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见裴皎抬头, 裴晋勾起唇角:“六弟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三哥?”

    “呦,这是怎么了,六弟的脸好红啊, 可是热的?”

    裴皎慌乱起身,不小心撞了下石桌, 疼的差点掉眼泪:“我……我身子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不舒服?既然不舒服,那就更不能乱动了, 六弟且在这里歇息片刻, 我下山去喊太医。”

    裴晋说着, 用手指点了点石桌:“六弟可千万别乱跑, 否则出了事, 三哥可担待不起。”

    “不,不用这么麻烦, 我自己去就行。”裴皎摇头,感觉更热了,忍不住咬紧牙关。

    裴晋面上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我说让你在这里待着, 哪儿也不许去,懂吗?”

    裴皎被吓到,缩了缩脖子:“懂,懂。”

    “我哪儿也不去。”

    裴皎坐回原位,看着裴晋朝山下行去,他感觉到周围还有其他人, 应该是裴晋安排的暗卫, 气息很微弱,显然功夫不错。

    他攥紧拳头, 刚开始药效不是很强烈,他只感觉有些热,放在普通人身上,刚爬上山有点热很正常,但裴皎体质特殊,他从未疏于锻炼,山不算高,还不至于让他如此,这种由内向外散发的热意,显然是药物所致。

    如果他猜的不错,太子很快就会出现,而后他失去神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可想而知。

    裴晋真是好算计,选在这种时候,来参加秋猎的人都是二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子孙,随便找几个人上山撞见太子同他搂搂抱抱,连父皇都无法替他们隐瞒,定会气个半死。

    三皇兄在别的事上愚蠢,这方面倒是聪明。

    坐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裴麒果然出现在山顶,几名暗卫许是怕惊扰到他,悄悄撤走。

    看到裴皎,裴麒的脸上没有多少意外。

    “六弟怎么在这里?”

    裴皎起身,往他身后望了望:“太子哥哥,你可有见到三皇兄?”

    “老三?”

    “你找他做什么?”裴麒略蹙了蹙眉,掀开衣摆坐下。

    裴皎摇头:“没,没什么。”

    “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太子哥哥莫怪。”裴皎红着脸,他可不想留下,被太子趁人之危。

    提起裴晋也是想给裴麒提个醒,已经被算计到头上了,还傻傻的往套子里钻。

    裴麒抬眼:“怎么,本宫刚来你就要走,到底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有其他原因。”

    “不想同我一起用膳,躲着我?”

    “不是。”裴皎摇头,脸色愈发难看:“我确实不舒服,太子哥哥能陪我一起用膳我很高兴,否则这几天怕是要饿肚子了。”

    “是吗,那你离这么远做什么?”裴麒尾音带着一丝轻佻,更似玩笑而非询问。

    裴皎后退一步:“太子哥哥,我真的很不舒服,我……”

    裴麒突然起身,一把抓住裴皎的手腕,把他往身边带,裴皎本就瘦弱,裴麒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人圈进怀里,搂着他坐下。

    他不傻,自然知道裴晋做了什么,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得到日思夜想的人,那些替代品终究不如本人来的更刺激。

    不然还要再等两年,说起来得好好感谢裴晋。

    少年坐在他的腿上,嘴巴微微张开,吐出一声惊呼,一双眼睛瞪的圆滚滚,脸色红润,连脖子都透着一层粉色,像被羽箭射中的小鹿,惊慌失措却无法逃走,只能认命。

    淡淡的桃花香气从少年身上传来,香而不浓,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想靠的更近。

    “太子哥哥……”

    裴皎喘了口气,想着杀了裴麒有几分生还的可能,逃走没问题,不被怀疑却很难。

    除去裴晋知道他们两个的行踪,还有几个暗卫,再加上裴麒身边的人,还有其他皇子的眼线,到时候他只能离开离昭。

    所以现在还不能动裴麒。

    裴麒搂住裴皎的腰,在上面按了按,少年的腰很细,隔着一层衣服,能感觉到皮肤的弹性,可想而知摸起来会有多么光滑。

    这般想着,裴麒去解裴皎的衣襟,被裴皎拦住。

    “太子哥哥这是做什么?”

    “不是不舒服么?太子哥哥帮你。”裴麒说着,忍不住低下头在他身上嗅了一下:“乖,咱们换个地方。”

    这里不安全,裴晋正等着抓他的把柄,他怎么可能让裴晋如愿。

    山上全是树,往林子里一钻,谁也别想找到他们。

    裴麒迫不及待的抱起裴皎,朝着林中行去,谁承想裴皎突然挣扎起来,他再瘦弱也已经十六岁,裴麒一时不妨被推开,裴皎仓皇后退,转身就跑:“太子哥哥,你糊涂了,我是你亲弟弟啊!”

    “我不想看到你,我讨厌你!”

    他一边说一边跑,裴麒站在原地,不敢相信到嘴的肉竟然飞了,静静的看着裴皎跑远。

    裴皎没跑,他还可以当作好人,为了让六弟不再难受才牺牲自己,可人已经跑了,还喊着讨厌他,他再追过去就成了强逼。

    裴麒不想裴皎厌恶他,好不容易得了趣味,玩上一两次怎么够,这里不比盛京城,山上的路陡而滑,裴皎若是一不小心摔死,他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罢了,跑就跑吧,本就没想着这个时候动他,待两年后,裴皎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裴麒缓缓勾起嘴角,望着裴皎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裴皎一边朝山下跑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药效越来越厉害,不知道裴晋下了多少,他必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解决,最好有水,能让他冷静一下。

    裴皎走了很远都没有找到水源,反而碰到了之前盯着他的暗卫,一共三人站在他面前,死死挡住去路。

    裴皎顿住脚步,见三人面色不善,眼睛眯了眯。

    他喘着气,压制住体内的燥热,偷偷攥紧手里的短刀。

    “此路不通,烦请六殿下往回走。”其中一人道。

    裴皎面露惊恐:“你们认识我,你们是什么人?”

    他一边说一边朝三人靠近,既然敢拦他的路,那就都别活了。

    “不能再往前,否则……”

    站在最前面的人还未说完,眼前一花,感觉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不等他反应就已经被抹了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裴皎侧身躲过,另外两人被惊到,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六皇子竟然会武功,而且还不低,他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六皇子定不会放过他们,显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暗卫冲上,裴皎一跃而起,三人瞬间碰面,两人联手对付裴皎一个。

    本以为轻松能把人解决掉,结果连过十几招都没有碰到裴皎一根汗毛,两人有些着急。

    “呵呵。”裴皎低笑出声:“你们打不过我,劝你们束手就擒,还能死的轻松点,否则……”

    “不要恋战,走!”其中一个暗卫道。

    他们只要逃走,回去告诉主子也是功劳一件,没有必要继续纠缠下去。

    说着二人就要退走,裴皎刚要阻拦,突然一股热意袭来,他忍不住闷哼出声,动作也跟着顿了顿,裴皎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既无奈又郁闷。

    裴皎定了定神,强行克制住,朝着二人的方向追去。

    两人分开逃往不同的方向,裴皎为难,解决了一个再去追另一个的话可能会失手,暗卫的武功或许不是最高,隐藏气息的能力肯定是最强的,除非离的很近,否则很难察觉。

    就在他犹豫间,沈怀酒突然从一个暗卫前面冲出来,不知道扔了一把什么,那暗卫顿时脸色青紫,他摇了摇脑袋,定定的看着沈怀酒,用力扑了过去。

    沈怀酒没有躲开,被暗卫狠狠撞了一下,暗卫却没有停,继续推着沈怀酒到悬崖边,企图拉个垫背。

    “怀酒!”裴皎一刀结果了另一个暗卫,飞身去追,想在之前拉住沈怀酒,奈何离的太远,不等他赶到,两人已经悬在空中。

    “沈怀酒!”

    裴皎的心狠狠提了起来,明明只差一步,只有一步。

    他以为老天爷让他重活一次,是为了让他看清楚身边人的真面目,其他都不重要,裴皎就算想报仇,也没想真的杀了婉妃跟裴瑄,他只想好好保护沈怀酒,两人一起活下去。

    裴皎扑到悬崖边,看着落到水里的沈怀酒,骤然松了口气。

    身子突然失去力气,也跟着滚了下去。

    说是悬崖,倒不如说是一个陡坡,溪水距离边缘大概十来尺,人摔下去不会死,但沈怀酒身子弱,本就不能受风,溪水冰凉,怕是要出事。

    裴皎落在水里,身上的燥热去了大半,还是很难受,他顾不上自己,拼命朝沈怀酒游去,直到两人贴在一起,裴皎的心才算落了地。

    他拉着沈怀酒往对岸游去,沈怀酒不会水,他一只胳膊搂着沈怀酒,一只胳膊往前游。

    而刚刚掉下来的暗卫则七窍流血,彻底失去生机,随着水流飘的越来越远。

    沈怀酒吐了一口水:“殿下不用管我。”

    “闭嘴。”裴皎顾不上瞪沈怀酒,理智处于崩溃的边缘,溪水一开始的确缓解不少燥热,可没多久就失去效果,他现在恨不得扒光衣服,连着沈怀酒一起扒光。

    “是我连累了殿下。”沈怀酒低声道,说着,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裴皎懒得同沈怀酒废话,一心朝岸边游,好在离的不是很远,但是拖着一个人,难免耗费更多的力气。

