风枕眠点头,“他们会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的。”
拯救人类的方式有很多种。
结束战争的方式更是如此。
可偏偏,他们选择了最无耻的一种。
这里关押的实验体很多,以风枕眠和晏清两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将他们带走。
风枕眠想了想,说:“擒贼先擒王。”
“我们得先找到那个幕后主使才行。”
不然就算他们毁了这里,将所有实验体放走,也难保这些事不会再次重演。
“怎么找?”晏清问他。
这的确是个问题。
风枕眠正思索着,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难听的声音。
那人是个典型的公鸭嗓,扯着嗓子大吼时,让本就难听的声音更加刺耳。
“快通报大人!我抓到了一只海妖!”
风枕眠和晏清对视一眼,都有了想法,“我去当那个诱饵。”
“不行。”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风枕眠捏了捏眉心,“阿晏,你是精灵,本来就是他们的目标,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可你只是个普通人。”晏清有理有据,“要是你被抓住,根本反抗不了。”
再说了,就算他是精灵,他也是只很强的精灵。
他的修为已经到达了高阶后期,除非那个“大人”是圣阶中期以上,不然他都有一战之力。
不等风枕眠开口,晏清就变换音色吼了一句,“快通报大人!我抓到了一只精灵!”
藤蔓变成绳索,将晏清捆了个结实。
然后他两眼一闭,躺在了地上。
风枕眠:……
很好,精灵还是一如既往地叛逆。
他叹了口气,偷偷在晏清身上放了一张符纸,然后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其他实验人员惊讶,“居然抓回来两个上等实验体。”
他们飞快将风枕眠和另一个人带去了主殿,风枕眠看了眼一旁的海妖,没忍住皱了皱眉。
海妖一族,拥有绝美的容貌以及空灵的嗓音。
同时,他们还有条很漂亮的鱼尾巴,就像精灵的翅膀一样。
可那只海妖的尾巴……已经溃烂了。
“看什么!”那人嚷嚷,“这是我抓回来的!”
风枕眠看了那人一眼,是高阶后期。
这组织,还真是卧虎藏龙。
主殿一片漆黑,台阶之上的王座空无一人。
风枕眠和另一个实验人员跪在最底下,等待着那位“大人”的降临。
“做得很好。”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一个人影也出现在王座之上,“我的孩子们,你们值得嘉奖。”
风枕眠下意识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居然是,那个主教!
第二七四章
风枕眠内心一阵惊涛骇浪。
当初在赫尔斯的记忆中, 他对这个主教的印象十分不好。
当然,即使是现在也依旧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可……
风枕眠想起后面的事,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可, 伊洛就是那个主教。
风枕眠很难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伊洛联系到一起。
他怎么会是伊洛呢?
或者说,他怎么可能是伊洛呢?
风枕眠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睁开眼时, 又将所有情绪都压下。
不论曾经的伊洛如何,不论他们之间有多深厚的情谊。
错了就是错了。
他看向王座上的伊洛, 眸子里一片冷漠。
主教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赞着他们,如果是在风枕眠那个年代,大概这些实验者就能知道, 主教是在cpu他们。
“把他们留下, 你们可以出去了。”
风枕眠有些犹豫,他知道主教有多心狠手辣。
晏清悄悄勾了下他的手指,提醒他不要破坏计划。
风枕眠犹豫片刻, 还是站起了身,跟着另一个实验者走了出去。
他回过头, 眉头紧皱。
虽然晏清身上有他留下的符纸,但他依旧担心。
以晏清现在的修为, 对上主教,怕是会吃亏。
“兄弟。”出门后,旁边的实验者脸上满是笑意,他勾着风枕眠的肩膀,问:“你在哪抓的精灵啊?那可是上等货。”
精灵和海妖一族都是长得越好看的,修炼天赋越高。
他们上一只抓到的精灵已经很好看了, 这一只比上一只还要好看。
风枕眠看了他一眼,“骗的。”
“也是。”实验者丝毫没有怀疑, “他们这个种族,要颜值有颜值,要脑子有颜值。”
不等风枕眠说话,那个实验者又说:“咱俩这次立了大功,升职加薪是肯定的。对了,你是新来的吧?走,今天哥哥高兴,请你喝酒。”
风枕眠被他连拖带拽,拖到了一个嘈杂的房间里。
刚进门,熏天的酒气差点把风枕眠送走。
他抬眸看去,只见好些个穿着黑袍的实验者,都坐在桌上,喝的烂醉如泥。
“咱们这工作压力大。”那个实验者说:“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摸摸鱼。”
“对了,我是137,你是多少号?”
风枕眠心中一惊,几根银针已经捏在指尖。只要这个黑袍人察觉到什么,他就立刻动手。
“我算算,现在的编号已经拍到300了,你应该是301,对吧?”137喝了一大口酒,“才刚进来就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你迟早晋升到前十。”
几枚银针又被风枕眠收了回去。
他坐在137旁边,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风枕眠并不喜欢喝酒,但喝酒是一个很好套话的时机。
像137这种有心事的,甚至都不需要他灌酒,自己就一杯连着一杯把自己灌醉了。
“呜呜呜,兄弟,哥是真的苦啊。”137抱着风枕眠哭嚎,“你说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呢!”
风枕眠:……
风枕眠忍了忍,遏制住一拳将他打晕的冲动,“你是因为她才走上这条路的吗?”
“算是,但也不全是。”137抹了把眼泪,“我一家老小,全死在战火里了。”
没有人喜欢战争,尤其是那些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我想结束战火。”他低着头,“我想过些安生日子。”
这也是这里,大部分人的想法。
风枕眠不能说他们是错的,但也不能说他们是对的。
“可,我们伤害了其他的种族。”风枕眠提醒他。
“没办法。”137苦笑,“和平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就像血族不满自己总是生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于是对人类发起了攻击一样,他们为了自己的和平,侵犯了其他种族的利益乃至生命。
137喝了很多,风枕眠都还没问几句,他就已经醉死过去。
风枕眠没再这里多做停留,他正准备去找找其他实验体的情况,手腕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阿晏!”风枕眠顾不上其他,立马朝着方才的主殿飞去。
沉重的石门被他一脚踹开,烟尘四起,警报声也在这一刻奏响。
风枕眠看着里面的场景,瞳孔猛缩——
晏清正被主教掐着脖颈,脸色青紫。
“快…走……”晏清看见风枕眠的时候,恐慌蔓延,“快……”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自己死在这也就罢了,若是还连累了风枕眠……
晏清不敢想那个场景。
“原来你还有同伙啊。”主教笑了笑,将晏清扔在了一旁。
他那双蓝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风枕眠,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是精灵吗?”
话还没说完,风枕眠就一剑朝他挥了过来。
两人就这么缠斗在一起,一灰一金两股灵力不断交织碰撞。
晏清捂着脖颈趴在地上,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你还好吗?”一旁,虚弱的海妖看向他,“刚刚……谢谢你。”
主教掐他的时候没有一点留情,如果不是身上突然迸发出一道金光,让他喘息了一下,晏清觉得自己真的会被掐死在那。
脖颈处的疼痛依旧强烈,他艰难咽了咽口水,“还好。”
他是为了救这只海妖,惹恼了主教。
“你朋友很厉害。”海妖说:“你们应该能逃出去。”
晏清盯着那两团交织的光,“是吗?”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边庆幸风枕眠不是普通人,有自保的能力,一边又一次察觉到了来自风枕眠的欺骗。
主教的修为在圣阶中期之上,能同他打得有来有回的风枕眠,又岂是等闲之辈?
“他,到底为什么接近我?”晏清低下头,那些修士一向对他们这几个半神族垂涎欲滴,甚至还有不少狼子野心的家伙,想吃了他们。
晏清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他在人间游历时,从来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怕自己受伤,也怕自己对这个人间失望。
“你在想什么?”海妖见他表情几番变化,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晏清苦笑着摇摇头,现在思考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出了这扇门,他们应该就不会再见了。
风枕眠并不知道晏清此刻的想法。
他脑海中满是晏清刚刚被掐着脖颈,浑身是血的脆弱模样。
怒火冲上心头,风枕眠也顾不上什么伊洛不伊洛的,下手的力度越来越狠。
主教身上多了好些鲜血淋漓的伤口。
“你……”他已经很久没遇到修为这么高的修士了,或者说,那些修为到达这个境界的修士,他都认识。
主教在脑海中搜寻了很久,也没找到一个能和风枕眠对应的身份,“你是谁?”
