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沈怀酒苍白的脸渐渐变红, 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裴皎不提,他确实没往那方面想, 可毕竟分开了这么久,又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想过。

    裴皎歪头:“你身子还没好, 要真是想做……”

    他缓缓把沈怀酒按在床上,吐气如兰:“这次我在上面。”

    沈怀酒的身子僵硬了一瞬,气息沉了沉:“殿下是想……”

    他不在乎上下, 只要是跟裴皎在一起, 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只是觉得自己身子不中用, 委屈了殿下。

    “嘘。”裴皎用手指封住沈怀酒的唇, 贴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阿酒,不要说话, 剩下的交给我。”

    见沈怀酒点头,裴皎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接触的瞬间仿佛点了火,一发不可收拾。

    沈怀酒人如其名, 每次同他亲吻都像醉酒,裴皎喘了口气,感觉到沈怀酒的手放在他的腰前,正死死忍耐着。

    “阿酒。”

    裴皎头脑发热,一口咬在沈怀酒的锁骨上,沈怀酒闷哼了一声, 蹙着眉没有开口。

    “这是对你的惩罚。”

    裴皎松开牙齿, 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唇, 像是吃饱喝足的猫,慵懒又娇俏。

    窗外冷风呼啸而过,昭告着春天即将来临,关不住满室春色。

    屋内,沈怀酒的眼睛被蒙了起来,什么都看不到,感官被无限放大,轻微的触碰就让他一阵战栗,他听到裴皎打开盒子,之后有细微的喘息声传来。

    沈怀酒怔住,他以为裴皎说的在上面是……

    不一会儿裴皎又覆了上来:“阿酒,你别乱动,不然我容易腿软,就没有力气了。”

    看着乖巧点头的沈怀酒,裴皎心中很是欢喜,他早就想这么干了,蒙着阿酒的眼睛,狠狠地……

    撕碎。

    第二天裴皎去漪兰殿问安,没了皇后的压制,婉妃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面色红润,身材也丰腴了不少,举手投足间丝毫不亚于当初的文贵妃。

    裴皎几次跟婉妃闹不愉快,更是直接拆过婉妃跟裴瑄的台,因着他越来越不受掌控,婉妃也懒得再折腾,一心培养裴瑄,暗地里收买了不少人,以为可以瞒住他,就像上一世那样,可惜从一开始裴皎就知道。

    他不在乎。

    上一世他努力保护母妃跟裴瑄,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一杯毒/药,裴皎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上一世的沈怀酒了。

    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知道阿酒一定会死,沈怀酒当时明显已经不想活了,强撑着一口气想为他报仇,不知道有没有如裴瑄所愿。

    想到沈怀酒,裴皎愈发恨婉妃跟裴瑄,如果不是他们,他不会死,沈怀酒不用拖着病重的身体入宫,被刺激到吐血,最终油尽灯枯。

    有些人是永远都养不熟的,对他们再好也没用。

    前些日子裴皎不在,他们背地里做了许多,想让他跟裴修鹬蚌相争,最好连带着把老七跟老八也拉下马,这样裴瑄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上位。

    天真。

    要不是太子倒了,文贵妃跟着沉寂下去,母妃真以为父皇会想起她们?

    就算如此,父皇心里的那个人也不是母妃,文贵妃还好好的活着呢,说不准什么时候父皇想起文贵妃的好,想起太子对他的孺慕之情,会复了文贵妃的位子,放太子出府。

    前些日子裴皎不在,没来得及细问,听说裴修算计沈相不成,反吃了个大亏,估计不敢再对沈卓出手了,下一次很有可能针对母妃,毕竟四哥的母妃一直不得宠,从前太子有文贵妃,跟着得了不少好处,现在母妃的宠爱直奔当年的文贵妃,大有宠冠后宫的架势,这是四哥不想看到的。

    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让他们鹬蚌相争,母妃怕是忘了,他们母子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他出事,父皇定会跟着厌弃母妃,怎么可能还会提拔裴瑄。

    请安过后,裴皎转身往外走,婉妃眼睛都没抬,彻底放弃了跟他上演母慈子孝的把戏,尤其是裴皎知道她曾经做过的事,那些她最想遗忘的,隐藏在温婉下的恶毒。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儿子,作为一个母亲,无论她在别人面前什么模样,都不喜欢被儿子指着鼻子骂。

    裴皎刚迈出殿门,裴瑄追了出来。

    “哥,你别生母妃的气,其实她很担心你的。”

    “父皇让你护送三哥,一去就是两个月,母妃跟我都很想你,不过之前六哥那样同母妃说话,母妃心里有气,所以才……”裴瑄停住话头,拉住裴皎的袖子:“六哥去跟母妃道个歉吧,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母妃也是想六哥给她个台阶下。”

    作为母亲,哪有跟儿子赔礼道歉的道理,两人关系僵硬到这种的地步,母妃更不可能先服软了。

    “裴瑄。”裴皎低头看着裴瑄,这两年裴瑄长得很快,已经到了他的肩膀,再过几年,裴瑄会跟他一样高。

    上一世他一直把裴瑄保护的很好,在他的意识里,弟弟是那般温顺乖巧,可怜又可爱。

    “你该懂事了,我同母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会一点都不清楚。”裴皎目光沉沉,对于这个弟弟,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裴皎恨裴瑄毒杀,也恨他的自私。

    裴瑄缩回手,慌乱解释:“我……我就是不想看到母妃和六哥这样冷冰冰的,不想看到你们难受。”

    他吸着鼻子,脸被冻的通红:“哥,我们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不好。”裴皎摇头,他确实可以装作对他们好,继续兄友弟恭,但是他不想跟裴瑄做戏,裴瑄不配。

    “裴瑄,你什么都懂,跟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只怨怼母妃一人,把自己从中摘出去罢森*晚*整*理了。”

    “将来不管是我还是母妃出事,你都是其中最可怜最无辜的那个。”

    “我没有,六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怎么会抛下你跟母妃不管呢,?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六哥误会,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么想。”裴瑄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溢出眼眶,委屈的眼泪越来越多,根本止不住。

    裴皎看着他哭了一会儿,裴瑄还没有停下来,他忍不住笑了:“瑄儿,只有心疼你的人面前哭才会有用。”

    在敌人面前哭也是一种武器,是示弱的手段,从前裴皎深谙这点,他跟裴瑄一脉相承,现在的他不需要眼泪,更不会同情别人的眼泪。

    “六哥!”

    裴瑄咬牙看着裴皎决绝的背影,想不通原因,为什么从前宠爱他的哥哥突然变成了现在这样,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

    他暗暗抓住衣角,定是那个沈怀酒在背后搞鬼,说他跟母妃的坏话,所以六哥才跟他们渐行渐远,不然怎么解释?

    自从六哥跟沈怀酒在一起,就对他跟母妃越来越不好了。

    六哥是不是觉得有了沈怀酒,有了后台,就不需要他跟母妃了?

    也是,他跟母妃确实帮不上六哥的忙,纵然母妃能在父皇面前提起六哥,说些好话,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裴皎出宫后直接去了兵部,离开两个月,积压的公事太多,他忙到深夜,直到怜和提醒才发觉已经过了亥时。

    他急忙收拾了一下,子时三刻才回到望月小筑,沈怀酒还未睡。

    “身子还没好,林姑娘嘱咐过让你早些睡。”裴皎叹气:“非要等我回来吗?”

    “阿酒,你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裴皎整个人挂在沈怀酒身上,他实在太累了。

    “殿下刚回来,路途劳累吃不好也睡不好,该好好休息几天。”沈怀酒道,连皇上都免了殿下早朝,想让他缓一缓,殿下却不愿,今日一早就去上朝了。

    “殿下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便是不爱惜我的身子。”

    裴皎把下巴放在沈怀酒的肩膀上,整个人放松下来:“说不过你。”

    “只是一时间忙忘了,下次不会了。”

    沈怀酒拍着裴皎的背:“殿下喝了安神汤早些休息吧。”

    “嗯。”

    今日沈怀酒就算想做些什么,他也没有力气了。

    喝完安神汤,沈怀酒把裴皎抱到床上,裴皎迷迷糊糊的问:“阿姊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我想着过些时日再没有消息,就让父亲的暗卫去查一下。”沈怀酒道:“殿下睡吧。”

    说完再去看,裴皎已经睡着了,可见有多累。

    沈怀酒摸着裴皎的脸,眼神中带着疼惜,他不知道段星河能不能找到蓬莱神草,更不确定蓬莱神草能不能救他的命,不过只要他活一天,他就会陪在裴皎身边一天,直到生命的最后。

    殿下曾说过,如果早两年知道他的心思,他们就能多两年欢愉,他不在乎生命的长短,而是相处的过程,只要不留遗憾就好。

    喝了安神药,裴皎夜里睡的非常安稳,第二日卯时上朝,最近朝中尚算太平,只有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比如哪个地方的赋税还没收齐,哪个地方官还没有落实好政策,谁家儿子狎妓,谁家的亲戚欺负老百姓等等。

    这些小事皇上懒得听,一律交给下面的人处理,裴皎用余光扫过,裴昭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裴绍见他打哈欠也想跟着,结果正对上父皇的眼睛,一个激灵吓了回去。

    这个时候礼部侍郎突然站了出来:“臣有事要奏。”

    皇上随意挥手,安海高声道:“准奏!”

    礼部侍郎跪在地上:“臣要参刑部尚书陈康私纳罪女,并与其育有一女。”

    第72章

    百官哗然, 连皇上都郑重起来:“爱卿所言当真?”

    众所周知,刑部尚书膝下只有一女,虽是庶女, 却从小被记在主母名下当做嫡女教养,之后被皇上指婚给四皇子, 成了四皇子妃。

    当初皇后在皇上面前美言,说陈家女端庄大方,教养极好, 是四皇子妃的最佳人选, 虽出身尚书府, 但不是嫡女, 越不过太子妃, 身份上正好,再加上晨妃的推波助澜, 皇上又找不到更合适的才同意,若一早知道她是罪臣之女,同皇子的身份天差地别,别说指婚了, 不治刑部尚书一个欺君之罪就已是仁慈。

    礼部侍郎的声音铿锵有力:“臣所言若有半句虚假,任凭皇上处置。”

    刑部尚书陈康立马跪在地上:“皇上,这是蓄意陷害,臣从未跟罪臣有过勾结,更别说什么罪臣之女了,臣万万不敢, 还请皇上明察。”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不承认, 一旦承认,别说四皇子妃的身份保不住, 连他一家子的性命都难保!

