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我不比黑桃A漂亮?

    黎域闻言手上一抖,汽水都洒出不少在手上,他赶忙放下汽水擦了擦手,心事重重问:“为什么?”

    沈忧看了看黎域的脖子侧面,那里长着几个类似于尸斑的东西,他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手机?”黎域迟疑地交出手机,艺人的手机是一级私密物品,稍有不慎就容易挖出黑料,虽说他没有什么秘密,但下意识心头一颤,“你没手机吗?”

    “没有。”

    黎域听后欲言又止地看着沈忧,心中古怪一个十七岁少年没有手机,一边回想沈忧刚才的话。

    什么叫不要单独行动?

    黎域的手机没有上锁,沈忧拿过手机冲黎域拍了张照,然后放大脖子处,当没有看见自己眼里的尸斑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怎么了?”黎域问

    “没什么,还给你。”沈忧把手机递给黎域,起身仰头将剩下的汽水一饮而尽,“总之黎哥你记住我的话,别单独行动就是了。”

    说完他挥了挥空瓶子,向警察的方向走.

    此时筒子楼已经被封锁,现场又来了几批警察,夏止姗姗来迟,和其他人一起匆匆赶过来。

    “抱歉我太困了就打了个盹儿。”夏止说完歉意地递给沈忧一块面包,大步流星向尸体的方向走去。

    其他警察看见夏止都恭敬地喊着“夏队”,并向他解释目前的情况。

    沈忧看着手里的面包默默啃了一口,剩下的撕成小块撒在旁边石凳上,然后学着乌鸦轻轻嘎了两声。

    很快,一群探头探脑的小家伙从森林深处飞出来。

    沈忧没有看乌鸦进食的习惯,掸去袖子上的碎屑,走向前边吵闹的人群。

    “我没骗你,这真是靠梦境找到的,李队前些天……”

    “你别拿李队当挡箭牌,线索写梦境,要是传出去不贻笑大方了?反正随便你怎么编,这种无厘头的理由不能写!”

    沈忧眼皮一跳。

    什么啊,原来是在谈论他。

    看见沈忧过来,争吵了几个人没了声,他们互相白了对方一眼,转身各忙各的。

    夏止嘴里啃着一块面包,他有低血糖,再没食欲也得干巴巴啃两口。

    见沈忧过来,他囫囵咽下食物问:“这森林里有乌鸦?”

    沈忧记恩,点头又摇头:“乌鸦食腐,可能是离刹死后……”

    他之后的话没了声,因为他看见夏止把离刹的尸体翻了一面,手在后脑勺摸索,当夏止摸到离刹藏在头发下的眼睛时全身一震,抬头怔忪又不解地看着沈忧。

    似在疑惑他为什么满口谎话。

    沈忧无奈摊手,无所谓说:“您看着办吧。”

    “我明白,但是……”夏止起身脱下白手套,他没了进食的欲望,把剩下面包封口后裹了裹放到旁边树杈上,准备离开时再拿。

    但他刚转身,一只乌鸦就嘎嘎嚣张叫着冲过来,嘴巴一张叼走面包,挥舞着翅膀扬长而去。

    它嘚瑟的叫声在森林里传开,把夏止气得浑身发抖。

    关键时刻,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沈忧歪头似笑非笑说:“乌鸦记仇也记恩,就当供菩萨了。”

    夏止心说哪有黑菩萨,可又无可奈何,摆摆手走到旁边吩咐人处理尸体。

    现在离刹的尸体有了,王总的下落也有了,就差司白榆的踪迹了。

    几个搜救小队全副武装往森林深处走,到沈忧所梦的悬崖搜寻司白榆的踪迹。

    论这事其实沈忧有些虚,因为司白榆的下落他根本不知道,不过想到反正是梦,心里也就没那么慌了。

    包括黎域在内的一众明星第二天还要工作,而且他们有专门的作息表,没时间陪节目组耗,想着反正出了这档子事节目肯定要腰斩,都唏嘘着纷纷离开。

    沈忧是素人,所以没人管。

    他躺在帐篷里看星星,虽然他现在长大了不少,但夏止还是把他当孩子看,怕他无聊,就把自己手机给了他,扬言什么软件都能下。

    沈忧没玩游戏的心情,他喜欢观察人类,所以毫不犹豫点开了娱乐软件,查看当前的热搜。

    不出意外地,热搜上都是节目组的事,也是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个综艺名叫“寻星”。

    名字文艺,可惜内容低俗。

    甚至色情。

    沈忧头枕在手上,漫不经心滑动屏幕,浏览着不断刷新的热点评论。

    【啊啊啊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会死人啊,我家宝贝黎黎不会出事吧?我好担心啊,谁有一手消息,求告知目前情况】

    【李语死了活该,谁叫他天天蹭热度,凶手是在替天行道】

    【能不能别骂死者?人死如灯灭,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但骂一个死人也不怕损阴徳】

    【以我多年看刑侦的经验,我用一毛钱赌凶手是司白榆】

    【嘿嘿,我家忧桑好乖呀,嘿嘿,忧桑一直乖乖在那坐着,这么乖的忧桑,真想绑回家切成八块炖掉】

    沈忧:!

    他被这条评论吓得手抖,手机摔在地上滚了几圈,等他再捡起来时,那条古怪的评论早被顶了上去,淹没在评潮里。

    沈忧按了按鼻梁,看久了电子器物眼睛有些酸涩胀痛。

    那条评论的话历历在目,忧桑应该指的是他,现在的人喜欢给人取外号,倒也正常,只是评论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是坐着的?

    难道他能看见自己?可他分明记得直播间已经关了。

    沈忧瞥向录像机,下一刻浑身颤栗,因为他发现录像机闪着红点,它竟然开着!

    他走到设备面前,竟发现直播间不知何时打开了,在特意调暗的屏幕上,是刚才自己所坐的地方的监控画面。

    他以为是节目组的失误,却发现这个直播间并不是面向粉丝和观众,而是个人。

    也就是说,有人黑了节目组的直播设备在某处偷窥他。

    一想到有人隔着屏幕阴暗地盯着自己,沈忧就觉得毛骨悚然,他关闭设备,思考要不要告诉夏止。

    “完了,一定是有鬼!”

    一声惊叫传进沈忧耳朵里,他捻了捻耳垂,上前查看情况。

    此时人群闹哄哄的,几个工作人员抱团坐在地上鬼哭狼嚎,沈忧靠近时,听见他们一口一个诅咒嚷的厉害。

    警察则在一旁耐心地劝说,科普这是现代社会没有鬼。

    “怎么了?”沈忧问夏止。

    夏止脸色不怎么美妙,看见沈忧来捏了捏眉心,叹气说:“找司白榆的警察死了。”

    沈忧下意识皱眉。

    警察都死了?看来这事铁定是要闹大了,要是司白榆还不出来澄清自己,那他肯定又得当一回犯罪嫌疑人。

    夏止看出沈忧的担心,贴心道:“小忧,时间也不早了,你要是困了可以先睡。”

    “不了,我不困。”沈忧摇头说。

    现在的情况他如果还睡得着,一定会被其他警察诟病的,毕竟这线索归根结底是他说的,出了事他不可能撇清干系。

    沈忧抬起头,想看看离刹的尸体处理得怎么样,却无意发现树上站着的黑影。

    那黑影异常熟悉,一头长发在银色的月光下泛着靛蓝的光泽,一双眼睛藏在黑暗中,手中的硬币抛弃又落下。

    “父亲……”沈忧睁大眼睛。

    “怎么了?”夏止看着沈忧不明所以地问。

    沈忧没时间向夏止解释,他发现黑影向他招了招手,然后消失在森林深处,于是想也不想地跟上。

    “哎!”夏止在后面想要阻止。

    沈忧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跑这么快,冷风吹进鼻腔里,将肺都过了一遍冷风,之前喝的汽水现在发挥了作用,让他跑的过程中不断打嗝。

    “我应该叫你什么呢?Morfran……还是离警官?”

    细碎的说话声从前面传过来,沈忧放轻脚步,缓缓上前躲在一处灌木丛里,他拨开叶子,透过月光看见悬崖边站着两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司白榆……和他的父亲!

    “无所谓,你随意。”Morfran抬了抬单框眼镜,“倒是你,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也随意。”司白榆脸上戴着黑山羊面具,与往常的纯黑不同,这次的面具泛着隐约的青,让他看起来像个青面獠牙的怪物,“能见到你,是我的不幸。”

    “你依旧嘴臭。”

    “真的吗?我不知道,谁让旁边还有一个比我更臭的垃圾。”

    Morfran嘴角抽了抽,漂亮的脸上浮现愠色,冷笑问:“我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吧?”

    司白榆佯装深思地抵着下巴,两秒后恍然大悟般抬头:“你说的,是那几个和你一样恶臭的存钱罐罐?”

    Morfran扬了扬眉毛,眼神变得犀利:“你让我有些生气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在愤怒什么?”司白榆摘下面具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不动手是因为害怕带环小朋友,否则你现在不应该站在悬崖边,而是可怜地躺在悬崖底下。”

    Morfran眨了眨眼,他的瞳色是标准的克莱因蓝,阴沉时接近黑色。

    他不气反笑,微微靠近司白榆,手指虚勾着纽扣,抠下身体抬眼满眼蛊意地望着他:“说话真让人寒心啊。不过亲爱的,难道我真的不比黑桃A漂亮?”

    【42】哥哥你要蹲大牢了吗

    目睹这一画面的沈忧睁大眼睛,他从地面攥起一把泥土,无意识地抓了抓,愤怒地砸向自己。

    他们竟然背着他卿卿我我!

    成何体统!

    悬崖边的司白榆压低视线神情不明地注视着Morfran,钳着他的下巴低头,眯起眼睛冷笑问:“谁给你的信心和他比?别说相貌不如他,你这颗黑了的狗心更是让我厌恶得不止一点。”

    Morfran听后笑容逐渐消失,他直起身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散了根给司白榆后自己擦燃了一根,夹在指缝中,借着月光目视远方。

    他眼底划过几丝惆怅,语气更是如此:“你早晚会承认,你和我是一路人。”

    司白榆没肯要Morfran的烟,随手扔下悬崖,踩了踩地面滚动的沙砾说:“但我有自知之明,不会标榜自己有多么善良。”

    Morfran吸了口烟没说话。

    司白榆又说:“你让我的嫌疑积了一个又一个,总得推出几个替罪羊吧?”

    “会的,厉伟的替罪羊已经在路上了。”

    司白榆抬眸盯了Morfran一会儿,他戴上面具,拢了拢身上的风衣绕过Morfran往森林的方向走。

    他声音轻飘飘的,似乎随时会被夜风吹散:“但愿你没有说谎。”

    沈忧看见司白榆往自己这边走,连忙压低身体趴在地上。

    在司白榆路过自己时,他清楚看见他停顿了一秒,但很快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沈忧觉得自己暴露了,他看着站在悬崖边出神的Morfran,皱了皱眉选择不去惊扰,跟在司白榆后面离开。

    待沈忧走后,Morfran扔掉手中的烟,抬头看着皎洁的弯月,嘴角勾起了与它一样的弧度:

    “好戏才正要开始呢,心黑又怎样,惦记我的小绵羊,就必须得付出代价!”

    ——

    司白榆回营地后引起了轩然大波,比起他的安危,所有人更在乎他到底去哪儿了。

    大家围成一团,把他重重包围在中心,几个情绪激动的人差点揪着他的衣领打起来。

    沈忧后一步从林子里出来,他看见这阵仗也小小惊讶了一下,心想司白榆今晚是不用睡觉了。

    “司白榆,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们死了多少人?!”有个年轻气盛的警察抓着司白榆的衣领,推搡着他质问。

    司白榆对这事毫不知情,皱了皱眉,耸肩问:“你们的人找我?什么时候的事?”

    “你还笑——”

    “住手!”眼看青年的拳头要落在司白榆脸上,夏止连忙出手制止,把他拽他一边进行思想教育。

    司白榆显得有些不解,他抬腕看了眼表,语气疲惫说:“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先回帐篷睡觉了。”

    他忙活了一夜,还和Morfran吵了一架,如果不是照顾着身后某个跟踪的小羊羔,他早驶车回公寓了。

    “你急什么?”夏止把手头的青年交给其他人,走上前拍了拍司白榆的肩,语气无奈地诘问,“李语是不是你杀的?”

    司白榆挑了挑右眉,眼底掠过不悦,笑里藏刀问:“你觉得我会杀一个垃圾?”

    夏止因为司白榆的形容词而表情难看,他指着李语尸体的方向,压低声音说:“我在他小腿上发现了山羊图案,司白榆,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你在怀疑我。”司白榆笃定地说完摊开双手,啧啧着摇头,“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解释?反正我现在无论搬出什么样的证据你都会选择怀疑不是吗?”

    “我……”夏止被说中心事,咬了咬牙选择退让,“这事与你有绝对的关系,看在你帮忙捉拿Morfran的份上,我暂且先认为你是无辜。但是现在,你得先把来龙去脉给我讲一遍。”

    “意外的通情达理。”司白榆听见脚步声,回眸冲沈忧一笑,“去哪儿了?”

    沈忧脚步顿了顿,低头挽着袖口,略含心虚地回答:“看星星去了。”

    司白榆的小名是星星,他看司白榆,可不就是看星星去了。

    “是么,今晚的夜色的确很美。”司白榆说完注意到面前不耐烦的夏止,故作惊讶地哎呀了一声,“我竟然把夏警官给忘了。让我回忆一下,我和大部队分散后,和李语按地图找到一间类似酒店的房间,进了房间后他想和我探讨一些哲学问题,我不愿意就走了。”

    “什么哲学问题?”夏止天真地询问。

    司白榆脱口而出:“他想睡了我。”

    夏止沉默了,他默默给节目组加上了一个聚众淫乱的罪名。

    之后他又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司白榆想了想:“没有然后了,之后我直接离开了,在森林里游走了几小时,回来就这样了。”

    夏止怀疑地审视司白榆,指着远处还未搬走的录像设备说:“可是我看了直播回放不下五遍,发现你和李语有明显的过节。”

    “你误会了,我对任何人都这样。”司白榆举了个鲜明的例子,“我和你相处几时和颜悦色过?我天生脸臭,对任何人都没有好感。”

    夏止咬了咬牙,换了个话题:“你既然在森林里散步,那为什么我们的搜救小队没有发现你?”

    森林虽然大,但除了前面一片区域其他很大一部分都是未开发地,司白榆就是长了翅膀扑腾上了天,也该往地上留几根毛。

    但奇怪的,搜救小队在森林里地毯式搜索,硬是没有发现司白榆一丝踪迹。

    所以一定有一方说了谎,他了解同事的尽责,更了解司白榆的奸诈,因此他有理由怀疑是司白榆在撒谎。

    不过反观司白榆,他不慌不忙,态度更是漫不经心:“我在悬崖边散步,那里月黑风高,没看见我很正常。”

    夏止严肃地凝视着司白榆,企图从他泛金的黑瞳中寻出几丝慌张,半晌后他叹气:“司白榆,我需要听实话。”

    司白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耸肩道:“我说了,我早在你心里定了罪。还有,伟大的警察兢兢业业,目不交睫可以理解,但你不能妨碍我的作息,我现在要睡觉了。”

    他话毕回头递给沈忧一个“你加油”的眼神,然后往后退了几步,摊开双手直挺挺倒在铺满落叶的地上。

    夏止和沈忧看得叹为观止,夏止还上前摇了摇司白榆的手臂,确定他真睡着后,心里直骂脏话。

    “小忧你去睡觉吧。”他挤出笑容,看着面前睁着大眼睛一脸迷茫的沈忧,放轻语气温柔地说,“这里由哥哥来处理就好。”

    沈忧蓝玻璃般的眼睛眨了眨,蹲在司白榆面前戳了戳他的鼻孔,抬头冲夏止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拒绝道:“没关系的,我来照顾司白榆哥哥就好。”

    未了,他又补充道:“我知道警察叔叔们很忙,等司哥哥醒过来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夏止捂住心脏,看着面前乖巧懂事的沈忧心脏都在收紧,他不舍得小家伙熬夜,可看着忙碌的同事,又只能无奈答应:“那辛苦我们小忧了,明早给你买好吃的。”

    沈忧一边念着不辛苦,一边拽着司白榆的衣领嘿咻往帐篷的方向拽,等他好不容易完成这项大工程,早已经累得大汗淋漓,躺在地上吐着舌头直哈气。

    头顶是满天繁星,它们一颗挨着一颗,化作绿叶衬托月亮这朵红花。周围静悄悄的,时不时有蝉鸣配合着特意压低的说话声传过来。

    一阵充满凉意的秋风拂过沈忧的脸颊,他冻得直哆嗦,滚了一圈扑进司白榆的怀里。

    他脸上全是汗,眼见面前有免费的“白布条”,嘿嘿笑着凑上小脸,往司白榆胸膛上蹭了蹭,将自己脸上的汗水全擦在对方衣服上。

    擦完后沈忧又吹了一会儿冷风,他在凉爽中渐渐清醒过来,转头瞅着司白榆胸前的汗渍,三分心虚七分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你给我的奖励!”

    说完他哼了两声,滚出司白榆的怀抱,横竖八叉地挡在帐篷门前,听着蝉鸣看星星。

    周围偶尔有人走过,不知谁甩了一瓶汽水过来,沈忧抱在怀里踢了踢,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这么慢慢进入了梦乡。

    待他睡后,司白榆缓缓睁开了眼,他单手撑着后脑勺,歪头注视着沈忧,取下腰间的面具给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驱蚊子。

    “哥哥……”

    沈忧忽然蹬了两下腿,眉心紧蹙,挥舞着手里的汽水大喊:“哥哥是我的,谁也不许抢,谁抢打谁屁股!”

    旁边的司白榆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脱下外套给沈忧盖上,捏了捏他的脸蛋,宠溺地笑骂:“笨蛋,梦里都这么蠢。”

    他话音刚落,沈忧手里的汽水瓶忽然砰的一下砸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司白榆咬紧牙关,默默攥紧拳头。

    ——

    第二天沈忧醒来时司白榆已经不在身边,他问了旁边人,说司白榆是去见李队了。

    沈忧知道司白榆见李队意味着什么,他心中郁闷李队这个小老头为什么阴魂不散,吃完夏止给的早餐后心不在焉地离开营地。

    他按着其他人给的提示走出森林,在上车时“碰巧”遇见了司白榆。

    “怎么才醒?”司白榆刮了刮沈忧的鼻子,弯腰嗅了嗅小家伙的衣服,揉着他的头说,“都臭了,走吧,回家给你好好洗洗。”

    沈忧一张漂亮的小脸白里透红,他揪着司白榆的衣服上车,坐在副驾驶上魂不守舍,直到回到公寓,他才撇着嘴问:“你是不是要蹲局子了?”

    他看过电视剧,里面的人犯罪后都要蹲大牢,而且平时司白榆凶巴巴的恨不得拿根马鞭抽他,今天这么温柔,一定是和李队面谈时发生了意外。

    想到这里,沈忧瞬间红了眼,一双杏眼起了薄薄的水雾。

    司白榆看见沈忧扁着嘴一副泫然欲涕的可怜模样,抱着双手痛骂:“你脑子抽了?这么希望我蹲大牢。我告诉你,你这个小赖皮还欠着我钱呢,只要钱有一天没还清,你就别想离开我一刻!”

    听见熟悉的语气,沈忧恍惚了片刻,踯躅着问:“那哥哥,你不用蹲大牢了吗?”

    司白榆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腾腾怒火,“和颜悦色”问:“你今天欠抽是不是?”

    沈忧知道了答案,立刻破涕为笑,他揉了揉眼睛,抱着司白榆的腰,贴着他的腹部往上望,当瞅见司白榆脸上青紫的柱形印记时,奇怪地“咦”了一声。

    他挠了挠头,软乎乎地问:“哥哥,你的脸为什么紫了?”

    【43】人偶直播间

    沈忧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司白榆就火冒三丈,他抬手揉了揉青紫的鼻梁,咬牙切齿道:“这个?自然是某个小冤家砸的!”

    沈忧没注意到司白榆嗔怒的眼神,他踮脚朝司白榆的脸吹了几口气,然后湿漉漉的眼珠转了转,转身跑进了卫生间。

    司白榆以为沈忧是在逃避,生气又舍不得骂他,最后叹了口气走向沙发,吩咐其他人偶泡了一杯咖啡,坐在茶几前打开笔记本工作。

    差不多过了八分钟,一个娇小的身影蹑手蹑脚走过来,他两手捧得满满当当,分别是冰袋和毛巾。

    “我说你——”司白榆听见声音抬起头,当看见娇憨可爱的沈忧捧着这些东西傻呵呵站在自己面前时,斥责的话顿时全卡在了喉咙里,心底也头一回生出了心疼的酸楚。

    他原生家庭贫困,父母早亡后被人扔弃在了福利院,16岁时又被福利院赶了出去,只能和一名流浪汉相依为命,他的前十七年都以捡垃圾为生,风餐露宿是常态。

    因为没钱上高中,成年后的他也只能做些基层的劳动工作,一直浑浑噩噩到了十九岁,在一个契机下学会了制作人偶,才从这个泥潭中走出来。

    之后他弥补了学历的缺陷,学会了买股做生意,在人偶界渐渐有了名气。

    在别人眼里,他从蚯蚓一路开挂成畅游九霄的青龙,是上天眷顾的存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指尖签下了多少个对赌协议,走了多少次风口浪尖,又听了多少句凉薄的讥讽。

    而沈忧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从开始到现在,都一直悄悄给他创造一个又一个惊喜,说是除流浪汉外第二个给他家般温暖的人也不为过。

    沈忧不知道司白榆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只知道司白榆的脸肿了,他很心疼。

    他把冰袋裹进毛巾内,攥成一团小心地靠近司白榆的脸,轻轻地揉摸,满眼心疼地问:“还疼吗?”