“取你狗命的人。”风枕眠一剑贯穿主教的肩胛骨,“你怎么敢的?”
晏清在他面前受伤的次数不少,大都是因为造神会。
主教自然是怕死的,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风枕眠,又见这人动了真格,急忙道:“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
风枕眠剑芒偏了一瞬,主教还以为有戏,继续诱惑道:“我可以让你名利双收,让你成为人人羡慕敬仰的存在……”
“你还是这么恶心。”风枕眠看着他,眸子里满是冷漠。
不过,风枕眠没打算现在就杀了他,或者说,风枕眠不会杀了他。
他的剑芒再次偏了一瞬,贴着主教的心脏刺入,在他挣扎时,几枚银针刺入主教的四肢。
撕心裂肺的疼痛蔓延至全身,主教被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死死盯着风枕眠,似乎是想记住这张脸,“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主教就疼得晕死过去。
那些包裹住他们的华光终于散去,风枕眠长剑落地,流下一片血迹。
“阿晏。”他朝着晏清走进,还没碰到精灵,就看见他拖着海妖往后退了一步。
风枕眠动作一顿,“你怕我?”
“谁知道你为什么接近我。”晏清低着头,不敢看风枕眠。
他忘记了殿下,可他的灵魂还记得。
以至于,明明不认识风枕眠,明明和这人认识了还没几天……
他的情绪却早已和这人串联。
如果风枕眠真的是带着目的接近他,想伤害他,那么真的会非常非常难过。
“不是告诉过你了。”风枕眠叹了口气,灵气涌入晏清的伤口,将它们愈合,“我对你一见钟情。”
晏清别过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奇怪,明明是在吵架,但却有些莫名的粉色泡泡浮现。
夹在他们中间的海妖嘴角微抽,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多余。
“那个。”他忍不住开口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晏清应声。
海妖是海神创造出来的物种,虽然和精灵不同源,但木头天生就是喜欢水的。
“能不能,送我回海里。”他说:“我就快死了,我想死在海里。”
“好。”晏清能理解海妖的心情,他握着海妖的手说:“你放心,我一定送你回海里。”
海妖朝他笑了笑,“谢谢。”
他又掏出一颗圆润的大珍珠,“这个,送给你。”
那是他眼泪幻化而成的,没什么作用,但是好看。
刚好,精灵一族很喜欢好看的东西。
还没等晏清表达欣喜,风枕眠就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的尾巴,是怎么回事?”
“这不普通的人能够做到的,你经历了什么?”
第二七五章
晏清觉得风枕眠很冒昧。
尾巴作为海妖最喜欢的身体器官, 一直是他们最在意的部分。
可现在,它变成了这样。
晏清代入了一下,如果自己的翅膀变成可以这样, 偏偏还有个不长眼的人戳他伤口……
那他肯定会忍不住送这人归西的。
晏清忍不住朝风枕眠那边挪了过去,试图挡住海妖看向他的视线。
据他所知, 海妖一族的脾气就比龙族好了一点点。
海妖看了风枕眠一眼, 眸子里闪过一丝愤怒。但他知道自己不是风枕眠的对手,此刻惹恼这人也没什么好处。
干脆当起了哑巴。
“海妖一族实力强劲, 尤其是在水里。”风枕眠看着海妖,“看你鳞片的状态,应该是刚上岸不久, 也就是说, 你的尾巴是在水里变成这样的。”
风枕眠不认为以现在主教的力量能对海妖造成威胁。
他也很好奇,在未来,为何自己根本没见过海妖一族。
龙族覆灭, 精灵补天,那海妖呢?
为何世界覆灭了那么多次, 都未曾看到他们的身影?
海妖现在的情绪明显不对,他盯着自己腐烂的尾巴, 发出一阵嗤笑,“我经历了什么?”
他声音发抖,带着明显的愤怒,“不得问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人类,做了什么?”
他讨厌人类,十分、无比、非常讨厌。
所以刚刚他也只是请求晏清送他回海里, 再往前,风枕眠进来后他就没分给这人一个眼神。
晏清看了看海妖, 又看看风枕眠,下意识维护风枕眠说:“他不是……”
“抱歉。”风枕眠看着他,“我的确不知道你们遭遇了什么。”
风枕眠的语气没有刚刚那么冷硬,他柔和了不少,但海妖的愤怒依旧没有减少半分,“可以告诉我,你们经历了什么吗?”
他打算先礼后兵。
先礼貌的询问,如果海妖还不配合,那他只能自己动手了。
“不可以。”海妖冷硬拒绝。
“好吧。”风枕眠叹了口气,突然抬手,金色的光落在海妖眉心。
晏清吓了一跳,刚想阻止,又发现风枕眠不是在伤害海妖。
他抿了抿唇,没多说什么。
海妖倒是想反抗,可他的修为不如风枕眠,还身受重伤,自然是被压得死死的。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
风枕眠收回手时,脸色铁青。
“居然是因为这样……”他低声呢喃着,目光落在海妖的尾巴上。
龙族脾气暴躁,实力也强劲,但在成神路断后,就跌落半神族,隐退到偏僻的龙谷。
精灵一族生性温和,但有殿下设下的庇护,除非得到邀请,否则进不了精灵之森。
他们能下手的,便也只剩下了海妖一族。
与其他两族不同,海妖是离不开水的。
水是他们的战场,同样也是他们的弱点。
那些人,污染了海洋。
海妖一族,甚至没能撑到污染爆发。
困扰已久的谜团终于得到了解答,风枕眠的心情确实说不出的复杂。
“抱歉。”他叹了口气,金色的华光缓缓注入海妖的尾巴,“他们……会遭到报应的。”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只是人类的世界,污染海洋,伤害海妖的同时,也是在伤害他们自己。
“冠冕堂皇。”海妖看着自己渐渐愈合的尾巴,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他不会原谅这些人类,永远不会。
他们海妖一族,可以战死,但绝不能这样死去。
海妖低着头,脑子里已经有了一整套报复流程。
风枕眠猜到了他打算做什么,也没阻止。
等到将海妖尾巴上的腐烂完全清楚,他将一个金色的瓶子递给了海妖,“这个……应该能帮你再撑一段时间。”
抓捕海妖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他们污染海洋时,用的不是普通的方法,大片海洋被污染,受伤的也不只是海妖。
那些海洋生物死在海里,海妖作为海神的信徒,自然不能看着这种事发生。
于是他们主动吸收了那些污染。
却没想到,那些污染是特意为他们一族制造的毒药。
“去报仇吧。”风枕眠说:“神明,会支持你的。”
传送符阵在海妖身下亮起,他还没来得及将嘲讽的话说出口,就消失在空中。
大殿顿时恢复了安静,晏清低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会这样?”风枕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世界。
欲壑难填,或许这也是污染能轻易入侵的原因。
“呜呜呜……”
主教的声音忽然传来,两人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
晏清居高临下看着主教,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你刚刚,想对我做什么?”
他一脚踢中主教的肚子,将人踢飞出去老远,“解剖我?你也配?”
晏清刚刚被主教按在地上摩擦,本就积了一肚子火,忽然间又发现风枕眠在骗自己。
各种情绪堆积,主教俨然成了他最好的出气筒。
风枕眠看着晏清将主教打了个半死,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尤其是晏清回头看他的时候,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总觉得有几脚,晏清是想踢到他身上的。
“阿晏。”风枕眠摸着鼻子轻咳一声,“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不能打死吗?”晏清回头瞪他,眸子里满是冷漠,“他这种人渣,留着干嘛?”