    他不能走回头路,裴晋已经带着人上山,他必须找个隐蔽的地方,先把自己跟沈怀酒处理干净。

    这副模样,就算别人不会多想,他跟沈怀酒也撇不清楚,到时候裴晋没算计成太子,倒算计了沈怀酒,丞相如何生气他无法想象,但父皇会如何,裴皎再清楚不过。

    为了不让他丢皇室的脸面,会即刻把他送到行宫关起来,并对外传言他疯了。

    一个疯子,就算死在外面都没人管,更别说登上皇位。

    再加上太子的心思,不等他从行宫出来就被扒了皮,死无全尸。

    裴皎把沈怀酒带到岸边,喘着粗气,他解开湿答答的衣服,把最外层扔下,领口大敞。

    沈怀酒猛地咳了一声,白着脸转过头,忍不住缩起身子,溪水太冷,他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凉水,身体无法承受。

    正在他瑟瑟发抖间,裴皎走到他面前,沈怀酒尚未起身,裴皎便这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突然扑到他身上,像是一团火热撞过来,撞的他生疼。

    沈怀酒来不及问出口,脖子上突然落下一个吻,沈怀酒身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刺痛传来,裴皎竟直接一口咬住他的脖子,用牙在上面细细研磨,然后松开,在上面舔了一下。

    模样极具诱惑。

    沈怀酒睫毛微颤,漆黑的瞳孔猛然变大,他艰难的喘了口气:“殿下……”

    裴皎被药物所控,没听见沈怀酒说什么,顺着他的脖子继续往下,被衣服挡住后不满的咕哝了一声,伸手去解沈怀酒的衣服。

    拽了两下没扯开,裴皎开始用力撕扯。

    沈怀酒回过神,看着裴皎微红的眸,立刻明白过来,殿下现在亲近他,等醒过来势必会后悔。

    他不想让殿下后悔。

    诚然他不想推开裴皎,但再不想也必须这么做,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挽回。

    两人在岸边翻滚,沈怀酒身子虽弱,力气却不小,裴皎冷不防被推开,翻进水中,意识稍微清醒了些。

    他看了一眼同样狼狈不堪的沈怀酒,闷声说了句抱歉。

    “我……我被下了药。”

    裴皎闭上眼睛,拔下头上的簪子,一把插在小腿上,疼的抽了口凉气,沈怀酒惊呼:“殿下这是做什么?”

    “就算中了药,也不该伤害自己。”

    裴皎睁开眼,身下的水被鲜血染红,他面不改色的拔出簪子,见沈怀酒着急,裴皎摇了摇头:“不这样,我就会伤害你。”

    “怀酒,我很抱歉,真的。”

    他最不想伤害的就是沈怀酒,不知道裴晋从哪里弄来的药,竟然这般厉害,连他都失了神智,还好在他身边的是沈怀酒,若是太子……

    他一定会杀了裴麒!

    “殿下不用道歉,这不是殿下的错。”沈怀酒摇头,还好今天出门的时候带了几瓶药防身,否则他们两个都有危险,可惜没有可以缓解殿下痛苦的药。

    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自然是他,但沈怀酒知道不能。

    他不能。

    裴皎盯着腿上的血滴落到水中,扩散成一圈圈的红,慢慢消散,随着水流越飘越远。

    沈怀酒看着那些血迹,触目惊心,不自觉开口:“殿下若是想,我可以……”

    “可以什么?”裴皎歪头,见沈怀酒身上粘着许多泥土,皱了皱眉:“离我远点。”

    本是天上仙,不应沾染脚下泥。

    沈怀酒顿住,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不知道裴皎怎的突然严肃起来。

    果真是不愿意吗?

    是他想多了,原来连做解药的资格都没有。

    裴皎不想伤到沈怀酒,如今他虽然清醒不少,但体内仍燥热难耐,等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说不准还会迷失,倒不如让沈怀酒先离开。

    沈怀酒知道裴皎需要空间,于是道:“我先去找找有没有山洞,这样没办法回去,殿下莫急。”

    起身时,沈怀酒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平复了下呼吸,感觉头有点沉重。

    待听不到脚步声,裴皎把簪子扔到一边,重新没入水中,微凉的水没过头顶,身影渐渐消失在水面上。

    等他把自己收拾好,沈怀酒已经找到山洞,并且架好火堆,正用火烤着湿透的外衫。

    裴皎把衣服放好,穿着一层单薄的白色长衫,因为被水浸湿,呈半透明状态,少年强而有力的肌肉一览无余。

    “外面虽有太阳,但风太大,倒不如山洞里面暖和。”裴皎说着,坐在石头上:“等衣服干了咱们就回去。”

    “嗯。”沈怀酒点头,他并未看裴皎,视线停留在火堆上。

    裴皎皱眉,半歪着身子靠近沈怀酒:“你心情不好。”

    “为什么?”

    虽然平时沈怀酒也很沉默,不爱说话,但裴皎明显察觉出他现在情绪不太对。

    “刚才的事真的很抱歉,你莫往心里去,我并非故意,你若实在觉得唐突,或许……”

    裴皎把脖子伸到沈怀酒跟前:“可以咬回来。”

    从沈怀酒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少年纤细的脖子和突出的锁骨,再往下是清晰可见的胸膛,透出来是微微的粉色,像一朵漂亮的小花。

    沈怀酒别开脸,但裴皎离的太近,又像是跟他作对,他往哪个方向看,裴皎就出现在哪里,让他无法逃避。

    裴皎盯着沈怀酒脖子上的痕迹,舔了舔唇,沈怀酒的皮肤很白,趁的那抹红色更加刺眼,如雪天绽放的红梅,是整个冬天唯一的亮色。

    “我没有怪殿下。”沈怀酒闷声道。

    裴皎点头:“好,你没有计较,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除非你在怪我。”

    “没有。”沈怀酒摇头,两人离的过近,逼仄的空间内,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还敢说没有?”裴皎伸出手,揪住沈怀酒的脸蛋:“不许躲,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躲着不敢跟我对视?”

    手指放在沈怀酒的脸上,裴皎被烫了一下,转而去摸沈怀酒的额头:“你在发热!”

    “有没有退热的药?”

    “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沈怀酒顿了顿,裴皎眼神里的关心不似作假,殿下没有讨厌他吗?

    刚才那般严肃让他离远点,他还以为……

    “我没事。”沈怀酒说着,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尽管坐在火堆前,他还是感觉冷,很冷。

    裴皎攥住沈怀酒的手,冰凉。

    脸在发热,手却是凉的。

    “有没有药?”

    沈怀酒摇头:“没有。”

    他已经许久没有发热,身上带的都是平时应急吃的药,还有两瓶毒-药,一瓶迷药。

    裴皎叹了一声:“把你身上的衣服都脱了,还没干,穿着更冷。”

    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回头看沈怀酒愣在原地,“啧”了一声。

    “不是让你脱了吗?还是你想病的更厉害?”

    沈怀酒闭上眼不敢乱看,嗓音发哑:“殿下怎么……”

    不等他说完,身上一轻,裴皎直接扒下沈怀酒的衣服,此刻二人坦诚相对,一个紧闭双眼手足无措,瞬间红透了耳根,另一个默默点着头,还在品评:“身材不错,竟然也有腹肌。”

    沈怀酒一个病秧子,怎么练出来的?

    “殿下莫要说了。”沈怀酒红着脸,因为紧张,头更加昏沉,身子跟着往后倒,还好裴皎及时拉住,沈怀酒刚要道谢,下一刻,一具滚烫的身躯贴了过来,驱散了寒冷。

    裴皎紧紧抱住沈怀酒,温声道:“这样暖和点吗?”

    “有没有好些?”

    沈怀酒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嗯,好些了。”

    裴皎的脸贴着沈怀酒的肩膀,纳闷:“你嗓子怎么突然哑了?”

    别生个病把嗓子给搞坏了。

    沈怀酒的声音很好听,同他的人一样清冷温润,现在低沉许多。

    洞外是白天,洞内却很昏暗,虽然有火光,却看不清全貌,两人就这般黏在一起,直到累了,裴皎把干燥的外衫拿过来,先给沈怀酒披上,继续抱住。

    这是他能让沈怀酒唯一暖和些的办法。

    少年人的火力总是很旺,两人一冷一热纠缠在一起,沈怀酒恢复了许多,但还是在发热。

    “平时敏言跟敏行都不离身,他们去哪儿了?”裴皎问。

    沈怀酒攥着拳头,极力克制住不该滋长的念头:“我想自己转转,没让他们跟着。”

    猎宫建在半山腰,守卫森严,外面的人进不来,沈怀酒没想到会有危险,今日阳光很好,他出门的时候还没有起风,起风后想往回走,恰好碰见裴皎跟两个不明身份的人对质。

    幸好碰到了,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出来这么久,他们也该来寻了。”裴皎放开沈怀酒,去外面转了一圈。

    “还好,现在没有风。”

    沈怀酒穿好衣服,干燥的衣服带着点点灰尘,不似刚穿上时那般纯白,他没有在意:“殿下回去后打算如何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也不会有人来问我,三哥要是问起,我就说不小心掉进水里,差点淹死,还好碰到了你。”裴皎拍了拍沈怀酒的肩膀。

    沈怀酒略僵硬片刻,放松下来:“太子呢?”