    “你觉得这么简陋的工具可以立刻立竿见影吗?蠢货。”司白榆下意识骂完后忽然一顿,他觉得小家伙这么努力,怎么也应该夸一下,于是咳嗽了两声,红着耳尖别扭地说,“不过你也是好心,谢谢小忧 ,哥……哥哥很感动。”

    他想沈忧听后一定会感激涕零,可谁料小家伙吓得手抖了两下,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问:“你被夺舍啦?”

    司白榆飘忽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他气愤沈忧是根木头,同时又后知后觉惊讶自己的感情变化。

    想到沈忧的年龄,他突然觉得自己岌岌可危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锒铛入狱。

    他在内心告诫自己沈忧才十七岁,是一个未成年,但嘴上又忍不住可惜:“你为什么长这么慢?蜗牛一样。”

    慢吞吞的,即便过了一个半月,也还只有这么点大。

    显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沈忧开始只有膝盖高的事实。

    沈忧被司白榆骂得不高兴了,小声嘀咕:“还会缩回去的。”

    “什么?”司白榆没听清下意识地反问。

    沈忧摇了摇头,开始专心给司白榆冰敷。

    等给司白榆的脸消完肿,他要过司白榆的手机登上社交软件,给人偶群的人偶发消息。

    【收废品垃圾】:计划终止,重起时间不定。

    【弑主祭天】:耶斯偶酱,收到。

    【天黑了】:嘎嘎嘎,好滴!

    ……

    接下来清一色的收到,沈忧退出软件点开娱乐APP,浏览了一圈网民的评论,发现其中有不少自己的粉丝。

    他敲击着屏幕,抬头对司白榆说:“哥哥,我们开直播吧。”

    “这么突然?”司白榆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制作人偶四肢,抬了抬眼皮问,“为什么?”

    沈忧嘿嘿笑了两声,使劲蹬了两下鞋子爬上沙发,憨态可掬地窝在司白榆身边,举着手机说:“因为大家都想看我直播呀,好多人期待呢。”

    司白榆不太接触网络,直言拒绝:“网络世界骗子多,比起开直播,还不如躺在我怀里。”

    “有奖励吗?”

    “当然了,我能奖励你三块钱巨款。”

    沈忧瞪圆眼睛,司白榆以为他是开心的,可谁料小家伙郁闷地嘟囔:“好少。”

    他捡一天废纸壳子都能买七块钱呢。

    司白榆心底咯噔了一声,暗叫不妙。

    这家伙竟然懂钱的价值了,那他以后岂不是不好忽悠他了?

    想到这,他也开始闷闷不乐起来,手头的人偶关节都被扭得错位,注意到后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转头试探地问沈忧:“那我给你十块钱怎么样?”

    沈忧眨了眨眼,怔愣了片刻,在司白榆紧张的神情中绽放笑容,甜丝丝地喊道:“好!”

    司白榆闻言长舒了口气。

    有金钱意识,但是不多。

    他这才看向手中可怜的人偶关节,紧缩着眉头开始补救。

    沈忧是只嘴巴没边的人偶,他看着热情的粉丝,戳着屏幕一边打字一边念:“可是我哥哥不要我直播……但是你们放心,我没有遇到危险……”

    司白榆听见沈忧的喃喃自语猛抬头,他侧过身往他手机望了一眼,发现他正向他的粉丝解释,只是沈忧现在登的是一个新账号,根本没人搭理他。

    甚至有人骂他神经病。

    司白榆眼皮跳了跳,心中不悦小家伙被人欺负,但转念想到是这小祖宗自己跑人家跟前解释的,也就释怀了。

    深夜——

    被子中的沈忧悄悄探出头,他左右警惕地检查一番后,目光落在熟睡的司白榆身上。

    他扭动着爬到司白榆手边,伸长胳膊顺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藏在怀里蹑手蹑脚躲回被子中。

    他小心地按亮屏幕,将亮度调到最低后点进直播软件,笨手笨脚地开启直播。

    他问过其他人偶了,直播是可以赚钱的,如果运气好,今天他一天都不用外出捡垃圾了呢。

    沈忧不屑靠脸赚钱,他在直播间的介绍栏上输入占卜两个字,然后就这样在被子里坐起来,开启直播。

    因为怕被人发现身份,他特意把自己的蓝色睡衣往上捞了捞,用它遮住下半张脸。

    最后脸是遮住了,但那白皙的腰就这么直晃晃露了出来,每一个进直播间的人都被这柳腰迷晕了眼,兴奋过后一抬头,才发现直播间上方特意放大的占卜二字。

    占卜的他们见过不少,可露着白肚脐直播的还是头一个。

    有人调侃问是不是在cos女巫,沈忧看见后摇了摇头,义正词严地解释:“我是在占卜,不是女巫。提醒一下,是付费占卜哦。”

    夜晚人少,直播间的人数寥寥无几。

    没人回应沈忧的话,沈忧也没气馁,侧躺在床上挂后台玩游戏,偶尔喊几句“欢迎来到占卜屋”。

    玩了一会儿,沈忧按回直播间看了看人数,发现观众暴涨。他以为是自己生意来了,仔细一看评论,才知道不过只是自己露出了大腿,被误以为是卖色的了。

    沈忧很难过,只能安慰自己人至少变多了。

    “喂,小美人能听见吗?”

    一道说话的声音响起,沈忧没调音量,声音响彻房间,他吓得左顾右盼,迅速调到静音,然后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等了一会,没听见司白榆苏醒的动静他才松了口气。

    他摸向屁股,庆幸屁股保住了。

    被子外,司白榆半阖着双眼,他指间夹着一根烟,盯着床上的凸起叹气。

    他晚上睡眠浅,所以在沈忧爬起来的那刻他就已经醒了。

    他不赞同沈忧接触网络这个花花世界,但是又怕他憋着无聊,再三思量过后,还是决定由着他去。

    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和人脉,即便沈忧捅出一个大窟窿,他也能动动手指摆平。

    沈忧在手机上捣鼓,他研究了好一大通才发现是有观众联了他的麦,他把连麦关闭,捂着手机小声说:“各位我现在不方便说话,你们打字怎么样?”

    评论飞速滚动,沈忧看不太清,搓了搓眼睛往屏幕前凑,然后发现大家都在刷老婆两个字。

    “你们不要喊我老婆啊,被我父亲知道会把你们全都杀掉的。”沈忧表情认真,“你们想要占卜吗?不一定百分百准确,但大概还是可以占卜到的。”

    他话音刚落,一个火箭在屏幕上飞升。

    评论停滞了两秒,然后刷的更快了,沈忧不明白火箭的含义,连忙跑到人偶群询问,当知道这是可以变现的礼物后,两眼放精光。

    他找到送礼物的人,发现是个头像画着白云的女性。

    而那人也知道沈忧在找自己,冒出来调戏沈忧:

    【喜欢礼物吗?喜欢就叫声老公听听,给你刷十个宇宙飞船】

    沈忧不明白女孩子为什么要自称老公,他戳着屏幕拒绝:“我不需要,我的工作是占卜,如果你没有占卜的需要,请不要捣乱。”

    他可不是一只利欲熏心的人偶。

    直播间一众哗然,感叹沈忧不识好歹。

    别人都恨不得把金.主爸爸捧在手心,沈忧倒好,还叫金.主不要捣乱。

    一栋海景别墅内,涂着身体乳的女孩兴致勃勃看着电脑屏幕上“羞涩”的少年。

    她叉起手边的水果,描摹着对方的脸啧啧称奇:“瞧瞧这腿,瞧瞧这腰,嘶,简直是尤物啊……哎,话说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站在窗前的男人手持剧本,目光时不时落在窗外,他焦急地来回踱步,听到女孩的话,不好意思地道歉:“是哥的不是,等李叔来了哥就走。”

    “哥啊,我知道你是影帝,但你也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啊。”牧茜将腿大大咧咧搭在电脑桌上,吃着水果说,“你听我的,你把自己包裹严实一点,然后出门左拐叫辆出租车,咻得一下就回家了,很快的啊。”

    牧黎抿了抿唇没回应,脑子里全是那晚沈忧的话。

    “你的姐姐很久没回家了吧,我看了你的私信,你的父亲应该是有暴力倾向,我建议你回你奶奶家看看,越快越好。”

    青涩脆耳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来,牧黎脚步顿住,走到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少年,皱着眉问牧茜:“他是谁?”

    这身形和声音都无比熟悉,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44】恩人受我一拜

    “沈忧?”他不自觉地念出那个名字。

    牧茜闻声抬起头,仰头眼神古怪地望着牧黎:“你认识这小美人啊?”

    “不认识,只是觉得眼熟,和我一个朋友很相似。”牧黎凑近电脑看了看评论,发现少年现在正在为一个网友占卜,侧目问,“你给他送礼物了?”

    牧茜爽快承认:“是啊,怎么了?”

    “牧茜,”牧黎下巴朝左边点了点,“你让开。”

    牧茜一脸的莫名其妙,她端着果盘站到一边,看着牧黎坐在自己电脑前,满眼“深情”地注视着屏幕上直播的少年,长长咦了声,用叉子指着牧黎邪笑:“没想到啊哥,你原来喜欢这款。”

    牧黎无语地看了眼自己妹妹,充了几千块钱给少年送了几样贵重礼物,而后看着对方摆手让自己不要破费的慌张模样,不禁扑哧地笑出声。

    倒挺可爱的。

    牧黎不笑还好,一笑牧茜就更怀疑了。

    牧黎送完礼物后沉寂了片刻,开始在键盘上敲击。

    另一边,沈忧突然发现刚才那个让自己叫老公的女孩突然说了话,他凑近屏幕一边看一边念道:“主播您好,我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占卜。”

    他眨眨眼,手小幅度地甩动:“你不用这么客气的。说吧,想让我占卜什么?”

    送了他这么多礼物,上刀山他也在所不辞。

    等了半分钟,对方发过来私信:

    【主播您好,我是一名十八线演员,这几天精神方面一直萎靡不振,一到晚上就受噩梦侵扰,运气也是十分的倒霉,前几天还遇见了凶杀案。当时有一名同行嘱咐我小心,不要一个人行动,请问他是什么意思?】

    沈忧一目十行,看完后一挑眉。

    什么呀,这不牧黎嘛!

    这也忑不尊重他了,他昨晚刚好心提醒他,今晚就上网质疑他,这也就罢了,还质疑到正主头上,岂有此理!

    沈忧鼓了鼓腮帮子,不想搭理牧黎,可对方财大气粗,一溜烟直接刷了几十个火箭。他嘴角抽搐,想笑又觉得变脸太快没有面子,紧绷着嘴打字回复:【他只是在担心你】

    对面很快回了信息。

    【他担心我?主播您可以仔细解释一下吗?】

    沈忧寻思这有什么可解释,可在对方的礼物炮轰下,又不得不低头,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你也说了,你这几天情况很不对劲,有一些人天生对生死比较敏感,所以他肯定是感应到了什么。”

    【主播为什么这么肯定?】

    沈忧看见这消息蹬了蹬腿,他为什么这么肯定?难道他还要质疑自己不成

    有了牧黎开头,其他人也开始争锋刷起礼物。沈忧只知道这些礼物可以变现,但具体变现多少钱他也不清楚。

    他点开礼物商城,看见购买礼物要用的天文数字苍白了脸,板着小脸认真说:“大家不要再刷了,我可以自己捡瓶子赚钱的!”

    观众闻言刷得更起劲,以为是什么新型直播手段,一边调侃欲擒故纵是老把戏,一边疯狂刷礼物。

    屏幕那头的牧黎看着屏幕上惊慌失措的少年,失望地靠在电竞椅上。

    之前他还怀疑直播的少年是不是沈忧假扮的,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沈忧的具体性格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绝不会露出这样慌张的神态,而且那日他所穿的衣服他清楚记得,保底预估也要三十万,是新出的时尚新品,根本不需要靠直播赚钱。

    所以他确定,面前这个窘迫又笨拙的少年一定不是沈忧。

    牧黎失望地准备退出直播间,在退出之余,他听见那少年严肃地叮嘱:“火箭女士,如果你说得情况属实,请一定不要单独行动,如果可以的话最好随时备好救护车。”

    牧黎听了没当回事,并在心底嘲笑少年没有底线,为了红不择手段,照葫芦画瓢学着沈忧的话恐吓他。

    旁边的牧茜也打抱不平:“他什么意思啊,是希望哥哥你出事吗?”

    牧黎无奈地摇了摇头,移动鼠标退出了直播间。

    牧家两兄妹性格截然不同,牧黎因为职业关系异常信奉鬼神,而牧茜不一样,她性格豪迈妥妥的女汉子,平时最不屑的就是神佛,因此占卜这种事,也只是图个热闹。

    另头的沈忧见牧黎走了,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被认出来就糟糕了,牧黎一定会告诉司白榆的,到时候他的屁股不保。

    沈忧后面又直播了几分钟,然后看着满屏的老婆二字,觉得索然无味果断关了直播。

    之后的一连十几天,沈忧都没再直播,不过私信求占卜的他都会帮忙解答,他清楚知道大家都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帮忙预知。

    毕竟,万一真的有人遇到了困难呢?

    总之能帮一个是一个。

    ——

    沈忧的收入下来时司白榆都忍不住小小惊讶了一下,足足有五六万,说是赚钱小能手也不为过。

    这笔钱按理来说应该全给沈忧的,但司白榆看过那晚的直播回放,知道的是占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擦边呢。

    因此他果断没收了小家伙的工资,只留了二十元给沈忧,骗他说这是他的全部工资,然后把剩下的钱全存进了银行,准备等沈忧歇了直播的心再给他。

    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沈忧做的饭依旧难吃,桥方偶尔会过来串门。沈忧每次看见他和司白榆互动心里都酸溜溜的。

    在某日夕阳时分,沈忧坐在阳台前望着沉沉的雾霭,司白榆在旁边训练人偶的说话功能,秋风刮过的宁静中,一通电话拨了进来。

    沈忧见司白榆没有理会,便跑到茶几前帮忙接起电话,他没看来电联系人,但一听对面粗沉的咳嗽,就知道一定是李队。

    他想看看李队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于是沉着气故意不出声,坐等对方着急。

    “咳咳!”李队按捺了一会没忍住,试探地问道,“老白,沈忧在不?”

    沈忧一怔,表情变得迷茫。

    竟然是找他的,难道是离氿是他父亲的事曝光了?

    沙发上的司白榆走过来,漫不经心说:“差着辈呢,别叫我这么亲密。”

    “哎,别这样。”李队套着近乎,“老白啊,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你告诉我,沈忧在不?”

    司白榆瞟向绷着嘴的沈忧,蹙起眉心问:“别打我家小忧的主意。说吧,到底要干什么?”

    “你家沈忧半月前是不是开了一个直播啊?”李队没等司白榆回答,紧接着说,“他是不是还帮了一个观众占卜?那观众打电话到警局来寻人了,说想谢谢你家沈忧。”

    沈忧听后竖起耳朵,没忍住出声:“谢我?”

    “哎,原来在呢。”李队听见沈忧的声音呵呵笑了笑,“这事说来话长,我就简短点说。那人家里重男轻女,父母给他姐买了一份大额保险,准备杀女骗保。他说幸亏有你提醒,赶到老家时姐姐还剩一口气,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沈忧听后开心地左右晃悠,捻着耳垂说:“活下来就好。”

    “不过沈忧啊,”李队声音沉了沉,“你……真会占卜?”

    沈忧微愣,他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旁边的司白榆抢话:“他?一个小孩?我说李队你老糊涂了吧?你一个警察竟然也会相信占卜这种骗人的把戏。”

    沈忧看向司白榆,明白他是在保护自己,所以抿紧唇没有反驳。

    “啊,这样啊,哈,人老了是容易糊涂,是我迷信了。”李队顿了顿,“对了,上次的案件有进展了,你要是方便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司白榆没回应,夺过手机果断挂了电话,并不忘吐槽:“这个老顽童,除了画饼外一无是处。”

    沈忧望着司白榆没吱声。

    司白榆走过去把阳台的门关上,然后坐回沙发前继续工作,中途他的裤腿不小心勾下了一份档案,沈忧想帮忙捡起来,但还没靠近,就被一只人偶打了手。

    那人偶长相普通,唯一出彩的地方只有身高,比司白榆都还高出两个头。

    他低头阴郁地瞪着沈忧,嘴巴张张合合,凑近仔细听才知道他在说什么:“主人的东西外人不能碰!”

    沈忧看向自己被打的手,上面印着鲜红的巴掌印,红彤彤的,一看就知道对方没有留余力。

    他满腔委屈地望向司白榆,捧着红肿的手控诉:“我只是想帮忙把档案捡起来,它欺负人!”

    司白榆接过人偶递过来的档案,甩了甩灰放进公文包里,神情意外的淡定,瞥了眼沈忧皱着眉眼说:“人偶不懂分寸,哭哭就行了,别吵。”

    沈忧错愕地抬起头,满脑子都是司白榆那句“别吵”,他揉着泛红的眼尾,转头冲到大门口,梗着脖子威胁:“你不爱我了,我要离家出走!”

    骗人的,他才不会离家出走呢,他就是想吓唬一下司白榆。

    可等了半晌,没等来司白榆的道歉不说,反而等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迟疑地打开门,看着门外汗如雨下的青年,疑惑问:“你是?”

    “先让我缓会儿!”那青年摆摆手,倚着门边休息了半分钟后才抬头,俏红着脸打量沈忧。

    沈忧见对方迟迟不说话,不禁有些不悦,抬手想要赶人,可谁料对方顺着自己的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着响头大喊:“恩人受我一拜!”

    他说话前深吸了一口气,声若洪钟,把旁观的司白榆都给吸引了过来。

    “哥哥……”沈忧看看自己被青年拽住的手,又看看走过来的司白榆,满脸的无助。

    司白榆紧蹙眉心,眼底掠过戾气,握住沈忧的另一只手,走到两人中间,抬脚就朝青年腹部狠狠踢了过去。

    那青年被司白榆踹出两米远,他沾了一身的灰不说,脸还破了相,但他爬起来后没有选择跑,而是又走回沈忧面前,又重重跪了下去。

    “哥哥……”沈忧攀着司白榆手臂问,“他是傻子吗?”

    司白榆视线扫过对方外套下的病服,眼中的狠戾渐渐消散,揉着太阳穴说:“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你帮忙占卜的网友。”

    果然不应该让沈忧这个小崽子去直播,网络世界水这么深,怎么可能是一只小羊羔可以触及的。

    宝宝们看过来~【叼花】

    没想到一晃写十万字了,先感谢陪我到这里的读者,最后讲一下书之后的剧情。

    其实开始的时候我只预估了十几万字,但近期又懒又亢奋,挖的坑越来越多,因此还是准备先长一点,至少让剧情伸展开。

    三个剧透:1、之后沈忧会成为大名人,脚踩司白榆这只黑山羊。

    2、离氿出场会越来越多,李队也会慢慢参与进来,包括离氿和夏止的爱恨纠葛。

    3、还记得“自毁系统”这个小坏蛋吧~它会给大家一个大惊喜哦,追妻火葬场司白榆必须来一套。

    ok就到这里啦,再次感谢陪伴我到这里的读者【飞吻加叼花】

    【45】你对我弥足珍贵

    “是李警官电话里说的那个?”沈忧松开司白榆的胳臂,看向青年时眼底多了一份友善,伸出手道,“你别跪着呀,如果真想感谢我们,就给我们送钱吧。”

    司白榆侧目瞥向沈忧。

    他怎么不记得小家伙爱财,难道是因为住在一起传染了观念?

    青年听到沈忧的话慢吞吞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低眉顺眼道:“恩人,我家不富裕,所以暂时没办法满足您的需求……但、但你相信我,我会努力赚钱的!”

    沈忧眨了眨眼,甩着手摇头:“没事,你不给也没关系。”

    只要别动不动下跪就行,到时候被邻里看见准少不了闲言碎语,他可不想变成一只流言缠身的人偶。

    况且他也理解青年的处境,如果家中有钱父母也就干不出杀女骗保的事了。

    在沈忧的极力劝说下,青年答应先进屋子里谈话。

    从青年口中,沈忧知道他叫陈阁泽,是一名在校大三学生,父母杀女的理由也极其简单和荒诞,想给自己的儿子张罗未来的婚房。

    “我没想到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我知道他们偏心,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做出这样的畜生事!”陈阁泽挥拳砸向自己的胸口,痛苦的同时又庆幸,“幸好您提醒我,不然……不然我都不敢想象他们会酿出多大的祸!”

    沈忧窝在司白榆手边,探头问:“那你父母岂不是要蹲大牢了?”

    “不一定。”司白榆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有节奏地搅散奶泡,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如果受害者愿意谅解,也是可以减轻刑量的。”

    “哦……”沈忧听了有些失望。

    陈阁泽听出司白榆话里淡淡的嘲讽意味,两手握成拳头拘谨地放在腹前,耸着肩膀低头说:“先生猜对了,我姐姐确实有谅解的想法,但……我没同意。”

    司白榆眼中浮现一抹惊讶,抿了口咖啡问:“哦?为何?”

    陈阁泽又开始挠头,他还未进社会,眼神满是孩子的纯真青涩,可抛去这些,是决绝的坚毅。

    他说:“我姐被这个家荼毒了几十年,心地又太善良,我可以理解她,但不能赞同她,如果不给父母一些教训,迟早会有下一次的,这次有沈忧提醒,下次不一定有。”

    司白榆欣赏地微微颔首,将咖啡放回茶几上,俯了俯身,狭长的眼睛微眯:“所以你今天来,只是单纯来道谢的?”

    陈阁泽不好意思地咬紧嘴唇,抬眼小心翼翼说:“除了这个,我还想拜沈大恩人为师……”

    “哦~那你死心吧,沈忧可不会占卜,一切都只是巧合。”司白榆指了指门口,态度坚决,“慢走不送。”

    陈阁泽没想到司白榆这么不留情面,性格内向的他立马涨红了脸,埋头抓着膝盖鼓足勇气大喊:“先生,我是真心想求艺的!”