风枕眠拉着晏清,揉了揉精灵的脑袋,“他现在死了,血族就真的毫无顾忌了。”
人类与血族的战争正处于白热化阶段,两边都有圣阶存在,也算是持平。
而且,教廷是对抗血族的主力军。
如果现在主教死了,人类会被血族吃得连渣都不剩。
晏清很想说人类的生死和他有什么关系,但这几个字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都没能说出来。
他不情不愿收回脚,“知道了。”
随后坐到一旁,不再开口。
风枕眠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向主教,“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的主教,也是未来的灵主。
风枕眠和灵主交过手,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一句“我最讨厌天才了”。
可,伊洛也是天才。
当时他没来得及探究这些事,现在倒是终于有机会了解这位仇敌……与故友。
“要杀就杀。”主教瞪着他,眸子里满是愤怒与不甘,“今天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
他对西方的修士了如指掌,却忽略了还有一个东方。
那边,也确实是他手伸不到的地方。
“阶下囚哪来那么多话?”风枕眠现在不会杀他,但也不会让他好过。
他对着主教肚子上,方才晏清弄出来的伤口又是一脚,看着这人龇牙咧嘴的痛苦模样,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头,“或许,你应该搞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主教疼得厉害,看向风枕眠的眸子里满是怨毒。
他脸上的面具已经碎裂了,露出来的那张脸,同伊洛没有半点相像。
伊洛的长相是充满神性的,那副外表很能迷惑人。
主教虽然有一张看上去像好人的脸,但并没有那种神性。
尤其是那双充满怨恨的眸子,更是将好人相抹淡三分。
“我倒要看看。”风枕眠抬手,金色的华光探入主教的识海,“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晏清来不及阻止,他就已经进去了。
犹豫一瞬,他还是跟着风枕眠一同进入了识海。
识海是修士最脆弱也最危险的领悟,在这里,他们就是唯一的王。
那些入侵别人识海的修士,稍有不慎就会被绞杀。
不过,风枕眠明显没有这个烦恼。
“你怎么进来了?”风枕眠看着晏清,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笑着说:“担心我?”
“……”晏清抿唇,没有说话。
他生气归生气,又不是不在意风枕眠了。看到这人有危险,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就知道阿晏最好了。”风枕眠勾了勾晏清的手指,“谢谢阿晏。”
“花言巧语。”晏清一脸冷漠,想抽回手,奈何风枕眠的劲太大,怎么也抽不回来,“巧言令色!”
风枕眠也不生气,毕竟精灵也就只能逞逞嘴上功夫了。
“可你还不是跟来了。”风枕眠笑了笑,看着精灵疯狂炸毛。
“那是因为我怕你死了!”晏清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好像一遇上风枕眠,自己的情绪就格外不受控制,“我收了你的钱,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
“那,阿晏可要保护好我。”风枕眠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很好。
晏清磨了磨牙,觉得这人是在阴阳怪气,可他又没有证据。
恼羞成怒之下,干脆埋着头往前走去。
只要他不听不看不在意,他就不会被拿捏。
主教的识海灰蒙蒙的,脚下是一片干裂的土地,头顶,灰色的天空低垂。
风枕眠很少看到这样的识海,他跟上晏清的脚步,抬手抓住了个闪过的光团。
白光乍现,熟悉的天旋地转又一次席卷脑海。
“狗东西,磨磨蹭蹭的是故意找打是吧?”
两人才刚刚落地,都还没站稳,就听见一声怒骂。
紧接着,是木棍扬起,划破虚空的声音。
风枕眠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凶神恶煞,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正扬起手中的木棍朝一个受损的小男孩打去。
“啪——”得一声,小孩身上迅速浮现出一条血红色的印子。
晏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抬眸时刚好和小孩四目相对,怔愣一瞬,“是他?”
眼前的小孩,赫然是年幼的主教。
第二七六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句话倒过来也不假。
很多可恨的人,也总有一段悲惨的过往。
风枕眠做任务单时见过太多类似的情景,已经习惯了, 他看着主教瘦弱身躯上青青紫紫的伤痕,抿了抿唇。
“对不起。”主教低着头, 声音颤抖, “我会努力干完的。”
男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正准备再打几棍子时, 外面忽然传来叫喊声,他瞪了主教一眼。转头离开。
脚步声消失,主教这才松了口气。
他放松身体在地面趴了一会, 缓过气后又撑着墙站了起来, 继续去洗面前的盘子。
主教现在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模样,吃不饱导致他个头也不高,人和洗碗台差不多高度, 洗碗时还得踩在凳子上。
而他面前,是上百个盘子。
“没关系的伊洛。”主教小声说:“只有几百个盘子而已, 洗完你就可以拿到两块铜元了。”
虽然那个络腮胡大叔脾气很暴躁,还喜欢动手打人, 但他是唯一个收留主教干活的店主。
也是唯一一个不会骗伊洛白打工的店主。
“到时候,可以让他死的好看一点。”主教在心里想到,“也算是对他的回报。”
他本来就饿,身上还有伤口,洗碗时那双手不停抖。
几百个盘子,主教愣是刷到半夜才洗完。离开时, 店里早就关灯了。
两块铜元被放在了不远处的饭桌上,主教看着它们, 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晏清作为一只挺感性的精灵,当时就吸了吸鼻子,“他好可怜。”
西方的阶级制度很严重,像主教这样的贫民,活着两个字就足够让他们喘不过气。
风枕眠看了晏清一眼,提醒他说:“可他刚刚准备掐死你。”
晏清的表情一秒收敛,“他可真该死啊。”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街道上早就没了人影,昏暗的灯光照亮他回家的路。
“奶奶。”主教推开门,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奶奶,露出个笑,“我回来了。”
这是间很破败的屋子,木头做的桌椅上满是斑斑点点,头顶电灯闪烁,将老人的脸庞照亮。
“乖乖回来了?”老人的声音很温柔,她张开手朝着主教伸去,“让奶奶看看。”
主教身体上的伤口已经凝固,他任由奶奶揉搓了一遍,即使碰到伤口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奶奶,我今天也赚了两块铜元。”他将钱交给奶奶,“你明天去买一些好吃的。”
不等奶奶说话,他又说:“不用节约,也不用攒钱,我们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奶奶看着他,很是慈祥。
“我今天路过教廷,去做了个灵根测试。”他趴在奶奶怀里,笑着说:“我有灵根,我可以入教廷。”
他们这种底层阶级的人,很难改变命运,进入教廷是唯一的方法,也是最好的捷径。
风枕眠看到过约瑟维的遭遇,对他们这种苦难也深有了解。
如果约瑟维父母的思想不那么根深蒂固,他们也不会活的那么辛苦。
“乖乖真棒。”奶奶眸子里闪过一瞬惊讶,她笑了起来,掏了掏衣服兜,从里面摸出一团用布包着的东西,“这个你拿着。”
主教疑惑接过,打开时看到了一大堆铜元。
“本来想留着等你以后结婚生孩子。”奶奶摸着他的脑袋说:“但我们乖乖太争气了,居然入了教廷。”
“明天去买一身新衣服吧,别叫其他人笑话。”
主教本想拒绝,听到这话又点了点头,“好。”
毕竟要入选教廷,穿的太磕岑可不行。
不过主教也没将铜元全部拿走,他还给奶奶留了一半。
随后带着对新生活的向往,自信满满的朝着教廷走去。
但,新生活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教廷一年会收很多人,这些人拥有灵根,可以修行,可他们的灵根也分为三六九等。
那些没有权势,也没有极品灵根的人,在哪里都不会出头。
主教就是这样的人。
他以为自己可以摆脱过去,过上人上人的新生活,却只是换了个地方被欺压。
“你好。”教廷很大,但不会好好对他们这些没有权势的底层。
主教被分到了一个脏乱差的三人间。
眼前的室友长了张娃娃脸,脸也圆圆的,看上去没怎么吃过苦,“我叫泽尔,以后请多多关照。”
主教点点头,“我叫伊洛。”
另一个室友看了他俩一眼,没有说话。
“他叫维西。”泽尔小声说,“他脾气不好,你不要招惹他。”
顿了顿,又小声补了一句,“他天赋很好,在这里呆不久的。”
主教没忍住朝维西看了一眼,那人依旧一脸冷漠。
泽尔说的并没有错,连一个星期都不到,维西就住上了上等宿舍。
想象中的生活并没有到来,反而和以前的日子没什么差别。
老师教他们用了一次魔法后,觉得他们天赋太差,便不愿再来了。
教廷也不愿养一群闲人,于是主教他们又变成了打杂的杂役。
他们成了教廷食物链的最底端,是所有人的奴仆,也是所有人欺负的对象。
天才都是傲骨的。
天赋筛选了他们的阶层,却没有塞选他们的人品。
主教徒有野心却没有实力,他试着改变命运,却一次次被命运重击。那些天才听说了主教的狼子野心,也将他当成了一个看笑话的“电子宠物”。
他过上了比以前更为糟糕的生活。
主教看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面无表情给自己上药。
心里面,那些阴暗的想法也在疯狂滋生。
那天刚好下着大雨,主教被安排在花园里捡垃圾。
倾盆大雨几乎模糊了世界,他被淋得很是狼狈,才刚跑到长廊里,就看见了许久不见的维西。
那人已经不再是初见的模样,而是穿着华丽的袍子,带着璀璨的发冠,头发被细心编好,发尾处还有一颗红色的宝石。
看上去像一个高贵的王子。
见主教靠近,他嫌弃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袍,冷声说:“离我远点,废物。”
主教往后退了一步,脑袋低低垂着,眸子里满是恶意。
不就是有个极品灵根吗?
