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夕昭蜷着身子,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困于幽深的黑暗里,仿佛被全世界孤立。


    直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是哥哥回来了吗?


    沈夕昭费力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谢卓和董湘。


    眼里刚刚升起的光亮迅速熄灭。


    “夕昭,你还好吗?”董湘小心翼翼触碰他,发觉他身上有点凉。


    谢卓也蹲在他身边,愧疚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


    沈夕昭目光空洞地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两人给沈夕昭带了饭过来。


    沈夕昭这才惊觉天黑了,而他还没有用晚膳。


    可他感觉不到肚子饿,也没有胃口吃东西。


    “多少吃点吧。”董湘将饭菜取出来,可沈夕昭一眼都没看。


    “算了,那就晚点再吃。”


    董湘将东西移到旁边,正色问他:“你说今日是有人让你去莲花池边找谢卓,你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特征吗?”


    沈夕昭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回想,可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有点脸盲,当时也没看清楚。


    只知道那个人不在谢大人让他指认的范围之内。


    可是,即便真的找到了又怎样?


    只要那个人咬死不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夕昭自嘲地扯了下嘴角,近乎喃喃自语:“你们信我吗?”


    董湘和谢卓齐齐一愣。沈夕昭没抱什么希望的。


    却听到二人异口同声道:“我相信你。”


    沈夕昭一怔。


    好歹将人哄着吃饭了,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谢卓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其实我爹不是故意对你那么严厉的。”


    严厉吗?沈夕昭其实没什么感觉。


    他眨了眨眼睛,没什么反应。


    谢卓继续道:“只是因为林自秋他……可能是我弟弟。”


    一直到谢卓和董湘离开,沈夕昭整个人心绪还是不平静。


    谢卓说,谢经鸿发现林自秋是他流落在外的小儿子。


    依据居然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就在刚刚,他们相认了。


    可是这条项链分明就是“沈夕昭”的啊。


    沈夕昭记忆的丝线被拉扯,牵出那场梦。


    他恍然想起对谢经鸿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他曾见过谢经鸿的。


    在梦中,在原主的母亲眼前的画像里。


    “沈夕昭”与谢经鸿的关系已是呼之欲出。


    可他独独想不明白,为什么林自秋会拿着那条项链出来认亲。


    他将头埋进臂弯里。


    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沈夕昭昏昏欲睡,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他趴得身体僵硬,一时间没能直起腰来。


    又是谁过来了?


    沈夕昭没有兴致转头去看,然后——他就听见了神仙哥哥的声音。


    “阿昭。”


    沈夕昭没有动,害怕自己出现了幻听。


    直到熟悉的声音再一次从他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焦急:“阿昭。”


    扶渊匆匆走近他,在快要触碰到人时又放慢步伐。


    沈夕昭慢慢抬起头,看向姗姗来迟的人。


    未及言语,他眼睛已是一酸。


    “阿昭。”扶渊声音很轻,很柔,“是我来晚了。”


    “哥哥……”沈夕昭的声音染上浓重的鼻音,一开口神仙哥哥便主动朝他张开了双臂。


    他扑进扶渊怀抱里,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被林自秋指认的时候他没哭,被所有人怀疑的时候他没哭,得知身份被冒认的时候他也没哭,可是在看到扶渊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扶渊紧紧抱着他,宽厚的手掌搭在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腰,给他支撑。压抑的啜泣就在胸膛前,扶渊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用力将他按到自己身前。


    怎么能……让他受这么大的委屈?


    真想把那些人抓过来,在阿昭面前,将他们千刀万剐。


    扶渊眼中戾气涌现,又因为拼命压抑情绪而隐忍发红。


    若不是顾念阿昭……扶渊胸膛起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点:“阿昭,对不起,我应该带着你出去的。”


    今天有人故意将他支出去,用的是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应该把沈夕昭待在身边的。


    在哥哥怀里哭了一场,沈夕昭情绪已经缓和了许多,只是开口时仍有点抽抽噎噎的:“哥哥,我没有推他。”


    他揪着扶渊的衣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哥哥相信我吗?”


    “阿昭当然没有。”扶渊没有一丝犹豫,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沈夕昭没有放过他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没有从那之中找到哪怕一星半点的怀疑。


    他的目光在告诉沈夕昭,神仙哥哥无条件相信他。


    “唔……”沈夕昭再一次想哭,又倔强地生生忍住。


    “还有你的身世……”


    “阿昭,”扶渊问他,“你现在应当知道一切了,对吗?还想不想要认回你的亲生父亲?”