    司白榆面不改色:“我也是在真心奉劝你。”

    眼见两人的氛围愈发紧张,沈忧举起手插话:“不要吵啦,哥哥说得没错,我的确不会占卜。”

    他明白司白榆是在保护他,也知道预知这事暴露出去的危险性,所以只能委屈一下陈阁泽了。

    “可……”陈阁泽把头埋进胸口,深深吸了口气,欲言又止几番后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摇晃着站起身,“我明白了,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沈忧见陈阁泽的情绪低落,从果篮里拿了一个香蕉,递给他:“别难过了,给,吃个水果开心一下。”

    陈阁泽神情复杂地看着沈忧,他忽然把手伸进裤兜里,几秒后羞愧地摸出一个洗到发白的钱包,弯下腰郑重地递给沈忧:“您别嫌弃,我还会再给的!”

    沈忧怔愣地接过,他打开钱包看着里面孤零零的百元钞票,起身想还给陈阁泽。可对方早猜到沈忧不会接受,悄无声息跑到门口,冲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而后火速逃离。

    “哥哥……”沈忧盯着门口歪头,语气不解,“他自己都这么穷了,干吗还要给我钱?”

    司白榆转头盯着瓷砖上落日的余晖,伸出手拦截夕阳,浅笑说:“你不要可以给我。”

    “啊!”沈忧把钱塞进怀里死死护住,小猫样张牙舞爪,“这是人家给我的!”

    司白榆挑起眉毛,戏谑问:“难道哥哥不值一百块钱?”

    沈忧认真点头:“是的。”

    司白榆:……

    没良心的羊崽子!

    他端起咖啡微抿,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神晦暗不明:“不过小忧,你真会占卜?”

    “啊……”沈忧心虚地咽了咽口水,眼神闪烁,强装镇定地摆手,“怎么可能,巧合罢了!”

    不论怎样,先骗过去再说。

    “是么……”司白榆牵起嘴角,深沉地凝视沈忧,“但愿你没有说谎。”

    沈忧后背一紧,他总觉得司白榆发现了什么,可看过去时,对方神情自若,仿佛前一秒那充满威胁的眼神只是他的错觉。

    ——

    陈阁泽言出必行,之后他又来了几回,无一例外都是送钱,他每回都一声不吭,将厚厚装有钱的信封送到门口就离开了。

    沈忧开始以为他是在生司白榆的闷气,直到偷偷跟了一回,看见他走进一处施工队,才知道这些钱全是他在工地打工挣下的。

    他看见他早上醒了就喝几口自来水,中午饿了就啃一个馒头,到了晚上,就到餐厅打工,中间打包客人剩下的饭菜当晚餐。

    那些被客人翻得乱七八糟的饭菜,是他一天中唯一丰盛的食物。

    沈忧对陈阁泽产生了兴趣,他上网查了案件的具体情况,才知道陈阁泽是姐姐带大的,其父母都是农民。

    陈家父母觉得女儿不应该上学,所以供到高中就将她赶去打工,之后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姐姐应该供养弟弟,而如陈阁泽所说的,他姐姐被这个家庭荼毒过深,竟心甘情愿把每月工资寄回家中。

    当沈忧了解到陈阁泽的姐姐买的保险只有80万时,心中泛起复杂的涟漪,问不远处的司白榆:“哥哥,80万很多吗?”

    司白榆正在检查人偶安全,他不假思索回答:“不多。”

    沈忧撇嘴:“骗人的吧。”

    80万都能买一条人命了呢。

    “我没必要骗你。”司白榆指向更衣室的方向,“你自己看看你的衣柜,哪件衣服低于十万了?”

    沈忧听后郁闷了,他坐在沙发上荡着脚,低着眉眼说:“所以……人命就这么廉价吗?”

    司白榆顿住,回头诧异地看着沈忧,半晌后道:“物以稀为贵,多了就贬值了。”

    “贬值?人是货物吗?”

    “不是,”司白榆意识到小家伙在经历头脑风暴,轻声安慰,“你今天问题真多。价值是人本身赋予的,好比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偶,可你对我而言……弥足珍贵。”

    他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被秋风无情吹散,落在沈忧耳中时,只剩模糊的呢喃.

    知道了陈阁泽钱的来向,沈忧在他再次来送钱时拦住了他。

    当问及为什么选择到工地打工时,陈阁泽挠着头腼腆地回答:“因为体力活赚得多些。”

    沈忧听后贴心地表示:“你不用再给我钱了,你才大三吧,最好还是先以学业为重。”

    “不,您误会了,其实去工地,除了报答您外,也是为了姐姐的医药费……”陈阁泽说到这眼神有些闪躲,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沈忧这才想起陈阁泽的姐姐还在住院。他父母进了监狱,姐姐住了院,所有压力全压在他这个21岁的大学生身上,不难想象其中的压力。

    陈阁泽听到屋子里的脚步声,苦笑着转身:“我先走了,一会司先生看见我会生气的。”

    “哎……你等等!”沈忧拦住陈阁泽,把他拉到玄关处,然后转头冲进卧室,等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小羊羔存钱罐。他把存钱罐递到陈阁泽身前,笑着指了指,“喏,都在这了。”

    “这是……”陈阁泽愣愣地接过存钱罐,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忧,“你……把它们都存下来了?!”

    沈忧眉眼弯弯:“嗯!”

    他知道陈阁泽性格内向,怕他胡思乱想不肯收,笑着解释:“我可不是可怜你,我只是不希望才拯救一条生命,就又要看见一条生命在我面前黯淡。”

    陈阁泽咬紧嘴唇,他抱着存钱罐鼻尖泛红,眼眶渐渐湿润,低下头哽咽着深深鞠躬:“谢谢沈少爷,您……您是除了姐姐外,第一个愿意对我好的人!”

    沈忧无奈地抿唇。

    连称呼都变了呢。

    沈忧不知道的是,陈阁泽这些时间因为医药费四处借钱,碰了不少壁受了不少冷眼,当沈忧捧着存钱罐出来时,在陈阁泽眼中无异于捧着太阳的神明。

    ——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知道哪个缺心眼曝光了陈阁泽的事,大肆宣传沈忧会占卜,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尽管司白榆斥巨资压热搜,但对方势力庞大,热搜才撤了不到三小时就又冲了上去。

    同一时间,知名影帝牧黎运动后心梗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46】档案上的真相

    “我由衷地感谢蒙脸少年,是他拯救了我的生命,如果不是他,我不应该在医院,而是在地府和阎王爷下棋。”

    周围一阵哄笑,沈忧蹲在地上神色凝重,他看着手机里疯狂飙演技的牧黎,突然想扇自己两耳光。

    他这该死的心善,就应该让牧黎那显眼包自生自灭!

    “所以牧黎,你昨夜发文说怀疑帮你的主播就是之前网络爆红的落跑王子,这是真的吗?”记者见缝插针地提问。

    牧黎扬了扬扎着滞留针的手:“当然。”

    “为什么?”

    “他都可以预知我的心梗了,这不是最有力的证据吗?”

    屏幕外的沈忧气得小脸通红,指着视频里的牧黎大骂不要脸,气愤地想把手机踩爆,但刚抬脚就收到旁边司白榆警告的眼神,吓得立马把脚缩了回去。

    他坐在地上缩成一团,抱着胳臂头委屈地枕在膝盖上,骂骂咧咧地小声申冤:“牧黎是个大坏蛋,他自己剧烈运动后作死喝冰可乐,没死成还要拖我下水。”

    他不信牧黎不清楚他的处境,即便真的不清楚,就单凭那四十五度完美上扬的嘴角,他就敢确信,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也有错,不应该放纵你直播。”司白榆疲惫地按了按鼻梁,走过去将手机熄屏,在屏幕熄灭那一刻,他注意到牧黎望向镜头的眼睛里浅藏着的无奈。

    他在无奈什么?

    他把手机重新按亮,拎着沈忧坐到床边,俯身撑着下巴重新回放视频,他仔细关注着牧黎每一个神态,发现在两分十二秒时,牧黎神情突然开始紧张,频繁地望向窗外。

    “咦,这不是黑乌鸦吗?”沈忧伸着脖子凑过来,指着视频中窗外的黑点惊呼,“是森林里的那群乌鸦!”

    也是父亲的乌鸦!

    “乌鸦……”司白榆放大黑点,发现果然是只体型偏小的乌鸦,它停在枝头直勾勾盯着牧黎,仿佛一个躲在暗处窥视的机器。

    司白榆发现沈忧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很兴奋,觉得奇怪问:“你认识它们?”

    “当然认识了!”沈忧骄傲地抬高脑袋,用鼻子藐视司白榆,“它们可是我的好朋友!”

    自从乌鸦们救过他后,他就默默给它们按上了朋友的标签。

    朋友,就是要赴汤蹈火,随时准备挺身而出的伙伴!

    “哦~”司白榆拉长尾音,笃定道,“你弃明投暗了。”

    沈忧哼哼着叉腰,一脸小骄傲,待他反应过来话中的意思,嫌弃地瞬移开:“哪有像你这样篡改成语的。”

    “言归正传,这群乌鸦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司白榆熄灭屏幕,起身走向衣架取下晾着的外套,缠上毛巾叮嘱,“你自己在家乖乖的,我去和李队谈谈。”

    “李队?”沈忧兴奋地跟上司白榆,拽着他的衣服仰头,“我也想去!”

    司白榆扯出沈忧紧攥的衣摆,揉了揉他的头,看着他蹭自己手的乖巧样,笑得温柔:“我早吩咐过桥方了,让他过来照顾你。反正你不是讨厌他吗?刚好可以在家欺负他玩。”

    沈忧愣愣地眨眼,指向自己:“我讨厌他?”

    “难道不是吗?每回他来你都蔫哒哒的。”司白榆说着打开门,回头再三叮嘱,“不许碰火,想吃什么叫外卖。”

    司白榆走了,沈忧愣在原地大脑爆炸,良久后反应过来,追上司白榆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诬陷人,我才没有吃醋!”

    等电梯的司白榆听见声音微顿,他回眸瞥向沈忧,嘴角不自觉地牵起。

    果然是笨蛋啊。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戴上黑山羊面具,在邻居恐惧的眼神中微笑着走进电梯。

    Morfran想玩游戏,那他就奉陪到底,反正筹码一直在他手上,他迟早要让他知道,只有他,才是注定的赢家。

    沈忧站在窗边目送司白榆离开,然后晃悠回客厅,坐在毛毯上望着角落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人偶秀眉紧皱。

    司白榆走了,但眼线还在。

    “看什么看,没见过俏人偶?”沈忧对着人偶指指点点,他余光注意到茶几侧漏出来的档案,心中开始痒痒。

    这档案他记得,当时他想看,但是被人偶给拦下了,而且从那时司白榆的态度看,这东西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他伸手想拿过来,但注意到远处紧盯着自己的人偶,撇撇嘴不甘心地收回手。

    可是心中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又岂能被轻易抚平。

    在沈忧苦恼如何在人偶眼皮子底下偷东西时,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系统音猝不及防响起:

    【检查到周围有强烈攻击意愿,请问是否选择屏蔽信号?】

    沈忧歪歪头,环顾四周搜寻声音的来源,当意识到来自自己脑子时,整个人如遭雷劈。

    老天爷啊,他父亲到底都往他脑子里按了些什么啊!

    【请问是否屏蔽?温馨提示,敌方目标将在五分钟内发起进攻】

    沈忧脑子乱哄哄的,他心底是惊讶的,但惊讶之余还有几分理所当然的熟悉感,仿佛这个东西本就应该存在一样。

    “我……”沈忧看向角落蓄势待发的人偶,犹犹豫豫地点头,“屏蔽吧。”

    不论说话的是个什么东西,既然都待他脑子里了,与其逃避不如利用起来。

    【遵命,屏蔽开启——】

    【请闭眼】

    沈忧遵循着指令闭眼,周围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身体所感知的温度下降,再睁眼时,面前一片雾红。

    镜花水月般的世界中,蓝色占据主导,太阳不知何时被黑色盘踞,它无限放大、膨胀、增长,最后如过度炙烤的煎蛋一样爆裂,伴随着滋滋的响声坠入蓝色的漩涡。

    沈忧伸手抚向眼角,当他瞥向手掌时,发现上面沾满了黏腻且冰冷的血液,他走到镜子前,眼睁睁地看着赭红侵蚀自己水蓝的眼眸,两行血泪缓缓滑过脸颊,冰冷又隐隐炽热。

    原来不是世界黑了……是他的眼睛出问题了。

    吓死他了,他还以为这个世界要完蛋了呢。

    【敌方攻击意识加强,请在五十秒内翻读有用档案】

    沈忧看向人偶,发现它们没了生机,低着头两手安静地垂在身体两边,金色的铁链捆绑它们的四肢,并在不断收紧。

    比起人偶的处境,他更奇怪说话的东西为什么会知道他要偷看档案的事。这充满命令的语气,仿佛它不是在帮他,而只是在利用他的眼睛获取想要的信息,然后传达给真正的主人。

    可即便这样,沈忧也选择孤注一掷。

    如若死亡即是真相,那他也会亲手破开肚膛,用血淋淋拥抱谢幕。

    沈忧捡起档案。

    灰色的档案表面积攒了薄薄的灰尘,显然主人已经许久没有翻看了,或许就是因为真相过于残酷,才致它永远封存。

    沈忧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上字迹模糊,左上角他的照片引人夺目——照片中的他躺在冰棺里,面如苍白却表情轻松,而在旁边姓名栏处,是清晰的沈忧二字。

    名字下方还用黑色的红笔反复圈画标注着,重度抑郁、暴力、认知错误、缺爱等字眼。

    比起这些,他的注意力更多是在中间一条实验信息上:

    【沈忧复生实验于xx35年7月24日成功,按照上级命令,实验绝对保密】

    沈忧反复阅读着这两行字,大脑一阵刺痛,他恍惚地拿起手机,当看见年份是xx56年时,紧皱起眉,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xx35年……21年前?按照档案上的意思,他成为人偶之前竟然也是一个人类?可他的父亲为什么没有向他透露过一点相关信息呢?

    想到被曼陀罗绑架时对方提及的复制实验,和一直以来莫名的熟悉感,心中产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系统音冷不丁地响起:

    【你的父亲想杀了你,不仅如此,他还想靠着你仅剩的价值再创造一个沈忧出来,而司白榆就是帮凶,他和离氿一样,都想杀了你!】

    “不……不可能!”沈忧撕碎档案,眼底一片冰冷和狠戾,冷漠和愤怒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不可能,他不可能这样做!”

    司白榆不会背叛他的……如果连司白榆都不要他了,那他算什么?一个垃圾堆里破破烂烂没人要的破布偶么!

    【我的主人,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所见皆是真实】

    “哦?”沈忧眼神一凝,拿过茶几上的水果刀,指向自己的左眼,“那要不要我给你看看真正的真实?”

    【主人,你在威胁我】

    “不,我只是讨厌被人操控。”沈忧说着将刀刺向左眼。

    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猛地抱住沈忧的腰,夺过他手里的水果刀并将他扑倒在地。

    沈忧摔在地上,他被迫在地上滚了几圈 ,等停下时发现自己仰躺在瓷砖上。他懵逼地眨了眨眼,面前是血色的模糊,周围隐约有声音传来。

    “喂,你是神经病吧,都多大了还搞自残那一套!”

    什么?沈忧抬手用衣服擦了擦眼,视线渐渐清晰,他看见桥方趴在自己身上,手里握着刚从自己手里夺走的水果刀,咬牙切齿地不停大骂。

    “你这个疯子,难怪司白榆要我必须过来看着你,真不知道,要是我再晚来一刻你会干出什么样的荒唐事!”

    “每次都这样,动不动就发神经,亏我当初还仰慕过你……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糟糕,不会是傻了吧,可千万别啊,司白榆知道会杀了我的!”

    “你吵到我了。”沈忧看着跨坐在自己腰上的桥方,动了动手指,“起开。”

    桥方闻言讪讪站起来,他把水果刀扔回果篮里,看见沈忧挣扎了几下没站起来,伸出手说:“我说你不行就别强撑了,来,拉我的手。”

    【47】如果他和他睡了

    沈忧迟疑地伸出手,桥方潇洒一笑,几下把他牵起来。

    “谢谢。”沈忧轻声道谢,他视线的余光注意到脚边的档案,不动声色把它踢进茶几底,抽了张纸巾一边擦手上的血一边问,“你刚才说,你曾经仰慕过我?”

    “啥?”桥方没想到自己气急时的随口一说会被沈忧注意到,扯了扯衣摆略显心虚地左顾右盼,“仰慕你?哈哈,真会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仰慕你一个小屁孩!”

    “可……”

    “没有可是!”桥方先发制人地伸手捂住沈忧的嘴,靠近他挤眉弄眼,“喂,你没发现周围很安静吗?”

    沈忧安静下来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的声音,皱起眉头:“的确很安静。”

    不过平日也不热闹。

    比起沈忧的镇定,桥方显得异常戒备,他努了努嘴示意沈忧看对面大楼,拉着他的手弯腰躲进沙发后,半蹲着说:“你在这待着,我到阳台看看为啥这么安静。”

    沈忧疑惑桥方的顾虑,但并未阻止,只叮嘱道:“注意安全。”

    桥方嘿嘿笑了笑:“原来你也会担心我啊,我还以为你只在乎司哥呢。”

    他说着起身走到阳台前,攀着围栏往楼下望。

    躲在沙发后的沈忧心底产生一阵不安,他眯起眼睛紧盯着对面的大楼,生怕桥方这傻小子出什么事,但怕什么来什么,在桥方一无所获转身准备回来时,一个黑点出现了对方大楼一面窗户口处。

    沈忧往前凑了凑,他的视觉要比人类清晰,因此立马看清冒出来的黑点是一根枪管。

    那枪管对准桥方的后脑勺,偏偏桥方毫无察觉,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打着哈欠抱怨:“什么都没有,眼睛都看累了。”

    “小心!”沈忧无法判定对方何时会扣下扳机,只能大喊着提醒桥方。

    “哈?”桥方听得一脸懵逼,“小心什么?”

    眼见对方被惊动准备开枪,沈忧起身奔向桥方,准备替他挡一回子弹。

    反正他是人偶,即使受伤也能迅速痊愈,而且如果不是桥方,他两颗眼睛就成两窟窿了。

    “投怀送抱?”桥方看见沈忧踉踉跄跄朝自己奔来,嬉笑地伸出手接住他,自认为优雅地转了一圈,搂住他的腰,两眼弯成月牙,“我会被司白榆打死的。”

    沈忧动了动嘴唇,想骂脏话又骂不出口,如鲠在喉地推搡着对方,压低声音提醒:“有狙击手!”

    他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就穿过玻璃直直往这边冲了过来。沈忧睁大眼睛想挡在桥方身前,但桥方只是微微皱眉,搂着沈忧的腰旋转着轻松躲开。

    沈忧愕然抬头,惊讶桥方的身手,但没给他们喘息的时间,第二发以及第三发子弹就接踵而至。

    桥方牵起沈忧的一只手,抱着他的腰优雅旋转,轻松躲过敌人的子弹。他这副狂妄又轻蔑的态度深深刺痛敌人的自尊心,几秒后一枚微型炸弹投掷了过来。

    桥方看着地上滚动的炸弹怔了片刻,再也维持不住优雅,抱着沈忧在房间里逃窜。

    “玩不起的狗东西!”当炸弹爆炸的那一刻,桥方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头,但转眼看到旁边可怜的沈忧,犹豫了半秒还是选择把他拉过来护在怀里。

    “嘭——”

    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两人头晕,整个房子都晃荡了几下,窗帘起了火并开始引燃其他物品,火舌迅速吞噬客厅。

    火焰产生的浓烟把桥方呛到脸色发紫,他趴在地上低咳,松开沈忧并指着门口大喊:“你快走,人偶怕火!”

    “那你怎么办?”

    “我他妈凉拌,别磨蹭了,不然一会儿我们都得死在这!”桥方看沈忧不动作,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快跑啊笨蛋!”

    “要活一起活!”沈忧蹲下身把桥方的手搭在自己脖子上,咬着牙扶他起来,“我不是懦夫,不会做抛弃朋友这种事。”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朋友了?”桥方用大拇指拭去嘴边的血迹,粲笑着推开沈忧,“你别管我,我怎么也是当过兵的,这点火根本能耐不了小爷我。”

    沈忧抿唇不语,他强硬地拽过桥方,撕下自己的衣服给他止血,埋头一声不吭地往门口走。

    火星落在他的皮肤上,灼出骇人的血洞,桥方看得心疼,但他这次没再坚持,和沈忧相互搀扶着往外走。

    在对面大楼一间房间内,离刹跪在地上,他低着头脸色苍白,两只袖子空荡荡地垂着,地板表面全是新鲜的黑血,在他的身前,坐着一个把玩他断臂的少年。

    “寻星时没成功杀了他,暂且算你无罪,可这次是为什么呢?”与沈忧有着同一张脸的少年抬起离刹的下巴,抬手不轻不重地掌掴他,“离刹啊,你真的有用吗?”

    离刹浑身颤抖,除了疼痛外更多是害怕。

    “离刹,要我把Morfran的规定念给你听吗?”少年笑意盈盈,“父亲说过,凡是失败三次以上的人偶,都要肢解拿去回收。我亲爱的宝贝,你只有一次机会了呀。”

    他语气可惜,但离刹清楚看见他嘴角那幸灾乐祸的笑,他跪在地上往前挪了挪,脸蹭着少年的皮靴讨好地央求:“我不想死,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不会再失败了,求求你了!”