他想,他迟早把这人的灵根挖出来,让他跪着向自己求饶。
阴暗的想法在脑海中弥漫,还没等他脑补到维西跪地求饶的画面,忽然被一股力道击中,整个人飞了出去。
鲜血瞬间涌上唇齿,主教抬头,看着维西冷漠的眸子,心里的恨意更深。
“内心阴暗的东西。”维西的天赋的确很高,不然他也没办法在没有权势的情况下爬到现在的位置。
他是教廷里,唯一一个能感知到黑暗的修士。
在看见主教的瞬间,他就对这人很是厌恶。
也不知道一个和光明不沾边的低等修士,是怎么进教廷的。
“最好收起你那些想法。”维西警告他,“否则,下一次就不是被我打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口腔里的铁锈味很是浓烈,五脏六腑也疼得厉害。
主教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最懂得就是审时度势。
他当时就跪下给维西磕头求饶,等那人走远,他又盯着人的背影,吐出一大堆恶毒的话。
“他……”晏清皱眉,“他好像,不是好人。”
之前晏清还觉得主教可怜,可现在忽然发现,主教似乎是个天生的坏种。
风枕眠也有些惊讶,他皱了皱眉,忽然觉得主教的演技真的挺好。
当时在艾尔尼斯时,这人是不是一直在想着怎么弄死他们?
那天以后,主教就开始谋划该如何杀了维西。
他俩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低等杂役,如果不是巧合,甚至遇不到一起。
主教思考了很久,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方法。
直到泽尔兴冲冲地回来,告诉他自己要搬宿舍了。
“伊洛。”泽尔脸上满是笑容,“我终于突破了!”
泽尔的天赋,也比主教好。
“神父说明日起我可以去藏书楼自行学习。”泽尔将自己的卡递给主教,“伊洛也可以用我的卡去看书。”
主教盯着那张卡,搞半天没说话。
过了三五分钟,也或者是更久,他才对着泽尔露出个笑,接过卡说:“好啊,谢谢泽尔。”
“我总觉得,他这个笑……意味深长。”晏清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倒不是他对主教有偏见……
好吧他就是对主教有偏见。
这人绝对没憋什么好事。
主教的确没憋什么好事,他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天天都泡在藏书楼里。
泽尔见状,还感慨了句他真爱学习。
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一个善意的举动,会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主教第一个下手的人,就是泽尔。
心脏被贯穿的瞬间,他连痛呼都发不出来——他的声带被主教割断了。
倒地时,泽尔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要怪只能怪你太过愚蠢。”主教脸上满是血迹,但他毫不在意。
甚至更为专注的,剥离泽尔的灵根。
“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
换灵根是禁术,它带来巨大收益的同时,也伴随着无尽的痛苦。
泽尔疼得几乎晕死过去,血液不断流失,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弱。
主教也蜷缩在地,那张脸上很是狰狞。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泽尔晕死又疼醒,他拼命挣扎,想逃出去,可手才刚刚伸出去,就被那把刀贯穿掌心。
“放心。”主教脸上青筋暴起,明明很痛苦,却还是露出了个笑,“我会让你的灵根,发挥最大的作用。”
泽尔张了张嘴,血不断往外涌。
灵根逐渐与主教融合,维持着他生命的灵力也渐渐消失。
他死不瞑目,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房间里安静极了,主教靠着墙适应着疼痛,过了许久,他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忽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主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不是最废物的灵根了。”
他的表情一秒阴鸷,嘴里再次吐出恶毒的话语,“不够……下一个,该杀谁呢?”
第二七七章
泽尔的死没有掀起太大波澜。
教堂里的人实在是太多, 泽尔也不是有天赋的那一批。
他只不过是拥有比主教好了那么一点点的灵根罢了。
他的死亡像一块落入湖水的石子,泛起了一点波澜后又消失不见。
很快,逐渐就取代了他的位置。
神父同样给他了一张身份卡, 也对他说了和泽尔同样的话。
光明正大拿着身份卡进藏书楼时,主教嘴角的笑意就没放下去过。
“原来, 拥有权力是这种感觉。”他站在楼梯最高处, 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心中是说不出的满足。
但, 这还不够。
主教想,他所期盼的生活远不止于此。
他要爬到权力最高处,要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摇尾乞怜。
“泽尔的失踪, 是不是你做的?”维西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主教眸子里的欲望还来不及收敛,就又一次被踹飞出去。
他的腰撞在栏杆上,传来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身上, 有泽尔的气息。”
维西看着他,眸子里满是冷漠, “你对他做了什么?”
主教疼得厉害,脑子里已经将维西千刀万剐了, 但他面上却截然相反,“你在说什么?”
他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我听不懂。”
“呵。”维西发出声冷笑,“你还挺会装。”
他自然是不相信主教,可他手里并没有证据。
教廷的确会偏向他,但他并不想做一个那样的人。
“我会找到证据的。”维西丢下这句话, 也没给主教说话的机会,扭头离开了。
主教腰疼得厉害, 好半天没爬起来。
他看着维西离开的背影,眸子里满是怨毒,“是我不会放过你才对。”
那天以后,主教的生活一直处于被监视着的状态,他也不在意,依旧每天泡在藏书楼里看书。
维西在教廷里的地位很高,他不喜欢主教,即使是什么也不做,底下的人也会自觉给主教使绊子。
这些天,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有好几次他都想,把这些人全都杀了,但还是忍住了。
“忍住。”主教告诫自己,“杀人,得一击毙命。”
否则,只会给自己留下无穷的后患。
尤其是,他知道这是维西给自己挖的坑。
那人想找到证据,自然会逼迫他动手,那些本就看不起他的修士,就成了最好的刀。
风枕眠还挺好奇,主教会怎么对付维西。
“以他现在的修为,怎么都不是维西的对手。”风枕眠摸着下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过如此。”
晏清点点头,表示认同。
他也很好奇,这人会怎么对付维西。
这个疑惑并没有让他们困惑太久,毕竟主教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只是……这人动手的方式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晏清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他握着拳,声音颤抖,“他是真的,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吗?”
居然,把毒下在了他奶奶身体里!