    皇上也不愿意相信陈康会做出这等丑事,不过已经闹到朝堂上,肯定要查,于是任命大理寺去查此事,务必要查个清清楚楚,还刑部尚书的清白。

    下朝后,裴昭和裴绍脸上难掩兴奋,围着裴皎问个不停。

    “六哥,你肯定知道内情,四嫂真的是罪臣之女所生?”裴昭追在裴皎身后,一边问一边看向离他们几十步远的裴修。

    裴皎摇头:“不知道,你们问我可是问错人了。”

    “哎呀,六哥你就告诉我们吧,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线上的,当初四哥派人对你下手的时候,我不信六哥不知道。”裴昭道。

    裴皎沉默,四哥当初说裴昭跟裴绍两人只长了一个脑子的确没错。

    裴昭自治失言,心虚的笑了两声:“那个……”

    “我是刚听说的。”

    裴绍心道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你们的耳朵这般灵,说不准比我知道的还多,又何苦来问我?”裴皎转过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快下雨了,你们赶紧回去,路上可别被淋湿了。”

    冬春交替时的雨很凉,说是雨,倒像是冰,裴皎本想去兵部处理剩下的事,又怕雨下的时间太长,让沈怀酒苦等,于是直接回了望月小筑。

    反正父皇准了假,他休息一天也无妨。

    沈怀酒见到裴皎很是意外:“本想晚点让敏言驾着马车去接殿下,没成想殿下回来了。”

    “大理寺正在查四嫂的身份,刑部尚书这次怕是保不住了,兵部向来跟刑部不睦,少不了要折腾几天,我正好躲几天懒。”裴皎不想跟人起冲突,他不怕得罪人,但是为了跟人争执浪费时间,实在是没必要。

    沈怀酒握住裴皎的手,默默地为他暖手。

    “礼部侍郎跟父亲交好。”

    所以这是父亲给四皇子的反击,裴修多次向他下手,父亲一直认为朝堂之事该在朝堂解决,祸不及家人,上次沈怀酒差点被杀,父亲怎会不恼?

    再加上四皇子最近的针对,父亲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否则是绝对不会从四皇子妃那里下手。

    “四哥现在急着跟陈康商量对策,没时间针对咱们了。”裴皎道:“就算四嫂是罪臣之女,父皇也不会杀她,刑部尚书怕是保不住了。”

    “如果陈康是被罪女欺骗了呢?”沈怀酒跟着道:“一个歌妓,陈康咬死他不知其真实身份,被歌妓蒙蔽,倒也情有可原。”

    “那还有私纳官妓的罪名,再加上欺君之罪,陈康必死。”裴皎拉着沈怀酒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陈康一死,四哥便失去了他最大的倚仗。”

    “你说,沈相到底有没有私心?”

    沈怀酒一时无法作答,裴皎道:“不管有没有都不重要,父皇也不会在意,就算沈相不出手,我也不会让四哥继续逍遥自在下去。”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场雨却连续下了整整三天,虽然不大,也足够淋湿地表,让农作物更好的生长。

    太阳出来的第一天,刑部尚书陈康入狱,之后被发配边疆流放三千里,知情家眷流放一千里,其余人搬出陈府贬为庶民,尚书一职空缺出来,裴皎没有急着举荐自己人,现在展露的太快,很容易被父皇忌惮。

    四哥尚没有被彻底厌弃,他还需要蛰伏。

    没过多久,陈康死在流放路上的事传到盛京,当天,四皇子妃身穿素衣从城墙上一跃而下,鲜血浸湿了衣襟,经仵作查验,四皇子妃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裴修的脸色瞬间苍白,脚步踉跄差点摔倒,一滴泪悄然落下。

    “她在报复我。”

    四皇子妃与他成婚多年,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怀上,她肯定早就知道,却一直瞒着不肯告诉他,就是想让他后悔!

    裴皎看着裴修的模样默默摇头,四嫂家中骤然出事,肯定伤心欲绝,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得不打起精神好好保养。

    好在陈康只是流放,四嫂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收回去了,让四哥帮忙打点。

    据裴皎所知,裴修不仅没有打点,还暗中吩咐杀了陈康,四嫂定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对他失望至极,宁愿带着孩子一起去死,也不肯跟四哥说一声。

    造化弄人。

    如果四哥一早知道四嫂有了身孕,会放过陈康吗?

    裴皎得不到答案,如果永远也只能是如果。

    连着几天裴皎心里都沉甸甸的,沈怀酒看出他心情不好,提议去城外马场散心。

    这一片原来是农户和田地,后盛京城往外扩,农户都搬走了,田地也空了出来,沈卓见四周风景不错,买了一块地建成马场,偶尔约上三五好友来这里跑马。

    本来建这座马场是为了沈怀酒,想着以后有了孩子亲自教他骑马射箭,没想到沈怀酒身子不好,一次也没来过。

    裴皎从马车上下来,一眼望去皆是碧绿的草地,春风拂过,小草随风贴在地上,不远处围着一圈栅栏,里面养着十多匹良驹。

    “自我出生起,父亲越来越忙,很少来这里了。”沈怀酒跟在裴皎身后,裴皎恰好回头,红衣少年发丝随风飘扬,端的是意气风发阳光明媚。

    “殿下……”

    裴皎往前一步,拉住沈怀酒的手:“挺好的,这里人少,吹吹风,脑子都清醒了。”

    候在一旁的小厮领着二人去选马,裴皎挑了一匹黑色的,沈怀酒则挑了一匹棕色的,两人一起上马,裴皎侧头看着沈怀酒:“阿酒,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跑一圈。”

    见沈怀酒点头,裴皎拉紧缰绳:“驾!”

    马场说是不大,跑一圈也要一段时间,沈怀酒坐在马上慢悠悠往前走,敏行不放心:“公子的身体虽说好了许多,但还是少吹风为好。”

    毕竟没有人知道那蓬莱仙草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万一没有效果,公子又该如何?

    沈怀酒看着远处的红衣少年,策马的声音不断传来:“殿下不曾这般开心过。”

    因着从小的经历,殿下善于伪装,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展露真实的自己,暴露真实的情绪,他知道,殿下不是个狠心的人。

    杀伐决断那是面对敌人,遇到刺客殿下从来不会手下留情,可是面对亲人,殿下总会给他们留一条后路,不然裴麒早被杀了,裴晋也活不下来。

    殿下总说别人不够狠心,其实他才是那个真正心软的人。

    “不对,殿下在公子面前一直都是开心的。”敏言不赞同沈怀酒的说法:“只要公子开心,殿下就开心。”

    沈怀酒道:“殿下这些日子太累了。”

    “好好放松一下,等回到盛京,还有一场硬仗。”

    第73章

    裴皎跟沈怀酒临近天黑才回到望月小筑, 刚回去就收到裴修发来的帖子,请他过府一叙,里面还有一块环形玉佩。

    是段星河的玉佩。

    裴皎收的很快, 还是被沈怀酒看到了:“段神医在四殿下那里?”

    “嗯。”裴皎点头,转身吩咐敏言:“去把林姑娘叫过来。”

    沈怀酒没有阻拦, 他们确实可以瞒着林天水,不知道就不用担心,可凡事都有万一, 万一他们救不出段星河, 亦或者段星河已经出事, 该让林天水有个心理准备。

    林天水得到消息的时候有一瞬间腿软, 幸好小丫鬟眼疾手快, 扶着没让她倒下。

    待林天水到了,裴皎才说出自己的计划:“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阿姊, 四哥信上说让我单独赴约。”

    裴修敢这么做,肯定已经准备好了,就算不杀他,也会废了他, 让他彻底退出争储的队伍。

    “不,现在最重要的是殿下不能出事,否则就算师弟活了下来,将来也会被盯上,还有沈公子,殿下认为以四殿下的心性, 会允许曾经算计过他的人活着吗?”林天水抿着唇, 这些道理她不说裴皎也明白,但必须由她说出口, 裴皎才能无所顾忌的去行动。

    “我同师弟本就是为了报恩才来盛京,如果不是殿下,我跟师弟早就死在阳城,还望殿下不要顾忌我们。”

    如果段星河死在四皇子府,那就是她的命,也是她们的命数,林天水不怨裴皎把她们拉入是非之中,她跟随师父行走江湖多年,早就把生死看淡了。

    况且她说的都是实话,如果让裴修做了皇帝,她们早晚会被清算。

    连四皇子妃的父亲都容不下,又怎容得下她们。

    裴皎点头:“我知道你的顾虑,但阿姊的性命也不能视而不见,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救她。”

    至于最后的结果,裴皎不能保证。

    林天水神色郑重:“多谢殿下。”

    她很想跟裴皎一起去救段星河,但是她不能,去了只会拖后腿。

    沈怀酒同样如此:“我在府外盯着,一个时辰之内如果殿下出不来,我便带人冲进去。”

    以他的身份,就算闯了王府也不会怎么样,最多被训斥几句。

    “嗯,四哥既然抓到了阿姊,想必已经知道我在为你寻药。”裴皎道,不知道段星河有没有寻到药,如果裴修敢从中作梗,他一定会杀了他。

    沈怀酒沉默片刻,露出一个笑容:“殿下莫担心,四殿下就算知道,也不敢毁了蓬莱仙草。”

    裴修目前还不敢釜底抽薪。

    裴皎攥紧手中的帖子:“阿酒,让你父亲进宫一趟吧。”

    ——

    盛京,诚亲王府。

    在这里还是四皇子府的时候裴皎曾来过几次,自从他成了亲王,两人的往来就少了许多,此时诚亲王府外很安静,夜色渐沉,百姓们早已回家安歇。

    进到府内更显荒凉,管家在前面带路,手里的灯笼发出暖黄色的光芒。

    “殿下小心,前阵子王妃出事,我们殿下动怒,把侍候王妃的那些奴才们都罚了,散的散死的死,如今府里人不多,灯笼点的也少了。”管家说着,把灯笼压的更低。

    裴皎点头:“嗯,四嫂去的突然,都是那些奴才们没照顾好,不过你们也该劝着,不能一直让四哥这样下去,伤心过度对身体不好,早晚会把身体拖垮。”

    天黑才看不到隐藏在四周的危险,否则堂堂一个王府,连灯笼都没有几盏,未免也太节俭了。

    “是,奴才明白。”

    管家把他引到花厅,裴修不在,管家招呼人给裴皎上了一杯茶。

    “六殿下稍坐,奴才去请殿下过来。”管家弯着腰,声音温和恭敬,眼睛一直垂在下方。

    裴皎端着热茶:“嗯。”

    从门口走到花厅,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不一会儿裴修便赶了过来,嘴里说着抱歉:“公务繁忙,让六弟久等了。”

    “我倒是希望四哥是在忙公务。”裴皎放下茶杯,慢悠悠的起身。

    听他话里有话,裴修不在意的笑了笑:“自然,不然还能忙什么?”

    裴修一语带过,抬手让他坐下:“六弟尝尝,这是今年御贡的茶叶,连父皇都只得了两盒。”

    “婉母妃那里肯定是有的,我听说你每次去都很快离开,想必没时间同婉母妃说话,更喝不到漪兰殿的茶水了。”

    裴皎歪头看着茶杯:“四哥有话不妨直说,你用段星河的玉佩引我过来,难道真是为了请我喝茶?”

    “段星河?”

    “原来叫这个,我问她许多,她倒是硬气,一句话不肯说,连名字都不肯透露,以为是男子,后来才知道是个姑娘。”裴修捻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能扛过那么多酷刑,这姑娘对你很衷心啊。”

    裴皎松开捏紧的拳头:“四哥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不如直接问我。”

    “还有,四哥不知她的身份就敢直接上刑,不怕她背后牵扯出什么人吗?”

    毕竟段星河在外面的身份是文夫人的表妹,这次虽着男装出城,裴修在发现她是女儿身之后应当有所顾忌。

    “如今能牵扯到的也就只有六弟了。”裴修道,就算段星河真的跟文夫人有关系又怎么样,要不是沈卓,王妃现在还好好的,他的儿子也不至于没来得及到这个世上看一眼。

    裴皎不想再跟他废话:“我要见人。”

    “喝了这杯茶,六弟自然能见到人。”裴修微笑着,示意他喝茶。

    裴皎垂眸:“茶里果然有东西。”

    “不如这样,四哥派人进宫问问,看晨娘娘现在在哪里。”

    裴修脸色未变,眼神锐利起来:“父皇还在,你敢动母妃?”