    “真是可怜。”少年抬脚踩在离刹头上,抚摸着自己的五官喃喃,“这么漂亮的脸很不好分辨吧,要是司白榆看见我,会不会按捺不住呢……”

    他眼里出现期待。

    如果沈忧看见他和司白榆赤裸的睡在一张床上,会不会痛苦到崩溃呢?哈哈哈,真是令人期待啊。

    ——

    沈忧和桥方逃出大楼后迎面撞见了一群保安,他们分了一半人上楼灭火,剩下几个人帮忙叫救护车,并帮桥方紧急止血和包扎。

    桥方嘴上如何倔强,也改变不了他后脑勺被炸出了一个血窟窿的事实。

    沈忧借路人的手机给司白榆打去电话,将目前的情况告诉了对方,当说到房子时,他声音陡地委屈:“对不起哥哥,我没能保护好你的房子,你房子被炸没了。”

    “没了就没了。”司白榆担心问,“倒是你没事吧?”

    “我是没事啦,但桥方……”沈忧看向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的桥方,“他受了很重的伤,头撞出了一个大血洞。”

    “明白了,我马上就回来!”司白榆挂电话前不忘叮咛,“你在原地乖乖待着,不要乱跑知道吗?”

    “啊,我知道。”沈忧吧唧了几下嘴,“那你路上……”

    他话还没说完司白榆就挂了电话,伴随冰冷的嘟嘟声屏幕熄灭。

    “注意安全……”沈忧吐出没说完的几个字,他看着黑屏的手机眸光黯淡,叹了口气把手机还给了路人。

    他谨听司白榆的话没有乱跑,见周围没什么人,便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地上的灰尘,就这么蹲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悲伤地画圈圈。

    他心中有很多疑问,而这些疑问除了父亲外,只有司白榆可以回答。

    人的本质是看热闹,火光吸引来了不少路人,他们指着大楼窃窃私语,当听说这场火灾是人为造成,还报了警时顿时八卦心大起。

    “我早看这栋楼不对劲了,起火的住户听说叫司白榆,这人可怪了,以前有人到他家坐客时还看见他养了小鬼!”

    “你别乱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养小鬼,最烦你们这种捕风捉影的大婶了。”

    “这还真没开玩笑,我亲眼看见他拖着猫狗尸体回家,有时半夜三更戴着面具出门……啧,反正啊,他肯定做了什么黑勾当,否则怎么会被人无缘无故炸房子。”

    沈忧将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听进心里,他拗断树枝起身回怼:“嘴巴这么毒,上辈子是马蜂的屁股针吗?没见过人偶还是没学过科学,这么喜欢小鬼,要不要我去你们家养养帮你们开开眼?”

    一群人没想到这么漂亮阴郁的少年会说出这样泼辣的话,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集体往后退了退,低着头没敢再碎语。

    半小时后警察姗姗来迟,沈忧以为司白榆在车上,欣喜地蹭上前迎接,但发现除了夏止,根本没有熟人的身影,更不要说司白榆了。

    “我说小忧,”夏止属于临危受命,饭吃到一半匆匆出警,因此嘴角还沾着几颗干硬的米粒。他单手撑着腰,眼里尽是无奈,“你为什么老遇到危险啊?”

    才不到半个月,就遇到了两次重大事故,这次倒是幸运,至少没闹出人命。

    “我也不想呀……”沈忧也委屈,捡了颗石头伤心地在地上画圈圈。

    夏止见状不禁心软,觉得是自己说话太重了,他下意识想抱沈忧,但伸手才意识到小家伙现在已经不小了。他抓了抓头发,心情莫名惆怅,问旁边人:“楼里的人疏散完了没?”

    “已经疏散完了,三个重伤五个轻伤。”跟着的警察回道。

    夏止他们要工作沈忧没办法跟随,他寻了片绿荫待着,蹲在树干旁百无聊赖地看蚂蚁搬家。

    在他看得起兴时,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传来。沈忧抬起头,看见陈阁泽蹬着自行车往这边冲来。

    “沈先生——”

    陈阁泽中途还不忘挥着手大喊沈忧。

    沈忧正愁无聊,他以为陈阁泽是来陪自己的,开心地上前迎接。

    可是他走近才看见,陈阁泽后面竟跟着一大堆媒体。他们追着陈阁泽狂奔,手里的麦克风晃出残影,看见沈忧时两眼放精光。

    【48】他会取代他

    沈忧不断往后退一直紧贴大树才停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估量靠这一双嫩爪子爬树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媒体蜂拥到沈忧跟前,他们踮起脚伸长手,把话筒竭力递到沈忧嘴边,那渴望一手报道的狂热眼神,把围观的路人都吓了一跳。

    幸亏陈阁泽尚有良知,他蹬着自行车一甩屁股尾,朝沈忧喊道:“老大上来!”

    沈忧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老大?

    他看向周围逼近的记者,迅捷地跳上自行车后座,无处安放的手握了握,虚抓着陈阁泽的衣服。

    陈阁泽拼命蹬踏板,冲出记者的重重包围圈,往小区出口的方向驶。

    沈忧回头看着追逐的记者,竟看见一个与自己相似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奇怪地咦了声,用力地揉搓眼睛,再睁眼时人群早已没了那道身影。

    难道是错觉吗?

    他敛回视线,陈阁泽加快骑车的速度,没一会儿就把记者甩到没影。等出了小区陈阁泽环顾了圈周围,蹬上天桥又下坡拐进了一条小巷。

    看见小巷时沈忧一阵恍惚,因为这是他与司白榆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当时他踢给他的纸壳子早被人捡走,今天没下雨,他才知道原来这地方根本不脏。

    只容四人通过的小巷干净整洁,光线并不明亮,阳光只偏爱出口和入口,它们倾斜而下,让光明和黑暗的分界线有了具象化。

    每隔半米就会遇到一个小型花坛,两边墙上也绘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画风比较抽象,至少沈忧看不懂。

    “前面是一座文化馆。”陈阁泽扶着自行车走在沈忧右侧,语气有些惋惜,“以前这里除了下雨天都有很多人来拍照打卡,但自从前几个月发生命案后,就没几个人敢来了。”

    沈忧清楚陈阁泽说的命案是指什么,他喃喃了一句可惜,走了一会儿远远望见出口的梧桐树,转头陈阁泽:“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啊?”陈阁泽茫然地转头,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迅速红了脸,手足无措道,“抱歉……我竟然只顾着逃跑把这事给忘了。其、其实我是过来道歉的,并顺道通知您有记者过来采访您。”

    沈忧脚步顿了顿,歪头困惑问:“记者难道不是你……”

    带来的吗?

    沈忧因为顾及着陈阁泽的感受没把话说完,但陈阁泽秒懂沈忧话里的意思,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说:“您误会了,记者是跟警察过来的,当时我停车买水果,听说他们要去采访您的就冲到了他们前面,想着提前通知您。”

    沈忧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可如果不是陈阁泽告知的媒体,那是谁在通风报信?

    “没关系。”陈阁泽腼腆地挠头傻笑,“其实这事还是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姐您也不会陷入舆论危机。”

    沈忧摇头否决:“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救你姐也获得了利益,有得就有失,这是常态。”

    陈阁泽听后眸光闪了闪,从怀里谨慎地掏出一个旧钱包,将他递到沈忧手里,眼神期冀又自卑:“老大,给。”

    沈忧疑惑地接过,当看见里面的百元钞票后,想也不想地还给对方:“我不需要钱。”

    陈阁泽甩甩头,把钱包坚持地塞回沈忧怀里:“老大你就别推辞了,我姐还有半月就出医院了,这是小弟应该孝敬你的。”

    “小弟?”沈忧听到陈阁泽的自称哭笑不得,摆手,“你可千万别叫我老大,一会儿别人听到该以为我是黑社会的了,你直接和我哥一样叫我小忧就好。”

    “好的小忧老大。”陈阁泽递了递钱包,见沈忧执拗地不愿接受,自卑地扣着钱包,“您是不是嫌弃钱少?”

    沈忧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对方自己根本不需要这笔钱,他负债千万,多几百块钱也不会改变负债累累的现状。

    比起饮鸩止渴,不如把这笔钱交给真正需要的人。

    此时梧桐树下走出来一个人,她手持一把油纸伞,白色的旗袍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笑容明媚温柔,似是等候多时。

    “李小姐?”沈忧停在原地,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李小姐,后退着警惕问,“你是Morfran家的还是司家的?”

    他说完意识到这么问不妥,坏人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

    李小姐收起油纸伞,她在烈阳的簇拥下缓缓迈进黑暗中,红色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寂静空寥的暗巷引起阵阵回响。

    她每前进一步,沈忧就领着陈阁泽后退两步,三人一言不发地你进我退,一直退到入口退无可退,陈阁泽才壮着胆子挡在沈忧身前,咬着牙警告:“给我后退,否则别怪我报警!”

    沈忧瞥向陈阁泽发抖的小腿,暗叹明明胆子这么小却还要硬逞英雄。

    他伸手拦住掏手机的陈阁泽,砸破地上的花坛捡起碎片,往空中抛了抛:“欺负人类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和我一挑一!”

    李小姐听后莞尔一笑,将油纸伞指向沈忧,眼里是末日狂欢般的兴奋:“那就……多多指教了?”

    ——

    敞篷车内,李队眯起眼抽着旱烟,他左手搭在车外,享受着秋风吹过脸颊的滋润。

    他鲜少坐这样的车,不禁觉得有些新奇,惬意之余还不忘提醒司白余:“臭小子你开慢点,别闯红灯了!”

    司白榆不仅没听甚至还加大了码数,沁人的寒风吹得李队直哆嗦,手里的旱烟都被风无情拍飞,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被其他车辆碾碎。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上嘴皮子不停颤抖,低吼道:“司白榆!”

    “闭嘴!”司白榆回头厉声斥骂,“我家小忧现在还生死未卜,再啰嗦就把你给丢下车!”

    李队张嘴欲反驳,但又怕司白榆真把自己扔下车,咂了嘴咂压下肩膀不再吭声。

    司白榆一路疾驰回小区,大火已经完全扑灭,夏止看见司白榆和李队时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快步上前迎接:“你们可算来了,这次的爆炸……”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司白榆和他擦肩而过,没有正眼瞧他一眼。

    司白榆在周围寻找沈忧的身影,越是寻找脸色就越是难看,在他几近崩溃之时,终于在一棵树下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沈忧!”他冲上前抱住少年,按着他的后脑勺安慰,“别怕,哥哥回来了,别怕!”

    他安慰了一阵,始终没听到沈忧说话,一抬眼竟看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直勾勾盯自己,当发现自己在看他后,竟又牵动嘴角抱着他的脖子嬉笑:“呵呵,哥哥回来啦?”

    司白榆微微点头,想扯开沈忧的手,但一触碰到对方的皮肤就猛地怔住,因为太冰了,即使他风尘仆仆吹了一路的寒风,也比沈忧的手温暖上许多。

    他印象中的小团子,是只温暖且热情愚笨的小太阳,根本不会如此冰冷。

    『沈忧』察觉出司白榆的惊诧,故技重施地环抱住他,甜甜地撒娇:“人家在树下待太久了嘛,这里又没有太阳,哥哥多抱抱小忧呀,多抱抱就温暖起来了。”

    司白榆迟疑地伸出手,在即将触碰之际不知想到了什么,倏地收回了手,选择牵他的手扶他起来。

    他朝夏止的方向颔首,对『沈忧』说:“走吧,去看看你夏止叔叔。”

    『沈忧』抿唇浅笑,没有言语。

    “找到了?”李队正在听夏止汇报调查进展,看见司白榆牵沈忧过来不悦地抬起眼皮,“一路上担心成那样,结果心上人压根就没事!”

    司白榆知道李队是在心疼那只碎掉的烟杆,同时埋怨自己闯红灯的事,他无奈纠正:“沈忧不是我的心上人,至少目前不可能,毕竟他前几个月还是孩子,对世界的认知也处于懵懂阶段,我要现在和他谈恋爱不就成恋童癖了吗?”

    李队没料到司白榆有这么高的觉悟,眼里多了几分赞赏,同时情绪不明地碎叨:“你倒是能忍,那么多年了……”

    “放心吧,烟杆我会赔你的。”司白榆转头看向夏止,表情蓦地阴沉,“凶手查出来了吗?”

    夏止被司白榆的变脸惊了一下,原地踏步指着对面商业大楼说:“调查结果发现爆炸源来自你小区不远处的大楼,我盘问了负责人,可惜他们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总之目前是没能问出什么有用信息,而且老板目前在外地,至少也要明早才能回来。”

    司白榆循着夏止所指看去,按着鼻梁准备继续询问,但刚一张嘴就被一双手暧昧地环住腰,那手还不老实地在他腹部游走。

    即便是司白榆也不禁一个激灵,他皱着眉躲开,反手抓住手的主人,俊美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当看清是沈忧后表情柔和了些:“你在做什么?”

    “哥哥,我只是太冷了。”『沈忧』吻上司白榆的手背,蹭着他的手臂央求,“我们不要问了,回家好不好?”

    “伤风败俗!”夏止觉得没眼看,遮住眼移开目光。

    司白榆欲言又止地看着『沈忧』,最终选择应允:“好,回家吧。”

    『沈忧』俏皮地攀住司白榆手臂,眼里全是得逞地笑:“哥哥,小忧也会好好爱你的。”

    不比真正的沈忧差,他会学着他的行为举止、一笑一颦,慢慢将他取而代之。

    ——

    暗巷口,还不知自己被偷家的沈忧不慌不忙地整理衣服,他脚边一地的红玫瑰花瓣,黑色的血渍将花瓣染成黑红两色,陈阁泽畏缩地站在一旁,害怕地望着沈忧。

    具体说,是沈忧脚下的尸体。他突然身体颤栗,因为沈忧瞥向了他。

    冷峻的、倦意的,又掺杂几分戏谑,他声音清冽:“你害怕了?”

    陈阁泽低头不敢看沈忧,大脑空白一片,但求生欲致使嘴的反应快于大脑:“没有!”

    “哦~”沈忧拾起一片花瓣走到陈阁泽跟前,斜了斜头微微一笑,“医生需要一个助手,陈同学,帮我一个忙吧,看在玫瑰的面子上。”

    【49】父亲的照片

    求生欲在深处叫嚣着拒绝,但陈阁泽望着沈忧漂亮的脸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它们挤在喉咙里,随着叹息咽下。

    他一直觉得沈忧很漂亮,特别是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提出请求时微微上扬的眼尾,那淡淡的蛊意或许连主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可却足以让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面红耳赤。

    “我答应你。”陈阁泽将手放在胸前,表情诚恳。

    “这么爽快?”沈忧诧异地扬眉,笑着看向尸体,“既然如此,那就帮我埋了她吧。”

    他得回小区等司白榆,要是他回家没看见他会担心的。

    陈阁泽听到任务心惊肉跳,尽管他早在沈忧和李小姐的缠斗中知道他们人偶的身份,但一想到对方能跑能跳又不是人,就不禁担心会不会埋到一半跟僵尸一样诈尸。

    沈忧看出陈阁泽的担心,忍俊不禁地保证:“你放心,她的四肢已经被我打废了,就是真的复活也没办法攻击你。”

    陈阁泽闻言瞳孔地震,他知道沈忧下手狠,但没想到竟然这么狠,他咽着口水点头:“好,我明白了。您放心吧,我会把她嘴堵上的。”

    沈忧表情困惑。

    奇怪,为什么要捂嘴?

    他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苦思冥想出答案后不禁卧槽了一声。

    陈阁泽捂尸体的嘴是怕复活后引起周围人注意,这个可以理解也属于常规操作,他主要惊讶于陈阁泽的心理素质,第一次埋尸体就这么冷静,还是极有可能被发现的大白天。

    难道这就是天赋型犯罪选手?.

    晚上六点,声称要回家的沈忧还在城市各条街道徘徊,原因令人悲伤,他迷路了。

    他踢着地上的石头,捏紧拳头眼神坚定。

    他就不信他今天回不了家!

    两小时的溜达后,沈忧蹲在角落将头埋进胸口。

    他确实找不到家了。

    ——

    沈忧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吹寒风时,正有一个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少年享受着司白榆的投喂。

    公寓的房子损坏,司白榆不得不带着『沈忧』搬回以前住的别墅。

    此时沈赝撑着下巴深情地看着为他剔鱼刺的司白榆,开心夸道:“哥哥好棒呀。”

    司白榆抬头瞥了眼沈赝,默不作声地继续挑刺。

    沈赝喜欢自己的脸,因此他不悦司白榆只看鱼肉不看自己,他抬脚勾了勾司白榆的腿,见他不为所动,竟开始摩擦司白榆的大腿故意勾引。

    当看见司白榆皱起眉头,他变本加厉地钻过餐桌扑进司白榆怀里,扯着他的领带起身:“哥哥,你为什么不看小忧呀,难道是小忧不好看吗?”

    “你吃饱了?”司白榆抬手朝浴室一指,“去洗澡。”

    “洗澡?”沈赝闻言兴奋地笑了,他俯身故意将自己的大好春光泄露给司白榆,“哥哥,我什么都听你的,小忧什么都听你的!”

    司白榆蹙眉不语。

    沈赝洗澡的过程中忍不住愉悦哼歌,比起出生时糟糕的地下室,他更喜欢这明亮的房子。难怪沈忧不愿意回家,有这样温暖的地方,谁愿意回那个老鼠窝?

    他洗完澡走进更衣室,看着满衣柜的童装以及少年款衣服心生嫉妒。

    这些都是司白榆买给沈忧的,而不是买给他沈赝的!

    以后他才是这别墅的少爷,衣柜里只能有他沈赝的衣服!

    愤怒使沈赝眼红,他拿了把剪刀把沈忧穿过的所有衣服剪烂,只留了几件近期还没穿过的新衣服。

    最后他望着面前的狼藉露出满意的笑,因为怕司白榆指责,就随意找了一个人偶过来当替罪羊,然后跑回客厅梨花带雨地哭诉人偶如何欺负自己。

    司白榆正在制作山羊面具,他听后淡淡表示衣服再买就是,至于人偶,他答应会肢解废除掉。

    “哥哥对我真好!”沈赝痴痴地望着司白榆,他从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男人,不论是他的五官还是财富,都是他值得心仪的对象。

    司白榆爱沈忧,不是他沈赝,但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沈忧一死,他就是司白榆心目中永远的沈忧。

    “你先睡觉吧。”司白榆抬眼说,“我要通宵工作。”

    沈赝音听后失望自己不能和司白榆同床共枕,但转念想到他们日后来日方长,心中的不悦顿时一扫而光,哼着歌撑起身。

    “沈忧,”司白榆突然叫住准备离开的沈赝,扬了扬手中的面具,“你过来看看它漂不漂亮?”

    沈赝觉得奇怪但没有多想,上前果断夸道:“哥哥制作的很完美,是小忧见过最厉害的人偶师!”

    “那你觉得它值多少钱呢?”

    沈赝不明白司白榆为什么这么问,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价值连城。”

    “那你觉得你值多少钱呢?”

    沈赝看着司白榆深邃的眼眸,无端生出一股惧意,含糊回答:“哥哥觉得小忧值多少钱,那小忧就值多少钱。”

    司白榆似笑非笑:“自然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谢谢哥哥的夸赞,小忧也这么觉得!”沈赝看着盯着自己的司白榆,他总觉得对方在试探自己,可又找不出证据,搓着手臂撒娇,“哥哥我冷,我想睡觉了。”

    司白榆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眼神却是愈发冷淡:“晚安,好梦。”

    沈赝暗暗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地离开。

    沈赝走后,司白榆的笑容彻底消失,眼底俱是戾意。

    同一时间,沈忧站在司白榆原来的小区楼下内心凄凉,一旁戴着毡帽的夏止心情同样沉重,他手里还拿着半盒没吃完的小蛋糕。

    是沈忧的。

    “走吧,司白榆已经搬走了。”夏止戳了戳沈忧冻到苍白的小脸,取下毡帽盖在对方头上,扬了扬手里的纸杯蛋糕哄道,“先去夏叔叔家好不好?明早我再送你过来。”

    沈忧摇了摇头,表情忧伤。

    “可叔叔明天也要工作啊,你这样叔叔会很为难的。”夏止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上面全是拨给司白榆的电话记录,对方一个也没接。

    真是错付真心。

    所幸沈忧是一只善解人意的人偶,他这回不再固执,牵上夏止的手,垂头丧气地点头。

    夏止见状心疼坏了,把沈忧带上车给他盖上毛毯,并一个劲地承诺:“明天一下班我就带你过来,你放心,司白榆就是藏粪池里我也给你摸出来!”

    沈忧重重叹气,心不在焉地说了句谢谢。

    回到夏止家,沈忧按照夏止的吩咐第一时间洗了个热水澡。沈忧虽然已经二十一岁,但夏止仍然把他当作小孩子看待。

    他趁他洗澡的功夫给他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挂面,又给他准备好蛋糕牛奶,甚至连以前买的玩偶都拿了出来。

    沈忧出来时觉得受宠若惊,他坐在客房的小板凳上嗦面,吃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又向夏止要了一瓶风油精倒进去。

    “你乖乖吃面,叔叔去洗澡。”

    夏止说完抱着一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十几分钟后,沈忧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望向浴室的方向。夏止还没出来,看样子至少还得洗上几分钟。

    他的困意早在风油精的刺激中打消。

    沈忧走到客厅转圈,一边消食一边酝酿睡意,在他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注意到茶几上的照片。

    它们凌乱地摆放在桌面上,多半是夏止出门时太匆忙,没来得及收拾。

    沈忧走到茶几前拿起照片,惊讶地发现这些照片全是他父亲的,只是比起印象中的父亲,照片中的似乎更为年轻。

    他知道警察在调查父亲,因此并没有多想,把照片叠在一起放回原处,中间他还发现了几张档案,他拿起看了看,是关于厉伟的。

    沈忧想看,但他是只有礼貌的人偶,因此并没有直接翻看,而是走到浴室前敲了敲门:“叔叔,我可以看厉伟的档案吗?”