亏他之前还觉得,就算主教再怎么恶毒,至少也是个孝顺的孩子。
风枕眠也被震惊到了,但晏清的情绪实在是或许强烈,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拍了拍精灵的肩膀,说:“阿晏,世上这样的人很多。”
他一直不相信“人性本善”,世人都说小孩是一张白纸,你将他染成什么颜色,他就是什么颜色。
可却忘记了,孩童的恶意往往是最纯粹的。
“人类,真是糟糕的生物。”晏清下意识说了一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自在开口说:“除了你。”
风枕眠笑着摇摇头,他倒是无所谓。
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也并不是人。
维西也没想到主教会将毒下在自己奶奶身上,他的身体逐渐不受自己控制,一股莫名的力量撕扯着他的灵魂。
“你……”他很想骂主教,可面对这个人,世上所有恶毒的词汇都变得不过如此。
“我果然不该相信你。”
维西闭上眼,那股疼痛愈发强烈。
之前,主教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他救救自己的奶奶。
那一刻,维西是真觉得主教还有救。
现在才发现,原来还是自己太愚蠢了。
“这几个月,我翻遍了藏书阁里的禁书。”这一次终于轮到主教居高临下看着维西,“我想了很多办法,但你的实力实在是太强了。”
每一个方法都在被他否定。
“终于,我发现了这个方法。”主教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去的。”
他看着维西的灵魂被禁术拉扯揉捏,然后,将他一点点从这具身体里扯了出来。
维西的天赋很强,在教廷的地位也不一般。
他没有办法杀了维西夺取灵根,也没有那个实力去融合维西的灵根。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维西互换灵魂。
“我研究了很久呢。”主教笑了笑,“你可是第一个让我如此上心的人。”
维西的灵魂已经被扯出来大半,他疼得厉害,却还是问道:“是谁在帮你?”
就主教这个修为,就算是给他下了毒,也不可能开启这个禁术。
这背后,一定还有人在帮他。
“是我。”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走出来,在维西的注视下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现在可以安心去死了吗?”
“你……”维西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灵魂就被彻底拉扯出自己的身体。
随即,他的灵魂又被主教揉巴揉巴,塞进了一旁的狗里。
“……”风枕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即使早就知道主教变态,但看到这一幕时,还是被震惊到了。
这一天起,主教成了“维西”。
至于“伊洛”,则是和泽尔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也是这一天起,“维西”总是带着一条狗,一条伤痕累累的狗。
晏清看得一阵生理不适,尤其是在主教当着维西的面,将他的亲人开膛破肚时,差点吐出来。
“我不想看了。”晏清低着头,“我们走吧。”
风枕眠也不想在继续看下去,指尖华光凝聚,瞬间回到了现实。
脚踩到实处时,晏清仍有种恍惚感。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他真的很不能理解。
“有些人天生就是坏种。”风枕眠本以为主教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了那副模样,现在却发现,那不过是自己在下意识为他开脱罢了。
他盯着那人看了许久,好几次想动手却又放下,最后只能拉着晏清离开,“走吧。”
现在杀了主教,人类会彻底沦为血族的盘中餐。
晏清心里憋屈的厉害,但他也不想人类因为自己的一个举动落到那副田地,只能憋着一口气。
“咱们,就这么放过他吗?”晏清看着风枕眠炸了基地,心里终于舒坦了些。
“命运自有定数。”风枕眠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郑重开口,“阿晏,不可以篡改他人命格。”
灵魂碎裂的事,风枕眠不想在看见第二次了。
晏清觉得自己应该顶嘴的。但风枕眠的目光往这边一扫,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乖乖点头。
“我们现在去哪?”
晏清跟着风枕眠漫无目的走了好久,才开口问道。
也在这时,他意识到了和风枕眠的分别。
风枕眠并不是普通人,修为比他还要高,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他们的雇佣关系,根本就是个笑话。
晏清忽然很难过,他低着头踌躇了很久,才把那一小块金子掏出来,“这个……还给你。”
“不是喜欢金子?”风枕眠一脸莫名,“现在不喜欢了?”
“当然不是!”晏清气鼓鼓开口,目光交接的瞬间又泄了气,“无功不受禄。”
这是他保护风枕眠的酬劳,可他根本没保护到风枕眠。
反而是被这人给保护了。
晏清低着头,满脸纠结。
他可没有钱,付不起风枕眠的保护费。
“笨蛋阿晏。”风枕眠没忍住笑了一声,他抬手揉了揉晏清的脑袋,“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
晏清真不记得,茫然的看着风枕眠。
“我对阿晏一见钟情。”风枕眠仗着现在的精灵懵懂无知,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他抬手将晏清的头发捋到耳后,说:“这块金子当然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了。”
风枕眠靠得很近,那股熟悉的草木香瞬间侵占了晏清的呼吸。
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捋他头发时,指尖碰到了他的耳朵。
热意传来,晏清身子一软,差点摔倒。
“你……”晏清捂着自己的耳朵,莫名感觉有一阵电流顺着血液流淌过全身。
我这是怎么了?
晏清茫然的眨眨眼,摸着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很是奇怪。
刚好这时风枕眠又朝他看了过来,晏清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怎么了?”风枕眠问。
晏清摇摇头,“没事。”
他往前走了几步,生硬的转移话题说:“我饿了。”
风枕眠挑挑眉,从虚空戒里掏出几个灵果。
晏清一股脑塞进嘴里,忽然又想起什么,含糊开口,“我们去哪?”
“精灵之森。”风枕眠看了看前方,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的,整个森林都蒙上了一层暖色。
他叹了口气,看向身旁一无所知的精灵,心情复杂。
算算时间,距离污染侵入精灵之森,只有几天了。
在未改变的轮回线里,精灵是第一批葬送在污染下的生灵。
第二七八章
莱西这一路都没做停留。
他不敢再相信人类, 也不愿意再相信人类。
和王告别后他就马不停蹄的赶路,原本三天的行程硬生生被缩短到一天半。
到达精灵之森边缘时,他累得翅膀都抬不起来了。
“就快到了……”莱西刚往前走了一步, 忽然两腿一软,直直摔在地上。
膝盖处传来阵剧烈的疼痛, 莱西擦了擦眼角的泪, 艰难往前爬去。
“马上就到家了。”他想,“只要回家了……”
只要回家了, 一切伤痛都可以被治愈。
但让莱西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被阻拦在精灵之森外面。
精灵之森藏在森林深处,外围是一层又一层的植物, 它们喜欢精灵, 也在精灵的滋养下生出灵性。
平日里,也撑担起了保护精灵之森的职责。
曾经这些植物是很喜欢的莱西的。
以至于现在看着那些对自己张牙舞爪的植物,莱西还以为它们和往常一样, 在同自己打闹撒娇。
谁知下一秒,他就被树枝打了出去。
莱西摔在地上, 满脸茫然,“小绿?”
那是平日里最喜欢和他撒娇的植物, 也是他偷偷开小灶,喂养最多的植物。
而现在,也成了对他张牙舞爪最厉害的植物。
“你……不认识我了吗?”莱西脸上满是茫然,“我是莱西啊……”
挥舞的树枝停下动作,似乎是在辨认。
莱西见它安静下来,还以为小绿认出了自己, 他站起身朝着小绿伸出手,“小绿, 我是莱西呀。”
话音刚落,他再一次被打飞出去。
小绿比刚刚更加生气。
这个丑陋的东西,居然敢冒充莱西!
精灵之森的精灵里,它最喜欢莱西了。
植物并没有眼睛,小绿只是个刚刚开了灵识的精怪,并没有修炼出身体。
他只能通过气息辨认来着。
而眼前这个东西的气息,令植物讨厌。
小绿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比划,莱西愣了好一会,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你,不认识我了。”
也是,他现在变成这副鬼样子,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我得进去。”莱西起身,“我得告诉他们,不可以相信人类。”
而且,王也让他回到精灵之森。
他最听王的话了。
小绿自然不是莱西的对手,但莱西也不忍心伤害小绿,身上被树杈子划出很多条印子。
破开层层树枝时,小绿它们也通知了精灵。
“莱西?”希兰握着弓箭出来,却是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她怔愣一秒,不知道自己该上前还是后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些人类……”莱西才刚说出几个字,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模糊沙哑的声音,他的思维一下凝固了。
那个声音问他:“你恨那些人类吗?”
“恨。”莱西的眸子渐渐失焦,“我恨他们。”
“想不想杀了他们?”那声音继续诱导。
莱西脑海中有一瞬茫然,但很快就被自己曾经遭受的痛苦淹没。
那些不愿再想起的画面不断翻涌,莱西喉中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我要……杀了他们!”
“那就去报仇吧。”那个声音带着笑,像极了一个宽厚的老人。
他说:“去吧孩子,去杀了他们。”
莱西抬头,眸子里洇出些血色。
眼前的希兰似乎变了个模样,那张脸逐渐和那个诱骗他的人类重合。
“杀了你……”莱西喉间发出一阵类似于野兽的嘶吼,他身后的藤蔓若隐若现,一步步朝希兰走近,“我要……杀了你!”