    “不用管他,我会躲他一段时间,他肯定已经找好了借口,信或不信我说了算。”裴皎上下打量着沈怀酒:“怀酒,你若是身子没毛病,盛京城的姑娘们肯定抢着想嫁给你。”

    “也不一定,说不准在你面前会自惭形秽。”

    “殿下。”沈怀酒道:“该回去了。”

    “嗯,你还病着,确实不能再耽搁。”裴皎点点头,扶住沈怀酒:“沈大人怕是要生气,我会找时间去请罪。”

    “殿下不用请罪,父亲确实会生气,不过只会生我的气,此事与殿下无关。”沈怀酒停下脚步,微微喘了口气,是他执意一个人出来的。

    两人一同迈出山洞,裴皎摇头:“不,是要去请罪的。”

    “把人家儿子咬了,不去请罪说不过去。”

    沈怀酒眨了眨眼,适应外面的光亮,裴皎没有再继续逗他,转而道:“后日秋猎,从太子到八弟都会参加,还有宗室子弟,再加上同来的少爷们。”

    “你病着,想是看不到那场面,也进不去猎场。”

    “我给你打只狐狸回来做大氅好不好?”

    ——

    晚上,沈怀酒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殿下说给他打只狐狸做大氅,他没有答应,殿下还在藏拙阶段,不应表现的太过亮眼,引起其他皇子的注意。

    裴皎满不在乎:“没事,误打误撞也是有的,他们只会羡慕我的好运气。”

    沈怀酒烧的不太清醒,却无法安心睡着,担心裴皎真的给他打只狐狸回来,还担心裴皎腿上的伤。

    殿下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想也不想就扎了下去,伤口很深,回到山洞还没止住血,后来简单包扎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恶化。

    肯定很疼。

    文夫人陪在床前,眉宇间难掩担忧,怀酒自出生起就身带弱症,养了这么多年都没好,他们一直精心护着,除了六岁那年跑出去,找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其他时候都安安稳稳的,只是会经常咳嗽,偶尔还会咳血。

    他们把能请的大夫都请了一遍,都说无法根治,前些年听说南边有一个姓段的神医,但那人神出鬼没,到现在也没有寻到踪迹。

    敏言洗好帕子,露出半个身影:“夫人,公子这里有我们,您回去休息吧。”

    公子带着一身泥巴回来,把沈大人跟夫人吓得不轻,沈大人把他们狠狠训了一顿,嘱咐以后不管公子去哪里,他们都必须跟着。

    沈大人怒不可遏,夫人倒是平静许多,还差点笑出声来,许是从未见过自家儿子这副模样,随后喊了大夫。

    文夫人接过手帕,摸了摸沈怀酒的额头,动作轻柔的换下。

    “不用,我不累。”

    她不放心,沈怀酒回来后什么话也没说,但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见他脖子上那块痕迹,是被人用牙齿咬出来的。

    除了六皇子,沈怀酒不让任何人亲近,不用想也猜到是谁。

    两人这是在泥里滚了一番?

    文夫人觉得不对劲,她儿子不是这么不正经的人,六皇子也不像。

    怀酒少年老成,因着这身病,几乎不曾出门,难得有少年人的森*晚*整*理意气,看到这样的沈怀酒,文夫人打心底里高兴,又怕他病的更重,心中五味杂陈。

    也不知道带他来秋猎是对是错。

    “让母亲费心了。”

    沈怀酒突然开口,几人吓了一跳,文夫人皱眉,忍不住拍了沈怀酒一下:“还没睡着?”

    “你就是心思太重,大夫让你好好休息,你尽都忘了?”

    “快睡,不许胡思乱想,既然愧疚,就早些把身体养好,我们才能放心。”

    沈怀酒点点头:“是,儿子知道了。”

    说完,沈怀酒沉沉睡去,夜渐深,文夫人让敏言跟敏行回去休息,一个人留下守着,屋内只剩一盏微弱的烛光。

    文夫人半倚在桌子上,正打算眯一会儿,窗边突然传来动静,然后就见裴皎正扒着窗户往里面走,两人对视的瞬间,裴皎脸上划过一丝惊慌。

    这次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慌了,他没想到文夫人在。

    文夫人却没有意外,能避开外面的金吾卫,是裴皎的本事,但敏言跟敏行刚离开不久,还没睡下,肯定能听到动静,既然没有阻止,来人会是谁不言而喻。

    裴皎落在地上,整理了下衣襟,对着文夫人行了个晚辈礼。

    以他皇子的身份本不用如此,裴皎是心虚。

    文夫人也没跟他客气,颔首道:“不知六殿下夜闯我儿子的房间,所为何事?”

    “我……”裴皎转过头,屋内太黑,他看不清沈怀酒的脸,更无法知道具体情况。

    “我不放心,他白日里落了水,我怕他烧的越来越厉害。”

    文夫人的目光落在裴皎脸上,又移到沈怀酒所在的黑暗处:“除了落水,他身上还有其他伤,殿下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文夫人表现的很强势,她也有这个资格,除了是丞相夫人,她还有诰命在身,比裴皎这个什么都不是的皇子要贵重许多。

    之前对他恭敬,大多是因为沈怀酒,如今人昏迷着,自然不必再忌讳儿子的意愿。

    裴皎点头:“嗯,是我弄的。”

    虽然那个时候不清醒,但确实是他做的,无法推脱。

    “殿下承认了?”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夫人既然问了,想必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裴皎道。

    文夫人看向裴皎:“殿下既然承认了,总该有点表示。”

    表示?

    裴皎顿了顿,不是很能理解:“夫人想要什么表示?”

    做都做了,已经无法弥补,若说是想要承诺,大可不必。

    他自会保沈怀酒一世荣华,只要沈怀酒开口,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

    “殿下既同怀酒有了肌肤之亲,难道不想负责?”文夫人语气严肃,难不成六皇子想始乱终弃?

    裴皎愣了片刻,从文夫人脸上看到了嫌弃,就像是……

    岳母嫌弃女婿。

    “夫人误会了,我同怀酒……”裴皎不知道如何开口,说是没有肌肤之亲,咬人家那一口算什么?

    “我同怀酒不是夫人想的那样。”

    文夫人冷着脸,沈怀酒遗传了她的眉眼,严肃起来颇为相似:“那是怎样?”

    裴皎:“……”

    其实他也记不大清,当时神智已失,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推入水中,朦朦胧胧能想起那个场景,他扑在沈怀酒身上,又咬又亲,很模糊,感觉像是做了一场迤逦的梦。

    文夫人见裴皎不说话,心里猜出了个大概,她那傻儿子,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人,怎么就这么怂呢!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怀酒寿数不永,身子又弱,一来不想连累六殿下,二来是不确定六殿下的心意,看裴皎的反应,应该什么也不知道,既然如此,就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帮帮忙。

    “六殿下,怀酒对您的衷心,您应该很清楚。”

    裴皎点头:“自然,我最信任的就是他。”

    “殿下觉得怀酒怎么样?”文夫人继续问。

    怎么样?

    “自然是极好的。”

    文夫人满意了:“那殿下对怀酒有没有其他心思,比如……”

    “比如什么?”

    文夫人刚要继续,裴皎眉头一皱,示意她先噤声,文夫人不明所以,裴皎转过身,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敏言跟敏行没有防备,手忙脚乱差点滚作一团。

    第26章

    二人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 敏言扯了扯嘴角:“夫人,六殿下。”

    敏行跟着垂下头,显然这种场面让他无所适从。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文夫人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这两人真是被怀酒惯坏了,毛手毛脚的。

    敏言看了敏行一眼, 仿佛在询问该如何解释,敏行却一直低着头,根本没有看他。

    敏言咬牙:“奴才们是担心公子。”

    文夫人盯着敏言,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们两个在外面听了多久?”

    敏言沉默, 他要是说几乎全听见了, 夫人会打死他们吧!

    裴皎笑笑:“不久, 刚来就被我发现了。”

    敏言一脸感激, 敏行也抬头看了裴皎一眼。

    文夫人冷声道:“如此不懂规矩,怀酒性子软, 纵的你们不像话,出去跪着,不到天亮不许起身。”

    “是。”二人应下,要不是有六殿下解围, 夫人绝不会轻轻放过,再加上白天让公子独自一人离开,现下还在发热,都是他们的错。

    如果他们陪公子一起,说不准就不会出事了。

    房门再次被关上,裴皎转过身:“夫人, 我能去看看他吗?”

    裴皎实在担心, 是他怂恿沈怀酒来秋猎,如果不是他, 沈怀酒还安安稳稳在丞相府里看书。

    被敏言跟敏行打搅,刚才的话题不好再继续,文夫人点头:“去吧。”

    因为怕吵醒沈怀酒,几人的声音都很轻,裴皎没有拿蜡烛,直接走到床前,离近了能稍稍看清那张面如冠玉的脸。

    就算在病中,也一样好看。

    裴皎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很烫,比白天还要烫。

    “不是吃过药了吗?”