    “敢不敢的,四哥试试就知道了。”裴皎朝外喊了一声:“来人。”

    守在外面的侍卫匆匆跑进来,迎着裴修的视线跪下:“殿下。”

    裴皎冲裴修眨眨眼:“帮你把人叫进来了,我的时间可不多,四哥得抓紧。”

    “去把本王新得的茶叶送进宫给母妃。”裴修沉声吩咐,虽然宫门还没落钥,但没有要紧事,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进宫,万一母妃没事,裴皎故意在唬他呢?

    吩咐完,见裴皎不为所动,裴修的心越来越沉,王府到后宫来回,中间在加上各种通传至少需要半个时辰,那人却很快回来,附到裴修耳边禀报。

    “皇宫封起来了,外面围着许多金吾卫,奴才进不去,说是丢了东西在搜查。”

    裴修皱眉低声问:“父皇封的?”

    一听就是借口,丢东西何至于封宫?

    侍卫摇头:“不是,听说沈相进了宫,之后便封起来了。”

    裴修挥手让那人出去,脸色难看了几分:“六弟好手段,沈相自诩清流,竟也会用这种下作手段。”

    “四哥谬赞,论手段,谁也不及四哥之万一。”裴皎道。

    裴修哼了一声,表面上说的是手段,其实是在骂他下作,他刚失去刑部,连盼了多年的儿子都没了,不用些计谋,能让裴皎心甘情愿的中计吗?

    “把地牢里那个人带过来。”

    裴修的话让裴皎松了口气,能动说明还有救,若是领着他去看反而不妙。

    趁着侍卫去领人的间隙,裴皎道:“其实四哥做的这个交易很划算,没了段星河,我不过是少个帮手,要是没了晨妃娘娘,这接连失去两个亲人……哦,不对,是三个。”

    “所有人都会想四哥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会遭天谴呢!”

    裴修沉着脸不说话,搭在腿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段星河被拎过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血,看不出伤在哪里,依稀能看清那双清亮的眼睛,跟裴皎对上视线的时候,哑着嗓子喊了声殿下。

    裴修松开手,冷眼看着地上的人:“我可以放她离开,不过你得跟我去个地方。”

    他不相信裴皎敢在宫里对母妃下手,就算想做什么,也不会是现在。

    段星河摇着头,努力的想要阻止裴皎,经过这些天的酷刑,她深知裴修是什么样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小六是他登位路上的绊脚石,他一定不会放过小六。

    虽说两人半路才相认,更不是亲姐弟,但段星河清楚裴皎为人,这个时候她更希望裴皎狠心一些,不要管她。

    裴皎声的安慰段星河:“没事。”

    转过头答应裴修的要求:“好,不过我要看着你的人送她出府。”

    “府外藏着不少人吧?”裴修道:“你不信我,我同样也不相信你,一旦到了外面,以你的身手再加上外面那些人的配合,不是没有机会逃出去。”

    “四哥对我倒是有信心。”裴皎伸出双手:“这样,你把我绑起来,等段星河离开再解绳子,我肯定跑不掉。”

    怕裴皎在其中搞鬼,裴修让人搜了身并亲自绑上他的手。

    裴皎皱眉:“没必要绑这么紧吧,有点疼。”

    “是吗,当初六弟同狼搏斗的时候都没有喊疼,现在不过是绑了一下就感觉到疼了吗?”裴修讽刺道,刚才他强忍着没有动手,不过是确信裴皎跑不了,他有时间跟他好好“聊一聊”。

    看着段星河被推出王府,裴修立马让人把裴皎带回去,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回禀,说段星河被人带走了。

    裴皎笑着:“正常,换成是你去我那里,肯定也不放心。”

    裴修深深地看着他,现在还能笑出来,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四哥这是带我去哪儿?”

    他们没有回花厅,而是朝着一处花园行去,裴修不让人跟着,此刻只有他们二人。

    “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74章

    说是花园, 其实就是一些假山石头还有池塘围出来的空地,周围杂草丛生,显然是故意留出来没有清理, 也不许人行走。

    裴修把他带到一座假山处,移开山脚处的花盆, 池塘侧面开出一个口子,狭窄但足够一人通过。

    “四哥不蒙着我的眼睛,看来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啊。”裴皎看着机关, 他猜到裴修不会在王府动手, 否则一旦传出去, 父皇不可能让一个容不下兄弟的人上位。

    裴修沉默片刻:“有沈怀酒在, 只要你活着, 赢的人就不会是我。”

    “你不要怪我。”

    怪就怪命运弄人,他可以不杀裴麒和裴晋, 也不动后面那几个小的,但裴皎不一样。

    裴皎被裴修推进密道,里面稍微大些,隔段路就有一颗夜明珠, 不算太黑,堪堪能看清楚路罢了。

    “四哥府上有多少条密道?”裴皎问。

    见裴修不答,裴皎继续:“我都快死了,四哥告诉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临出密道前裴修顿住脚步,似是不忍:“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出去是一座荒园,很少有人来这里, 又是晚上, 没人能救你,只有死路一条。”裴修看着裴皎:“如果……”

    “你亲手杀死沈怀酒, 我可以放过你。”

    裴皎笑了:“四哥难道不知道我跟阿酒之间的感情吗?”

    “感情。”裴修嗤之以鼻:“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也信?”

    裴皎幽幽道:“信啊,为什么不信。”

    “人生短短几十年,如果什么都不能相信,不敢信别人更不敢信自己,那该多无趣啊。”

    “四哥,这跟用人不疑是一个道理。”

    可惜裴修从来没有用人不疑过,连自家妻子都不能信任,又能相信谁?

    裴修看着裴皎熠熠生辉的眸子,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其中有羡慕,更多的则是嫉恨和怀疑。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感情,连亲人都能成为仇人,又何况其他,裴皎不相信婉妃,竟会相信从丞相府长大的沈怀酒?

    沈卓从一个无名小卒爬到丞相之位,无人可以撼动,足以证明他的心机和谋略,沈怀酒作为他的儿子肯定不会差,裴皎就不怕有一天被雁啄了眼睛。

    是了,沈怀酒身子不好,活不长。

    活不长的人才可以无所顾忌,将来六弟登基,不怕沈怀酒大权在握只手遮天,因为他的身体撑不住,不可能做到这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裴皎道:“四哥该清楚我找段星河是为了什么。”

    就算段星河不说,这么长时间,沈怀酒的身子的确比之前好了,只要关注他们的人都能猜到。

    “所以四哥想的那些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阿酒待我如何,我从不与外人言,我真心希望他能彻底好起来,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享常人寿数。”

    “所以四哥给的选择在我这里等同于没有,我不会对阿酒下手,固然我现在可以答应你,但是四哥,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下一刻,裴皎手上的绳子突然裂开。

    裴修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被裴皎一脚踹到墙上,撞的他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

    反应过来的裴修立刻反击,奈何他武功一般,三两下又被裴皎制服。

    “四哥,我跟你玩玩,你怎么还当真了?”

    真以为能绑得住他?

    裴修被打的吐了血,喘着粗气盯着裴皎:“你怎么解开的?”

    他亲自绑的,还让人搜了身,自认绑的很结实,足足绕了好几圈,裴皎身上也没有利刃。

    “你确实让人搜了身,连我的佩刀都搜出来了。”裴皎平时都藏在脚底,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很容易引来祸端。

    “幸好我头发里藏了几个刀片,里面还有毒药,你想尝尝吗?”

    裴修脸色铁青,他今天给了裴皎很多次机会,还是怪自己不够狠心,如果一开始逼着裴皎喝下那杯茶,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了。

    “跟你说实话吧,就算喝了那杯茶我也死不了,你不就是想用那杯茶威胁我去杀阿酒吗?”裴皎拍了拍裴修的脸,气的裴修恶狠狠的瞪他。

    “如果我对阿酒不够坚定,或者因为畏惧死亡对他下手,沈相知道后定饶不了我,到时我自顾不暇,不仅失去了最大的助力,还要应付沈相,没有机会再跟你争。”

    这原本是裴修一开始的计划,后来看他软硬不吃,还反过来用晨妃威胁,才彻底对他动了杀心。

    裴修道:“就算你解开绳子又如何,折回去是王府,往外走也是死路一条。”

    “你抓了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大不了一起死。”

    现在杀不了裴皎,将来更没有机会。

    “你想死,我还没活够呢!”裴皎放开对裴修的钳制,刚才出手不轻,裴修忍不住咳了几声。

    “走吧。”

    说完,裴皎先行朝密道外走去,熟悉的像是在自己家,裴修落后一步,感觉很不对劲。

    他说了往外走是死路一条,裴皎武功不错,也该等人来救他,而不是一个人冲出去送死。

    除非……

    “你知道这条密道。”裴修跟上去,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从进入这条密道开始,他就没见裴皎露出过紧张的表情。

    虽然在外面的时候裴皎也还算镇定,但能看出来他在装,自从段星河走后,裴皎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裴皎歪头:“是啊,四哥才发现吗?”

    裴修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如果裴皎一早就知道,那么他所有的计划就是个玩笑。

    从一开始他就被裴皎玩弄于股掌之间,可笑,实在可笑!

    裴修咬牙:“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初挖这条密道的时候裴皎还没有出宫,知道的人不多而且都是他的心腹,连裴麒都不知道,裴皎是如何发现的?

    裴皎放慢脚步:“不用怀疑你的人,我跟他们没有交集。”

    “这本是四哥打算用来保命的密道,用在我身上实在可惜。”

    上一世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这么多事,前期裴皎太弱,一心韬光养晦,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后期裴修算计过他多次,都被沈怀酒挡了,到最后裴修落败,就是从这条密道逃出去的。

    裴修头皮发麻,他最初建这条密道,确实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不过为了对付裴皎,管不了那么多,刑部尚书没了,他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没有人可以帮他,母妃在父皇面前一向说不上话,外祖父也已经致仕,六部之间虽有残存的势力,但是跟裴皎相差太大难以回天。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又怎会引裴皎自己送上门来,明目张胆的表露敌意。

    成王败寇。

    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果不其然,出密道后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最先出现的是威北侯顾霖,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是经常跟在沈怀酒身边的两个护卫。

    “殿下,都解决了。”顾霖道。

    裴皎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人:“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阿酒呢?”

    “公子知道殿下担心段……姑娘,亲自把人送回去了。”敏言生生改了称呼,平时喊段神医喊习惯了,差点咬到舌头。

    裴皎见他身上有不少血:“你们没受伤吧?”

    敏言后退一步,这些话不该他来回答,有什么事回府可以慢慢说,像殿下之前说的那样,他们是一家人,很多话不必说与外人听。

    “森*晚*整*理没有,都是别人的血。”顾霖拱手:“一共二十三人,没留活口。”

    几人说话的时候,裴修就站在一旁,他可以不出密道直接回府,他们也不能拿他如何,但是……

    如果不能坐上皇位,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没有区别,就算被裴皎杀死,那也是他技不如人,没想到威北侯也是裴皎的人,这次他输的不冤。

    “我先去处理尸体。”顾霖极有眼色的告退。

    裴皎点头:“好,辛苦了。”

    敏言扫了一眼裴修:“需要我们动手吗?”

    “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四哥说说话。”裴皎挥手:“跟你们公子说我很好,别让他惦记。”

    “是。”

    敏言跟敏行离开后,两人沉默了许久,裴皎把灯笼放到一边,看着周围荒凉的景象。

    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收拾,把刚才那些尸体挪走清理掉,然后再清理一下血迹。

    “四哥就这么想让我死吗?”裴皎突然开口。

    裴修看着黑沉沉的夜色叹了口气:“难道你不是吗?”