    浴室一阵安静,半分钟后水声停了。沈忧以为夏止不同意,虽然失望但也没说什么,把档案放回了原处。

    他在客厅躺着看电视,没看几分钟穿着浴袍的夏止从浴室走了出来,他一手擦着头发一手举着手机,问沈忧:“我们小忧吃完面了?”

    沈忧点头:“嗯嗯,碗已经洗干净放灶台了。”

    “好,一会我收拾。对了,刚才司白榆给我回电话了。”夏止顿住,他看着一脸期待的沈忧有些吃醋,故意卖关子问,“你猜他说了什么?”

    “什么?”

    “猜猜。”

    沈忧闻言认真地想了想:“他是不是在电话里骂我了?”

    夏止托起下巴,这的确很符合司白榆的脾气,但他矢口否认:“不,他没骂人,呃……也不是没骂,他骂了我神经病。他在电话里告诉我沈忧已经回家了,说你是假的,叫我把你处理掉。”

    他说到这取出藏在浴袍里的枪,确认子弹足够后朝向沈忧,手指搭上扳机:“解释一下吧,只有一次机会,好好组织一下语言。”

    事发突然,沈忧睁大眼睛一脸蒙逼,望着对准自己的枪口眨眼。

    解释?什么解释?他又应该解释什么?

    他才是最应该听解释的!

    出门溜达了一圈自己变假货了不说,家还没了!

    而且看样子司白榆还对那个假货深信不疑。

    沈忧难过极了,他摊开双手视死如归地闭眼:“开枪吧,哥哥不要我就算了,叔叔你也不相信我,开枪把我射成坏人偶吧!”

    【50】阻碍他的人都得死!

    夏止听后不仅没开枪,反而松了口气道:“智商正确,是我所认识的小笨蛋没错。”

    沈忧:?

    他很笨吗?开玩笑的吧,他明明那么聪明!

    夏止收起枪,他视线余光注意到整洁的茶几,敲着下巴问:“这是小忧你收拾的?”

    沈忧提不起丝毫自豪,一脸大难临头的怂样,忸怩了一会,顶着夏止炙热的目光憋出两个字:“没看。”

    “哈哈哈,没说你看了,我们小忧愿意帮忙整理文件,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夏止见沈忧闷闷不乐,想起自己洗澡时对方的请求,坐到茶几前招手,“来,小优你过来。”

    沈忧踯躅地上前,抬眼用那双湿漉漉的蓝眸看着夏止,伤心问:“叔叔,我是冒牌货吗?”

    “怎么会,司白榆手里的才是冒牌货!”夏止说着眼里闪过幸灾乐祸,指着桌上的文件问,“你说你想看什么来着?”

    沈忧默默指向厉伟的档案。

    “哦,这个啊。”夏止拿起档案翻开看了看,然后捏在手里垂在腿间,并没有要给沈忧看的意思,轻描淡写道,“杀厉伟的凶手自首了。”

    这在沈忧意料之中,因为他早在《寻星》时就偷听到Morfran要派出替罪羊的事,只是他很好奇那个倒霉蛋是谁,于是问:“犯人是谁?”

    “这事说起来有些巧,犯人是之前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夏止说着翻开档案指着上面的照片说,“那个案子差点成为了悬案,也幸亏她自首,不然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死在她手上。”

    “连环杀人案?”沈忧皱起眉眼,看向档案上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普通的健壮女人,说是虎背熊腰也不为过,她轻蔑地注视镜头,似在蔑视困住自己的法律。

    沈忧觉得女人眼熟,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小优你怎么了?”夏止担忧地问。

    沈忧板着小脸认真回忆,根本没空搭理夏止,眼看着终于要想起来,客厅的灯突然唰的熄灭了。

    世界陷入黑暗,沈忧眨了眨眼。

    “可能是跳闸了,你等着我出去看看。”

    夏止说着打开手机的照明模式开门走了出去。

    沈忧望着夏止模糊的背影,它在慢慢和回忆中的背影相重合,当意识到照片上的女人是谁,他身体一个颤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女人眼熟了,事实上他们的确见过,但没有交集。当时的她不仅用了束腰还戴了面具,可谓全副武装——她就是几月前声称家属坠机死亡,拜托司白榆制作人偶的女人!

    如果真是她,那所谓的家人一定都是幌子,她让司白榆制作的人偶其实就是被她所杀害的无辜被害者。

    只是单凭一个背影就断定身份实在太草率。沈忧看了看漆黑的周围,夏止还没回来,窗帘紧闭着,唯一的照亮工具被房屋主人拿走。

    沈忧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试图用城市的夜光照亮房间,但窗帘刚拉到一半,就被站在窗口的乌鸦吓了一大跳。

    夏止没有关窗户,因此乌鸦轻易跳进了房间,它在地上蹦跶了几下,抬头用小豆眼瞪着沈忧,歪了歪头拉长脖子哑叫了两声。

    沈忧注意到乌鸦喉咙处鼓鼓囊囊的,似乎塞着什么东西,于是蹲在地上犹豫地伸出手:“乌鸦兄弟,你喉咙里塞着什么?要我帮你扣出来吗?”

    朋友,就是赴汤蹈火的存在!

    乌鸦转了转眼珠,踮着爪子围着沈忧来回转圈,歪头默不作声瞪他。

    沈忧也跟着歪头,他忽然想起司白榆和乌鸦交换情报时的行为,起身摸索到卧室,把夏止给他准备的小蛋糕拿过来。

    乌鸦一直跟在沈忧后面,见他拿蛋糕出来时眼睛亮了亮,梗着脖子嘎嘎叫了两声。

    沈忧觉得自己从一只乌鸦眼里看到了赞赏,他把小蛋糕放到乌鸦伸过来的羽翼上,轻笑着说:“笨乌鸦,现在总算可以给我看看你喉咙里有什么了吧?”

    乌鸦不满沈忧说自己笨,抬起头鄙视地斜眼沈忧,跺了跺爪子张开嘴巴,往对方手上吐出来一个圆球。

    因为沈忧离窗口太远,又是蹲在暗处,因此根本看不清乌鸦到底吐了什么给自己。他捏了捏圆球,竟发现是软的,忍不住问乌鸦:“这什么东西啊?竟然还热热的。”

    乌鸦没回应,它叼过羽翼上的蛋糕甩到头顶,挥振翅膀仰天嘎叫,几步轻盈地跑到窗前,跳上窗户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沈忧跟着跑到窗前,望着乌鸦逐渐模糊身影,忍不住感叹:“奇怪的乌鸦兄弟。”

    此时吊灯倏地亮起,沈忧回过头,看见夏止灰头土脸地回来,他疲惫地抓着头发,朝这边走来的同时说:“刚才我在楼道看见了一个人偶,所以拖了一会儿才开电闸。”

    “人偶?”沈忧上前问,“它没攻击你吧?”

    “没有,它知道我发现它后就跑了……嗯?你手里拿的什么?”

    “啊,是乌鸦兄弟给我的……”沈忧的话豁然停止,因为他终于看清乌鸦到底给了他什么——一颗眼珠子!

    夏止往前走了几步,看清是眼珠后皱着眉接过。

    他指挥沈忧去洗手,自己则戴上手套检查眼珠。他开始以为是人偶的眼珠,毕竟人偶的眼珠与人类极其相似,但上手观察后才发现是真的人类眼珠。

    洗手的沈忧往自己手上挤了厚厚一层洗手液,足足搓了十几分钟才舍得从洗手间出来,他回客厅时夏止正在穿外套。

    没等他问,夏止就过来解释说:“我要回警局一趟,你先睡觉。”

    沈忧擦着手问:“需要我帮忙吗?”

    他是第一个发现眼珠的人,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不用了,我有监控。”夏止说着举了举手机,揉着沈忧头发叮嘱,“明早我应该就能回来,饿了有蛋糕,你自己拿知道吗?”

    “哦,我知道了。”

    得到答复后夏止不再多言,风风火火地离开。

    沈忧站在门口目送夏止,直到对方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落寞地关上门。

    一夜的噩梦,沈忧梦见有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取代了自己,他在梦中肆意嘲笑他的懦弱,骂他是一个连记忆都不完整的残缺品。

    沈忧捂着耳朵在梦中奔跑,他与许多被困梦魇的人一样,在无尽的黑暗中狂奔,直至天亮才从这单方面赛跑中获胜。

    他麻木地洗脸刷牙,搬着小板凳到窗前,望着地平线上喷薄的太阳机械地啃着蛋糕。

    一口,两口……

    太阳在天际不紧不慢地移动,沈忧看着太阳出生,看着它正值壮年,最后又看着它伛着身体谢幕。

    他瞥向滴答运转地时钟,已经晚上八点了,显而易见,夏止食言了。

    沈忧没有生气,他翻箱倒柜出一截迷离手电筒。

    是的,一截,它只有头没有屁股,唯一令沈忧安心的是,它还能勉强发出光亮。

    他带着这截手电筒踏上前往警局的路。这几月因为杀人案激增的关系,城市风声鹤唳,以往热闹的街道也只有零星几个人。

    有个立在寒风中卖气球的老大爷看见了沈忧,他脸上没有热情,反而担心地提醒他早点回家。他发现沈忧手电筒只有可怜的半截,好心地将自己的手电筒分给了他。

    沈忧先是看着自己手里的手电筒,然后又看看老大爷车上瘫痪的老伴,不假思索把司白榆给自己的玉貔貅取了下来,塞给对方后迎着寒风离开。

    他不喜欢欠人类的东西,因此不论司白榆相不相信自己,他都要还他钱,在这层沾满铜臭味的羁绊解开之前,任何阻碍他还钱的人都得死!

    包括他温柔的父亲。

    他按照一路的指示牌找到公安局,他到时里面闹哄哄的,似乎正在吵架,但他一出现,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瞪着眼睛看他。

    “妈的,她死了我怎么向上级交代?”

    “司白榆不是说她是Morfran推出来的替罪羊吗?既然这样,把她的死当作谋杀案处理不就行了。”

    “司白榆?那个门外汉?老李你脑子糊涂了吧,连一个外行的话也信!”

    “外行?但我不见得你比一个外行人破的案多。”

    李队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约莫三十五岁的男人一起从办公室里出来,他们挨着肩,两手时不时比划着激烈讨论。

    当李队看到门口站着的沈忧时,脚步明显地一顿,张开的嘴也闭上了。

    旁边的眼镜男不认识沈忧,还在自顾自地说:“你把我和一个乳臭未干的诈骗犯做比较?老李你太过分了!”

    李队不爽地白了眼镜男一眼,回头冲办公室叫道:“夏止你别忙了,你家孩子来找你了!”

    他话音落下没几秒,办公室内就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一颗乱糟糟的头伸了出来。

    不过一天没见,夏止沧桑了不止十岁,棕色的短发乱糟糟地往上冲,原本干净的下巴也长出淡淡的青茬。

    他看见沈忧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倒吸气后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沈忧双手背在身后,鼻尖因为一路的寒风冻到泛红,脸颊也透着淡淡的粉,配合人畜无害的表情,像只迷失在外的昂贵瓷娃娃。

    他眨了眨眼睛,轻轻解释:“你一晚上没回家,我担心了。”

    五五开,除此之外也是担心冒牌货趁他不在把夏止也给拐跑了。

    要是那样,他要难过的买块豆腐撞死。

    夏止听后感动不已,他上前想要抱住沈忧,结果他刚碰到他的衣角,一辆车就撞开玻璃直挺挺地冲了进来。

    【51】陈阁泽怎么埋尸体的?!

    夏止熬了一晚上的夜反应迟钝,幸亏沈忧拽了他一把,否则他就要变成车上的干瘪挂件了。

    其他人离门口较远,即便不躲也没关系。李队和眼镜男相视一眼,暴脾气骂骂咧咧地上前:“怎么开车的?驾照给我看看!”

    沈忧抓着夏止衣角站在后面,他觉得面前的红车十分熟悉,特别是车上的钱币摆件,有点像某个人的风格。

    下一秒,他的熟悉感就被证实。司白榆从车上下来,他摘下墨镜甩了甩黑色短发,掀开因为汗水紧贴前额的零碎刘海,冲大家莞尔一笑:“各位别来无恙?”

    看到是司白榆,叫囔着检查驾照的李队顿时没了声,他前一秒才替司白榆说了话,现在只觉得脸上烧得慌。

    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我还以为谁呢,老李你跑什么,你的司大侦探来了。”眼镜男拦住想要离开的李队,幸灾乐祸问,“你不打个招呼?”

    “滚,别一口一个老李,我可比你大上十几岁!”老李绕开眼镜男走到司白榆跟前,舔着发干的嘴唇直叹气,“你说你,怎么开车的?”

    司白榆的视线越过李队落在畏缩的沈忧身上,微微眯眸,收回视线背着手低头虚心接受批评:“这事是我不对,损失我会赔给你们。”

    李队闻言脸色好了一些,抵唇干咳两声又问:“你怎么会把车开进警局?”

    他记得司白榆车技说不上精湛,但基本的刹车还是会的。

    “怎么会,我可没有撞人的癖好,我只是想停在大门口,但是我的刹车失灵了。”司白榆垂下眼,压低声音说,“这事我没有说谎。李队,我给了你面子,你是不是也得暂且维护一下我?”

    李队没想到司白榆连这个都要算计,他威严地瞪了司白榆一眼,转身吩咐旁边人:“你叫拖车把这车拖去维修厂,至于司白榆你……”

    他回头给司白榆使眼色:“你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嗯……那遵命?”

    沈忧眼睁睁看着司白榆与自己擦肩而过,对方至终没有看自己一眼,跟李队头也不回进了办公室。

    他们进去后就关上了门,因此沈忧也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

    “阿止你先去休息,这目前不缺人。”眼镜男拍着夏止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放心,结果出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可是小忧……”夏止担心地望向沈忧。

    眼镜男见此抬了抬眼镜,指着值班的警察对沈忧说,“你去找他们处理困难,我们现在有要紧的事没办法顾及你。”

    显然,他以为沈忧是来报案的普通群众。

    沈忧明白夏止需要休息,他朝夏止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乖乖走向前台。

    他并没有需要报案的需求,因此只是坐在旁边荡着脚出神。

    值班的几个警察认识沈忧,向沈忧打完招呼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小孩个子蹿的真快。

    沈忧笑笑不说话,中途有几个热心女警分了几块糖给他,他没有拒绝,嚼着糖坐在一边听八卦。

    开始都是近期接到的离谱案件,但不知何时风向渐渐变了。

    “哎,夏止警官多在乎离警官啊,当初他们在一起时闹得沸沸扬扬,还因此被处分了呢,结果没想到成了这样的结局。”

    沈忧竖起耳朵。

    离警官?是指离氿吗?

    “你竟然还叫他警官?那就是一个毒虫!一个警察当卧底当着当着连根都分不清在哪儿了,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要我说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的!”

    “可确实令人唏嘘啊,当初他可是……算了,不提他的功绩。其实我也不是心疼他,就是替夏止警官觉得不值。”

    沈忧听得眼睛一瞪一瞪的。

    如果他们没有说谎,那他的父亲在成为人偶师之前竟然也是一个警察,而且和夏止还是恋人关系!

    真劲爆!

    沈忧捻了捻耳垂,不动声色往警察那边靠了靠,偷听他们的八卦。

    但他忘了自己现在已经长大了,无法像以前一样神不知鬼不觉靠近。警察们齐齐望向角落里蹲着的大团子,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相视一笑继续聊天。

    “不管怎么说,离氿真的是他们五个里最帅的,身姿高挑长相柔美,宣传部每回有活动都叫他去。”

    “我说某人醒醒吧,他现在已经是毒枭了。不过说起来,你不觉得安队更好看吗?斯斯文文的,就是他那黑框眼镜太土了。”

    “安队?算了吧,他凶神恶煞的,每回靠近他我都怕得起鸡皮疙瘩。”

    “咳咳,工作时间玩忽职守,小心我惩治你们以儆效尤!”

    “诶呀,李队来啦!”

    沈忧闻声回头,看见李队和司白榆一起从办公室出来,司白榆面无表情,反观旁边的李队一脸疲惫。

    “小忧啊,”李队挤出苦笑,撞了撞司白榆的手肘,“你不过来抱抱你哥哥吗?”

    沈忧疑惑地歪头。

    他为什么要抱司白榆?

    但人偶的特性是手贱,沈忧望着司白榆的冰山脸,走过去伸手戳了戳。

    空气一瞬间凝固,大厅寂然无声。

    司白榆垂眼盯着沈忧,半晌后憋出三个字:“冒牌货!”

    沈忧笑容僵在嘴角,难以置信地指向自己:“你说我是冒牌货?!”

    “不然?”司白榆抱着胳膊冷笑,“我家小忧现在在家里睡觉,那还是我亲手盖的被子。”

    沈忧酸得不行,特别发现司白榆语气里那大大的骄傲后,心脏都拧巴在了一起。

    他醋了,醋得要炸了!

    司白榆见沈忧不说话,乘胜追击地炫耀:“而且我家小优漂亮着呢,可没你这么丑,看看你自己的脸,灰扑扑地跟把扫帚一样。”

    沈忧摸向自己的脸,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照了照,不悦反驳:“白的!”

    “是灰的!”司白榆摇摇手指,迈开大长腿往外走,“反正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伪装我家小人偶的,像你这样的残缺品,还是洗洗睡吧。”

    沈忧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眼巴巴追上去,抓着司白榆衣角说:“哥哥你仔细看看我,我才是沈忧,他是假货,昨天我……”

    他想把离开小区后的来龙去脉告诉司白榆,但司白榆压根不听,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离开。

    “你们这是……”李队欲言又止地看着沈忧,最后一拍大腿追上司白榆。

    出了警局后,司白榆停在门口看着姗姗出来的李队,蹙眉问:“你怎么跟出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老子,老子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呢!”李队歇了口气继续骂道,“你脑子有病吧,明知道家里的才是冒牌货,为什么不和沈忧相认?”

    司白榆微微耸肩,语气淡然:“不想。”

    李队摆摆手,难得替沈忧说话,“我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思想,但你看看刚才沈忧的表情,啊?多伤心啊!反正你自己一意孤行是爽了,把烂摊子全留给我们!”

    司白榆站在路灯下,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幽幽叹气:“我的树敌太多,当初你是看着我和他相爱的,又是看着我们分开的。离氿恨我抢走了他的宠物,从沈忧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不是命运的馈赠,是离氿蓄谋已久的报复。”

    “那不是你退缩的理由。”

    “你误会了,我不是害怕,相反,如果我现在揭穿复制品将沈忧夺回来,还会增加自己的筹码。”司白榆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平安符,“但我舍不得用他来换取胜利,要知道,我比谁都更爱他。”

    “说得花里胡哨,不就是担心崽子受伤。”李队接下平安符在手中甩了甩,“这玩意不给你侄子送一个?他现在还在医院住院吧。”

    司白榆抿唇沉吟道:“他不配。”

    李队讪笑了两声侃骂对方忘恩负义。他站在门口目送司白榆离开,等准备回去时,看见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出来。

    “沈忧?”他拦住往外跑的沈忧,“你去哪儿?”

    “我追哥哥!”

    李队和司白榆密谋了计划,他怕沈忧将计划破坏,连忙按着他的肩膀弯腰,苦口婆心劝说:“司白榆现在不相信你,你追上去又能怎么样?晚上危险,我们先回局里行不行?叔叔给你准备了房间。”

    “我不要。”沈忧执拗说,“我只要哥哥!”

    李队在心里哀叫了声小祖宗,他和司白榆早谈累了,见沈忧这么固执,捞起袖子就准备来硬了。

    毕竟要真放他出去了,先不提司白榆那个护犊子的疯山羊,就说夏止,醒了得失心疯要他老命。

    李队手摸到沈忧颈后,想直接将他打晕,谁料此时一辆红车开进来,直挺挺向他们撞来。

    他心中咯噔一声,心想是不是克扣司白榆工资太多对方终于要报复自己了,但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后才发现,行驶车辆的并不是司白榆。

    几秒后警局大厅再受重创,但有了之前司白榆的缓冲,大家并没有多惊讶,可以说内心毫无波澜。

    “这不是人偶吗?”李队从驾驶位上拽下来一个女性人偶尸体,晃了晃嘀咕,“难不成又是Morfran家的?”

    沈忧看见人偶的脸后怔愣住,他看着李小姐近在咫尺的脸,心都凉了一半。

    老天爷,陈阁泽到底是怎么埋尸体的?!

    【52】缩水缩着玩

    沈忧觉得自己脑子里充满了疑问。

    李小姐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陈阁泽难道是骗他的?嘴上说着埋尸体,实际上将尸体往大马路上一扔,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

    然而这些只有陈阁泽自己知道,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如何洗脱自己的嫌疑。

    毕竟李小姐是他杀的,上面有他的指纹,只要李队拿去检查,那他分分钟暴露。

    以前他还有司白榆这棵大树庇护,现在如果被发现只能老老实实上解剖台了。

    李队摆弄着人偶,摸着下巴嘀咕道:“这个人偶分外眼熟啊,你们几个过来看看。”

    沈忧闻言瞪大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

    此时夏止顶着鸡窝头走出来,他见到李队手里的人偶嘶了一声,走过去说:“李队,这不是之前死的李小姐吗?”

    “李小姐?什么李小姐?”李队听得一头雾水,他意识到夏止知道些什么,提着人偶上前,“你知道我手里的人偶是谁?”