……
晏清正和风枕眠在城外吃饭。
他本来因为莱西和主教的事,对人类产生了很大的偏见,可看着那些因为战乱惨不忍睹的人类,他忽然又有些慈悲心泛滥。
“我是不是太圣母了?”晏清晃晃脑袋,看了一眼那些可怜的人们,又想了想莱西的惨状,“人类的灾难不是精灵造成的,可精灵的灾难是人类造成的。”
他握紧拳,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精灵好,人类坏。”
不能同情人类。
想到这,晏清又抬头看了风枕眠一眼,“但是这个人类例外。”
风枕眠对他好,不能和其他坏人相提并论。
晏清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拿起一旁的蟹肉吃了一大口,如果不是有风枕眠,他还吃不上这蟹肉呢。
风枕眠看着晏清这一口一口吃肉的动作,摸了摸鼻子。
怎么感觉好好的一只食草系精灵,被自己养成食肉系了?
可未来的晏清的确挺喜欢吃肉的啊?
风枕眠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晏清忽然变了脸色。
他的表情格外凝重,风枕眠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怎么了?”
“星星……不见了。”晏清皱眉,又确认了一遍,“莱西的星星……”
星星只有一种可能会消失,就是那只精灵死去的时候。
晏清莫名感到阵心慌,一下子,他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了,“我要回去!”
他明明已经救下了莱西,他怎么会死了呢?
风枕眠见晏清的状态很不好,抬手点在晏清眉心,“阿晏,冷静点。”
金色的华光缓缓从指尖没入他眉心,将那些纷乱烦躁的情绪压下。
晏清看着他,眸子里满是哀伤,“莱西他……”
他最后一次感应莱西时,他已经到达了精灵之森。
晏清想着他已经到了精灵之森,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便放宽了心和风枕眠出来……
他都到精灵之森了,他明明已经回家了啊!
不仅仅是莱西,识海中还有好几颗星星都黯淡了,精灵之森一定是出事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风枕眠两指并拢,一个巨大的法阵出现在他们脚下。
空气一阵扭曲,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
“精灵之森……”晏清看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树木,心里那种不安分感觉也无法强烈。
他大步朝着那边跑去,不敢耽误片刻。
风枕眠紧随其后,再次将轮回境中的信息梳理了一遍。
在上一个时空里,精灵之森是在三天后才遭遇污染的。
但那已经是上个时空发生的事情了,每一个时空都会出现新的变数。
“污染……提前了吗?”风枕眠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些树木并没有阻拦晏清,在他靠近的瞬间,它们就很是乖顺的退到了一旁。
晏清畅通无阻地回到了精灵之森。
也在这时,识海中那几颗黯淡的星星又灰暗了不少。
晏清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王。”刚进入精灵之森,晏清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大祭司,“你回来了。”
晏清也算是大祭司一手养大的,对她除了有种属于家人的亲近感,还有种学生面对老师的那种心虚。
“大祭司……”晏清抿了抿唇,“莱西他……”
“他回归母树了。”大祭司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晏清身后的风枕眠,也没多说什么。
她手里依旧握着那根权杖,看上去同几百年后并没有什么区别。
“王,精灵之森,正在遭遇一场灾难。”大祭司的步子不大,但走的很快。
没一会,就到了母树所在的地方。
莱西的身体泡在生命之泉中,星星点点的绿色华光从他身体里溢出,又向着母树涌去。
他的身体已经透明了大半。
而在莱西旁边,还有几只精灵,他们皮肤变成了和莱西一样的灰色,整只精灵都失去了色彩,灰扑扑的。
“莱西回到精灵之森的时候,突然失去了理智。”大祭司说:“他想杀了希兰。”
精灵都是热爱和平的,他们并不喜欢打打杀杀,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打打杀杀。
毕竟,和平的前提是自身总有足够强大的武力。
只有拥有能够震慑他人的实力,才能够享有和平的权力。
希兰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和平爱好者。
她轻轻松松镇压了发疯的莱西,并将他五花大绑,带到大祭司面前。
这期间,莱西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之类的话。
“大祭司。”希兰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救救莱西吧!”
莱西之前一直是温柔安静的模样,精灵之森的很多精灵都喜欢他,还有很多植物也很喜欢他。
她无法看着自己的族人变成这副模样。
大祭司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莱西突然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嘶吼。
他趴在地上,身体几乎扭曲成了麻花,那张灰扑扑的脸也变得狰狞。
“走……”他艰难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从我脑袋里离开!”
灵力猛然震荡,房间里的桌椅板凳碎裂飞溅。
大祭司皱着眉将莱西镇压,“莱西,冷静一点。”
橙色的光源源不断涌入莱西的身体,他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大祭司,希兰……”莱西趴在地上,露出个苦笑,“还能见到你们,真好。”
他闭上了眼睛,终于是能将那句话说完,“不要……不要相信人类。”
精灵是很善良的生物,是玩不过那些阴险狡诈的人类的。
刚说完,他再次变得狰狞。
灰色的灵力爆发,将大祭司她们震开,莱西像是疯了,直直朝着外面飞去。
等大祭司她们反应过来,莱西已经将刀尖没入了一只精灵的胸膛。
不过他并没有将刀刃全部没入,理智与疯狂不断对抗,他的眼球凸起,里面布满了红血丝。
“不……”莱西挣扎着,“不可以……杀了你!”
“莱西!”希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绝不允许莱西伤害同族,于是再一次将莱西捆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莱西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好像变成了一头只知道杀戮的野兽,不断对着希兰龇牙。
听到这,晏清的表情很是难看。
“怎么会这样?”他看着莱西的尸体,“莱西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些人,到底对莱西做了些什么?
“莱西是怎么死的?”风枕眠忽然开口,“还有这些精灵,怎么变成这样的?”
大祭司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晏清。
“他,是我朋友。”晏清这才想起风枕眠,“是来帮我们的。”
“你好。”风枕眠对着大祭司笑了笑,“我是风枕眠。”
大祭司点点头,说:“他是自杀的。”
“至于其他几只精灵……”大祭司看向他们,“是在接触了莱西以后,突然变成这样的。”
第二七九章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
精灵们拥有强大的治愈能力, 按理来说,至少在人间是没有什么伤能难倒他们。
但莱西就这样被那群修士给改造了,甚至在风枕眠和晏清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 成为了污染源。
“王……”一只小精灵哭哭啼啼朝着晏清跑来,“我变得好丑……”
他原本墨绿色的长发变成了灰色, 甚至连白皙的皮肤都变成了灰色。
对于爱美的精灵一族来说, 没有什么是比变丑更能让他们破防的。
“尤安,你不丑。”晏清摸着小尤安的脑袋, 认认真真的说:“我们尤安是最可爱的小精灵。”
有尤安开头,其他几只精灵都凑了过来,同晏清撒娇。
风枕眠站在一旁, 觉得晏清很像是猫薄荷、不对, 是精灵薄荷。
精灵都很喜欢精灵王,晏清被他们围着贴贴蹭蹭了很久,才终于哄好了几只精灵, 离开时,他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他们的身体, 没出现其他问题吧?”晏清很是不放心。
方才他已经检查过一次了,但有莱西在前, 他实在是不敢掉以轻心。
“我也不知道。”大祭司摇了摇头,她也检查了很多遍,同样没发现问题,“莱西的身体……我也没发现问题。”
这种时候,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晏清下意识朝风枕眠看去,“风枕眠……你看出什么了吗?”