    “外人都羡慕我们,说我们是龙子凤孙,生下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只有我们知道,不得宠的皇子连奴才都不如,连那些奴才都敢甩脸子。”

    裴修小时候虽然过的比裴皎好许多,不会被欺负,但也经常被冷待,有时候饭都是馊的,长大后慢慢好起来了,跟太子相比仍是天差地别。

    “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他能锦衣玉食,我却只能在地底挣扎,就因为他有个好额娘?”裴修越说越激愤,仿佛裴麒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偏他还不知道珍惜,若换成是我……”

    “四哥,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裴皎平静的打断他的话:“所以现在你是王爷,二哥却再也不能翻身,终身圈禁,还不如咱们从前,起码那个时候奴才们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

    现在裴麒就算受辱,也不会有人管,不会有人知道,除非他死了。

    裴修苦笑,他跟裴麒也差不了多少,虽然没有被圈禁,但性命已经交到别人手上,无法由自己做主。

    第75章

    要比公平, 那些挣扎在底层的老百姓岂不是更痛苦,还有生下来便是乞丐的,难道他们天生就想做乞丐吗?

    再说沈怀酒, 父亲是一国丞相,母亲是嫡出的大小姐, 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本应该无忧无虑的长大,却只能守在房间里掰着手指过日子, 不知道哪天面对死亡。

    谁不想事事如意, 可如愿的能有几个?

    “我败了, 随你处置。”裴修闭上眼, 仿佛对这个世界无一丝留恋。

    裴皎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后起身:“今晚月色不错,四哥今后小心吧。”

    裴修猛地睁开眼睛, 不敢相信裴皎不杀他,可裴皎已经走远,没有回头,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裴修仍旧回不过神。

    为什么不杀他?

    是不想亲自动手杀他这个手下败将吗?

    也是,为了他这样的人不值得,将来被查出来还是一项罪过,倒不如让他活着,看着他坐不上的那个位子被别人坐上去,生不如死。

    裴皎直接从丞相府侧门回望月小筑, 自从两人的关系透露出去, 他就没了忌讳,不用特意再回府里绕一遭。

    沈怀酒却没在望月小筑, 而是在隔壁的春回馆,敏言跟敏行守在外面,见裴皎回来说起晚上发生的事。

    “公子说四殿下不会在府里对殿下下手,我们还不信,非要我跟敏行去那园子里守着,我们到的时候看到有两拨人在打,暗地里观察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威北侯。”敏言一边说一边比划,手舞足蹈的说自己多么厉害,冲上去就打倒了一个。

    “那些人武功不凡,肯定受过专门的训练,就跟我跟敏行一样,连威北侯的人都招架不住,幸好我跟敏行去的及时,不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裴皎点头:“你们没受伤就好,里面怎么样?”

    “林姑娘正在给段神医医治,具体情况我们还不知道。”敏言道:“公子一直在等殿下,殿下进去看看吧。”

    裴皎点点头,敏言为他推开门,待他进去再次关上。

    沈怀酒不在内室,中间隔着一道屏风,毕竟都是姑娘家,他进去看着不太方便,刚才已经听到裴皎的声音,看到他进来并不意外。

    裴皎边走边问:“怎么样了?”

    沈怀酒静立着:“林姑娘说段神医无碍,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是十个手指,上面都订过东西。”

    皮外伤养养就好了,但精神上的伤害却不是几天甚至几个月能好的,也许一辈子都好不了,永远成为阴影。

    裴修从一开始就没想杀段星河,只是想从她嘴里撬出些东西,没想到段星河如此强硬,受尽折磨也不肯开口,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事。

    “人在精神恍惚的时候最容易露馅,四殿下不许段神医睡觉,一旦她有恍惚的迹象就让人往她身上泼盐水,在此之前,段神医已经遭受过猫刑。”

    在身上全是伤的情况下被撒上盐水,想也知道会有多疼。

    等了一会儿,林天水从里面出来,扑通一声跪在裴皎面前,快到来不起阻拦。

    “谢殿下救命之恩。”

    林天水的声音带着哽咽,其中有感动,更多的是对段星河的心疼。

    “要不是殿下筹谋,师弟活不下来。”

    裴皎把林天水扶起来:“林姑娘严重了,阿姊因我遭受无妄之灾,这本就是我应做的。”

    “只是不知情况到底怎么样?”

    林天水道:“伤口已经全部处理包扎好,剩下的就看师弟醒来如何了。”

    听林天水亲口说完,裴皎算是放了心,拉着沈怀酒回望月小筑,他此番作态并非邀买人心,人已经救出来了,在治好沈怀酒之前,他不希望段星河出事。

    “这么晚了看什么书?该睡觉了。”裴皎见沈怀酒坐到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翻开桌子上的书。

    沈怀酒没有抬头:“昨天没看完,还剩下一些,殿下先去睡吧。”

    不对劲。

    沈怀酒的语气虽然跟平时没什么不同,裴皎还是觉得他的情绪不大对。

    “生气了?”

    裴皎把声音放轻,见沈怀酒不说话,确定他是生气了。

    “阿酒。”

    裴皎从沈怀酒胳膊下面钻过去,坐到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沈怀酒仍目不转睛的看着书,呼吸明显跟刚才有区别,眼睛虽然落在书上,却更像在发呆。

    “阿酒,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好不好?”

    裴皎的声音太软,沈怀酒浑身僵硬,不敢低头,滚烫的呼吸落在脖子上,导致他的脑子越来越乱。

    “我只是不想你陷入危险。”

    “只许州官放火。”沈怀酒哑着嗓子,他当初隐瞒生病的事也是不想裴皎担心,也是好意,裴皎知道后却动了大气,两人差点吵起来,那个时候他退一步是不想失去裴皎,现在才算真正明白,有些事确实不该隐瞒。

    今天如果不是他猜到那条密道,让敏言跟敏行过去,殿下说不准真的会受伤。

    裴皎仰头,一口咬在沈怀酒的喉结上,沈怀酒登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裴皎!”

    吼的同时手却牢牢实实抓紧裴皎的胳膊,等他站定才放开。

    这是沈怀酒第一次喊裴皎的名字,就算是在床上也没有喊过。

    他眼睛一亮,伸手去拉沈怀酒的手,被他躲开,裴皎小心翼翼哄:“真的是最后一次,没有下次了。”

    “原谅我好不好?”

    人长得好看,连生气都是好看的,裴皎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怀酒的脸,不自觉舔了舔唇。

    “要是实在生气的话,不如……”

    沈怀酒的确动了气,但从裴皎坐在他腿上软软的说话开始,气就消了许多,到现在又气又有些想笑,听裴皎说到后面,沈怀酒开始好奇。

    不如什么?

    裴皎察觉到沈怀酒的眼神变化,故意多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不如让我明天下不了床?”

    沈怀酒:“……”

    第二天裴皎的确没能下床,未到卯时就让人去告假。

    两人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一来裴皎顾忌着沈怀酒的身体,最多一个时辰就让他停下,二来他们对床笫之事不通,还在慢慢摸索中。

    裴皎昨天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想让沈怀酒把火发出来,别憋在心里,而且……

    他想知道极限在哪里。

    裴皎睁开眼睛的时候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神,想起身在何处,也有了些实感,昨晚上一直飘在云端,极限谈不上,就是太累了。

    疯狂过头,激动到没办法思考,只凭着身体反应,到最后已是精疲力尽。

    身边的人揽住他的肩膀,声音温柔:“殿下,要起吗?”

    “什么时辰了。”裴皎说完后不自觉清了清嗓子,沈怀酒从床边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温水:“殿下先润润嗓子。”

    待裴皎喝完,沈怀酒继续道:“现在还没到辰时,再睡会儿吧。”

    裴皎重新躺回去,闭上眼却毫无睡意,平日寅时正刻就要起床,卯时上朝,已经习惯早起,干躺着还真不适应。

    “怜和帮殿下告假的时候带回来一个消息,四殿下也告假了。”

    “四哥这是不打算跟我争了。”裴皎艰难的翻身,趴在沈怀酒胸口:“接下来咱们的计划取消吧,没必要了。”

    “嗯,我会继续盯着四殿下,经此一遭,四殿下至少要沉寂两年。”沈怀酒揽住裴皎的肩膀:“还疼吗?”

    “不疼。”裴皎摇头:“就是有点酸,你帮我按按,咱们起来用膳。”

    折腾一夜早就饿了,只是腰腿酸软不想动。

    午后裴皎也没有出门,两人在丞相府的小花园下棋,又摘了些杏花酿酒,直到晚间段星河才醒,裴皎跟沈怀酒急忙过去探视。

    段星河一见面就说起蓬莱仙草,因为保存不易,她提前炼制成药水,被抓走之前藏在了一处破庙里。

    “我藏得尚算隐秘,你们快带人去找。”

    她很害怕弄丢,蓬莱仙草只生长在同一处地方,十年生根十年长成,挪走便不能成活,若是丢了,她们之前做的都是徒劳,沈怀酒的病也将无力回天。

    裴皎立刻招呼敏言跟敏行:“去的人不宜多,以免引起关注,我带他们两个就够了。”

    不等他吩咐,沈怀酒道:“你放心,我会看顾好她们,殿下早去早回。”

    “嗯。”裴皎点头:“我一定把蓬莱仙草带回来。”

    在不知道对方目的的情况下,段星河的做法非常正确,裴皎之前猜到些许,不知道她藏在哪里,现在有了具体位置,三人连夜出城,直奔城南破庙,又赶在半夜回城。

    守城的人是禁军,几乎都认识裴皎,领头的正好是当初跟裴皎去过阳城的人,直接放行。

    敏言跟敏行都很激动,没想到传说中的东西也能找到,公子有救了。

    他们七八岁的时候就被送到沈怀酒身边,一边训练一边保护他,沈怀酒这些年怎么过来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就算是沈相和文夫人都不及。

    公子每日早起需要喝药,足足两大碗,用膳也要格外小心,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动,连平日里喝的茶也有讲究,不能跟药物相冲,他们时常羡慕别人的出身,羡慕别人一出生就是大少爷,却从未羡慕过公子,因为公子过的实在太苦了。

    郎中说公子身子弱,要少出门,所以公子除了入宫念书就是在房间里画画下棋,他不像宫里的皇子或者宗室们,能够学骑射练摔跤,公子没有朋友,变得越来越沉默。

    敏言多少能猜到一点沈怀酒的心思,但是作为奴才,他不可能去开这个口,直到后来裴皎亲自找上门,他才敢肯定,公子对殿下有意。

    第76章

    至于敏行, 他一心保护公子,完全不想其他,只要殿下对公子好, 他们就认。

    刚开始他们都不确定殿下是认真的还是为了利用公子,现在全都放了心。

    沈怀酒的身子还要养一段日子才能用蓬莱仙草, 而且不能全部服下,得慢慢来,裴皎不急, 多少日子都等了, 不差最后这几天。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便是几个春秋, 沈怀酒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 与常人无异,唯一可惜的是因为常年病痛, 尽管医好了身体,仍然不能习武。

    沈怀酒对此很乐观,毕竟能成为正常人,享常人寿数同裴皎终老, 已是他毕生所求。

    此事除了沈卓和文夫人,再加上敏言敏行还有段星河跟林天水,其他人都不知道,裴皎连身边的几个心腹都没有告诉。

    沈卓恨不得大摆宴席昭告天下,后想起皇上的态度,不得不作罢, 如今皇上对六殿下和沈怀酒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非是认为他儿子命短,活不过三十岁, 再美好的感情,到时候人没了,剩下的只有执念,靠着这些执念是不能成为帝王的,到时候皇上再以此作为筹码,六殿下想要登基必须娶妃纳妾,否则就换人,一切顺理成章。

    裴皎想的跟沈卓差不多,却不是怕皇上属意他人,只是不想多生事端,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撑不了太长时间,何必自寻烦恼呢?