    “我说啊,李队你忘性也太大了。”

    眼见夏止要说出真相,沈忧往地上刨了一把土,猛地往脸上砸。

    土里还夹杂着玻璃碎片,它们划伤沈忧白嫩的脸庞,看着触目惊心。

    沈忧摸了摸自己湿润的脸颊,可惜自己不会流血,不然效果更加炸裂。

    闷声干完大事后,沈忧自信地一捏拳,爬起来往夏止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叔叔,叔叔我的——”

    沈忧的叫喊突然没了声,不是他良心发现心疼快要神经衰弱的夏止,而是他摔了。

    平地摔,脸刹车。

    夏止茫然地回过头,下一秒崩溃大叫,朝摔断腿的沈忧跑过去。

    沈忧的腿断了,他摔的地方正巧有一块玻璃,那玻璃竖着向上插在土里,深深扎进他的腿里,在视觉上就是腿直接一分为二。

    沈忧痛到抽抽,当他意识到没人在乎李小姐尸体后,开心地嘿嘿笑了。

    哼,任务超额完成。

    夏止捧着沈忧软趴趴的小腿面无血色,整个人抖如筛糠,慌忙地吩咐周围人:“医疗箱,把医疗箱给我!”

    李队理智尚在,他看着沈忧没有流一滴血的伤口,和小家伙开心的表情,按住慌神的夏止说:“你先冷静一下,沈忧暂时不需要这些!”

    “可是他的腿……”夏止一回头,猛地看见沈忧甜甜的笑脸,顿时清醒过来。

    是啊,沈忧是人偶,人偶需要什么医疗箱!可是他在傻笑什么?

    他这么疑惑着,也这么问了:“小忧你开心什么?”

    “啊?”沈忧虚心地眨巴眼,摸着自己的腿挤出眼泪哀嚎,“呜呜呜,疼……我的腿好疼呀!”

    夏止看着沈忧拙劣的表演欲出又止,最后重重一叹气,打横抱起他:“走吧,先回屋子里。”

    别刚受伤又感冒了。

    回到房间里后,李队喝退其他人,开始给司白榆打电话,他一连打了十几通都是忙碌中,打到最后对方直接关机了。

    “这小子真够绝情的!”李队啐了一口唾沫,“口口声声说在乎,结果真需要他了就原形毕露!”

    李队义愤填膺时,夏止正在检查沈忧的伤势,他已经冷静下来,现在除了心疼更多是气愤。

    要知道公安局门口的场地十分宽,而且纯泥土的面积只有半米不到,这还是准备栽树特意腾出来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其实沈忧是故意摔倒的。

    他先入为主以为沈忧是想受伤引起司白榆的关注,心中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司白榆是指望不上了,我去联系一下老朋友,看能不能弄一些人偶用的医疗器械回来。”李队说着又开始打电话,叼了根烟站在门口愁容满面。

    沈忧看着李队惆怅的背影,心底生出一股愧疚,低头道歉:“是我太粗心大意没看见地上的玻璃碎片,对不起夏止叔叔,我下次会注意的。”

    夏止的气早就消了一半,现在听见对方可怜巴巴地道歉,另一半顿时也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

    李队打了半小时电话,回来时喜上眉梢,兴高采烈说:“我朋友联系到一家人偶修理厂,说明早就能派人过来!”

    夏止听见明早才过来更愁了,可现在已经晚上九点,要怪就怪沈忧是只人偶,如果是个人,他就直接开车奔医院急诊区了。

    ——

    第二天沈忧睡意朦胧时被人叫起来,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笑得古怪的老头倒吸气,咕噜着滚下沙发。

    夏止眼疾手快接住沈忧,提醒老者:“你把我孩子吓到了。”

    “抱歉,我听说这是司白榆的人偶一时好奇。”老人道完歉后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须,抬起沈忧的一条腿仔细端量,扭了扭他的伤口处说,“问题不大,打上石膏回去静养就行。”

    夏止听后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忍不住询问:“他的腿断得这么严重,只是静养,不需要更换零件?”

    他记得司白榆说过,沈忧的零件已经很旧了。

    老者摇了摇头:“不,他不需要。”

    “那能不能帮他修改一下程序,或者帮忙替换一下零件?”夏止又问。

    老者眼神诧异:“你竟然还懂人偶程序?”

    夏止尴尬地笑说:“我不懂,只是听说过,而且沈忧也算半个我的人偶。”

    岂止是半个人偶,他是看着他长大的。

    老者摸了摸胡须,放下沈忧的腿站到一边,靠着窗户面色凝重说:“沈忧的确需要换零件,但他的零件太稀缺了。就这么说吧,他的零件看似是零件,实则无限接近人类的器官。”

    “人类器官?”

    “是啊,这种档次的零件据我所知只有两个人有。”老者顿了顿,故意吊夏止的胃口,等对方着急后才呵呵一笑,不紧不慢说,

    “那就是Morfran和司白榆,直接点说,除了他们两家外没有人能替这小家伙换零件,所以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们,而是实在爱莫能助。如果强行换普通零件,只会加重他的损坏。”

    夏止从开始的震惊到慢慢黯然,他双手捏拳,抱有最后一次希望问:“那……那沈忧还能活多久?”

    难道真如司白榆所说沈忧的寿命只有五六年了?

    “实不相瞒,小家伙的寿命所剩无几了,而且他身上的系统很诡异,我虽说不上见多识广,但维修过的人偶少说也有几万,可像沈忧这样的系统……我倒还是头一回见。”老者看着面前肉眼可见沧桑的夏止,叹着气摇头,又扔下一枚重磅,“沈忧的运行系统太老了,想延长他的寿命只能用高档零件堆砌着精养。”

    夏止大脑一片空白。

    高档零件?他虽然不懂人偶的零件市场,但就凭那高档二字,他就敢确信这零件一定价格不菲。

    按照他每月那点微薄工资,真的能养活沈忧吗?

    老者看着怔神的夏止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

    沈忧向来是乐观派,他拖着断腿爬到夏止面前,笑得可怜又讨喜:“叔叔别怕,小忧捡垃圾养活你!”

    夏止心说现在不是养活谁的事,而是零件从何而来的问题。司白榆现在正和冒牌货腻歪,连电话都不接,更不要说援助了,沈忧死了他不吹号角都属于他良心。

    ****

    沈忧之后每天躺在床上养病,夏止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好青年,硬生生变成了三好居家男,连夏母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儿子恋爱了。

    沈忧不开心,原因很简单,司白榆没有来接自己。

    更让他悲愤的是,冒牌货开始嚣张地以他的身份出现在网络上,虽说吸走了媒体的注意,但每天打开手机都是冒牌货和司白榆的恩爱头条,着实让人生气。

    “以前司白榆都不会让我在热搜上挂太久的。”沈忧语气失落又炫耀,他想安慰自己司白榆是爱他的,但转念又开始思考司白榆为什么还不撤销热搜。

    这都挂了一周了,难道说,司白榆喜欢上了现在的冒牌货,这是他另类的官宣?

    沈忧从开始的半信半疑,到后面的坚定,他本来就闲,现在有了让他胡思乱想的素材,可不逮着天天想。

    在这毫无节制的胡思乱想下,沈忧顺理成章地病了。

    夏止眼看就要迎接胜利的曙光,没想到转眼小家伙又病倒了,心里的痛苦只能自己慢慢消化。之后的时间两个怨气包待在同一屋檐下,每天互相交换着悲伤情绪。

    渐渐地夏止也病倒了,而沈忧的病雪上加霜,他是人偶,症状也不如人类明显,比起天天躺床上吊盐水的夏止,他可谓生龙活虎。

    夏止开始还暗自窃喜过,比起自己受罪,他更希望沈忧健康。

    但他的心没沉几天就悬了起来,因为沈忧在缩水,他在以惊人的速度缩水,不过两个月,硬生生从一米七的高挑少年变成了一米四的小正太。

    这吓得夏止连忙请上回的人偶维修师过来检查,当对方说是正常生理现象后才稍稍放心。

    但当问及沈忧为什么会缩水时,老者的回答让夏止终生难忘。

    老者说:“他不开心,加上天天待家里无聊,缩着逗自己玩呢。”

    夏止:……

    好一个缩着玩!

    【53】李小姐再杀人

    冷静过后,夏止细细琢磨了一下维修师傅的话,生出几分心疼来。

    的确,换作是他整日闷在屋中无事干,也会闲着给自己找事做,人偶本就不同于人类,给自己解闷的方式奇特些也正常。

    尽管他不可恭维就是了。

    明白了沈忧为什么会缩小,夏止之后一举一动都开始谨慎起来,毕竟万一哪里惹这小压缩毛巾不高兴了,缩到没影儿就糟糕了。

    “叔叔,喝药。”沈忧抱着一大碗中药摇摇晃晃到夏止床前,抬起几天没洗的小脸期待地望着对方。

    “谢谢小忧。”夏止强颜欢笑地接过,如鲠在喉地看着沈忧灰扑扑的脸,几番纠结后问,“你脸为什么这么脏?”

    他当然知道是沈忧没洗脸,但孩子讲究自尊心,一会儿不高兴缩个几厘米就不好了。

    沈忧顺了顺夏止的被子,笑得憨态可掬:“因为我没有洗脸呀。”

    夏止满意地笑了,又问:“那我们小忧为什么不洗脸?”

    沈忧叠了叠被尖,理直气壮说:“因为司白榆说我是脏人偶,所以我要脏给他看!”

    夏止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在赌气呢。

    他沾了沾水杯里的温水,按住沈忧的小脸给他简单洗了把脸,看着他那副视死如归的壮烈表情,不禁揶揄:“我们小忧这么漂亮,干嘛要藏着掖着,出去迷晕那些凡夫俗子不好吗?”

    沈忧撇了撇嘴:“会不会迷晕凡夫俗子我不知道,但一定会迷晕蹲我的媒体。”

    “呵呵。”夏止略显尴尬地讪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沈忧也不为难夏止,蹲在床边玩自己的手,玩了一会瞟到头顶的相框,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问:“Morfran是离氿吗?”

    “不知道。”夏止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沈忧:“不知道。不过叔叔,离氿是你的爱人吗?”

    夏止眼神暗了暗,攥紧被子苦笑着没有回答。

    “叔叔,离氿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气氛倏然变得怪异,夏止低头用勺子搅着中药,在沈忧期待的目光中摇头:“他是一个极坏的人。”

    沈忧眨了眨眼,替自己父亲辩解:“但他也很温柔的,我在报道上看过,他还给福利院捐赠过善款。”

    “沈忧啊,有些人喜欢伪装,因此……罢了,你还是个孩子,等你长大些就懂了。”夏止叹了口气,下床取下墙上的照片,当着沈忧的面扔进垃圾桶里。

    沈忧望着满脸疲惫的夏止,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开。

    夏止虽然不限制自己的行动,但也只能在小区安全范围内闲逛。夏止是邻里间出了名的热心肠,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帮忙照看沈忧。

    沈忧下楼时遇到来送饭菜的张大娘,她看见沈忧笑得合不拢嘴,掣肘着让他回家。

    沈忧无精打采跟在后面,张大娘不知道沈忧人偶的身份,笑呵呵地嘱咐:“你叔叔现在病倒了,你这个做侄子的也多照顾些,没事别老往外面跑,多在家待着,要是你叔叔有什么需求也能第一时间解决不是?”

    沈忧心不在焉地点头。

    张大娘见此也不再说什么,端着饭菜走进夏止卧室。

    之后两人一阵寒暄,沈忧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像只渴望自由的鸟儿。

    无趣且悲伤。

    突然,沈忧在一棵树下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激动地搓了搓眼睛,看着远处松树下戴着黑山羊面具的男人,起身兴奋地往楼下奔去。

    可一路狂奔到松树下后,发现树下根本就没有人,别说人了,连一只鸟都没有看到。

    上次医院树下好歹还有一只乌鸦,现在连乌鸦都没有了。

    沈忧伤心地回了屋子,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程序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三番五次产生幻觉。

    张大娘和夏止攀谈完出来,看见沈忧笑着递给他几颗糖:“饭菜在你叔叔屋子里,今天有你喜欢的薄荷小肉丸,你现在进去吃吧,还是热乎的呢。”

    沈忧接过糖礼貌地道谢,张大娘夸了句懂事后准备离开,沈忧望着张大娘佝偻的背影,愣了半分钟后忽然追上她,认真地提醒:“你这几天晚上不要出门哦。”

    “为什么?”张大娘条件反射地询问。

    “现在晚上危险嘛,这几天警局也在提醒呀。”沈忧腼腆地笑了笑,摘下脖子上的平安符,“这个给你。”

    “哎呦,我不能收。”张大娘摆手拒绝。

    沈忧:“没关系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张大娘闻此不再坚持,收下平安符揣在怀里,笑着说:“那谢谢我们小忧了,明天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皮蛋粥。走了啊,不用送!”

    沈忧望着张大娘远去的背影,眼里满满地惋惜。他知道张大娘一定会外出的,张大娘膝下无儿无女,丈夫前几年被诊断出尿毒症。

    她家里现在捉襟见肘,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环卫工的工作,虽然是夜班,但收入比白班多上一些。

    想到刚才所看到的画面,沈忧叹息着捂上眼。

    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专找苦命人。

    偏偏他无法预知具体的时间,能做的只有提醒。

    ****

    十二月十一日凌晨三点。

    张大娘连扫了两个小时街累得腰酸背痛,她把扫把放在一旁,靠着墙垂着后腰休息。十二月已然进入凛冬,阵阵的寒风吹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冻得她直哆嗦。

    整个街道空无一人,连往常灯火通明的夜市都陷入了沉寂,近期杀人案的事闹得人心惶惶,没人愿意拿生命冒险,连以前一同工作的同事都请了假。

    她自然也明白夜晚的危险性,可是……

    张大娘拿出一张照片,这是她前几天拜托沈忧拍的老伴照片,看见老伴的脸,酸软的手也少了几天疼痛。

    “医生说老头子的病已经控制下来了,再挣几个月的钱就可以休息啦。”她拿起手边的扫把,低下头一边笑着自言自语,一边在寒风中扫地,“等这月工资下来,不仅能给我家老头子添几件冬棉袄,还能给沈忧买几斤排骨,他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当吃些好的。”

    说到这,她突然挺直腰杆,眼神亮了几分,仿佛找到了希望。

    寒风吹起张大娘打满布丁的棉袄,她笑呵呵地将衣服压平,望向路灯时眼睛内充满希望:“一切都会变好的,老天眷顾着我呢,老头子说了,等他好了就带我补拍婚纱照,弥补年轻时的遗憾。”

    她扫了一路也碎语了一路,在她停下再次准备休息时,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循着声音回头,看见远处黑暗中站着一个衣服满是是泥土的女子,她放下扫帚担心问:“姑娘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大娘帮忙啊?”

    旗袍女子一言不发,沉默地站在巷子口。

    “姑娘,你需要帮忙吗?”张大娘走上前,脱下外套笑着解释,“大娘不是坏人。穿这么薄也不怕着凉,我这里有衣服,只要你不嫌脏……”

    她的话戛然而止,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看着面前一身泥土手持匕首的女人惊恐后退。

    可惜已经晚了,旗袍女子冷冷一笑,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

    几秒后,一具尸体倒在地上,血从伤口汩汩流出,弄脏了她手中紧攥的平安符,胸口紧护住的照片也被风吹走,落在了水沟中。

    ——

    尸体是在第二天早上五点被发现的,警察赶到时尸体已经冰冷僵硬。

    警察消息封锁严密,这些天城市居民已经杯弓蛇影,再传出死人的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沈忧这几天一到中午就蹲在门口等张大娘的饭,夏止还因此调侃过他是饭桶,可沈忧不在乎,他只想知道张大娘是否平安。

    当午后两点都没有看见张大娘的身影,沈忧终于认命地跌在地上,毋庸置疑,张大娘一定出事了。

    夏止听见声音出来,他看见沈忧摔在地上伸手想扶他,但沈忧却躲过了夏止的搀扶,下楼跑到张大娘门口。

    敲了几下门,没有回应。

    “沈忧,你怎么了?”夏止担心地追上来。

    沈忧摇头不语,他听见楼道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是张大娘的老伴回来了,他满脸的疲惫和沮丧。

    看见沈忧和夏止,他脚步顿住愣了两秒,然后摇摇头掏出钥匙,背对着沈忧打开门。

    沈忧知道老人一定已经知道张大娘遇害的消息,他想要安慰,但余光瞥到老人手中握着的平安符。

    这是他给张大娘的平安符,原本鲜红的颜色已经被干涸的血液染得深黑。

    夏止顺着沈忧视线看见平安符,这个平安符是李队当着他的面交给沈忧的,所以印象深刻,想到一天不见的张大娘和老人手中沾血的平安符,身为警察的夏止一瞬间就联想到了真相。

    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捂着嘴难受地上了楼,颤抖着打电话给同事,当得知张大娘真的遇害后,蹲在门口泣不成声。

    张大娘是这里的老住户,自他毕业搬过来开始就一直住在楼上,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早已经成为熟悉的朋友,更或者亲人。

    他是知道张大娘家庭情况的,他的哭除了不舍外,更多是不甘,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在要苦尽甘来的时候,命运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楼下,沈忧站在门口望着走进门内的老人,他还没离开不是因为固执,而是对方让自己先等等。

    他心中疑惑着,等了一会儿,看见老人端着一碗皮蛋瘦肉粥出来。

    沈忧愣愣地接过粥,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老人叹了口气,可能是触景生情,他别开头说:“这是你大娘昨晚给你做的,她说她心里不安得慌,怕出事了明天没人给你做饭吃,就提前做出来了。本来说要亲自送你手上,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54】他只是到黄泉履行承诺去了

    沈忧不知如何安慰老人,他站了一会儿,最后端着皮蛋瘦肉粥落寞地离开。

    回到夏止家时,夏止正坐在门口出神,他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看见沈忧后难得地没有反应。

    沈忧明白夏止心中难受,抱着粥默不作声进了屋子,他把粥放进了冰箱,准备等夏止情绪稳定后一起分食。

    这是张大娘最后留给他们的东西,说是遗物也不为过,所以不论夏止想不想吃,都得询问一下他.

    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件事很快在网络上传开,大家以讹传讹,不到半月就闹得满城风雨,有些人惶惶不可终日,竟选择了自杀。

    他们想着反正都要死,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自己杀自己。

    夏止听后颇为痛心,同时也感到自责,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又会选择这样激进的方式。

    在张大娘死后,沈忧害怕她老伴想不开自我了断,没事就往楼下跑,渐渐地他们也熟络起来,有天早上老人突然告诉沈忧,杀张大娘的并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人偶。

    沈忧听后心猛地一沉,如果是人偶,那多半是追着他来的,所以他是害张大娘命丧黄泉的间接凶手?

    偏偏老人话只说一半,剩下的不论沈忧怎么追问都讳莫如深。

    之后沈忧依旧雷打不动到老人家中,只是没了以前活泼,每次都和老人一起坐在门口黯然神伤,好几次路过的路人都被他们的怨气吓到半死,整栋楼因此叫苦不迭。

    夏至虽然头疼,但也没有阻止沈忧,张大娘因为不能生育所以没能留下一儿半女,现在张大娘一走,只剩下老头子一个人,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在所难免。

    但人想死是防不住的,特别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沈忧照例敲响老人的门,但这一次敲了许久都没有往日断断续续的拐杖声,他意识到了什么跑回楼上叫来夏止,合伙周围的邻居一起撞开门。

    当几人挥开眼前的灰尘,就看到老人坐在躺椅上已经没了呼吸,他怀中紧抱着张大娘的遗照,黑白色的照片上,张大娘笑容灿烂,一双明亮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前方。

    躺椅晃晃悠悠,老人身穿笔挺的西装,手中捧着一束圣洁的白百何,他的表情并不痛苦,甚至是安详,似乎他并不是在拥抱死亡,而是在与自己的爱情重逢。

    沈忧捡起地上的安眠药瓶,喟然长叹。

    果然……还是跟着去了啊…….

    老人的葬礼在三天后举办,有不少人听说老人是殉情而死都纷纷前来追悼。

    沈忧站在成堆的花束前,他手捧一束白菊,沉默地望着老人遗像。该流的眼泪早流干了,夏止站在沈忧身旁,缄默地垂着眼。

    “老爷子也算体面人,死时西装鲜花一个不少,他不是去死的,他只是履行承诺给张大娘补办婚礼去了。”

    有邻居似安慰似唏嘘地叹道。

    沈忧放下花束,向老人的遗像深深鞠躬,而后不言不语地离开,他出灵堂时发现外面竟开始下雪,雪花落在哀悼者的肩头,顷刻间融化,带不走任何东西。

    一如张大娘夫妇,他们草草地来到这个世界,又匆匆离开,留下的,只有世人充满悲痛地叹息。

    沈忧搓了搓冻到通红的手,哈着气迎着风雪离开。

    他没有回夏止家,只是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游荡,所幸大街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不知归途的游者,在来去匆匆的人群中,他显得并不突兀。

    夏止一定已经知道张大娘的死是谁导致的了,他没有赶走他是他的善良,但这不代表自己可以视而不见。

    世界这么大,连冒牌货都能安身立命,他又如何不能呢?