风枕眠摇摇头, “抱歉。”
他并不擅长医术,只是懂一些简单的药理。
晏清低下头, 肉眼可见的失落。
他很怕自己保护不好这些精灵。
“不过。”风枕眠又开口道:“你们要注意点母树。”
之前的时空里,精灵之森的污染是从母树开始的。
他看过曾经,知道母树是生命之树的树枝。
也是这些精灵的生命之源。
摧毁母树,无异于是将精灵一族斩草除根。
这世上,也再没有第二根生命之树的树枝了。
“母树?”晏清和大祭司都有些惊讶,母树是精灵之森最重要的存在,也是每只精灵誓死守卫的东西。
晏清的脸色又凝重了不少,他转身走到一旁,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大祭司的表情没比晏清好到哪去,她到底是对风枕眠不熟悉,还是多问了一句,“阁下可是知道些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风枕眠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他就是殿下,自然不能违反规则。
再者,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个小小的泄露,导致更大的风暴。
这段时间精灵之森的气氛都很低迷。
第二天夜里,莱西的身体就彻底消失,用精灵们的话说,就是他再次回归母树。
那几只被感染精灵也一直呆在母树身旁,等待自己的死亡。
虽然有晏清的安慰,可他们的颜控程度属实厉害,一开始也是有不少精灵嫌弃他们的。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精灵们委屈得不行,便又哭哭啼啼去求晏清安慰。
一来二去,也就没有精灵敢说什么了。
风枕眠每天都在查看母树的情况,自然也将那些画面尽收眼底。
那些精灵的确没有恶意,他们是真的单纯觉得那些被感染的精灵很丑,但那几只精灵的爱美程度不亚于任何精灵。
他们差点自闭。
“这就是王吗?”风枕眠嘀咕,“说几句话就能解决一场纷争。”
风枕眠一边觉得欣慰,一边又更加疑惑。
三天过去,母树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时间线,又一次变化了吗?”
一连七天过去,那几只被感染的精灵没有出现任何症状。
他们开始尝试离开母树,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
十天过去,精灵之森又恢复了以往和谐的生活。
十五天过去,精灵们看惯了自己灰扑扑的同伴,还给他们取了个绰号,叫“暗精灵”。
二十天过去,精灵之森依旧安宁祥和。
“王。”大祭司站在晏清身旁,“还要加大对母树的看守吗?”
晏清很犹豫,便没有说话。
大祭司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提醒道:“那个人类,折走了一根母树的树枝。”
曾经也有人类来到精灵之森,贪婪的欲望像一个无底洞,他不光偷走了精灵们精心培育的灵果,还带走了很多生命之水,甚至企图伤害母树。
大祭司震怒,也从那天后,她不允许精灵们再将人类带回来。
“我想,相信他。”晏清低下头,他和风枕眠也没认识多久,但就是莫名的,想相信那人。
大祭司看着他,像极了母亲看着恋爱脑的孩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说了句“王拿定了主意就行”。
三十天过去,母树依旧没有动静。
不仅是晏清怀疑,就连风枕眠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奇怪。”他站在母树面前,看着那依旧枝繁叶茂的母树,很是不解。
轮回重启时,的确会发生变化。
但这一次的偏差未免也太大了些。
风枕眠眉头紧皱,心中的担忧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凝重。
变化意味着未知,未知也意味着无穷多的可能与危险。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怎么了?”晏清见风枕眠眉头紧锁,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的感性告诉他,应该相信风枕眠。
可理性与事实又在不断推翻感性,以至于晏清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
“没事。”风枕眠摇了摇头,现在的晏清没有曾经的记忆,也不知晓未来,有些话说了,反而是让他徒增烦恼。
然而变故也来的十分突然。
就在风枕眠思考未来的所有“可能”时,那几只暗精灵突然发了疯。
刀剑碰撞声填满空气,晏清感应到什么,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急匆匆跑了出去。
入眼,就是几只精灵自相残杀的画面。
空气中还漂浮着几缕不易察觉的黑雾,风枕眠心中一惊,下意识看向母树。
果不其然,黑雾已经占据了它的经络。
这场污染比上一个轮回晚了三十天,猛烈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们在干什么?”晏清看着一只不受控制的暗精灵将刀剑没入另一只精灵胸口,难得发怒。
他身后的藤蔓将所有精灵束缚,空气中的血腥味依旧占据呼吸。
那些精灵看了晏清一眼,狂躁得更厉害了。
大祭司也发现了母树的不同寻常,她朝着风枕眠看去,实在是很难不怀疑这人。
但下一秒她就打消了怀疑。
晏清作为精灵王,天然对这些精灵有威慑力,可现在他们都是狂躁状态,根本听不进去晏清的话。
而那些被暗精灵伤到的精灵也逐渐被黑雾笼罩,狂躁的队伍愈发壮大。
再加上母树被污染,他们也受到反噬,晏清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那些黑雾顺着藤蔓朝他涌来,晏清避无可避,正打算正面硬刚,却被一只手揽住腰,往后带了些。
一抬头,他看见了风枕眠的侧颜。
“傻不傻。”风枕眠抬手,金色的华光光芒大涨,将那些黑雾悉数遮挡,“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还不知道后退。”
这些精灵的修为都在高阶,显然不是风枕眠的对手。
“别伤他们。”晏清拉着风枕眠的衣服,“不要伤害他们。”
“知道了。”风枕眠也没打算伤害他们。
这些精灵都是晏清的族人,他们深爱着晏清,晏清也深爱着他们。
他们死了,晏清会很难过的。
风枕眠已经见过莱西死去时晏清失落的模样,自然不想在看见第二次。
他加大力度,那些精灵扛不住他的威压,纷纷晕了过去。
晏清正打算过去看看,步子还没迈出去,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阵痛属实是超过他的承受范围,晏清两腿一软,差点摔下去。
他按着心口,吐出口黑血。
出现这种情况的,还不只是他一个。
那些精灵脸上写满了痛苦,甚至有不少开始七窍流血。
就连大祭司也没能幸免。
“风枕眠……”晏清被风枕眠搂着,没有摔下去。眼前的世界忽然模糊,他抬手擦了擦,摸到了一手血,“我好疼啊……”
风枕眠回头,只见母树在黑雾的侵蚀下,已经枯萎了大半。
也难怪精灵们都变成了这样。
上一个的轮回线里,并没有风枕眠的出现,母树的污染也没有这么强烈。
这些精灵是看着母树一点点枯萎,却无能为力,最后在绝望中死亡。
那种眼睁睁看着死亡到来,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很难受,尤其是死去的还是他的族人。
所以生命最后,晏清选择了自杀。
自杀的精灵是回归不了母树的,这是晏清对自己的惩罚。
看到这一幕时,风枕眠就很心疼。
好在现在他在这里,也绝不会让那件事再次发生。
“别怕。”风枕眠轻轻拍了下晏清的肩膀,随即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生命之泉中。
已经变成黑色的生命之泉泛起金光,水面如沸腾般涌动。
过了大概两三秒,竟是缓缓恢复成原本清澈的模样。
不过,母树依旧枯萎着。
“阿晏……”母树重新生长需要时间,但精灵们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风枕眠看向晏清,也在此刻终于想明白了,为何自己在未来遇到晏清时,精灵还没降生。
晏清,竟是又死了一次。
他摸了摸晏清的脸颊,“如今能拯救精灵之森的只有你。”
他声音很轻,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可能……会让你付出生命。”
“阿晏怕不怕?”
晏清本来疼得神志不清,听到拯救精灵之森几个字,强行打起精神,“我不怕。”
不怕自然是假的,能活着谁都不想死。
可他是精灵王,守护精灵之森是他的使命。
“我不会让你死的。”风枕眠将自己咬破的指尖塞进晏清嘴里,血腥味瞬间在晏清唇间弥漫,身体里那股疼痛也渐渐被镇压下去。
“只是,你需要回到母树,重新降生。”
第二八零章
在晏清灵魂破碎时, 殿下用木灵珠凝聚了晏清的魂魄。
按理来说,这颗木灵珠应该一直在晏清身体里。
但在未来,木灵珠遗落在人间。
曾经很多不理解的问题, 都在过去找到了答案。
“只要能救精灵之森,我做什么都可以。”晏清抓着风枕眠的手, 眸子里满是祈求, “求你,救救他们。”
“放心吧。”风枕眠的眼睛逐渐变成金色, 他的视线透过皮肉,看穿晏清的灵魂。
那颗木灵珠的确在他灵魂深处。
而晏清的灵魂还未被修补完全。
风枕眠抬手,那些占据母树的污染突然朝着他们这边涌了过来, 然后在风枕眠的引导下, 悉数钻进了晏清的身体里。
更准确的说,是钻进了木灵珠里。
木灵珠是殿下所制,凝聚了天地精华, 草木灵气,自然是能镇压污染。
“不要!”大祭司不知道木灵珠的存在, 她看着那些黑雾涌进晏清身体时,心脏骤停, “住手!”