    再过两日便是万寿节,裴皎准备好礼物,正在同沈怀酒商量裴麒的事。

    “父皇老了,他想在驾崩前再渐渐裴麒。”裴皎想早朝时上奏解了裴麒的圈禁。

    裴麒做的事不会被原谅,但父皇曾真心宠爱过他,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亲自教他读书射箭,感情非比寻常,如今父皇日渐衰老,眼看着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思念从小宠大的儿子很正常。

    沈怀酒沉默片刻,道:“只是这样一来,那些人又要拼死纳谏,说殿下蛊惑圣心。”

    “我就算什么都不做,那些人也不会停下,其实有他们在挺好的,父皇并不希望我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王爷。”裴皎笑着,眼睛里充满讽刺,这些年父皇重用他,却从来不曾信任他。

    “阿酒,你害怕吗?”

    话题突然转换,沈怀酒还是听懂了,他摇头:“不怕。”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你为什么不害怕?”裴皎继续问,纵然他现在也是有权有势,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但跟皇上区别还是很大,一旦坐上那个位子,就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死,连枕边人也一样。

    裴皎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的跟父皇一样,只有算计,全无真情。

    沈怀酒道:“因为殿下是殿下。”

    “殿下同皇上是不一样的,纵然皇上满心算计,对当年的文贵妃和太子,也是付出过感情的。”

    只是他作为皇帝,比平常人舍弃的更多,为了江山社稷,总要有人让步,裴麒还活着就证明皇上并非绝情之人。

    裴皎定定地看着沈怀酒:“你说的没错。”

    “可是我不想退步。”

    “有些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呢?”

    沈怀酒隐隐察觉到裴皎说的是什么,他抿唇低头喝了口茶,心脏止不住跳的越来越快。

    裴皎说做便做,第二天就在朝堂上奏放裴麒出来过万寿节。

    “裴麒虽被贬为庶人,到底是父皇的儿子,也该尽一尽孝心。”

    皇上还没发话,裴昭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六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初要不是裴麒做下那些事,会被贬为庶人吗?他合该日夜焚香祝祷,此生不踏出府门半步!”

    “七哥说的没错,裴麒犯下滔天祸事,不过才过去几年,六哥就浑忘了不成,父皇有慈父之心,这才只是圈禁,否则……”裴绍跟着道。

    裴皎抬起眼皮,打断他的话:“怎么,八弟在质疑父皇的决策?”

    裴绍慌了,抬头对上皇帝的视线,急忙撇清:“父皇,儿臣绝对没有此想法。”

    裴皎跟着跪在地上:“父皇,裴麒不管再如何,也是父皇的儿子,是儿臣的兄长,儿臣绝非黑白不分……”

    “裴麒罪孽深重,就算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是父皇呢?您为他倾注半生心血,精心培养,请诸位大人深思,若是自家儿子犯了错,做父亲的难道可以冷眼看着,不管不顾吗?”

    “这些年来裴麒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儿臣知道这是他应得的,只是希望他能陪父皇过万寿节,之后再送回府中圈禁,成全他的孝心,也成全为人父的爱子之切。”

    从他上奏没有被叫停开始,裴皎就明白这步棋走对了,父皇果然在念着裴麒。

    而且……

    如果他不被骂几句,怎么能让父皇放心呢?

    一个会冲动容易做错事的王爷,才不会被忌惮,否则早晚有一天父皇会冷落他,去提拔裴昭或者裴绍,亦或者……

    后面还有裴瑄呢。

    经过婉妃这几年的不懈努力,父皇对裴瑄的喜爱越来越深,裴瑄很会装模作样,在外人面前一向乖巧,懂得孝敬父皇母妃,对他这个哥哥也很孺慕,功课上极为努力,品学兼优,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明事理的小皇子。

    对比起来,裴皎就不怎么懂事了,有了权势便同母妃生分了,没有孝心的人怎可委以重任?

    裴皎的话引起了众人不满,尤其是那些御史,连带着翰林学士跳了出来,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其中没有一句骂人的话,却字字在骂裴皎狂妄无礼。

    最后也没争论出个结果,退朝后裴皎留下,随皇帝去了正阳殿。

    裴皎立刻跪倒在地,他揣摩出了父皇的心思,但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做到,因为那些朝臣的叫骂,皇上反而不能轻易把裴麒放出来。

    裴皎跪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上面才传来叫起的声音。

    皇帝的年纪其实不算老,两鬓却已然白了:“坐吧。”

    “谢父皇。”裴皎依言坐下,身体仍然绷直着,皇帝见此没说什么,让安总管上茶。

    半晌后,皇帝叹了口气。

    裴皎被晾了一会儿,脸上不见生气,关心道:“朝政再忙,父皇也要保重身子啊。”

    “这话你母妃也常说。”皇帝放下折子,没提裴麒的事,而是说起裴瑄:“瑄儿如今懂事了不少,你不忙的话多去看看他,先生夸他努力上进,朕也考教过,学问没什么问题,就是武艺上欠缺了些,你作为兄长,多教教他。”

    “是,儿臣明白。”裴皎点头,教不教则是另一回事。

    两人又说了些政事,皇上便让裴皎退下了。

    万寿节当天,裴皎起的比平时早,一路到达正阳殿陪皇上用膳,直到巳时末两人才一同前往紫薇阁,百官已到,后宫诸位娘娘隔着一道屏风入座,与身旁相熟的人说着话,见皇上到场立马闭了嘴,裴皎找到自己的位置,同百官一起恭贺圣寿。

    裴修侧头看了裴皎一眼,默默地回过头没有说话,裴昭脸色铁青,没见过六哥这么会献殷勤的,先是当着群臣的面上奏放裴麒出来,现在又一大早跑去陪父皇用膳,父皇竟然护着他,实在是太过偏心。

    众人磕头过后,皇帝面带笑容的让他们起来,宫人们鱼贯而入,把桌子上的水果糕点换成美酒佳肴。

    歌舞开始,皇上看着下面的臣子们不住点头,安总管把试菜太监试过的菜夹到皇上面前,不等他开口,皇帝突然感到腹部一阵疼痛,嗓子涌上热气,接着呕出一大口鲜血,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安总管高声喊:“有刺客,护驾!”

    金吾卫立刻从殿外进来,护到皇帝身前,太医先行救治,随后婉妃控制了局面,说食物有毒,几个老太医一边为皇上医治一边查验食物。

    安总管说皇上没有用宴席上的东西,怀疑是慢毒,于是连带着早晨和前几天的食物碎渣全部送了过来,最后在一盘糖醋荷藕中发现了毒/药。

    安总管看到菜,大惊失色:“最近天热,皇上没什么食欲,吃的也不多,唯一能吃下去的就是酸甜口味的菜,这道糖醋荷藕是今早御膳房送来的,试菜太监也用过。”

    作为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皇上出事,他首当其冲,不可能逃过去。

    说完,安总管看向裴皎:“六殿下早膳也用了!”

    裴皎这才明白裴修刚才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看来当时没杀了他确实留下了祸患。

    裴皎走上前:“没错,早膳时我确实用过。”

    听他如此说,殿内响起了抽气声,有人跳出来大骂裴皎不孝,说是他下的毒,想要谋害皇上。

    裴皎冷冷看着那个人:“你们御史台的人说话都这么随便吗?”

    “真相还没有查出来你便给我定了罪,怎么,你比刑部和大理寺卿的人都厉害,看一眼就知道谁是凶手,这么厉害不如刑部尚书给你当?”

    那人被裴皎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的闭了嘴。

    其他人却没停下,几个试菜小太监都好好的,裴皎也没事,怎么偏就皇上出了事?

    太医给裴皎诊过脉,确定他没有中毒,而试菜太监试菜是在菜未上桌之前,他们既然没事,就说明这盘菜被下毒只有端上桌之后,当时殿内的宫女太监都在外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而殿内除了裴皎,只剩下安海。

    作为伺候了皇帝这么多年的总管太监,皇上出事对他没有好处,所以最后下毒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裴皎。

    第77章

    裴皎很快被看管起来, 有不少人为他说话,此次事关重大,更多的人选择闭口不言, 天子情况上尚不得知,他们需要静观其变。

    因着是婉妃在控制局面, 有人怕她徇私偏袒,极力推逍遥王出来主理。

    逍遥王一向不理朝政,只醉心于山水之间, 跟几个皇子都没有牵扯, 身份上也足够, 这样的人才让人放心。

    裴皎摆摆手, 无所谓的去了偏殿。

    沈怀酒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用手指捻着酒杯,殿内寂静无声, 只有酒杯划过桌子发出的声音,许多人忍不住看过来,眼神中透露出不屑或者鄙夷。

    裴皎跟沈怀酒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偶尔一同出游, 朝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沈怀酒是丞相之子,身份不低,还是会被人当成最不入流的男宠。

    如今六殿下受难,沈怀酒不仅没有担心,还玩起了酒杯, 丞相之子又怎么样, 没有出仕就是平民,男宠果然要不得。

    裴修握紧拳头面向逍遥王:“父皇尚在昏迷, 婉娘娘身为六弟亲母难免有偏袒的嫌弃,还请王叔主理此案,查明真相,还六弟清白。”

    “恳请王叔查明此案,惩治恶人。”对于裴修的假慈悲,裴昭嗤之以鼻,恨不得立刻把裴皎当成凶手处置掉,什么清白,就算他是清白的又怎么样,只要所有人都认为他下了毒,那他就是下/毒了。

    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更难。

    逍遥王自是应下不提,没有跟几位皇子交流,守在皇帝身边,命太医全力救治。

    歌舞已停,殿外被金吾卫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若有忍不住想如厕的,要被盯着在偏殿解决,对此,各大臣不敢有异议,直到傍晚时分,皇上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皇上已无大碍,在清醒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沈相同诸位皇子留下,其他各位大人请自便。”逍遥王出来吩咐了一句,又转身回去,等他走后众人如梦方醒,纷纷告辞。

    沈卓跟裴修几人不能一直留在紫薇阁,逍遥王着人安排好房间,让他们各自休息,裴皎虽被看管着,一应吃食照顾的很好,在这方面,逍遥王做事很是妥帖。

    夜半子时,裴皎听到几声鸟叫,打开窗户看到一张字条,藏在极为隐蔽的地方,上面只有四个字:“一切安好”。

    裴皎无声的笑了,沈怀酒能传这张字条过来,可见他那边确实没有问题,而看管沈怀酒的人正是裴皎暗中提拔起来的程放,这几年婉妃曾多次拉拢他,程放没说同意也没有一味躲避,婉妃在不确认之前不好下手,程放从毫不起眼的冷宫守卫,一路爬到金吾卫副指挥史,而正史年纪见老,体力不如从前,很快会被调去刑部或者大理寺。

    一夜好眠,皇上第二天午时才醒过来,清醒了不过半个时辰又昏睡过去,直到晚上才有了些许精神,也有心情去问期间发生的事。

    逍遥王没有隐瞒,把查出来的事全部禀明,连带着证据呈上。

    皇上看完后勃然大怒,差点又晕过去,听外面通传四皇子求见,皇上的脸色更沉了。

    逍遥王道:“四殿下这般着急,想是有要事,臣弟先行告退。”

    “不必。”皇上开口:“都是一家人,你且在一旁坐下。”

    逍遥王点点头,皇上这是不信任四殿下,才让他在一旁看着,他并不觉得这次下毒是四皇子所为,否则皇上一旦出事,合该是如日中天的六殿下上位,四殿下隐忍多年,不是蠢人。

    裴修进殿行礼,起身后又朝逍遥王行了个礼。

    “父皇急病,儿臣担忧不已,现在看到父皇清醒方放心。”裴修半弯着腰,不敢挺直,皇上不置可否,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裴修双唇干裂发白,眼下青黑,可见确实没有吃好睡好,但不知道是因为他醒了,还是因为没醒。

    静了一会儿,裴修不安的看了一眼逍遥王,复又跪下:“父皇,儿臣有事禀报,兹事体大,还望父皇屏退左右。”

    殿中除了逍遥王,还有不少宫女太监,只是……

    安海去哪里了?