    文夫人走过来:“怀酒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药,他身子弱,好的也比平常人慢些。”

    沈怀酒一向这样,每次生病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痊愈,裴皎很清楚,正是因为知道,才更加担心。

    像今天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秋猎为期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差不多能好,夫人放心,我不会放过那个人。”裴皎道。

    文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殿下是为了自己吧。”

    裴皎不好回答,若说不是为了他自己,没有人会信,如果只是中了药,没有遇到沈怀酒,裴皎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动三皇子。

    但沈怀酒因此病重,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怀酒。”

    “连日赶路,又守了大半夜,夫人想必也累了,夫人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文夫人没有拒绝,叮嘱道:“殿下也要小心身子,刚才进来的时候左腿虚浮,想是受了伤,这里有些伤药,殿下拿去用吧。”

    请大夫的时候,怀酒专门嘱咐拿些金疮药,因着是来秋猎,怕万一出点什么事,倒是提前准备了,当时她没有多想,直到看到裴皎,再回忆起来就变了味。

    自己病着,心里想的却都是别人。

    文夫人也很无奈,沈家一门向来如此,认定的就不会改变。

    她跟沈卓从来没有想过给沈怀酒张罗亲事,怕耽误了他的身子,对于她这个做母亲的人来说,沈家有没有后嗣不重要,只要她儿子好好的,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所以在她得知沈怀酒心悦的是一个男人的时候,文夫人没有愤怒,也不想去反对,只要沈怀酒开心,就算终身不娶都没有关系。

    六殿下人不错,对怀酒也好,唯一不好的是他的身份。

    皇子。

    先不说裴皎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单凭着这个身份,他的婚事就身不由己,将来十有八/九会被皇上赐婚,要么是盛京城里的姑娘,要么是附属国家的郡主,至少得是位女子。

    到时候怀酒又将如何?

    “多谢。”裴皎看到了桌子上的药,原来是专门留给他的。

    沈怀酒永远这般妥当,无论什么时候都惦记着他。

    文夫人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过头:“殿下。”

    “嗯?”

    “殿下曾说过要保护怀酒,希望殿下以后能说到做到。”文夫人说完,没等裴皎回答,转身出了房间。

    裴皎定定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那么一刻他希望,如果母妃也如此维护他该多好。

    很小的时候,裴皎就知道婉妃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他的,每次看到他都会大发雷霆,非打即骂,小孩子皮肉嫩,打的他身上全是伤,林嬷嬷常说母妃不是故意的,是控制不住,失去了理智。

    可是那几年,母妃从未在他脸上招呼过,怕哪天父皇突然心血来潮,看到他的模样生气,自己受责罚。

    这难道不算理智吗?

    外人都道婉妃温柔,是,他也曾体会过,母妃想让他做什么事情之前,确实很温柔,还会哄他,偏裴皎以前看不清。

    不,他是清楚的,只不过在自欺欺人,他心里很明白,母妃就是为了求他办事,但他仍然沉溺进去,为了那一点点“母爱”。

    他也希望被母亲疼爱。

    想起往事,裴皎眼底有些湿润,纵然重活一世,那些痛苦也并未离开。

    沈怀酒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裴皎把沈怀酒额头上的手帕换掉,又细细探了□□温,眼睛不自觉瞟到沈怀酒脖子上那块咬痕。

    不是很深,但清晰可见,就在锁骨偏上一点的地方,他不自觉伸出手,碰了碰那块红。

    沈怀酒显然没有反应,这个时候他就是再上去咬一口,沈怀酒也不一定能立刻清醒。

    明明是他咬的,怎么就记不起来是什么滋味呢?

    裴皎守了沈怀酒一会儿,推开门去看敏言跟敏行。

    这两个人知道他来了不躲起来,反而扒门缝,扒门缝就算了,还发出声音,就算他不去开门,文夫人也很快会发现。

    “殿下。”敏言跟敏行看见裴皎,像是看到了救星。

    裴皎点点头,走到敏言身前:“怀酒的病,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公子受了凉,需要静养。”敏言道。

    “多久能退烧?”裴皎继续问。

    敏言摇头:“大夫没说,只开了药让公子喝,说先喝两三天再看。”

    “知道了,你们这几天仔细着,千万别让你家公子再出门。”

    “是。”敏言应下,好奇的看着裴皎:“殿下,公子脖子上的伤真是您弄的?”

    裴皎笑了:“这难道还能有假?”

    他还没说完,就见敏行瞪了敏言一眼,似是不悦。

    “你们胆子倒是大,连文夫人同我说话都敢听,是该被罚。”裴皎道:“不过敏行一向谨慎守规矩,是被你强拉过来的吧?”

    敏言心虚的笑着:“殿下猜到了。”

    “你们且跪着吧,别妄想我会让你们起来,犯了错就该受罚。”

    “其实有句话文夫人说的不对,怀酒的性子一点也不软。”

    裴皎守完后半夜,直到寅时末才偷偷溜回去,把门一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期间太子跟三皇子过来,守在门外的小厮说他在睡觉,二人皆不信,小厮不敢阻拦,他们闯进来见裴皎果真在睡觉,而且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默默离开。

    裴晋昨天给裴皎下药,后找了几个世家子弟一同上山,这些人都是各家族最出挑的,一旦被他们发现,等同于被各大臣看见,看太子还如何反驳!

    结果他带着人上山,别说两个翻滚在一起的人,连件衣服都没有,他顺着下山的路找了许久,最后那些人开始不耐烦,在他面前虽然没说什么,回去后肯定没好话。

    他想质问那几个暗卫,不是让他们盯着吗?

    几个暗卫却一直没有回来,他在树林深处看到了一些血迹,但是没有找到尸体,绝对是太子做的!

    裴晋恨的咬牙切齿,他好不容易哄骗六弟吃下糕点,竟然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损失了三名暗卫。

    裴麒对裴晋倒没有多少恨意,毕竟他没什么损失,不过他不喜欢被人算计,就算没有算计成也不行,再加上之前兵部尚书的事,他是不会让裴晋好过的。

    两人维持着表面和气,回到房间后各自发了一通脾气。

    晚上,裴皎继续去找沈怀酒,沈怀酒白天醒过,听说他来,专门等着裴皎过去,死活不肯睡。

    文夫人说了几次都没用,最后只能任由他去。

    “说起来,我从未问过你,对于将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你心里清楚,六殿下就算坐不上那个位子,最次也是个郡王。”

    沈怀酒坚定道:“殿下一定可以。”

    “你为什么会认为他可以,就因为他心思深,不像表面上那样纯粹?”文夫人不解,先不说其他皇子,只说太子,他不犯下大错,是不会被废的。

    沈怀酒没有回答,文夫人道:“好,先不说这些,你说他可以,将来他便是帝王,你又当如何?”

    “怀酒,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她不想看着儿子受苦,这般单恋下去,六殿下一辈子都不会知晓,到时候和和美美娶妻生子,怀酒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吗?

    对她的怀酒来说何其残忍。

    沈怀酒垂眸,半晌后抬起头:“儿子不孝,让母亲费心了。”

    “这不是孝不孝的问题,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不关心,怀酒,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文夫人着急,她恨不能替沈怀酒说出口,立马把六殿下圈起来。

    就算六殿下没那心思,好歹表明了心意,将来不会后悔。

    “像你父亲一样,挺起胸膛大胆说出来。”

    沈怀酒:“……”

    然后跟父亲一样,被岳父拿着大棒子赶出去吗?

    第27章

    裴皎今天没走窗户, 特意敲了门。

    文夫人尚没有离开,不知道母子二人说了什么,文夫人的脸色不大好。

    “殿下。”沈怀酒的脸色透着苍白, 那张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虚弱的惹人心疼。

    裴皎皱眉:“这个时辰, 你怎么醒着?”

    他不想打扰沈怀酒,特意等到后半夜,没想到人是醒的, 穿着也整整齐齐。

    文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沈怀酒一眼, 没跟裴皎多说什么, 礼貌性的问候完便离开, 把空间留给他们。

    沈怀酒看着她的背影, 脸上浮现出不自然,除了在裴皎面前, 他没想特意隐瞒自己的心思,父亲跟母亲知道后不仅没有阻拦,还极力支持,这让他很意外。

    母亲倒罢了, 没想到父亲会同意,这两天父亲公务繁忙,他处于昏睡中,两人没有交谈,但肯定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痕迹,母亲告诉他, 父亲之所以不反对, 是希望他能找到活下去的动力。

    大夫说过,只有他拼命想活下去, 才有生的希望。

    裴皎走到床边,俯视着沈怀酒:“为什么不睡?”

    沈怀酒避开裴皎的眼神:“有些话想嘱咐殿下。”

    “你病着就别胡思乱想了,早些睡,不必等我。”裴皎坐下:“还是说,你对我不放心?”

    沈怀酒摇头,着急解释:“不,不是,我是怕殿下……”

    “怕什么?怕我为了你做傻事?”裴皎好整以暇,看沈怀酒紧张,心情愈发愉悦。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的放在沈怀酒额头上,沈怀酒眨了眨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裴皎的手划过他的眼睫,带着微痒,连带着心里也痒痒的。

    裴皎收回手:“还是很烫,怀酒,你有没有好好吃药?”

    殿下这语气,怎么像是哄小孩子?

    沈怀酒点头:“吃了。”

    “真的吃了?我听说吃完药都会犯困,这已经到了子时,你不困吗?”裴皎说着,脱去鞋子:“往里边动动,你不困我困,你陪我睡总行吧。”

    “殿下不该来,明日还要进猎场,应该养足精神。”沈怀酒一边说一边往里面挪动,床很大,足够二人躺下。

    裴皎看着沈怀酒的动作,了然的笑笑。

    “我去不去对其他人都没什么影响,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怀酒,我希望你能参加。”

    “把身子养好,以后无论去哪儿都陪我一起,好不好?”