    沈忧在街上游荡了一天,他觉得自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每路过一个橱窗都会投去羡慕的眼神。

    他一路向北,隐隐约约间他听见了夏止的呼喊,但他没有回头,一直向北走,中间他在地上发现了几颗糖果,他沿着捡了一路,再抬头时发现已经深夜。

    他扫视四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竹林,而正前面是一间竹屋,显然他已经到了城边缘。

    沈忧裹紧衣服,小心翼翼地走进竹屋,幸运的是里面并没有人,他在竹屋墙上发现了一行小字:赠给生活迷茫的人。

    沈忧眼睛一亮,他虽然不明白竹屋主人是谁,但至少代表他近期有了睡觉的地方。

    沈忧关上竹屋的门,隔绝外面呼啸的寒风,裹紧单薄的衣服坐在床边,笨拙地开始生火。

    人偶是怕火的,如果不是房屋主人在房间留了灶台,他是断然不可能擅自起火的,毕竟万一把房子点着就糟糕了。

    沈忧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堆红薯,他把红薯扔进火堆里,搓着手烤火。

    世界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外面寒风凛冽,而你在温暖的屋子中享受美食,无需担心会有外人的叨扰。

    竹屋远处的竹林中,司白榆欣慰地看着小屋里撕红薯的少年,抛了抛手中的糖果,将它们揣进怀里,戴上面具轻笑着离开。

    ****

    沈忧之后名正言顺在竹屋住了下来,沈忧开始还会为了食物发愁,但两次醒来在门口看见水果蔬菜等礼物后,便渐渐放下了焦虑。

    他猜测送礼物的人是竹屋的主人,为了表示感谢,他特意挖了一些竹笋出来放在门口当回礼。

    开始的时候对方并不愿意收,沈忧还为此伤心了一阵子,之后的他也没有放弃,隔三差五钓鱼挖笋放在门口,终于在半个月后,送出了人生第一条鱼。

    沈忧知道后开心地床上打滚,但总靠竹屋主人救济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Morfran能找到张大娘,那就一定可以找到竹屋主人。

    在沈忧愁眉不展时,陈阁泽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找到了他。

    “您怎么住在这样穷酸地方?”陈阁泽把礼物放在桌上,看着一贫如洗的沈忧心疼不已,老妈子般背手来回踱步,“连电脑手机都没有,平时怎么联系外界,了解外界信息?”

    沈忧没有回应,他自顾自拆开陈阁泽送的礼物,雀跃地抱着风油精打转。

    陈阁泽看着沈忧这副随安而遇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老大,您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走,您去我家住!”

    他说着就去够沈忧的手,沈忧利落地躲开,不解问:“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因为……”陈阁泽自知理亏,心虚地收回手,低下头叹气道,“我只是心疼您,现在冬天还好,到了夏天蚊虫多还潮湿,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沈忧扭开风油精低头闻了闻,心情愉悦地哼哼:“这里不是我建的,我不可能住在这里一辈子,而且我也没有资格嫌弃,如果不是屋主人好心,我早和以前一样睡大街啦!”

    陈阁泽听后五味杂陈,环顾周围问:“话说司先生呢?”

    沈忧敛下眼眸,黯然道:“他?他现在正顾着和另外一个沈忧逍遥快活。”

    “可是……”陈阁泽挠了挠头,他之所以能找到这里,就是靠司白榆给的地址。他不清楚沈忧和司白榆发生了什么,只好转移话题问,“老大,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他顿了顿,没底气地承诺:“我不会见死不救的,您要是愿意,我可以养您一辈子!”

    “怎么用成语的?”沈忧紧蹙眉头,什么叫见死不救,难道他看着快要饿死了吗?

    “老大,这个给您。”陈阁泽从口袋里摸出一部手机,递给沈忧。

    沈忧一开始以为是陈阁泽自掏腰包买的,刚想拒绝就发现这手机眼熟得紧,接过后举过头顶仔细一打量,竟发现是曾经司白榆给自己玩的备用机。

    他深吸一口气心事重重问:“司白榆的手机,怎么会在你这儿?”

    司白榆的家连他都不知道,陈阁泽又怎么会知道?联合李小姐尸体的事,等他再次看向面前老实憨厚的青年时眼中多了警惕。

    “你和司白榆暗地里勾搭在了一起?”沈忧审视问。

    他虽然变小了,不笑时仍旧压迫感十足。

    陈阁泽尴尬地挠头,沈忧还说他呢,自己用词都八竿子打不着。他捏着衣角局促不安,讪笑着回道:“您误会了,这手机的确是司先生给我的,但我并没有背叛您。”

    “空口无凭。”沈忧眼神凛然,抛着手机冷笑,“你说你没有背叛我,那你告诉我,李小姐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陈阁泽一愣,茫然抬头:“什么李小姐的尸体?”

    “还装傻充愣?”沈忧轻哼着将手机往桌上一砸,“李小姐的尸体在你埋后不久开车撞了警局,你敢说你毫不知情?”

    “这……我还真不知道。”陈阁泽见沈忧不信,激动地抓住对方,极力解释,“我真的没有背叛您,尸体我埋在了老家后山,就是想着如果被发现就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背叛您!”

    沈忧紧盯着陈阁泽的双眼,勾了勾手指:“继续说。”

    陈阁泽见沈忧没再怀疑自己,松了口气继续解释:“我开始也准备按照您的意思直接埋了的,但是我害怕被人发现,就把尸体埋在我老家祖坟,让我爷奶帮忙看着。”

    【55】我的母亲啊

    沈忧微微睁圆眼睛,心想陈阁泽家心理素质都挺优于常人,父母杀女骗保,儿子安之若素埋尸,爷奶闷声不响看尸。

    “现在您总该相信我了吧?”陈阁泽抬眼小心地瞥着沈忧,两手紧张地握了握,“我真的不是叛徒。”

    “我倒不是故意怀疑你,主要你嫌疑真的很大。”沈忧食指顶着手机旋转,撇嘴思虑说,“这样吧,你再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啊?帮忙?”陈阁泽唯唯诺诺地低头,“我帮了您,您不会又无缘无故冤枉我吧?”

    “呃……怎么可能。”沈忧眼神闪了闪,抱胸佯装愠怒问,“难道我看起来像忘恩负义的人吗?”

    陈阁泽察觉到沈忧的不悦,头摇成拨浪鼓,结结巴巴说:“不、不像。”

    沈忧也不想为难陈阁泽,开门见山道:“我就直说了,我想让你把司白榆的地址告诉我。”

    他要去和冒牌货正面对峙,要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落花流水,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陈阁泽看着眼神忽然凶狠的沈忧,紧张地抿了抿唇,忐忑问:“您要地址,不会是想……谋杀司先生吧?”

    陈阁泽说得沈忧有几分心动,但他是一只知恩必报的人偶,司白榆对他再不济,也是他实打实的恩人,所以沈忧抵唇正言厉色地辩解:“怎么可能,我是这么邪恶的人偶吗!我不过是想回家而已,天天在这啃烤鱼我都快变成烤鱼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里满满的委屈,住在这里什么都好,唯一缺点就是物资贫瘠,恩人来送食物时还好,不送就只能自己下河抓烤鱼吃。

    陈阁泽半信半疑地点头,犹豫说:“他现在住在城南一处别墅区内,您下地铁坐三路公交车就能直达。”

    沈忧往前凑了凑直视陈阁泽的眼睛,直把对方盯得冷汗直冒。

    “您为什么要这么看我?”陈阁泽后退问。

    “我只是在检查你有没有说谎,恭喜你,通过了我的检测。”沈忧看了看外面逐渐阴沉的天色,猜测是要下大雨了,于是从床底拖出一竹篮半大不小的鱼,笑着递给陈阁泽,“给你,虽然它们都不大,但炖成鱼汤补补身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阁泽感激涕零地接过竹篮,在沈忧开心的挥手中离开。

    陈阁泽走后,沈忧躺在床上点开心心念念的人偶群,一段时间没冒泡,也不知道它们怎么样了。

    当他发出一条“ Hello”的表情包时,立刻在群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大家争先恐后问他近日的情况,好奇他为何消失了这么长时间。

    沈忧还惦记着张大娘的案件,并没有搭理人偶们的哭天喊娘,草草打完招呼后开始搜索关于张大娘被害案的报道。

    因为是人偶作案,所以案件的保密程度空前绝密,沈忧在新闻的大海中遨游一下午都一无所获,最后还是在一个营销号视频中看见了凶手的背影。

    张大娘遇害是在深夜,监控拍摄得并不清晰,沈忧放大视频观察了半天,才从旗袍的颜色认出了是李小姐。

    “竟然又是她……”沈忧喃喃着退出视频 ,心情无比沉重。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雷雨,阵阵的雷声在头顶轰鸣,压得极低的乌云翻滚,整个世界都阴沉得可怕。

    沈忧下床走到窗前,雨水拍打在竹窗上,从外面渗透进来,带着丝丝的寒意。他打开窗户看了一会儿雨,将最外面的玻璃窗关上,然后退回屋子里,缩成一团头枕在膝盖上盯着窗外汹涌的大雨愣神。

    他觉得自己有些迷茫,似乎不论他做什么,李小姐都如影随形。

    此时手机叮咚一声响了,沈忧侧过头去,看见屏幕中间推荐的文章上有这么一句话:一切的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有了实力蚍蜉也能撼动大树。

    “蚍蜉撼大树?”沈忧自嘲地笑了笑,倦怠地闭上眼,半小时后才漫不经心地掀开眼皮,翻过枕头从里取出一枝玫瑰。

    这是一天前屋主人赠他的,被他珍藏在枕头下,因为天气阴冷的缘故,玫瑰除了稍变扁平外和刚收到时别无二致。

    沈忧望向窗外连绵的雨珠,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人偶的归途只有一条,那就是重操旧业。

    翌日,司家别墅——

    “哥哥,你这几天怎么总打包这些食物出门呀?”沈赝站在厨房门口,他穿着司白榆的白衬衫,咬着唇一脸绯色,见司白榆迟迟没有回应自己,跺脚娇嗔地喊道,“哥哥!”

    正在装水果的司白榆眼底闪过厌烦,起身扛起麻袋道:“我有事离开一趟。”

    沈赝闻言不悦地咬着手指,红着眼柔弱地娇叹问:“哥哥,你是不是讨厌小忧了?”

    “怎么会。”司白榆闭上眼深吸气,“我是真的有事。”

    沈赝半信半疑地靠近司白榆,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既然如此,那小忧和哥哥一起去吧。”

    “一起?”司白榆皱着眉推开沈赝,“别开玩笑了,你在家待着,我两小时后就回来。”

    他怕沈赝固执不放行,绕开他径直离开。

    沈赝站在原地又气又恼,眼神阴狠地死盯着司白榆,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救济谁……狗东西!”

    司白榆听见沈赝细碎的辱骂顿了顿,习以为常地加快步伐离开。

    司白榆走后不久,沈赝就蹑手蹑脚跟了出去,他顺着司白榆离开的方向跟踪,一路跟到车库。

    而后他蹲在暗处盯着司白榆,等他开车离开后,才冷笑着拿出钥匙走到一辆红车前,准备开车跟上司白榆。结果车门刚一打开,一根棒球棒就倏地横在他的眼前。

    沈赝愣了两秒,还未等他反应,面前的棒球棒就猛地往他脸部攻击,他躲不及时,脸被砸得往里凹陷了一块,眼睛和嘴角顷刻间肿了。

    车里迈出一只小白鞋,沈忧弯腰从车内出来,将棒球棒随意地扛在肩头,微微耷拉着眼皮,轻蔑地看着沈赝。

    “是你!”当看见袭击自己的人,沈赝非但没有意外,反倒欣喜若狂地颠笑,“我找了你好久,你终于肯出来了!”

    沈忧侧身躲过扑上来的沈赝,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用棒球棒抬起他的下巴,注视着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庞,满腹狐疑问:“你不害怕我”

    “我为什么要害怕您?我不会害怕您的,永远不会!”沈赝不顾疼痛激动地抓住沈忧,眼球上的血丝清晰可见,蜘蛛网般爬满眼白,嘴角不断上扬,“母亲,我爱您呀!”

    沈忧表情怪异,后退瞪着沈赝问;“你叫我什么?”

    沈赝耸肩大笑,一字一顿地重复:“母、亲!”

    沈忧斜眼看着沈赝,脸色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无痛当母?不对,他是男的啊,即便沈赝是他的二代,也应该叫他父亲才对。

    沈忧经历着头脑风暴,短暂深思后,他猛然想起正事,掂了掂球棒眼中杀意肃起:“你是当真不害怕我啊,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送你见阎王爷了!”

    他说着抬起棒球棒,朝沈赝脑袋的方向挥,在即将靠近的时候猛然顿住,攒眉看着毫不躲闪的沈赝,冷声质问:“为何不躲?”

    沈赝依旧笑眯眯地,抬眼深情地注视着沈忧,匍匐上前抓住他的裤腿:“母亲,父亲很想你呐。”

    沈忧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环顾了圈四周,踢开沈赝躲回车里,踩下油门准备离开,可谁料一阵头晕目眩袭来,他双手无力地搭在方向盘上,身体瞬间瘫软无力。

    沈赝笑吟吟地钻进车内,抱住沈忧的腰轻嗅着他的脸庞深深吸气:“我愚蠢的母亲啊,你也不想想是谁制造了你,没有父亲的允许……罢了,晚安,再睁眼就该是地狱了。”

    沈忧在沈赝模糊地低语中缓缓闭上眼,沉溺在看不见的危险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了一只蓝色眼睛——他与它深深对视,它的眼球被金色的铁链捆绑,瞳孔中是他的倒影。

    ****

    等再次醒来时,与意想中阴暗潮湿的地牢不同,他所在一间温暖干净的卧室,墙上贴着海蓝色壁纸,靠近门的边上有个一米高的书架,上方时钟上滴滴答答的时针指在十二上。

    外面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珠拍打在玻璃窗上。

    静谧且温暖。

    但沈忧明白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的手竟被一条铁链拴住,腿上也不例外,脖子处更是戴着一个粗大的项圈,中间部分有块三厘米左右电子屏幕,上面呈现着他看不懂的数据。

    在他疑惑时,门“吱嘎”一声从外打开了。

    一个服务员装饰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不由分说地把沈忧拽下床,把他按在地上伸手去扒他的裤子。

    “滚!”沈忧像只气急的小狮子,转头一口咬在男人手背上,直到吃了一嘴铁皮,才发现男人竟是机器人。

    他心中惶恐不安,用脚不断去蹬男人的腹部。但男人只是蹙了蹙眉,依旧我行我素强地迫沈忧,去解他衣服的纽扣。

    沈忧死命挣扎,但忍耐是有限度的,即便是机器人。当沈忧再一次踢中男人腹部后,对方终于怒了,他拽过沈忧的小腿禁锢在怀中,强制地给他戴上腿环。

    沈忧白嫩透着淡淡粉色的纤细小腿和对方古铜色宽大的手掌成鲜明对比。

    门外的离氿倚门默不作声看着,当注意到男人滚动的喉结后,才一脚踹开木门走进房间。

    【56】离氿的屠杀游戏

    “在做什么?”离氿走到男人背后,低头冷冷看着他。

    男人正摩挲着沈忧的肌肤忘我,猛然听见离氿的声音浑身一震,转身跪在地上战栗地喊道:“主、主人……”

    离氿瞥向男人怀里白花花的小腿,不悦地踹向他。

    男人被离氿踹到墙角,跪在地上磕着头连喊饶命:“饶了我,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求您不要杀我……”

    离氿眼睛危险地眯起,向门的方向一抬下巴:“知道错了还不快滚?”

    “谢主人饶命!”男人害怕离氿临时反悔,起身仓皇地夺门而出。

    在他窃喜活着走出卧室时,迎面走来一名男子,对方一双没有眼瞳的红眸弯了弯,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毫不犹豫朝男人的额头连开三枪。

    卧室里的沈忧听见枪声身体下意识抖了抖,无视离氿自己慢悠悠地爬回床上,然后缩成一团迷茫地望着对方。

    “暴力的人解决掉了,现在开心了吗?”离氿自顾自地坐在窗边,拽着锁链强迫沈忧靠近自己,抬头逼视他问,“回答我,宝宝。”

    沈忧听见宝宝这个称呼只觉得一阵恶寒,他趴在离氿腿上,垂着眼皮心不在焉回答:“父亲,小忧很开心。”

    离氿低头欣慰地看着沈忧,伸手抚摸他的脑袋,哼着曲调愉悦问:“在外面流浪了这么久,很辛苦吧?”

    沈忧伸了伸脑袋,垂着眼没吱声。

    “还记得父亲当初为什么不要你吗?”离氿笑吟吟问,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问题会戳中小家伙敏感的伤心处。

    沈忧从离氿腿上爬起来,叉腰做出理直气壮的表情,顿了两秒,又垂首郁闷地低下头:“记得。”

    离氿:“说说。”

    沈忧紧张地咬着指甲,声如蚊蝇:“因为小忧不听话,总偷偷……出门?”

    说到最后他语气里满满疑惑,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忆起来真是可笑,只是因为多出了几趟门,就被离氿赶出了家。

    像狗一样……不,连狗也没有这样刻薄的主人。

    “小忧在怨恨我?”离氿揉了揉沈忧的头发,拉过他的腿紧了紧他的腿环,俯身压着他问,“小忧,看见沈赝了吗?”

    沈赝?沈忧抬起头:“父亲是在说我的复制品吗?”

    “嗯,看来你已经见过他了。”离氿解开沈忧四肢的铁链,“走吧,去楼下看看我给你的礼物。”

    沈忧警觉地后退。

    礼物?离氿能送他什么礼物?反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忧亦步亦趋地跟在离氿身后,到楼下客厅时远远看见院子中立着一栋小房子高的礼物盒,它表面的颜料被雨水冲刷,殷红的雨水在草地流淌,如同血流成河的屠宰场。

    “喜欢吗?”离氿从袖子中取出一沓扑克牌,漫不经心地选出黑桃A,将它横在沈忧眼前,“给。”

    沈忧咽了咽唾沫,摇头没有接过。

    这是沈忧少有的反抗,离氿挑眉眼神惊讶,随后呵呵笑着将卡牌塞回扑克里,朝天空打了个响指。

    在沈忧不明所以时,一只乌鸦嘎嘎叫着飞过来,叼着一颗头骨停在离氿肩头。

    沈忧下意识地后退:“这是什么?”

    “它?”离氿接过头骨在手中掂了掂,语调轻松似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还记得之前的替罪羊吗?她临时反悔想向警察吐露真相,所以我杀了她。”

    沈忧听到对方满不在乎的语气微微皱眉,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举足轻重。

    离氿察觉到沈忧的情绪变化,把头骨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侧目问:“小忧心疼她了?”

    沈忧一愣,心疼?

    他把头摇成残影:“我没有心疼她,只是刚醒有些迷糊。”

    虽然是借口,但实则上他的确没有心疼她,她的死并不可惜,连环杀人犯,杀害了那么多真正无辜的生命,说是死不足惜也不为过。

    离氿目不转睛盯着沈忧,半晌后微微扬起唇角,轻慢地鼓掌:“开始吧。”

    沈忧闻言抬起头来回张望,离氿见状按着他的头指向礼物,轻轻“喏”了一声。

    “谢谢。”沈忧下意识道谢,他看向硕大的礼物盒,发现它的边缘竟裂开了几条缝隙,中间部分有些鼓起,似乎里面有什么活物在挣扎。

    在他全神贯注观察时,几十名枪手从庄园各个窗户探出头,架枪瞄准礼物盒,然后同时扣下扳机。几十颗子弹与沈忧擦肩而过,枪手手里的枪子弹耗尽后便立刻补充弹药,不过眨眼之间,礼物盒就被子弹打成了筛子。

    礼物盒表面细小密集的洞口看着头皮发麻,更恐怖的是,沈忧听见里面传出痛苦的呻吟。

    难道说里面有人?

    沈忧没有困惑多久,离氿便抬手解决了他的疑问。几只乌鸦从四面飞过来,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等枪手停止射击后,叼起礼物盒的丝带往四面飞。

    下一秒,沈忧睁大眼睛——礼物盒打开的一瞬间,一大堆人偶从里面滚了出来,偏中间的稍幸运并没有受什么伤,至少还有力气爬起来逃跑。

    但很快,子弹击穿了它们的双腿,它们趴在地上痛苦哀嚎,和其他受伤的人滚在一起。

    它们的结构让它们无法流血,只能顶着豁大的伤口发出嘶哑难听的吼叫,一些可怜的人偶直接被子弹打得散架。

    沈忧沉默地看着,看着同胞惨死在自己面前,心中的痛苦早已超过了恐惧。

    悲伤吗?似乎并不,更多是源自对离氿的仇恨,所谓的礼物是虐杀自己的同类,何尝不是在含沙射影地告诉他,如果他不听话,下场就和礼物盒中的人偶一样呢?

    此时离刹不知从哪走了出来,他低着头没有看沈忧一眼,恭敬地为离氿递上手枪。

    离氿接过手枪后看了看,反手又给了沈忧。

    “什么?”沈忧看着面前的手枪愕然问道。

    “它们都是之前悬赏令中冒充你的人偶,死有余辜。”离氿走到沈忧身后,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不容拒绝地把枪塞给他,指着地上躺着的人偶命令,“开枪。”

    沈忧的手被离氿操控着搭上扳机,他不假思索地拒绝:“父亲,我不想伤害它们!”

    “心软了?哈,你果然是变了。”离氿俯在沈忧耳边,眸光暗了暗,“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开枪!”

    沈忧蹙起眉不悦被离氿命令,他想将枪丢掉,可没想到手竟不受控制地扣下扳机,等他在枪声中回过神来,离他最近的一只人偶已经奄奄一息。

    人偶腹部中枪,它们虽不是活物没有人类般发达的痛觉神经,但不代表不畏惧死亡,少年样的人偶将双手护在头前,害怕地缩成一团,带着哭腔乞求:“求求你们,别……别杀我……”

    沈忧生出恻隐之心,在发现控制自己的诡异力量消失后,想也不想地甩掉手枪,一直后退到两米外。

    “废物!”离氿见状不禁低骂,捡起被沈忧丢在地上的枪,举起它朝向少年,不带犹豫地按下扳机。

    没有血液四溅,少年因为恐惧睁大双眼,巨大的枪声过后倒在地上,瞳孔涣散,唯一醒目的是他额头上食指宽的窟窿。

    沈忧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恶心感排山倒海地袭来,他跑到边上捂着嘴干呕,眼泪都呕了出来。

    离氿冷冷看着,眼中是轻蔑的冷漠。

    待沈忧回来,他抿唇开口:“我还有一个礼物。”

    沈忧现在听见礼物二字就恶心,他抓着腕部的手收紧,咬着唇愤恨地别开头:“我不需要。”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离氿摘下温柔的面具,眼底俱是狠厉,大手一挥叫来手下 ,低声吩咐了什么。

    几分钟后,一群活生生的人被押了上来,他们被戴着面具的Morfran员工按在地上,低着头面向离氿。

    沈忧一眼认出这是电视剧中枪毙犯人的姿势,他看向离氿,果然见他兴致高昂,慢条斯理地往弹夹中补充子弹。

    “父亲……”沈忧思绪紊乱地喊道。

    离氿淡淡瞟向沈忧,晃着手里的枪问:“你也想玩?”