    还没有洗清嫌疑吗?

    裴修说完,骤然感觉头上的压力更大了,良久才听到皇上的声音:“诚昀和林炎留下,其余人都下去吧。”

    裴诚昀是逍遥王的名字,林炎则是金吾卫指挥史,皇上最信任的人。

    “是。”宫人们依言退下,最后一人关好殿门,守在外面。

    皇上收回视线:“行了,现在可以说了。”

    裴修朗声道:“父皇,儿臣昨日夜间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不知是何居心,便暗中跟随,一路跟到后宫。”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见皇上脸色平静才继续。

    “儿臣知道不该私自前往,可是父皇出事,儿臣实在不能放心,怕其中再生变故,故而追了过去。”

    “谁知兜兜转转,竟跟到了漪兰殿!”

    “昨夜婉母妃为父皇侍疾,漪兰殿中应是无人,这侍女却半夜偷溜回去,定是在隐瞒什么,儿臣跟近了才发现,那侍女正是婉母妃的贴身宫女,名叫芷萝,她去见的是位男子,看装扮是金吾卫中的人,像是私会,又像是在传递消息,两人说着说着抱在了一起,之后儿臣不敢再看,便回来了。”

    “两人言语中提及六弟,还说婉妃娘娘看重十二弟不喜六弟,是因为……”裴修顿了顿:“是因为六弟身份有异。”

    他说的隐晦小心,殿内的人却全都听懂了,宫内都该是皇帝的骨血,这个身份有异还能是什么?

    “胡闹!”皇上说完,低低的咳嗽起来,一时半会儿无法停下,逍遥王急忙起身为皇帝拍背,安抚了许久,殿内才渐渐安静下来。

    皇上没有说话,看了逍遥王一眼,他立刻领会。

    “四殿下没有任何依据,光凭着一张嘴可不能让人相信,昨夜月黑风高,看错了也是有的,婉妃娘娘身在后宫多年,起容你如此明目张胆的污蔑!”

    裴修低着头:“是,儿臣也不愿相信,只是看见了不敢不告诉父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切还请父皇定夺。”

    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清楚,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就算他在里面添油加醋,父皇也会去查清楚,否则一旦他说的是真的,那父皇将来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所以裴修没有一味地拿裴皎的身份作伐子,只是隐晦的说出怀疑,至于裴皎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儿子,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毕竟裴皎已经长大,当年的事太过久远,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容易惹人怀疑,到时候真成了诬陷,父皇不会放过他,裴皎更不会。

    他已经走投无路,这次若是再败了……

    裴修苦笑,败了对他来说跟现在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死亡并不可怕,失败后永远低人一头才是最可怕的。

    裴修离开后,皇帝立刻着林炎去查。

    “记住,此事不可惊动他人。”

    “臣明白。”林炎道,这事出的不光彩,一旦传出去就会成为皇室丑闻,皇上决不允许。

    逍遥森*晚*整*理王跟着道:“皇上劳累半日,该歇歇了,臣弟传婉妃娘娘过来侍候。”

    皇上点头,没有再说话,婉妃是他身边的宠妃,现在让别人过来明显不合适。

    裴皎跟沈怀酒又在皇宫待了一日,裴昭跟裴绍也没能出宫,渐渐焦躁起来,父皇已经醒了,却不肯见他们,既不发落人,也不放他们出宫,究竟是为什么?

    两人找裴修问过,什么也问不出来,这两天皇上只见了他一面,剩下的人都被挡了下来。

    他们也去找过裴皎一次,“委婉”的表达了其中的不解。

    “四哥不知道又憋什么坏呢,肯定是他跟父皇说了什么,父皇才不见咱们,六哥,你可要想想办法啊,回头父皇真认定了你是凶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裴绍拍着桌子,他也想趁这个时候在父皇面前表现表现,博个好名声。

    裴皎押着茶:“父皇想见谁,不想见谁,都不是咱们说了算的,至于下/毒之事,我光明磊落无所畏惧,相信父皇与皇叔会查明真相,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他知道裴绍不怀好意,刚才那翻话说着好听,实际上是想撺掇他面圣,这个时候他直接冲到父皇面前,就算是为了尽孝,也会被认为动机不纯,更何况他身上的案子还没查清楚,更不能轻举妄动。

    裴绍愤愤:“我这是在为六哥鸣不平!”

    “四哥要真是在父皇面前说些什么,六哥再去解释就晚了。”

    裴皎皱眉,做出焦急的模样:“那怎么办呢?”

    “当时是先下手为强,找父皇解释清楚,剩下的就好办了。”裴绍道。

    裴皎摇头:“不行,我不敢。”

    “不如八弟去替我解释一下?”

    嘴里说着不敢,声音却没有透露出半分害怕,裴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愚弄了。

    “你……”

    他气的从椅子上跳起来:“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裴绍拉着裴昭往外走,身后悠悠的传来一句:“两位弟弟的好心,我记住了。”

    裴绍很想回怼一句,记住就记住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转头对上裴皎的眼神,悻悻的闭了嘴,倒是裴昭说了一句:“四哥去见父皇的事的确不假,我们或许有私心,但绝没有骗六哥。”

    他自是希望裴修跟裴皎挣个你死我活,但万一最后获胜的是裴皎,他们也要留一条后路。

    第78章

    沈怀酒在宫里的人传来消息, 说皇上召见婉妃娘娘,在寝宫密谈许久,之后婉妃娘娘被带回漪兰殿看管起来, 裴瑄也被带走了,不许任何人靠近。

    裴皎知道, 把裴瑄分开是在保护他,他年纪还小,跟此事无关。

    四哥啊四哥, 早知你不会安分,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入了局。

    也好, 他等的时间够久了, 若是像上一世那样, 还要等四年,现在正好, 父皇的身子本就不如从前,中/毒后就算救了回来,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

    就在裴皎收到消息半个时辰后,皇上传召, 来请他的小太监从前一直被安海压着无法出头,最多去各宫娘娘那传话,如今骤然得到重用,自是积极用心,处处妥帖。

    “六殿下。”小太监的态度不算亲近,也不疏离, 拿捏的刚刚好:“皇上的身体刚有好转就传殿下过去, 可见是念着殿下的。”

    “凶手可查出来了?”裴皎问。

    小太监摇头:“奴才不知,只是有些许猜测, 无法像安总管那样聪明能干。”

    裴皎明白,这是在向他透露,安海已经被抓起来了,很有可能已经拷问出凶手,但具体为什么还不抓人,他就不知道了。

    “父皇的身子要紧,你切记提醒着,莫让父皇太过劳心。”裴皎说着,话锋一转:“几位太医可还在父皇跟前呢?”

    小太监垂着头:“只有苏太医在。”

    苏太医乃太医院之守,年逾六十,比皇帝的年纪还大,能在宫中活这么久的太医非常少,可见其口风严谨,甚得圣心。

    守得住秘密,才能活得长久。

    裴皎行礼的时候,皇上态度还算温和,毕竟还没有确定他的身份,当然更希望裴皎是他的亲生儿子,婉妃那般言辞恳切,说起从前的事,让皇帝想起了二人初见的时候。

    阳光明媚的午后,笑容灿烂的卖鱼女,情窦初开的少年与少女,总是那么的意气风发。

    想起这些,皇上的心安定了大半,婉妃对他深情至此,怎会跟他人苟且?

    况且小六的鼻子很像他,就算更像婉妃,那也是正常的,这是他们二人的孩子,就是脾气太倔,也太过重情,那个沈怀酒再好,终究是男子,不能传宗接代。

    “儿臣这两日寝食难安,虽也听说了父皇清醒的消息,终究没有见到,无法安心。”裴皎露出一个笑容:“现在终于见到了,父皇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皇上笑道:“无妨,你先起来。”

    “儿臣不能代父受过,实在是不孝,多亏苏太医妙手回春,否则儿臣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裴皎说着,朝苏太医拜了下去,苏太医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六殿下言重了,这是老臣的本分。”

    皇帝见此,欣慰的点着头:“好了,你有这份心,朕很高兴,那日发生的事朕都知道了,你向来不爱吃甜食,没用那道糖醋荷藕很正常,朕怎么会轻易疑心自己的儿子,只是委屈你了,这几日被看管着,不能出门,吓坏了吧?”

    “刚开始儿臣的确是吓到了,但更担心父皇的身子,只要父皇能醒过来,儿臣就不算委屈。”裴皎说着,大颗大颗眼泪顺着脸颊滴到地上,悲恸不能自已。

    “父皇吉人自有天相,儿臣是高兴,太高兴了。”

    他擦了擦眼泪,尴尬的垂下头:“儿臣失态了。”

    “你这是真情流露,朕很高兴。”皇上说着,招手让裴皎到身边,拉住他的手,看着手里细腻光滑的手指,皇帝默默叹了口气,他确实是老了。

    裴皎趴在床头轻轻啜泣,皇帝突然发觉他从未了解过这个儿子,原来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被人依赖的感觉很好,之前他从未关注过裴皎,冷落了婉妃,经过林炎查探,才知道他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吃不饱,穿不暖,任人欺负,裴皎却长成了这样不记仇的性子,小七跟小八被惯坏了,犯下的错事不胜枚举,裴皎没有报复,可见其本质良善。

    要是裴皎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嗤之以鼻,之所以不报复他们,是觉得报复蠢货没有成就感,反正让他们看着他登上皇位,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惩罚了。

    两人大叙父子情,把苏太医晾在一边,苏太医眼观鼻鼻观心,倒也不觉得尴尬,这种事也不是没见过,不过更多的是后宫妃子与皇上,不管装的还是真心,总要在皇上面前哭一哭,皇子哭的这般厉害还是头一次见到,就连前两天四殿下也没有哭,只隐隐表示了担忧。

    皇上明显被六殿下的真情流露所感动,看来不管是妻妾还是儿女,哭一哭总能引起作为男人的怜惜。

    不过皇帝并没有被冲昏头脑,激动过后,两人重新净面,让人去请裴修和逍遥王过来。

    裴皎适当的露出疑惑的表情,端坐在旁等候。

    待两人到齐,皇上让裴修重复了一遍那天的话,裴皎登时从椅子上起身,跪在地上:“不,这不可能!”