    沈夕昭良久没有言语。


    他原本是想要顺其自然的,他已经来到了离“沈夕昭”的父亲这么近的地方,合该认祖归宗的。


    可经过今天的事,沈夕昭打心底里有点排斥。


    系统也说过他如今就是“沈夕昭”,是否也可以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在这一刻,他竟生出了退缩之意。


    “哥哥。”


    沈夕昭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


    扶渊明白了。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站着让沈夕昭靠在身上,任由他慢慢宣泄情绪,直至自己缓了过来。


    “哭完了吗?”


    沈夕昭不明所以,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他:“哥哥嫌我烦了吗?”


    “不是。”扶渊否认得很快,微微弯下身子直视他的眼睛,“阿昭,我是你哥哥,永远不会嫌你烦。”


    “我是想告诉你,如果哭完了,我带你去讨回公道。”


    沈夕昭愣愣的,听着哥哥说他已经找到了那个通传消息的人,也撬开了当值家丁的嘴。


    人此刻就在外头。


    哥哥说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撒谎的人是林自秋。


    “可是现在,”沈夕昭吸了吸鼻子看向外头,天空被漆黑的帷幕笼罩,“太晚了。”


    “不晚。”


    不管过了多久,哪怕那些人都进了坟墓,扶渊掘地三尺也会将人挖上来听清真相。


    “哥哥,那条颈链是我娘的遗物,有办法帮我拿回来吗?”


    先前并不知晓,只以为那只是普通的装饰品,沈夕昭并没有太过重视。现在……他很后悔。


    如今他占了“沈夕昭”的身份,于情于理都应该帮他要回来,妥善保管才对。


    扶渊点头应下:“还有一件事,我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


    沈夕昭手被牵着,看着扶渊派去的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敲门,将整个庄园里安睡的人喊起来。


    包括,因为落水而卧病在床的林自秋。突然被吵醒,除了董湘和谢卓以外,所有人情绪都不佳。


    二姨娘披着衣裳出来,脸色难看至极。


    她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老爷没有发火。


    在看到扶渊时,她没由来的有些发怵,竟是破天荒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站在黑夜里,面具分辨不出颜色,倒像是漆黑的,唇线抿得平直,明晃晃昭示着他的不悦。


    如同刚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罗刹。饶是谢经鸿在他面前也带了几分恭敬。这一次林自秋看得清清楚楚。


    他身子晃了一下,被身旁的人扶住。


    谢经鸿眼中的担忧浓烈,也顾不得许多,向扶渊打着商量道:“秋秋今日落了水,身子实在不适,可否容他先去歇息?”


    摄政王扶渊突然说要来他的庄园造访,谢经鸿自然不可推脱。


    按照他的吩咐,谢经鸿未曾将他的身份泄露与任何人听,哪怕是枕边人。


    可他如今的态度摆在这里。


    在场之人自然看在眼里,彼此心照不宣地缄默不语。


    林自秋亦越发笃定眼前的男人地位定然尊贵无比,心里隐隐有所期待。


    他已经第一时间让人将他是谢经鸿的儿子一事透露给了扶渊。


    谢御史在朝中威望无比,林自秋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与之为敌。


    更何况……是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少年。


    他查过了,沈夕昭自小野生野长,没有什么靠山。


    以美色取悦人,是最容易被取代的。


    他看向沈夕昭,眼中多了几分胜券在握。


    后方的沈夕昭离扶渊很远,而且眼睛红肿着,一看就哭过。


    男人深夜带着他过来,定是了解了事情经过,勒令他来赔礼道歉的。


    谢经鸿又道:“有什么事情我来替秋秋解决。”


    听到谢御史这么说,林自秋有些埋怨。


    这种场合他怎么能不在场?


    便听扶渊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未必是你能替的。”


    谢经鸿:“您……世侄有所不知,我亦是才知道,秋秋是我的儿子,我自当有权利帮他做主。”


    沈夕昭垂下眼眸。


    扶渊也很耐心,等他说完话才慢条斯理反问:“是么?”


    林自秋一喜,当即咳了一声,在眼睛里蓄起润意。


    看向扶渊时眼神变得倔强而坚定,顺着扶渊的话往下说:“我想,我也有权利在这里听完。”


    他说:“嗯。我想听。”


    “呵。”扶渊极其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偏头朝沈夕昭伸出手。


    在众人的目光中,沈夕昭鼓起勇气将手交到扶渊掌中,被用力握住。


    林自秋微微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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