    沈怀酒何尝不想,如果他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肯定会时时刻刻陪在殿下身边,保护殿下,现在的他太弱了,反而需要殿下保护。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睡觉。”

    裴皎翻了个身,沈怀酒就是顾虑太多,正常人有心事都睡不好觉,更何况是他。

    秋猎当天,裴皎起了个大早,穿上太子特意为他准备的骑装,这身衣服是来猎宫之前太子着人送他的,他在宫里穿什么都无所谓,出门自然要体面一点,不能被臣子们看了笑话。

    沈怀酒在裴皎动身的时候跟着醒来,看着他换好衣服,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艳。

    平日裴皎要么穿灰色,要么穿深蓝,从未穿的这般艳丽,一袭红衣在他身上并不突兀,反而衬的眉眼更加精致,双颊似是染了红,热烈而娇俏。

    裴皎抬眸,在朦胧的光中对上沈怀酒的视线。

    “好看吗?”

    沈怀酒瞳孔缩了缩,避开他的眼睛:“殿下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我爱听。”裴皎心满意足:“好了,你继续睡吧,我晚上再过来。”

    现下还不到卯时,他得先去猎宫前候着,等待父皇发话。

    “殿下千万小心,莫受伤。”沈怀酒道,眼底隐隐带着担心。

    裴皎点头:“知道了,小管家婆。”

    “殿下……”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裴皎先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打开房门,往猎宫外走的时候恰好碰到四皇子。

    裴修看到裴皎身穿骑装,挑眉道:“以前从未见六弟穿的这么鲜艳,确实好看。”

    裴皎腼腆的笑着:“多亏了皇兄,否则我还没有衣服穿,又要被七弟跟八弟笑话了。”

    “不过……”

    “不过什么?”裴修问。

    裴皎脸上的笑容僵住,慢慢收回嘴角:“不过,我宁愿皇兄没有这般关照我。”

    裴修心里明白,前两天发生的事他听说了,具体不太清楚,只知道裴皎、裴晋跟太子前后脚上了山,裴晋还找了一群公子哥,说是要去看风景。

    其中有一个人跟他关系不错,说山上风景虽美,但看的时间太长也没什么趣味,三皇子带着他们兜兜转转,不像是看风景,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后来见三皇子没有下山的意图,他们纷纷告辞,路上碰到了太子,太子也像是在找什么。

    裴修嗤笑,还能找什么,自然是在找他们最亲爱的六弟了。

    三哥想算计太子跟六弟,结果六弟跑了,不管他是如何逃掉的,只能说太子根本没认真,没想在这个时候对六弟下手,

    “怎么突然这么说?”裴修问。

    裴皎面色苍白,他摇了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四哥,还是你好。”

    “今日入猎场,去太迟了不好,咱们快点过去吧。”

    “好。”

    猎宫前,大多数参加秋猎的人已经赶到,裴皎站在裴修身后,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树林。

    这里虽是猎场,父皇却没有据为己有,只在半个月前让禁军围起来,等秋猎完毕,禁军会随他们一同回盛京。

    山下住着不少猎户,常年以打猎为生,所以猎场上有许多为了捕捉猛兽设下的陷阱,一不留神掉下去也是有的,若没有人发现,等回头再去救,总会在里面吃些苦头。

    而且……

    如果在陷阱中遇到真正的猛兽,比如狼或者野猪,说不准会真的丢掉性命。

    往年也发生过不少意外,但秋猎是传统,为的是磨练皇子和各家族子弟的武功与意志,真要是一不小心死在里面,也只能认命。

    不过猛兽并不多,否则他们都死在里面,离昭国直接被灭。

    裴皎看向裴晋,裴晋正跟一个侯府的少爷说话,言谈间皆是傲气。

    “哼,今年我定要打只豹子回来献给父皇。”

    他身边的人道:“我自是相信殿下的,上一年殿下便打了只狼,远远超过了其他皇子。”

    太子却打了只隼,令皇上侧目,气的三皇子脸都绿了,回去后苦练骑射,扬言这次不仅也要打只隼,还要多打只豹子。

    裴晋黑着脸:“一只狼而已,不算什么,要不是太子运气好……”

    那只隼就是他的了。

    裴皎压低声音,悄悄问裴修:“四哥,三哥好厉害啊,我要是什么都打不到,会不会被笑话?”

    “不会。”裴修摇头:“打猎也要看运气,七弟上一年就打了两只兔子,气的想把这片森林烧掉,把里面的猎物都逼出来。”

    最后当然没有实现,裴昭就是嘴上厉害,真让他去做,反而怂了。

    “兔子跑的也很快,希望我运气好点,最好有猎物自己送上来。”裴皎露出一个浅笑,在看到裴麒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往裴修身后缩了缩。

    裴修呵呵一笑:“守株待兔吗?”

    “如果真有兔子撞上来,一直守着也挺好。”裴皎继续往裴修身后缩,见裴麒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不自觉的抓住裴修的袖子:“四哥。”

    裴修蹙眉:“这是怎么了?”

    “七弟跟八弟又作弄你了?”

    “不是。”裴皎摇头:“皇兄,皇兄过来了!”

    不等裴修继续问,裴麒已经走到他面前,裴修拱手:“皇兄。”

    裴皎不得不跟着行礼,站在裴修身后不敢出来。

    “小六。”裴麒没有理会裴修,直直的看向裴皎,果然人靠衣装,六弟穿这身衣服的确好看,刚才差点没认出来,尤其是躲着不敢直视他的模样,越来越像无助的小鹿。

    可怜兮兮惹人疼。

    “借一步说话?”

    裴修见此,主动道:“既然皇兄找六弟有事,那我就先去别处,正好许久没见堂兄了。”

    裴皎想挽留,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无措的站在原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

    见裴皎不语,裴麒眼底隐隐有些不悦,但他掩饰的很好:“讨厌皇兄了?”

    裴皎后退一步:“皇兄没什么要事的话,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裴麒往前:“你第一次来猎场,对里面的情况不了解,一会儿跟在我身后,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不用,我自己可以。”裴皎拒绝:“我学过骑射,虽然不算出色,但还不至于跟在别人身后,受人保护。”

    对于裴皎的强硬,裴麒很意外,从前不知道小六还有这一面。

    裴皎越是想逃,裴麒越是兴奋,除了禁忌带给他的刺激,还有裴皎的性子,性子软的玩起来反而没意思。

    少年越是倔强顽强,越让人想摧毁。

    “若是里面只有狐狸兔子,我自然不会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里面有老虎?”裴麒道。

    裴皎脸色一白:“老虎?”

    “我没听四哥说有老虎啊!”

    裴麒见裴皎信了,直起身子:“不仅有老虎,还有狮子,豹子,野狼,鬣狗。”

    “哦,对了,可能还有野猪。”

    生长在森林里的野猪比老虎还要可怕,体型巨大,能活活把老虎撞飞。

    裴皎的脸色更白了,声音发抖:“我不怕!”

    “就……就算遇到野猪,我也不怕!”

    裴麒悠然笑了:“是吗,六弟这么勇敢,可真是让皇兄刮目相看。”

    虽然倔,但好骗。

    真可爱。

    第28章

    裴晋看热闹不嫌事大:“皇兄这是在跟六弟聊什么呢, 说的这么开心。”

    皇兄脸上带着笑,显然正在兴头上,裴皎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裴麒被打搅, 表情未变:“三弟刚才说要打只豹子回来?”

    “怎么,皇兄不信?”裴晋走到二人面前, 他身穿一袭库金色骑装,活像萝卜成了精。

    裴麒语气散漫,仿佛根本不把裴晋当对手。

    “三弟可千万莫被豹子挠瞎了眼睛。”

    裴晋冷哼:“上次是皇兄运气好, 这次可不一定了。”

    鹰隼是空中霸主, 本就罕见, 大部分出现在悬崖峭壁或者山区丘陵水源丰富的地方, 很少出现在这里, 不是每次都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运气?

    裴皎懒得嘲笑裴晋的脑子,那只鹰隼明显是太子提前着人安排的, 活捉了再放飞,由他亲自射中献给父皇,否则盛京城周围怎会有那种猛禽。

    不知道该说裴晋是天真还是愚蠢。

    “确实,三弟的运气好像一直不怎么样, 相比之下,为兄已经很满足了。”裴麒道。

    裴晋瞪直了眼睛,也就是太子敢这么说,若是别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裴皎尽量缩小存在感,不想被牵连, 裴晋又岂会轻易放过。

    “皇兄, 不知道这到嘴的鸭子飞了是什么滋味?”

    裴晋瞥了裴皎一眼,见他紧张兮兮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言语间的暗示已经这般明显,六弟却像傻子一样没有听懂,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反应。

    裴麒也跟着看向裴皎:“飞了就飞了,本宫会亲自捉回来,不劳三弟费心。”

    “三弟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劝劝你那个表弟,听说上次在桃花阁,为了个姑娘一掷千金,出手可真大方,嘶……”

    裴麒顿了顿,继续道:“尚书一职的俸禄是五百两,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银子,那可是一千两,赵大人两年的俸禄就这么没了,竟然也不心疼。”

    “还有之前,你表弟在酒楼闹事打架,砸坏了不少东西,赔了一百两银子。”

    “忘了,还有上个月,他请人喝酒花了三百两银子。”

    这些加起来快一千五百两,如果吏部尚书只有俸禄,早把他儿子打死了,这就说明一个问题,赵大人手里有的是银子。

    裴麒失了兵部尚书这个助力之后,一直在寻找裴晋的破绽,暗中查探许久,终于抓住了吏部尚书的把柄,可惜证据不足,如今他儿子一次次折腾,再继续下去,马上就要把他老子送上绝路。

    裴晋被这一桩桩一件件震的失去言语,并非他不知道这些事,而是裴麒一一罗列出来,摆在他面前,让他无法反驳。

    为什么皇兄知道的这般清楚?