    “父皇,四哥肯定是听错了,而且那侍女是这两年才到漪兰殿的,并非一直伺候在母妃身边,怎么会知道这些?或许她说的是别的,亦或者,她是在故意陷害!”

    名叫芷萝的侍女早被压去受刑,说那天的确瞒着婉妃跑去私会,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提到过六皇子。

    如今芷萝还在受刑中,皇上也想查明后再做定论,但是他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这次中/毒后,很明显大不如前,有时候喘气都觉得困难,尽管逍遥王跟苏太医都瞒着,不肯让他知道病情,皇上也能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

    现在最重要的是定下储君才能安心,说不准还能享受几日清净。

    裴修心思太重,他本不做考虑,但若是裴皎不是他儿子,必定是要换人的,所以他提前把裴瑄保护了起来,又怕母强子弱祸乱天下,这几日头疼欲裂,心烦意乱之下身子更难痊愈。

    裴修:“儿臣只是把听到的说了出来,绝非故意陷害,当时离的不算近,许是听错了也有可能。”

    婉妃的侍女能与人苟且私会,说不准就是婉妃娘娘上梁不正,毕竟当年与她同在妃位的怀孕升了位份,皇后也有了身孕,只有她有宠无子,看着后宫的孩子越来越多,各宫嫔妃都得了好处,怎能不着急?

    一时失了主意,犯下诛九族的大罪也不是不可能。

    “是,四哥一定是听错了,母妃向来胆子小,又心系父皇,怎会做出背叛父皇之事?”裴皎道:“当年儿臣年纪小,许多事不明白,母妃日子过的不好,经常暗自垂泪,夜里常常思念父皇以致出现幻觉,对我视而不见,这些伺候母妃日久的宫人都知道,儿臣长大后方明白,相思之苦的确能让人痛不欲生。”

    “母妃情深至此,父皇一定要相信母妃。”

    这些话昨日婉妃说过,皇上心里清楚,所以只是把人关了禁闭,否则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就算赐死也不为过,不管怎么说,那侍女敢在漪兰殿私会,就证明确实看管不严,有可行之机。

    皇上道:“朕自然是相信你母妃的。”

    “但朕不得不谨慎,毕竟……皇位将来是要传到你们身上的,若无皇室血统,朕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所以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裴皎沉默下去,裴修道:“父皇之心儿臣明白,只是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查起来耗时耗力,传出去也不好听。”

    皇上正是知道不能传出去,才让林炎暗查,但其中丝丝缕缕的关系,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金吾卫换了一波又一波,何况当年跟婉妃私通的也有可能不是金吾卫。

    “所以才把你们都叫过来。”逍遥王道:“其实有个法子,可以立马查出六殿下的身份。”

    裴皎跟裴修同时抬头:“什么法子?”

    逍遥王看了皇上一眼:“滴血验亲。”

    裴皎直到,他能说出这个方法,证明已经在父皇面前提起过,并且父皇已经同意了。

    缩在一旁当隐形人的苏太医站出来:“这个法子的确可行,不过不能保准,有些即便是亲生,血也有可能不相溶,不过大部分是没问题的。”

    裴皎看向皇上,郑重的磕了一个头:“如果能让父皇安心,儿臣做什么都愿意。”

    裴修欲言又止,明显是想表心意又不知道说什么。

    皇上点点头:“朕自是信你的,你们先起来。”

    他转头吩咐苏太医:“此事不宜宣扬,你亲自去准备水。”

    “是,老臣明白。”苏太医应下,半弯着腰退出去,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变得有些沉闷,直到苏太医回来,几人才如梦方醒。

    裴皎刺了手指一下,血滴入水里,周围的水染上丝丝红色,皇上接过苏太医手里的针,几人赶紧跪下,不敢抬头,苏太医更是把水盆举到头顶,身子弯的快要贴地。

    直到上面传来皇上的声音:“好了。”

    众人把视线落在盆里,看着两滴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逐渐融为一体。

    皇上弯起嘴角,大笑出声:“好!”

    裴皎松了口气,对上裴修不可置信的眼神:“四哥,承让了。”

    裴修抖着苍白的唇:“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皱眉看向裴修,裴皎声音危险:“什么不可能,四哥在说什么?”

    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不可能的,裴修后退一步,脸色难看至极。

    第79章

    他查到的明明是……

    裴修抬头对上裴皎似笑非笑的脸, 终于明白过来,他又中计了。

    怪不得当初那么轻松的放过他,怪不得这几年放任他培养势力, 他以为裴皎不知道,或者不在意, 高傲自大到不屑理会,没想到裴皎什么都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

    身在局中, 裴修不是没怀疑过消息来源的可靠性与真实性, 但他被眼前巨大的利益蒙蔽住, 一头栽了进去。

    皇帝眼神中闪过厌恶:“传旨, 废四皇子为庶人, 压入天牢。”

    几人跪在地上,裴修愣愣的不说话, 好似入定一般,不求饶也不害怕,对于将来的命运无喜亦无悲。

    “去请圣旨过来。”

    “是。”小太监领命,回正阳殿取空白圣旨, 并取来了皇上专用的文房四宝。

    亲眼看着皇上在传位诏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裴皎真心诚意的喊了句父皇,他们虽不是亲生父子,但自从他被封为亲王,皇上对他跟其他皇子并无不同,让他进兵部历练, 后来更是亲自教他如何处理朝政, 把他当成储君培养。

    写完圣旨,皇上如同抽了力般坐在椅子上:“这几日小六先试着监国, 诚昀盯着些。”

    “是。”两人应道。

    “好了,你们下去吧,朕累了。”皇上的声音透着疲惫,在小太监的服侍下重新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外间,裴皎跟逍遥王盘问苏太医,想知道皇上身体的情况。

    苏太医一脸严肃:“皇上日夜操劳,从前就经常不能安眠,需要靠药物才能入睡,自从……”

    “自从前太子被圈禁,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这次中毒,现在皇上在强撑着,老臣与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拼尽全力,也……”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无力回天。”

    他眼角挂着泪,自二十岁入太医院起,他已满满待了四十年,说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也不为过,看着皇上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老太医很难受。

    裴皎亲自把人扶起来:“苏大人只管用心救治,其余一切都不必担心。”

    “六殿下放心,老臣定竭尽所能。”

    裴皎又交代了苏太医一些事,嘱咐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父皇需要静养,若有人来问,便让他们去寻我,寻衅滋事着一律抓起来。”

    “是。”

    皇帝立储君之事没有隐瞒,虽还未昭告天下,但裴皎的身份跟太子无疑,是以宫人们都极为听话,他们可不想得罪未来储君,把身家性命全搭进去。

    裴皎跟逍遥王商量着,先放沈相和几位皇子出宫,婉妃身边派了几个人去盯着,以免她坏事,裴瑄也被放了出来,不过没有让他回去,留在重华宫继续念书。

    第二日早朝,逍遥王当着群臣的面宣诏,裴皎正式立为太子,朝臣们无异议,裴昭和裴绍敢怒不敢言,婉妃晋位皇德妃,仅次于皇后,而皇后一心清修,两耳不闻窗外事,皇德妃成为后宫第一人。

    之后又有口谕,四皇子裴修谋害亲父,打入天牢,赐死;晨妃教养不善贬为贵人,褫夺封号,终身不得再进位。

    终身不得再进位的意思是,就算死,她也只能是个贵人,连太贵人都不能册封,所以皇上只要出事,那就是陈贵人的死期。

    接下来的几日,裴皎忙得不可开交,皇上抱病时堆积了不少朝政,每日除了批折子就是批折子,连宫门都没能出去,眼睛酸涩之时,裴皎会起身看看窗外,想着这个时候沈怀酒在做什么。

    除了每日早晚问安,偶尔累了裴皎也会去看一眼,问问情况,小太监说皇上每日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基本上都在睡,进食也越来越少,连药都喝不进去了。

    裴皎道:“你们尽心照顾便是,父皇醒了便着人去叫我,我陪父皇说说话。”

    他转头又问太医:“依苏太医看,父皇还有多长时间?”

    “回殿下的话。”苏太医跪下:“老臣不敢妄言,皇上中毒太深,五脏六腑无法修复,最多还有……”

    “半个月。”

    裴皎缓缓吸了口气,即便是经历过一次,如今再来一遍,还是觉得压抑,他本可以阻止,但为了不生变故,让裴修给皇上下了药。

    至于当时滴血验亲的血,自然不是他自己的。

    裴皎吩咐怜和,让他暗中去原来的太子府,现在的静思府把裴麒接进宫,皇上宠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总要再见上一面。

    他自己也抽空去了一趟丞相府,到的时候沈怀酒正坐在窗边看书,见他过来明显愣住了,傻傻的看着他。

    敏言敏行远远行礼,笑着偷偷溜走。

    裴皎走到沈怀酒身边,猛地弯下腰,眼睛里都是笑意:“怎么,我有这么好看?”

    “殿下……”沈怀酒喉咙滚动,裴皎在他脸上碰了一下,翻身坐在沈怀酒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了过去,干柴烈火一点即燃,两人的呼吸越来越紊乱,裴皎更是衣襟大敞,凌乱的挂在胳膊上。

    看到对方眼神里的欲/望,裴皎拍了拍沈怀酒的肩膀:“去屋里。”

    沈怀酒却没有动,一点点为裴皎穿好衣服,在他疑惑不满的眼神里,轻声解释:“殿下这几日很累吧,腰都细了一圈。”

    肯定没有好好用膳,只顾着朝政了。

    裴皎气的在沈怀酒下巴处咬了一口:“你是不是故意折磨我,我想做,快点。”

    “殿下。”沈怀酒叹了一声,他又何尝不想,但为了裴皎的身体考虑,现在不合适,年轻的时候折腾太过,以后容易出问题。

    沈怀酒强行把裴皎按在腿上,不让他乱动:“这几天没能见到殿下,一会儿还要走,殿下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裴皎紧紧抱着沈怀酒,趴在他的肩膀上平复着心情,语气仍带着幽怨:“是很累,也很想睡觉,但我更想睡你。”

    沈怀酒:“……”

    裴皎经常说些大胆言论,好似完全不在意,就算被人听到也无所谓,沈怀酒无法接受,就算只在他面前说,他也会觉得羞耻,只能干巴巴的转移话题,后来裴皎看他每次都会脸红,越来越喜欢故意逗他玩,听得多了,沈怀酒现在能从容地当做没有听见。

    “父皇搬去了乾元殿,正阳宫里的床很大,但是冷冰冰的,我根本睡不着。”裴皎说着,抱得更紧了:“每日最多睡两个时辰就要早朝,然后跟朝臣们议事,关注各方情况,以免地方上的官员见我年纪小,犯上作乱,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准哪天就……”

    沈怀酒拍着裴皎的背:“殿下睡会吧,一会儿我叫你。”

    “嗯。”

    裴皎道:“要是你能进宫陪我就好了,有你在,我总能睡的安心。”

    可惜现在还不行,他不想让沈怀酒成为众矢之的,待朝纲稳定后,再把沈怀酒接进宫也不迟。

    裴皎实在是太困了,说睡就睡,很快失去意识。

    朦朦胧胧的,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可是好冷,连那人的怀抱都是冷的,裴皎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终于有了亮光,但四周仍是黑漆漆的,只有一盏灯笼,一座坟墓,还有跪在墓前的人。

    裴皎没来由的一阵心痛,闷闷的无法呼吸,灯笼的亮光让他看清楚跪在墓前的人,是沈怀酒。

    “阿酒……”

    裴皎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刚才什么都无法看清,是因为在尸体里面吗?