她想阻止这个可怕的行动,可还没上前,就被晏清阻止。
“祭司。”晏清将喉间的血咽了回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很难受,而且是那种形容不出来的难受。
但这种难受并不致死。
风枕眠大概是没有骗他的,他……不会死。
“相信他。”晏清说:“请, 相信他。”
祭司停下了动作,看着他们的目光十分复杂。
“王……”她低下头, 一向肃穆的脸上被伤心填满。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
最后一丝污染剥离,生命之泉顺着树根上涌,母树恢复生机。
方才还痛苦不堪的精灵们一个个都过了过来,心有余悸。
晏清见状,惨白的脸上露出个笑容。
“谢谢。”他看着风枕眠,笑着开口。
“傻阿晏。”风枕眠叹了口气,看了眼那几只暗精灵,拉着晏清往一旁的木屋走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走了两步,他又看向大祭司,“祭司一起过来吧。”
大祭司眸子里满是不解,但还是跟着风枕眠他们走了过去。
房门被关上,晏清也被风枕眠按在了一旁的床上。
大祭司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风枕眠又替晏清盖好被子,说:“你先躺着休息。”
那些话又被大祭司咽了回去。
“我来自未来。”风枕眠开门见山,“回到这里,是为了拯救精灵之森。”
他这话像一颗炸弹,给没准备的晏清和大祭司炸得不轻。
“你说什么?”晏清皱眉,“你来自未来?”
大祭司没说话,但眸子里也是明晃晃的疑惑。
“嗯。”风枕眠说:“我来自六百年后。”
他将上一个轮回线的事模糊地讲了些,“那些黑雾,被我们称为污染。”
“在更遥远的未来里,污染会毁了这个世界。”
晏清微微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一直在想母树为什么会被污染。”风枕眠继续说:“现在……有了个猜测。”
问题出在莱西身上。
他并没有见过莱西发狂的样子,自然也不知道他是否是被污染了。
不过那些被他污染的暗精灵,是实打实的铁证。
污染,一定是藏在了莱西身上。
虽然不知道它用什么手段躲过了风枕眠的眼睛,但最后肯定是跟随莱西的灵魂回到母树的。
大祭司和晏清也不是傻子,被风枕眠一点后,也想到了其中的关系。
他们的脸色很是难看,对幕后之人也更加痛恨。
“阿晏。”风枕眠看向晏清,“你的灵魂受伤,这段时间可能会很痛苦。”
晏清点点头,他的确觉得很难受,但如果这是拯救精灵之森必须承担的,他愿意承受。
风枕眠摸摸晏清的脑袋,在他嘴里塞下一颗灵果。
晏清的腮帮子一下鼓了起来,他有些疑惑,但还是下意识咀嚼。
丝丝缕缕的灵力在口中化开,那股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
大祭司看着这一幕,有种自家白菜被人端走了的感觉。
“大祭司。”风枕眠回头看向她,“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他说话的语气很严肃,大祭司也跟着重视了起来。
“我会抹除你们有关于污染的这段记忆。”风枕眠叹气,倒不是泄露天机,而是在晏清回归母树以后,精灵之森会失去庇护。
这些精灵虽然实力强悍,但只有精灵王存在时,才能激活母树的保护力量。
他们记得污染的存在,只会更加提心吊胆。
“好……”大祭司点头答应。
“第二件事,你在精灵之森留下一则预言。”风枕眠说:“就说精灵之森会遭逢一场大难,而我是拯救它的人。”
这是在未来时,大祭司与风枕眠交谈时说过的预言。
那时风枕眠还很好奇,精灵之森的大难是什么。
他联想了所有的未来,却没想到这场灾难存在于过去。
大祭司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
风枕眠迅速将后续的一些琐事安排好,“没其他的了,大祭司先回去休息吧。”
大祭司点点头,走出去两步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回头,刚好风枕眠低下头,捏了捏晏清的耳朵。
而晏清脸颊泛红,却没有躲。
大祭司:……
自家的白菜,似乎是自己端着盆跑的。
“你真的,来自未来?”晏清看着风枕眠,眼里满是清澈的愚蠢。
他看过不少小说,联想了一下风枕眠的话,挣扎着爬起来,“所以,你是救世主?”
这对一个沉迷小说的中二少年来说具有致命诱惑,晏清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期待主人拿出食物的小狗。
风枕眠本来想说不是,但看见晏清这模样,他淡定的点了个头,“可以这么说。”
果不其然,精灵眼里的崇拜更多了。
“那我呢?”晏清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你特意回来找我,我应该也是很重要的吧?”
晏清对自己的未来很是期待,“我是不是也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毕竟按照定律,救世主都是需要助力的。
风枕眠回到过去以后直奔向他,肯定是因为他是最重要的助力!
“嗯。”风枕眠想到晏清以身补天裂的画面,点了点头,“阿晏拯救了世界。”
“我就知道。”晏清哼哼一笑,“精灵一族被神明眷顾,也分担神明的职责。”
生命女神本就是个热爱世人的女神,他们自然也爱着人类。
只是……人类一直在伤害他们。
“别想这些了。”风枕眠抬手在晏清眉心点了点,“阿晏要好好养伤。”
那些污染虽然被木灵珠镇压,但也对晏清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尤其是他现在的灵魂还未被完全修补,强行取出木灵珠会造成二次碎裂。
“哦。”晏清再次被塞回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晏清都被迫“卧病在床”。
大部分时间风枕眠都在照顾他,也有些时间,风枕眠会说一句“我要出去几天”,然后一连好久都不见踪影。
晏清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但应该是拯救世界这样的大事。
“王。”大祭司看着晏清,欲言又止,“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晏清眨眨眼,“祭司不相信他吗?”
晏清对殿下是天然的信任,大祭司并没有这层渊源。
她也修习过一些预言之术,虽没女巫一族那么精准,但也大差不差。
那日风枕眠说他来自六百年后,大祭司就以生命为祭,做了一次预言。
那个未来被一片大雾遮挡,她在里面走了很久,才终于看到了大雾散去的一个模糊画面——
她看见风枕眠穿着一身黑金长袍,将两个修士掐死。
那张俊美的脸因染了血变得妖冶,随即,他走进密室,看着床上的人,“阿晏今天也不乖呢。”
床上,赫然是被锁链锁着四肢的晏清!
祭司心中大惊,画面消散时猛得吐出一大口血。
这个画面梗在她心里好几天,大祭司想再次看看,预言却再次变成了一片白雾。
不论她怎么行走,都只是一片白雾。
那个画面,仿佛变成了个莫名的臆想。
“我不知道。”祭司说:“毕竟,没人能证实他那些话的真实性。”
“我能。”晏清看着她,“祭司,我相信他。”
不只是祭司,晏清也怀疑过那些话的真实性。
“相信他吧。”晏清低下头,精灵王守护全族,又怎么可能是个中二傻白甜。
“这个世界……需要他。”
精灵一族也需要他。
祭司静静看着晏清,他们谁也没说话,但都懂了彼此的意思。
祭司没再说什么,端着药碗离去。
晏清盯着门口,叹了口气,“他这次又去哪了?”
那人,已经五天没回来了。
晏清用被子裹紧自己,以为这样就能驱散心里那阵不易察觉的难过。
“呦。”风枕眠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这是谁家的精灵卷啊?”
一只手戳了戳晏清的后腰,精灵浑身一震,转过头委屈巴巴地看着风枕眠。
下一秒,一朵纯白的雪莲花出现在晏清面前。
带着凉意的花香侵占了晏清的呼吸,他愣了一下,“这是……天山雪莲?”
“嗯哼。”风枕眠把雪莲递给晏清,又占据了大半张床,“这朵雪莲可难摘了。”
他笑眯眯看着晏清,又将自己被划破皮的手支到晏清面前,“你看,我都受伤了。”
晏清:……
再晚点这伤口都愈合了。
“哥哥。”风枕眠忽然叫他,“我这么辛苦,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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