    “区区一千两,尚书府还不至于拿不出来吧,皇兄细数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就算捅到父皇面前,父皇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这是家事,父皇不好去管。

    “确实没意思,本宫说的都是不起眼的小事,赵大人自己做的那些才真是刺激呢,三弟说是不是?”裴麒笑了一声:“也不知道纯妃娘娘地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把你托付给母后。”

    因着皇后,赵家胆子越来越大,甚至想把他拉下马,推三弟上位。

    三弟同样被皇后教养的野心勃勃,不把他这个皇兄放在眼里,只有在父皇面前才会恭敬些许,若说赵亮做的那些是尚书府的家事,赵大人贪污可就是国事了。

    两人对峙间,皇帝已经踏上高台,太子自动走到最前,带领来参加秋猎的臣子们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大手一挥:“众卿平身。”

    裴皎随着起身,看向站在上面的人,皇帝如今不过四十多岁,仍然很年轻,他还未老去,下面的儿子们就已经成长起来,明争暗斗的想夺他的位子,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普通家族嫡庶分明,庶子很难越过嫡子,除非嫡子是个傻子,庸庸碌碌干啥啥不行,皇家本应如此,奈何父皇没有嫡子,纵然立了太子,也算是名正言顺,却无一人心服。

    大家都是庶子,凭什么裴麒能当太子而他们不行?

    再加上裴晋从小被皇后收养,算是半个嫡子,争的就更加厉害了。

    “父皇,今年参加秋猎的人选已尽在此,共有七十三人。”裴麒出列:“就等父皇一声令下,看咱们离昭的勇士们驰骋猎场,把猎场上的猎物全部拿下!”

    “好!就让朕看看咱离昭儿郎们的能耐,射中猎物最多者,重重有赏!”皇上先一步上马,手里举着鞭子,七十三人通通上马,跟在他身后。

    “开猎场。”

    皇帝一声令下,众人跟在他身后冲入猎场,马蹄声震震,惊走了不少猎物,众人都处在兴奋中,有人已经开始举箭要射,想在乱局中夺得先机。

    皇帝首先射中一只梅花鹿,喝彩声不断,他已经许久不出来活动,一时间也有些兴奋,驾着马越跑越远,除了几个金吾卫,其森*晚*整*理他人都不许跟着。

    太子下令后,众人渐渐散开,去寻找自己的猎物。

    裴晋勒住缰绳:“每年秋猎都是这样,皇兄可觉得乏味?不如赌上一赌。”

    “怎么赌,赌什么?”裴麒道。

    裴晋哈哈一笑:“这样好了,咱们分成两个队伍,我同七弟和八弟一队,皇兄同四弟跟六弟一队,看哪队猎到的猎物更多。”

    “三哥这样未免有失公平。”裴修皱眉:“六弟第一次参加秋猎,不熟悉猎场,难免会因紧张错失猎物。”

    “无妨,三弟想赌什么?”裴麒抬手制止裴修,看了一眼裴皎:“本宫相信六弟。”

    裴皎:“……”

    裴晋清了清嗓子,难得太子为搏美人一笑失去理智,这可是个好机会,他得好好把握。

    “就赌皇兄手里的证据。”

    “我若是赢了,皇兄必须全部销毁。”

    “若是输了呢?”裴麒问。

    裴晋道:“皇兄尽可以提要求,我说到坐到,就拿赵家来发誓。”

    “好,不过本宫确实没什么想要的,不如让给六弟。”裴麒转向裴皎:“六弟来做决定吧。”

    “我?”裴皎摇头:“我不行,我骑射功夫一般,几位皇兄莫要拿我开玩笑。”

    “你只说想要什么便是,不会输。”裴麒语气坚定,眼神落在裴皎身上,异常温和。

    裴昭跟裴绍对视,两人咧着嘴挤眉弄眼,不知道在传递什么,除了他们无人能看懂。

    裴晋不屑:“皇兄这么自信,到时候输了可就难看了。”

    裴麒没有理他,继续盯着裴皎:“不要怕,你说便是。”

    “我……我不知道,还是皇兄决定吧。”裴皎摇头,死活不肯说。

    裴麒道:“好,那就本宫来说。”

    “前两天三弟做了件对不起六弟的事,如果本宫赢了,三弟要当众向六弟道歉。”

    裴晋瞪着眼睛,差点以为听错了,皇兄疯了吧,这么好的机会只让他道个歉?

    就算想哄六弟开心,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昏头啊!

    昏君,这要是让皇兄当皇帝,定是个昏君。

    “好,那就这么定了,皇兄可别后悔。”

    说完,裴晋带着七、八皇子匆匆离去,似是怕裴麒反悔,换成别的要求。

    裴修看着几人溜走的背影,一时无语,不想接受事实,虽然输赢跟他没什么关系,但皇兄这般儿戏,实非一国太子所为。

    他不知道太子拿住了三哥什么把柄,想必是极重要的,不然三哥不会赌。

    裴修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那个愚蠢的人。

    “附近想是已经没有猎物,分开狩猎或许赢的机会更大,我先去南边看看。”裴修道。

    裴麒点头:“去吧。”

    他正想支开裴修,裴修就自请离开,是个会看眼色的。

    见裴修要走,裴皎急忙跟上:“那我也去别处看看。”

    “六弟且慢。”

    裴麒拦住裴皎:“你从未来过,万一迷路走不出去,反倒不如跟在我身边。”

    “我记得路。”裴皎道:“皇兄不该跟三哥赌。”

    “怎么,你觉得会输?”裴麒挑眉。

    裴皎摇头:“我不知道,听说三哥武功高强,还专门学过摔跤,往年射中的猎物不少,当然皇兄也很厉害,可是加上我……”

    “加上我就不一定了。”

    “信我,不会输。”裴麒目光坚定:“那天是本宫不对。”

    “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不想看你那么难受。”

    裴皎红着脸低下头:“皇兄莫要说了,那天的事我都忘了。”

    “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我想自己狩猎。”

    嘴上说着忘了,却还是在躲他,裴麒驾着马靠近:“六弟这是在怨本宫。”

    “没,没有。”裴皎紧张的攥紧缰绳,神情戒备:“再停留下去就要输了,皇兄还是先去打猎吧。”

    “你就是在怨本宫,不然为何不喊太子哥哥?”

    太子步步紧逼,裴皎只能后退,裴麒继续:“六弟说自己骑射一般,不如我教你。”

    说着,裴麒就要下马,想同裴皎共骑,裴皎紧张之下扬起马鞭,马儿顿时奔跑起来。

    “驾!”

    直到跑远,见太子没有追过来,裴皎才停下。

    与他共骑?想得美!

    另一边,裴晋让裴昭和裴绍去别处打猎,分开后越想越气,太子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正正经经的立赌约,太子却只让他跟裴皎道歉,仿佛完全不在意。

    可恨!

    裴晋正想着,不远处闪过一个灰白色的影子,初看以为是兔子,直到箭羽落空才发现是只狼崽。

    真是天助我也!

    第一箭没有射中,裴晋不再继续,而是策马追上,狼崽看起来不过两个月大,想必还在吃奶,不知道为何突然跑出来,现下他一追,狼崽子定往狼窝的方向跑。

    到时候他射的就不是一只,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有十几只。

    裴晋不敢追的太近,怕狼崽子跑到别的方向,正在他兴奋间,马下突然一空,裴晋来不及反应,随着马直直的往下坠去。

    密密麻麻的疼痛传来,裴晋忍不住惨叫出声,他摸了摸后背,手上全是血迹,从身上艰难的扯下一条东西,这里大概是猎人设下的陷阱,借着透过落叶缝隙的阳光,裴晋才看清楚,那是一条长长的荆棘,还好是背部着地,若是脸着地,他现在已经破了相。

    陷阱四壁光滑,很难爬上去,站在马背上距离顶端还有一段距离,裴晋喊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有一少年站在陷阱不远处,他怀里抱着一只小狼,听到动静,狼崽子忍不住叫出声,少年拍了拍小狼的头,语气温柔:“乖,再叫把你捉回去做成药材。”

    他记得沈怀酒说过,狼肉可以入药。

    第29章

    狼崽顿时安静下来, 缩在裴皎怀里一动不动。

    他听着裴晋呼救的声音,转过身越走越远。

    这里地处偏僻,裴晋喊的声音再大, 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发现,而因着血腥气, 很可能引来的不是人而是狼。

    裴皎放下小狼崽,捏了捏它的脖子:“去吧,别再被我抓住了。”

    下次他可能就没这么好心放生了。

    小狼崽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蹦蹦跳跳的跑走。

    进入猎场第一天, 裴皎什么都没有猎到, 出猎场的路上, 裴皎碰到了一个熟人, 是他上辈子提拔的金吾卫副指挥使,名苏承。

    不出意外的话, 苏承会在这场秋猎中大展身手,引起父皇注意,然后进入金吾卫。

    凭着家族背景,又有父皇的赏识, 他在金吾卫中很快凸显出来,指挥使退位之后,他爬到副指挥使的位置,当然,其中有不少裴皎的手笔。

    裴皎把他推了上去,苏承不仅没有感激, 还暗地里投靠婉妃, 跟裴瑄联合在一起把他的尸体处理掉,并且欺骗了沈怀酒。

    这一世的他们还不认识, 见苏承马背上绑了不少猎物,裴皎连眼皮都没抬,不打算同他交流,苏承却先行开了口。

    “六殿下。”

    裴皎拽住缰绳:“你是?”