    而抱着他尸体的人,只有沈怀酒,他找到了他的尸体。

    裴皎想像不出沈怀酒有多难过,努力的想要触碰一下沈怀酒,那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恍如山石的人。

    梦里的时间是混乱的,他不知道沈怀酒跪了多久,眼睁睁的看着他晕过去,再后来,他跟着沈怀酒到了皇宫,在一处偏僻的殿宇内,里面绑着三个人。

    裴昭,裴绍,还有裴瑄。

    看到有人进来,裴昭疯了一样大喊大叫:“沈怀酒,你这个疯子,快放了我,否则等我出去后杀了你!”

    沈怀酒脸色苍白,声音如同鬼魅:“你觉得,你还出得去吗?”

    他把视线转向裴瑄,裴瑄吓的吸了口凉气,双腿不住的发抖:“沈公子,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抓我?”

    他明明是被逼无奈才隐瞒的!

    沈怀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一眼,裴瑄立刻不说话了,他总感觉沈怀酒已经知道是他下的手,裴瑄陷入无尽的恐惧中。

    裴皎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并不希望沈怀酒做的这么绝,很明显,沈怀酒已经没有存活的欲/望了,所以不怕得罪人。

    沈怀酒没有说话,往后伸手,敏行把一把小刀递到他手上。

    裴昭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忍不住尖叫:“沈怀酒,你想干什么?我可是皇子,你敢动我,整个离昭都不会放过你!”

    “停下,你给我停下!”

    裴昭喊的很厉害,沈怀酒直直的走到他面前,用刀抬起裴昭的下巴。

    “是先毁了你的眼睛,还是挖下你的鼻子?”

    沈怀酒尚在病中,语调很轻,听起来更加渗人,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裴昭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我杀的,真不是我杀的!”裴昭害怕极了,从前只知沈怀酒是裴皎的谋士,经常病的下不了床,明明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会这么狠。

    沈怀酒提着刀,猛地扎在裴昭的肩膀上,耳边传来的尖叫凄厉痛苦,他没有停下,下一刀落在了裴昭的耳朵上,缓缓地,完整切下了他一只耳朵。

    裴昭疼的晕过去又醒过来,浑身都是汗。

    第80章

    剩下两人吓疯了, 沈怀酒还真敢动手!

    裴绍六神无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你别过来,别过来……”

    他疯了般想要挣脱, 但绳子绑的太紧,无法挣脱开, 看着沈怀酒的身影越来越近,裴绍眼泪鼻涕一起流:“沈怀酒,沈公子, 你放过我, 放过我, 六哥的事真的跟我没关系,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怀酒没有说话, 跟对裴昭一样,要了裴绍一只眼睛。

    随后他走到裴瑄面前,看着那张跟裴皎六分相似的脸,眼神中闪过怀念。

    裴瑄摇着头, 哭起来的模样更像裴皎了,一边哭一边哀求。

    “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只想把你们都杀了。”沈怀酒身上都是喷溅出来的血迹,面无表情:“但是不行。”

    “殿下会生气的。”

    最后这句更像是喃喃自语,说完,沈怀酒一刀了结了裴瑄的性命。

    裴瑄大睁着眼, 许是不可置信, 缓缓断了气,死后都没有闭眼。

    沈怀酒做完这些, 骤然失去所有力气,一头栽了下去,敏行急忙接住,作为下属,也作为跟在沈怀酒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他知道公子想要的是什么,他想阻拦,但是不能阻拦。

    裴皎默默看着,听沈怀酒道:“我绝不允许伤害过他的人登上皇位,一生无忧。”

    他要他们活在阴影下,一辈子都不能出头。

    所以尽管知道裴昭跟裴绍不是凶手,也把他们绑了过来,皇室不会让一个缺耳朵或者瞎眼的人当皇帝,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阿酒……

    裴皎的心狠狠揪着,听沈怀酒跟敏行交代后事,让敏行去丞相府告罪,说他是个不孝子,父母的恩情只能来世再还,又让敏行去敏言墓前敬一杯酒。

    敏行走后,沈怀酒挣扎着起身,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进密室,密室后不知何时开了一条通道,从那条通道出去,正是裴皎的墓穴。

    沈怀酒看到棺材里的人,脸上露出浅浅笑容,整个墓室都跟着亮了起来,他脸上在笑,眼睛里却含着泪,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殿下,别怕。”

    “我来陪你了。”

    沈怀酒伸手,碰了碰棺材里的人的脸,然后缓缓坐在地上。

    裴皎难过的快要无法呼吸,到最后沈怀酒都没有躺进那个棺材里,怕玷污了他……

    “殿下,殿下!”

    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猛地炸响在耳边,裴皎睁开眼睛,对上沈怀酒带着担忧的脸,一把扑了过去。

    他紧紧抱住沈怀酒,惶恐,心疼,眼角的泪止都止不住。

    “没事了,我在,我一直在。”沈怀酒拍着他的背,温声安抚。

    裴皎睡着后,他坐在床边静静等着,没一会儿裴皎开始发抖,像是被冻的,沈怀酒握住裴皎的手,却没有效果,裴皎低声抽泣起来,一边哭一边念着他的名字。

    一声声阿酒,听的沈怀酒紧张极了,他不知道裴皎做了什么噩梦,只能用力抱紧怀里的人,不停地安慰。

    裴皎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全都蹭在沈怀酒身上,沈怀酒没有动,仍轻轻拍着他的背。

    “殿下这几日压力太大,以后要多休息。”

    “嗯。”裴皎点点头:“阿酒,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看看吗?等朝纲稳定了,咱们一起去吧。”

    沈怀酒没有说话,他并非不相信裴皎,但实行起来太难,只凭这几天裴皎在宫中忙到无法安睡就能看出来,掌管一个国家有多么繁琐,等殿下登基,朝臣们就该劝他纳妃立后,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阿酒。”裴皎从沈怀酒怀里出来,定定地看着他:“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好。”沈怀酒笑道。

    自从下定决心跟殿下在一起,他就知道前路有多难,不管有多难,他都不会退缩。

    裴皎在望月小筑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回宫的时候乾元殿传来消息,皇上醒了。

    他来不及回去换衣服,直奔乾元殿。

    皇上看起来精神尚可,不等裴皎磕头就叫了起,招手让他到床边。

    “父皇。”裴皎扶着皇上坐起来,往他背后垫了个软枕。

    看着裴皎眼下的青黑,皇帝道:“朕刚登基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别急,慢慢来,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你皇叔还有沈相。”

    “儿臣知道,父皇不用担心。”裴皎道:“父皇今日看着气色不错,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皇上不置可否,问了些朝堂上的事,又开始昏昏欲睡,裴皎起身:“圣寿那日儿臣送了一尊玉雕,实则并非儿臣真正的礼物,如今礼物方准备好,父皇可愿一观?”

    皇上顿时又来了精神:“哦?需要这么长时间,可见是用了心的,朕当然要看看。”

    裴皎吩咐怜和,没一会儿,他带着一个身穿灰衣的人进来,只一眼,皇帝登时定在原地,不可置信。

    灰衣人跪在地上,声音像是挤着喉咙发出来的:“罪民裴麒参见皇上。”

    “麒儿……”皇上的双唇不住地颤抖,不敢认眼前的人,瘦了,也沧桑了。

    裴麒的肩膀也在抖动,明显在哭。

    “ 麒儿,你是不认父皇了吗?”皇帝想从床上起身,想抱一抱这个从小宠大的儿子,却有心无力,裴麒抬起头,含着泪喊了声父皇。

    两人触动情肠,一时间有说不完的话,皇想知道裴麒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裴麒也想知道皇上的身体怎么样,这些年有没有想过他,裴皎索性回正阳殿批折子,待这二人叙完父子情再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裴麒在怜和的带领下从偏门进来,默默跪在地上,他失去了往日的风光,背依然挺直,没有失去从前的骄傲。

    裴皎放下折子,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道:“二哥的心愿我已满足,咱们两清了。”

    万寿节前他曾去看过裴麒,太子府很是荒凉,下人们几乎全部被遣散,只留下三两个,后院的女人们病的病,死的死,剩下一个太子妃,然两人关系一直不好,就算相依为命多年,裴麒仍旧对她不冷不热。

    裴皎到的时候,看见太子妃从裴麒屋里出来,手里端着几样吃食,一边往外走一边擦泪。

    突然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太子妃吓的想要尖叫,被裴皎一手刀砍晕,他扶住太子妃的身体,把人放在回廊上,从她手里接过托盘。

    裴皎没有敲门,借着微弱的烛光,见裴麒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听到动静抬头,看见裴皎的瞬间,眼睛亮了亮,然后懒懒的往后一靠。

    “怎么,终于想通了?”裴麒挑眉,上下打量着裴皎:“沈怀酒那个模样,定是满足不了你。”

    裴皎把森*晚*整*理吃食放在桌子上:“二哥不必拿话激我,我不会杀你。”

    “而且……”

    “就二哥现在这副模样,是比不上阿酒的。”

    裴麒的脸黑了黑,自从被圈禁,他浑浑噩噩度日,已经许久不曾看书,也许久不曾练武,这么对比起来,跟沈怀酒的确差不了多少。

    裴皎问:“二哥经常饿着?”

    裴麒沉着脸没有回答,裴皎道:“这样下去身体早晚会垮,先用点东西吧。”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裴麒没有动,那些东西看着就够了,每天如此,根本吃不下去。

    裴皎在他对面坐下:“父皇的身子大不如前,二哥想不想见父皇最后一面?”

    裴麒沉默了一会儿,情绪低落:“父皇还未到天命之年,其中……可有我的原因?”

    当初若是他野心没那么大,做一个听话的儿子,不忤逆父皇,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心里明白就好,难道还要我来安慰你吗?”裴皎丝毫不留情面:“做的时候就该想过结果,当时如果你赢了,难不成会准许父皇继续活下去?”

    裴麒无话可说,两人又安静了下去,裴麒起身喝了一碗粥。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裴皎弯起嘴角:“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看着他笑的像只小狐狸,裴麒舔了舔唇:“其实你只要撒个娇,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裴皎嗤笑出声:“是吗,那……我的好二哥,你借我点血怎么样?”

    “借我的血?”裴麒的心思转了几转,外面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更不知道裴皎想做什么,不过需要用到他的血,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裴皎自己的血不行。

    “哈,哈哈哈哈……”

    裴麒忽然大笑起来,停下后方道:“小六啊小六,你我竟不是亲兄弟。”

    他走到裴皎面前,努力盯着裴皎的脸:“既如此,那为什么沈怀酒可以,我不行?”

    见裴皎不答,裴麒质问:“为什么沈怀酒可以,我不行!”

    裴皎偏开头,摸了摸发疼的耳朵,看着裴麒愈发暴躁,那模样跟疯子差不多,不过显然,他没有疯,否则早就冲过来了。

    “冷静下来了?”

    裴麒重重的哼了一声,看裴皎的眼神愈发赤/裸。

    “不管是不是亲兄弟,我都不在乎,反正又不能生孩子。”裴麒道:“那沈怀酒究竟有什么好的?”

    “就凭他长了一张好脸?”

    沈怀酒的好处,别人自然不会知道,裴皎讽刺道:“你连张好脸都没有,颓废的看着跟父皇年纪差不多,还问我为什么他行你不行。”

    “你答应我,过几天让你见父皇一面。”

    “若我不答应呢?”裴麒问。

    裴皎:“不答应,难道我不会打到你放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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