    “六殿下,我是成阳伯府的苏承。”

    “成阳伯?”裴皎想了想:“我并未见过你,你认识我?”

    “卯时在猎场外,看到六殿下同几位殿下站在一起,是以胡乱猜的。”苏承说着,抬眼瞥了裴皎一眼,以他的身份,直接去其他皇子面前投诚,根本不会有人理会。

    六殿下看起来同太子殿下关系很好,若他能同六殿下成为朋友,将来肯定有见到太子的机会,说不准六殿下能亲自举荐他过去,总比他一个人莽莽撞撞的贴上去要好。

    如今伯府已然没落,父亲只有个闲职,大哥没出息,下面还有几个好酒色的弟弟,他必须立起来,撑起伯府,想当年祖父是何等人物,竟败落至此。

    裴皎点点头:“这样,那你挺聪明的。”

    “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恰好碰到。”苏承急忙撇清,不想让裴皎以为他是故意接近。

    “殿下第一次来猎场,不知道其中危险,天快黑了,我同殿下一起吧。”苏承道。

    裴皎露出两个酒窝:“好啊!”

    他倒要看看苏承在搞什么鬼。

    见裴皎答应,苏承更加热情:“我今天打了不少猎物,六殿下若有看中的,尽管拿去。”

    “这不好吧,我怎么能拿你的猎物。”裴皎看着他马背上挂着狐狸,还有几只兔子。

    苏承拍着马背:“殿下千万别跟我客气,这都不算什么,其实打猎也是要靠运气的,我就是运气好点,殿下别灰心,明天肯定能打到猎物。”

    “谢谢,听你这么说我心情好多了,不然一直在紧张,怕到时候大家笑话我。”裴皎没有看他,直视着远方,不知道裴晋那边怎么样,有没有被救出来。

    他应该多放点荆棘,让裴晋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

    之后苏承又说了什么,裴皎完全没听,偶尔附和一句,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出了猎场。

    外面很吵,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在猎场里跑了一圈都很兴奋,三五个人聚在一起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的。

    “殿下,我的朋友都在那边,殿下可要随我过去,我介绍他们认识。”苏承道。

    裴皎看了一眼苏承指的方向,这些人的身份跟苏承差不多,都是一丘之貉,伪君子。

    “好啊。”

    裴麒从猎场出来,目光在昏暗的猎宫前扫视一圈,没有看到裴皎的身影,脸色沉了沉,他走到裴修面前,几位皇子中,只有老四跟裴皎关系最好。

    “皇兄。”裴修拱手:“皇兄回来了,打了多少猎物?”

    “不多,都是些兔子和野鸡,六弟呢?”

    裴修扬起头:“在那边,跟几个伯爵府的公子烤兔子呢。”

    “我今天也只打到几只兔子,不知道三哥那里怎么样,接下来还有十天,倒是不急。”

    “皇兄放心,我会好好努力的。”

    裴麒没有听他说什么,眼睛里全是裴皎。

    红衣少年坐在火堆前,脸上的笑容纯粹而美好,火红色的光在他脸上跳跃着,恍惚间,裴麒似是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转而看到坐在他身边的人:“那个人是谁?”

    “成阳伯府的二公子,好像叫苏承。”裴修道:“成阳伯府今年来的就他一个,骑射倒是不错,听说今天狩猎了两只狐狸,还有四五只兔子。”

    “成阳伯……”裴麒冷笑,六弟在他面前拘谨又小心,在别人面前倒是放得开,才认识多久就跟人说说笑笑,就不怕那人有其他目的吗?

    苏承说起宫外事,让裴皎非常好奇,每每说到趣处,裴皎都非常配合的小声惊呼,然后问是不是真的。

    这让苏承非常有成就感,越说越兴奋,从把几个朋友介绍给裴皎认识开始,嘴就没停过。

    “殿下甚少出宫,没见过灯会盛况,猜谜题诗,才子佳人,那真是热闹极了!”

    “好厉害,我从来没见过,有机会的话也想去看灯会,每年中秋都有吗?”裴皎表面好奇,其实他是去过灯会的。

    是在沈怀酒十八岁,也是他十八岁。

    裴皎已经忘了为什么会去,但他清晰的记得,那天的烟火很美,站在烟火下的沈怀酒也很美。

    那年他刚搬出皇宫,有了自己的宅邸,终于不用守宫禁,随时可以出府。

    当时沈怀酒虽然已经投诚,裴皎却不信他,不敢一口答应,更不敢露出半点想登上帝位的心思,他不说,沈怀酒便不问,只说如果他有需要,随时恭候。

    为了不被认出来,他跟沈怀酒都戴了面具,他戴的是一个兔子面具,沈怀酒则是狐狸。

    热闹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他跟沈怀酒边走边聊,沈怀酒走路慢,话也不多,但会为他挡开人,看到他有喜欢的东西也会立即买下来。

    其中有个捏泥人的老者,手艺非常好,裴皎摘了面具,让那人照着他的模样捏了一个,也给沈怀酒捏了一个,老者笑呵呵的看着他们,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公子,像是画里的神仙。

    沈怀酒摇头:“不过一副皮相罢了。”

    “可人人都爱好皮相,一张漂亮面孔,可以轻松的蛊惑人心。”裴皎半蹲下身子,看着泥土在老者的手里逐渐成型:“好巧的手,是不是只能捏存在于世上的人,若是只有形容,能捏出来吗?”

    “那就看公子如何形容了。”老者道。

    裴皎灵光一闪:“这样,你先捏一个我跟这位公子的结合。”

    “就比如……”

    “我的眼睛,他的鼻子,我的嘴,他的脸,这样。”

    老者再次抬头看了裴皎一眼:“可以捏,从前有妇人专门找老朽捏泥人,为的就是提前知道肚子里婴孩的模样。”

    “小公子的想法稀奇,两位公子模样俊秀,不管怎么捏都是好看的。”

    “那就先捏一个出来,我看看。”

    两人就这样坐在老者旁边,看着他捏了半个时辰泥人,裴皎的泥人先成型,精致小巧栩栩如生。

    他捧在手里细细打量,递给沈怀酒:“好不好看?”

    沈怀酒点头:“很像。”

    与殿下像极了,不过更像殿下小时候。

    “谁问你像不像了,我是问你好看吗?”裴皎咂舌,沈怀酒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吧,还是故意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沈怀酒垂眸,定定的看着泥人:“好看。”

    裴皎满意了,等沈怀酒的泥人出来,他皱眉看了半晌。

    “可是有什么问题?”老者问。

    裴皎摇头:“没有,我总觉得眼熟。”

    “怀酒,咱们小时候见过吗?”

    沈怀酒九岁的时候被送到重华宫读书,应该是两人初见,那个时候已经算是半大孩子,可是当看到泥人的那一刻,裴皎脑海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个影子,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总觉得见过小时候的沈怀酒。

    沈怀酒刚要回答,最后一个泥人捏好,瞬间吸引了裴皎的注意力。

    “好漂亮,这比我小时候可爱多了,怀酒,你看看。”

    他晃着手里的泥人:“跟你小时候应该很像,不过更精致了一些,眼睛更大。”

    沈怀酒的长相过于艳丽,但不爱笑,周身总围着一圈冷气,让人觉得不好接近,只要他一笑,就是蛊惑人的妖精。

    “这是殿下的眼睛。”

    裴皎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酒窝:“这要是咱们两个的孩子,生出来定是个祸害。”

    “还好你我都不能生。”

    沈怀酒沉默下去,殿下嘴里总能冒出惊人之言,他已经习惯,却不敢苟同。

    男人怎么可能会生孩子?

    两人谢过老者,朝着灯会行去,他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花灯,其中有个兔子灯笼,耳朵还会动,裴皎非常喜欢。

    沈怀酒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猜谜到最后,把兔子灯笼赢了回来。

    此事惊动了店家,裴皎不便出面,一直戴着面具,沈怀酒甚少出门,店家不认识他们,但听说是丞相府的公子,谁敢阻拦?

    那天裴皎很开心,两人分开的时候,在桥上看到了烟花,绚丽而灿烂。

    也同样在那天,沈怀酒私自出府被发现,同沈卓决裂,沈怀酒搬出丞相府,再也没回去过。

    后来文夫人病重,他跟沈怀酒正在为储位做最后的努力,沈怀酒没来得及赶回去,也没能见到文夫人的最后一面。

    第30章

    裴皎正走神间, 对面的人突然停下话音,表情紧张的盯着他身后。

    “太,太子殿下。”

    “参见太子殿下!”

    几人慌忙起身, 跪在地上行礼。

    裴皎攥了攥拳头,面向裴麒:“皇兄。”

    裴麒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小六交朋友了?”

    裴皎没有承认, 也没有反驳:“皇兄,我有点累,想先回去。”

    反正他什么都没有猎到, 没有必要留下等人清点猎物。

    裴麒慢悠悠的歪过头:“也好, 你第一次来猎场, 骑了一天马, 回去好好休息, 明日继续。”

    不急于一时,小六心中对他有芥蒂, 需要冷静一下。

    如今就算解释,小六也听不进去。

    裴皎还未离开,场中突然乱了起来,几个金吾卫从他面前经过, 似是在找裴晋。

    进入猎场的人大多都出来了,只剩下三皇子没有消息,没有人见到他,更无人知道他在哪里。

    金吾卫行色匆匆,裴皎没有留下,无论他们什么时候找到裴晋, 都与他没有关系。

    第二日裴晋果然没有出现, 说是胳膊受了伤,不能拉弓, 至少要休养两天。

    裴皎跟在裴修身后装模作样的去探望,太医正在上药,裴晋白着一张脸,虽没有疼的大喊大叫,但明显能看出来在强忍,当着他们的面才没有把房间砸了。

    他们之间的赌约自动作废,裴晋不甘心,却不敢继续赌,他生生浪费了三天,裴麒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舅舅的事,只能另想办法。

    裴晋非常暴躁,他本可以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保住舅舅,如今什么都没了。

    该死,要不是那只狼崽子,他也不至于这般狼狈,裴昭裴绍那两个暗地里肯定在笑话他,可恨,可恨至极!

    最后裴皎“误打误撞”射中了一只狐狸,算是没有空手而归。

    中间苏承有好几次凑过来,想帮裴皎打猎,热心肠的要教他,被裴皎拒绝,苏承也不恼,裴皎不理他,他就自言自语,话里话外都是关于太子,裴皎只当听不懂。

    回程途中,苏承再次过来,想同裴皎一起用膳,他记得去猎场的时候,太子每每都会来寻六皇子,回去应该不会例外。

    果然,就在他刚跟裴皎打完招呼,太子让人拎着食盒走了过来。

    苏承拱手问安,裴麒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挥手让人摆膳。

    “小六,今日有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裴皎摇头拒绝:“我带了干粮,皇兄自己吃吧。”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饼,是昨夜皇帝设宴剩下的。

    裴皎当时拿了不少,足够填饱肚子,他从小就吃别人剩下的,不觉得丢人,更不觉得难堪,只要能活下来,吃什么都无所谓。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吃这个怎么行?”裴麒坐下:“再这样,皇兄可要生气了。”

    裴皎见裴麒冷脸,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看看桌子上的菜,又看看裴麒的表情。

    “怎么,不愿意跟本宫一起用膳?”

    苏承在一旁弯着腰,额头上渐渐出了汗,太子没叫起,他根本不敢动。

    之前他就觉得奇怪,以为六皇子主动贴着太子,毕竟六皇子不受宠,太子又是唯一的正统,跟在他身边绝对不会吃亏。

    现在看来完全相反,六皇子从未找过太子,每次都是太子主动,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对六皇子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六皇子为什么害怕?

    虽然说太子是储君,算是半个君王,令人害怕很正常,可六皇子同他是兄弟,也这般小心翼翼吗?

    裴皎摇头:“皇兄不必对我这么好。”

    说话间,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安海突然过来,请裴麒跟裴皎过去。

    裴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安总管别是传错了口谕,父皇真让我过去?”

    “奴才可不敢传错,太子殿下跟六殿下赶紧过去吧,皇上等着呢。”安海皮笑肉不笑,面向太子时才多了几分真诚。

    “是,我这就去,马上去。”裴皎一边说一边整理衣服,生怕身上有一丝一毫褶皱,引起父皇不悦。

    裴麒看着裴皎的动作,微微蹙眉,不知道父皇喊他们过去做什么,他倒罢了,父皇为什么要见小六?

    小六自打出生就被厌弃,父皇更不会主动想起,是因为他最近对小六太好,引起了父皇的注意?

    两人匆匆赶到銮驾前,裴皎低着头,一动都不敢动。

    “都起来吧。”皇帝正在用膳,见他们到了,示意二人起身。

    “谢父皇。”

    皇帝擦完嘴,先打量了裴麒一会儿,转向裴皎:“你穿的这是什么?”

    衣服还算干净,但看着很旧,袖子多出来一节,灰扑扑的连太监都不如。

    “回父皇的话,这是四哥的旧衣。”裴皎道。

    皇帝问:“你自己的衣服呢?”

    “儿臣……”裴皎转了转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有自己的衣服,否则又怎会穿别人的旧衣。

    裴麒道:“父皇,路上全是灰尘,六弟是怕弄脏了那些衣服,所以才穿了旧衣。”

    裴皎跟着点头:“是,皇兄说的正是。”

    少年脸上带着窘迫,因为羞愧而泛红,就算有人解围,仍旧忐忑不安,皇帝是在后宫长大的,虽然没吃过什么苦,但也见过不少腌臜事,对于宫里的人,他最清楚不过。

    这些年他很少去婉妃宫里,连带着忽略了小六,可再怎么样这也是他的儿子,岂能任由那些奴才们作践?

    “狗奴才,眼睛都长哪里去了,朕的皇子连件衣服都没有,你这大总管还想不想当了?”

    皇帝骤然发火,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安海急忙跪在地上:“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的疏忽,皇上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您自个的身子,奴才认罚!”

    皇上看到自家儿子如此狼狈,一时间起了慈父之心,再加上多年来不闻不问的愧疚,就这么把火撒到了他头上,安海只能受着。

    裴皎跟着跪下:“父皇,请父皇莫要动气。”

    “此事同安总管无关,总管每日照顾父皇的饮食起居,已是十分辛苦,后宫事务繁杂,总管岂会事事皆知。”

    裴皎明白,父皇突然发怒,并非因为他,而是因为心里那点愧疚与亏欠,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把一切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父皇勤政爱民,为苍生谋安定,离昭的百姓能安居乐业,都是父皇的功劳。”

    “儿臣这点微末小事,父皇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点着头,心中对裴皎多了几分怜惜,难得这孩子如此懂事,不仅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活的通透,是个好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对裴皎仍心存芥蒂,对于那句命中带煞始终耿耿于怀,但剩下的皇子都平安长大,说不准裴皎的命格早已产生变化。

    “你起来吧。”

    裴皎再次行礼:“是。”

    平心而论,父皇虽不是个好父亲,却是一位好皇帝,他勤政爱民,也会倾听民意。

    从前裴皎或许有过怨言,但自从知道他不是父皇的儿子,那点怨言已经消失殆尽,父皇偏心太子又如何,反正他不是亲生的,本来就不该得到宠爱。

    裴麒更是没想到裴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平日里看着胆小又怯弱,其实只是害怕,并非蠢笨。

    也该如此,他本来就不喜欢蠢人,所以他厌恶老三。

    皇上又问了裴皎几句话,放人离开,吩咐内务府多给他做几身衣服,待过两年他搬出重华宫,再给他配下人。

    回宫第二天,册封三皇子裴晋为亲王,四皇子裴修为郡王。

    皇帝亲自指婚,三皇子指的是定国公的嫡孙女,也是皇后的亲侄女,四皇子妃出身低了许多,是刑部尚书的庶女,记在大夫人名下,勉强算是嫡女。

    至于裴皎,皇上在回程路上短暂的见了他一面,然后就再也没想起来,内务府得了口谕,急忙让人给裴皎量身,做了几套衣服出来,不敢再怠慢。

    裴皎不用每天穿一身灰,心情好了许多,他更喜欢亮一点的颜色。

    三皇子跟四皇子接连被封,又接连被赐婚,裴皎的事在其中丝毫不显眼,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裴皎更是乐的自在,其他皇子越突出,他越能隐藏好实力。

    沈怀酒的身子已经大好,但不能受风,终日被关在房间内,哪都不许去。

    他不能出来,裴皎只好自己找过去。

    敏言跟敏行习以为常,对于裴皎爬墙的行为还是不能理解。

    大人跟夫人已经默认,六殿下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进来,为什么每次都要翻墙?

    敏言直言快语的提出疑惑,裴皎拍了拍身上不小心蹭到的灰尘:“你们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刺激?

    敏言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

    敏行一脸不可直视,看着裴皎推开门,鬼鬼祟祟的半弯下身子。

    沈怀酒听到动静回头,眼前突然一黑,被一双手遮住。

    手心微烫,覆在额前透着暖意,沈怀酒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浅淡笑意:“殿下。”

    “没意思,你一点也不配合。”

    裴皎松开手:“你应该说敏言或者敏行,我说不对,你再猜是我。”

    “嗯,下次。”沈怀酒点头,答应了裴皎的无理取闹。

    裴皎坐在沈怀酒旁边的椅子上:“在看什么?”

    “一些野史。”沈怀酒放下手里的书:“刚泡的菊花茶,殿下尝尝。”

    裴皎押了一口茶:“好像还有松针?”

    “嗯。”沈怀酒点头:“殿下最近总睡不安稳,松针可以安神。”

    “那你可知我为何睡不安稳?”裴皎道。

    “不知。”

    “你要是让我抱着睡,我就能安稳了。”

    裴皎刚说完,就见沈怀酒耳根开始泛红,这人真是一点都逗不得,太容易害羞。

    “好了,不逗你。”

    “我想问你件正经事。”

    沈怀酒正色起来:“殿下请问。”

    “我知道你宫里宫外都有人手,想让你查一个人。”

    裴皎用手蘸了蘸茶水,一笔一划写在桌子上。

    沈怀酒不解:“殿下为何要查他?”

    “你认识这个人?”裴皎问。

    “不算认识,听说过,我记得他之前在金吾卫,后随了军驻守边疆。”

    裴皎惊奇:“你知道的不少,别人都知道他是将军,却不知道他的过去。”

    “我想知道他的出身。”

    “能进金吾卫,出身不会低,最起码也是世家,殿下且等几天,我会尽快查出来。”沈怀酒道,他不知道裴皎为何要查,但只要裴皎开口,他就一定去做。

    这人不在京中,虽是将军,但基本上用不到,沈怀酒才没有关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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