    “不,我不想。”沈忧咬紧牙关,他不明白杀人这样残酷的事,离氿为什么能这样面不改色地进行。

    印象中温柔的父亲,到底是虚幻还是扭曲的现实?

    “警察想要逮捕我,他们给我扣上毒枭的帽子,将我当做比撒旦还要可怕的恶魔,既然如此……”离氿缓缓举起枪,笑容满面,气质温文尔雅,与他即将要做的事极度违和,“那我就当一回恶人,满足他们的愿望!”

    说完一颗子弹精准穿过一名中年男人的心脏,沈忧想要阻止,可双手仿佛灌了铅一样重,好不容易张开唇,却发出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他眼睁睁目睹一场屠杀,胃内翻江倒海,生理和心理的恶心让他头晕目眩。离氿注意到沈忧的不适,大发慈悲地抬手停止杀戮。

    他转身走到沈忧面前,用沾血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庞,温柔问:“害怕了?”

    沈忧无力地抬了抬眼皮,厌恶地别开视线。

    他让他感到恶心。

    “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善人?现在在我面前装出小白兔的清纯样?”离氿眼神阴鸷,张嘴吐出舌头露出舌钉,冷笑着徒手扯下它,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将沾有碎肉的舌钉抵在沈忧喉结处,低头恶狠狠地瞪着沈忧,“我告诉你,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57】夺回记忆

    “拜我所赐?”沈忧听得莫名委屈,他敛下眼睑轻声反驳,“我没有。”

    他没有伤害过离氿,在他所拥有的记忆中,从来没有!

    离氿听后抬起沈忧的下巴,接近恶毒地瞪着他,半晌后转身高喊问:“还有几批货?”

    “三批!”

    有人答道。

    “好,把那三批货给我拉过来,还有,再叫几个人送黑桃回房休息!”离氿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黑皮手套戴上,举步生风地走向货车。

    沈忧离开时回眸看了一眼,瞥见一群黑衣人押送着三批人类从货车车箱下来。

    之后是不绝于耳的枪声。沈忧一踏入卧室,就被“护送”的人反锁在屋内,尽管他极力拳打脚踢,但铁做的门纹丝不动。

    无奈他只能暂时放弃抵抗,环顾了眼四周,坐在门口的毛毯上放空大脑。

    外面的惨叫还在继续,声音从尖叫转变为公鸭般的哀嚎,偶尔有断断续续的谈话从窗外溜进来,钻进沈忧耳朵里。

    “妈妈……我害怕……”

    “没关系,不怕不怕,闭上眼睛就好了,妈妈保护你。”

    沈忧听着陌生人类的安慰,捡漏地闭上双眼,心中学着外面母亲的口吻安慰自己。

    不怕不怕,睡一觉就好了。

    他这么模糊地想着,思绪也渐渐分散,最后彻底坠入梦境中。

    再醒来时天气已经放晴,天空划过彩虹,离氿坐趴在沈忧的床边,左手枕在脸下,右手压在被子上,闭着眼睡觉。

    沈忧睁开眼后先是望望外面的彩虹,后又盯着床边的离氿,托着腮帮子出神。

    愣了一会儿,他揉了揉眼睛蹑手蹑脚下床,惦记着离氿养育的恩情,他把对方推上床并盖上被子,然后才转身准备离开。

    但他一迈腿,原本熟睡的离氿就倏地睁开双眼,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暴戾地问:“你去哪儿?!”

    他如一只惊弓之鸟,生怕沈忧逃离。

    沈忧低眸看着离氿抓着自己的手,淡淡道:“上厕所。”

    离氿提醒:“你是人偶!”

    “人偶也需要上厕所!”沈忧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后破罐子破摔坐在地上,撇着嘴大喊,“小气鬼,你不要偶上厕所!”

    “你……”前一秒还霸道阴沉的离氿眼神瞬间清澈,拽着沈忧的手命令,“起来!”

    “我不要!”沈忧嘴张得快塞下一颗鸡蛋,“我讨厌你,我讨厌我的父亲!”

    离氿听到这话刚有几分正常的脸色又蓦地阴沉下来,下床走到沈忧跟前,抬手作势要动手。

    “我讨厌父亲……”沈忧仍然委屈巴巴地碎念,仰起小脸嚣张道,“你打呀,打死我算了!”

    离氿扯了扯唇如鲠在喉,几秒后拉起沈忧怒问:“幼不幼稚?!”

    沈忧一言不发地别过头,低头咬着唇,咬破皮了也不在意。

    离氿察觉到不对劲,抬起沈忧的脸,竟发现他红了眼眶,小小的身躯抑制不住地微颤,一副伤心坏了的模样。

    “怎么了?”离氿放轻语气温柔问,“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你说是我害你变成现在这样,可我又没有记忆!”沈忧推开离氿,近期受的委屈在一瞬间爆发,“我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也不知道Morfran是谁,我只知道我是一只被你所抛弃的人偶!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垃圾么,想要就捡回来,不想要就扔掉!”

    离氿不爽地蹙眉:“别忘了,你是我创造的!”

    “我又没让你创造我,而且我看过我的档案,我在成为人偶之前是一个人类!”沈忧深吸一口气,泪水突破防线滑落脸颊,啪嗒啪嗒砸在地板上,“我讨厌睡在硬邦邦的纸壳子里,更讨厌在脏乱的垃圾堆里找食物,最讨厌的是,好不容易找到家又被你的人偶莫名其妙代替!”

    “说完了吗?”

    离氿冰冷的声音传过来,沈忧微愣地抬起头:“什么?”

    “我问你,说完了吗?”离氿敲了敲墙壁,眼底一片寒意,“你的委屈与我何干,如你所说,沈赝现在代替了你,那又怎样?”

    沈忧低头不语。

    离氿继续道:“要我教你怎么做吗?你现在不应该向我诉说你有多么委屈,而是应该向我证明你的价值,你最后的价值!”

    他将价值两字念得极重,让沈忧彻底看清他自私自利的嘴脸。

    “沈忧,说话!”离氿呵斥道。

    沈忧疲倦地坐回地上,盯着自己的手木讷问:“我应该说什么,谢谢?”

    离氿:“你在怄气?”

    沈忧惘然地摇头:“不,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

    “我在思考我到底怎样才能告诉你,我真的累了。”沈忧蜷成一团,眼眸黯淡无光,“我困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他是真的疲惫,回到了心心念念的父亲身边,可与意想中的伊甸园不同,这里没有鲜花和面包,只有数不尽的杀戮和斥责。

    离氿看着无精打采的沈忧,扶额懊悔道:“罢了,今天是父亲莽撞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沈忧一人在屋中。

    沈忧望着敞开的门,嘴角扯起讥讽地弧度,漫不经心地在心中倒数。

    10……9……8……

    “抱歉,主人吩咐我锁门。”离刹从黑暗中出来,用一把比沈忧脑袋还要大的锁将铁门栓紧,歉意地鞠躬后离开。

    沈忧望着离刹离开的背影,慢吞吞地爬回床上,钻进被子里裹成一团。

    ****

    时间转瞬即逝,幕夜降临。

    离氿和端着食物的沈赝推门走进卧室,离氿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沈忧,温柔地摇了摇他:“小忧,起床了。”

    沈忧被离氿摇了半梦半醒,抱紧枕头的手抓了抓,吧唧嘴哭腔地喊道:“哥哥……小忧想回家……”

    他无意识地呢喃使离氿脸色难看,旁边的沈赝压抑向上扬起的嘴角,幸灾乐祸地看着沈忧,殷勤地递给离氿一杯热牛奶。

    泼吧,泼得越用力越好。

    离氿注意到沈赝的动作一怔,而后赞赏地微微颔首,接过牛奶板脸看向沈忧。

    沈赝抿唇微笑,看着怒火中烧的离氿暗暗窃喜。

    沈忧的确是他的母亲,他也承认这件事,并且他也确实很爱他,可在这个大公司里只能有一个“沈忧”存在,要么是他沈赝,要么是真正的沈忧,至于被离氿抛弃的一方,结局注定是报废,和众多同样报废的人偶一起拉到回收厂。

    他才出生不久,他凭什么要报废,即便报废也应该报废沈忧这种没有价值的废物才对!

    可离氿接过牛奶后并没有向沈忧泼去,而是坐在床边温柔地叫唤他:“宝宝,起床了。”

    “嗯……不……”沈忧哼唧地睁开眼,看见离氿立马清醒,鲤鱼打挺坐起来,“父亲!”

    “嗯,我在。”离氿将牛奶往沈忧唇边贴了贴,“温的,直接喝。”

    沈忧迟疑地接过,惊疑不定地望着离氿。

    他的父亲总是这样阴晴不定,心情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前一秒还在持枪杀人,下一秒就如沐春风地微笑,和司白榆一样。

    “我和曼陀罗等人商量过了,打算把记忆还给你。”离氿身体往前倾,笑眯眯地说,“不过你得执行一个任务,算作换取你记忆的筹码。”

    沈忧抬头问:“什么任务?”

    离氿伸手拭去沈忧嘴边的奶渍:“这件任务会涉及到杀人,你真的敢接吗?”

    沈忧犹豫了片刻:“为何不敢?”

    涉及到杀人又不是一定要杀人,不论怎样,先逃离这里再说。

    离氿听后笑意加深:“看来你还没有被人类所彻底污染。这个任务不难,你只需要帮我接个货就行。”

    “货物?”

    “嗯,一批海外人员要的货物,说不定你还认识。”离氿顿了顿,“货物比较闹腾 ,必要的时候可以喂药。”

    沈忧怔住。闹腾?那一定是人了,难道和上午被杀的人类一样?

    “我接!”他一口答应,“这任务我接,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我想一个人执行!”

    本就忧心忡忡的沈赝听后瞬间悬起了心,大惊失色地大喊:“不行!”

    离氿和沈忧同时“嗯?”了一声。

    沈赝胆怯地后退,捏着衣摆耸起肩膀,眼神躲闪:“我……我的意思是说,现在警方加大了防守力度,母亲一个人太危险了,不如让我陪同,不仅能照应还能防止不必要的麻烦。”

    沈忧明白沈赝口中不必要的麻烦是指叛变,他撇嘴看向离氿,朝他挑起眉梢:“父亲觉得呢?”

    离氿哪里不知道沈赝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顶着两道直勾勾的视线答应:“既然沈赝有心陪同,那就和沈忧一起执行任务吧。”

    离氿语气不容置喙,沈忧冷笑心想果然如此。

    看吧,什么父子情深,不过只是两个相互提防的陌生人罢了,他真是脑子进水才会想回到这个地方,说不定又是程序里的设定。

    他记得离刹说过,人偶的性格、喜好都可以重塑,说不定他爱父亲这个理念,就是离氿设置他程序时狡猾灌输的。

    沈忧自知没有拒绝的权利,他也不想废心神和离氿辩驳,敷衍答应后蒙在被子中装睡。

    离氿见此无可奈何,只好和沈赝相继离开。

    之后的几天沈忧都在为任务做准备,沈忧的天赋本就极佳,经过系统学习后身手直接更上一层楼。

    在出发这天,离氿给沈忧及沈赝举行了送别宴,三人坐在同一桌上,两个心怀鬼胎,一个伤心至极。

    “母亲,欢迎你回来!”沈赝举起酒杯,违心地祝贺,“愿我们合作愉快!”

    沈忧无力地抬眼:“哦。”

    沈赝表情僵硬,歪了歪头硬着头皮继续问:“母亲,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忧:“哦。”

    沈赝:……

    拽什么拽!

    【58】绑架影帝

    一月寒冬,阅隐传媒公司门口——

    一群员工井然有序地卸货,负责这方面的小组长哈着气来回踱步,戴着工业手套的手相互搓了搓,骂骂咧咧道:“大冬天搞福利给全员工买奶茶,他们倒是享受了,累死累活全是我们底层!”

    “可不是嘛,真麻烦!”

    立刻有人啐着口水附和。

    小队长取下耳朵上别着的香烟,含在嘴里干咂了几下,一双细小的眼睛滴溜溜转,指着其中一名孱弱青年大喊:“那个屁股翘……啊呸,摇摇晃晃那个,你过来!”

    正在抬箱子的沈忧听见小队长的话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自己屁股后继续工作。

    嗯,不翘,没叫他。

    “操,竟然敢无视老子!”小队长以为沈忧瞧不起自己,当场来了火气,大步流星地走到沈忧面前,敲了敲手边纸壳子问,“你什么意思?!”

    他太干瘦,没有大腹便便领导的威严,生气起来像以前矿场狐假虎威的小干部。

    沈忧放下纸箱指向自己:“你问我?”

    他已经恢复了正常身高,比男人还要高一些,碾压的气势立刻让对方气焰少了一截

    “当、当然了!”小队长吐出嘴里的烟,狠狠碾了碾,“你竟然敢无视我,你知不知道我舅舅是谁?”

    有了《寻星》时李语莫名其妙的针对,沈忧已经渐渐摸透了一些人类的德行,配合着低眉顺眼:“抱歉,我没听见。”

    沈忧长得人畜无害,小队长渐渐放下防备,踢了脚跟前的纸箱问:“你叫什么名字?昨天员工名册上怎么没看见你?”

    沈赝是靠离氿易容走的后门,而沈忧又是靠的沈赝,因此这事得让对方出面。

    可当沈忧看向沈赝,却发现他隔岸观火捂着嘴窃笑,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见状沈忧微吐了口气,认栽地揉搓眼睛,将眼眶揉到绯红,表情可怜地看向小队长:“对不起……我家穷,呜呜,哥哥我错了……”

    说着他掩面而泣,哭得梨花带雨。

    眼见一个漂亮美人在自己面前哭得不能自已,小队长心疼地直摆手:“你别哭啊,算了算了,你继续工作吧。”

    他以为是自己吓坏了沈忧,嘚瑟又懊悔地离开,站在几米远跺着脚监视。

    温度越来越低,几片雪花落在小队长肩头,他弹了弹羽绒服指着沈忧安排:“喂小家伙,你抱7号箱子送412去。”

    周围人闻言立刻向沈忧投去羡慕的目光,要知道他们搬东西只负责搬到大厅,而小队长让沈忧搬到楼上,明晃晃是在给他制造机会偷懒。

    沈忧正愁如何上楼,听见这命令欣喜地搬起七号箱,向小队长眨了眨眼步履匆匆地离开。

    这不仅是完成任务的机会,也是甩掉沈赝的机会,他可不想被一个仇人二十四小时监视。

    沈赝见沈忧被人庇护,嫉妒得差点咬碎后槽牙,搬着箱子混在人群中想要蒙混过关也跟上楼。

    小队长眼睛虽小但视力惊人,一眼就瞅见鬼鬼祟祟的沈赝,过去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我说你,干什么呢!”

    沈赝见大家向自己看来,尴尬地解释:“我……对不起,我以为我也能上楼,刚才上楼的是我弟弟,您能通融一下吗?”

    小队长年纪不大心眼子却多,他看穿沈赝的心思,坏笑着搓了搓手指,扁嘴咳咳两声。

    沈赝表情难看,不情不愿交出原本用来笼络阅隐公司上层的高级香烟。

    ……

    另一边沈忧按照小队长的吩咐上了412,他头一回进到大公司内部,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路求助才找到送饮料的办公室。

    他学着电视剧里敲门的方式叩了叩门,轻声细语问:“您好,请问是412吗?”

    他等了一会,听见里面传出轻咳,一道沉稳的声音传出来:“门没锁,东西直接送进来就行。”

    沈忧闻言将箱子往上抬了抬,侧身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当看见里面的人,他杵在原地瞠目结舌。

    “是你?”牧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沈忧,放下手中的剧本扫向对方手中的饮料箱,诧异问,“你……你是在这打零工吗?”

    沈忧不是富二代吗?难道现在的富二代也流行勤工俭学?

    沈忧还不知道牧黎误会自己是有钱人,他走进办公室将饮料放在桌上,抹了抹额角的细汗点头:“差不多吧。”

    “这样……”牧黎稍愣了下从箱子中拿出一杯奶茶,“真是难为你在这种恶劣天气工作了,来,这个给你。还有,你直接留这休息吧,老板那边我去解释。”

    “真的?那就谢谢牧大影帝啦。”沈忧将吸管插进奶茶里,咬着吸管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一双水蓝色的眼睛眨了眨,“这是你的公司吗?”

    “公司?算是吧。”牧黎摆手遣退周围员工,倚着办公桌笑说,“我投了股份,现在但凡有名气的演员都会选择自己开公司当老板。”

    沈忧咬着吸管轻轻哦了声。

    牧黎把装有奶茶的纸箱搬到外面,吩咐其他人分发给员工,等他回来,沈忧忍不住问:“你不喝吗?”

    牧黎抬了抬自己胳膊:“我要保持身材。”

    牧黎的话引起沈忧某些不太好的回忆,他心中腹诽牧黎保持身材还锻炼完喝冰可乐,嘴角压成弯钩。

    “上回真是抱歉。”牧黎坐到沈忧对面,歉意地微微俯身,“我被人胁迫,不得已出卖了你。”

    沈忧眨了眨眼睛:“你是指上回我直播占卜的事?”

    “原来那少年还真是你。”牧黎激动地起来,意识到失态后又坐回椅子上,“那群黑衣人给我稿子时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是你。”

    沈忧:“黑衣人?”

    “是,一群戴面具的黑衣人。”牧黎颇为头疼地扶额,回忆起当时的事脸色不禁难看,“当时我正在医院住院,一群黑衣人找上了我,他们声称有我的黑料,让我乖乖帮他们办一件事,如果拒绝他们就把我的黑料交给媒体,让我身败名裂。”

    他低眸不敢看沈忧的表情,紧接着道歉:“我走到这一步花了七八年,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也不敢乞求你的原谅,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等了一会,没听见沈忧的声音,以为是沈忧被气到说不出话来,小心翼翼地抬眼,竟发现沈忧正挤着奶茶杯专心观察吸管溢出的奶茶。

    沈忧注意到牧黎的视线,舔干净手上的奶渍问:“还有呢?”

    “你……”牧黎一时哑口无言,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可生气的,难道生气可以就挽回我的损失?与其嘴上说道歉,不如用钱好好补偿我。”沈忧早和司白榆知道牧黎是被逼迫的,而黑衣人百分百是离氿的人,因此这事也没什么可谈及的,不过人偶也有八卦的心,“话说你的黑料是什么?”

    牧黎没想到沈忧会问这个,尴尬地笑说:“一些年轻时的滥情史。”

    沈忧了解地点头,离氿是靠颜值出道的,如果传出感情方面的黑料的确容易跌落神坛。

    “我以为你会和我翻脸,没想到你人竟这么豁达。”牧黎伸出手,“交个朋友怎么样,算重新认识一下。”

    沈忧犹疑地伸出手:“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牧黎点头:“嗯,是朋友了。”

    沈忧张嘴准备商量具体的补偿事宜,岂料手腕上的通讯手环忽然亮了起来,他抬腕看了看,发现上面只有简单的六个字:出去溜达两圈。

    “怎么了?”牧黎看见沈忧盯着手环愣神,起身想看看手环上有什么。

    “啊,我有事要离开一下!”沈忧注意到牧黎的动作连忙捂住手环,匆忙喝完奶茶跑到门口,“我先走了啊,老板叫我!”

    牧黎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起身送客:“好吧,那注意安全。”.

    沈忧离开办公室后在四楼溜达了两圈,他一路紧盯手环,忧心忡忡眉心紧蹙。

    等他看到回牧黎办公室的命令,悬着的心终于放心坠了。

    离氿口中的货物一定是牧黎的人,早知道就不交朋友了,良心还要备受谴责。

    沈忧迈着小碎步挪回412,敲门后没有回应,便直接用身体撞开门,当他走进房间,就看见沈赝扛着麻袋满脸不耐烦:“你怎么才回来?!”

    沈忧直勾勾盯着麻袋,上前问:“你扛的什么?”

    “除了货物还能是什么?”沈赝白了沈忧两眼,推开窗户往下望了望,从腰间取下一根绳索丢到地面,然后把鼓动的麻袋扔给沈忧,“你帮忙抱着,我先下去!”

    他说着跨过窗户,抓着绳索脚紧贴墙面往下滑。

    “唔……唔!”

    麻袋里传出牧黎的闷哼,沈忧双手合十微微鞠躬,虔诚地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麻利扛起麻袋,毫不犹豫跳下楼。

    他没有依靠绳索,袋子里的牧黎觉得自己快要脑震荡,眼冒金星地放弃挣扎。

    “你怎么直接跳下来了?”沈赝看见沈忧下来的方式低声吼骂,“你也不怕任务目标死了,废物!”

    沈忧没理睬沈赝,抱着麻袋上了负责接应的面包车。上了车后,沈赝割开麻袋的死结把牧黎放出来。

    牧黎四肢绑得结结实实,大闸蟹一样侧躺在后座,嘴里塞着一块脏兮兮的布料,震惊又不解地看着沈忧。

    沈忧于心不忍问:“我可以把他的口塞拿出来吗?”

    开车的工作人员耸肩:“随便您。”

    沈忧得到同意,无视不爽的沈赝钻到后座,取出牧黎嘴里的口塞。

    “咳咳咳……咳咳!”牧黎趴在沈忧怀里大口喘气,抬眼瞥见沈忧的胸口,立刻害羞地蠕动开,脸颊一片绯色。

    沈忧见牧黎这么有精神暗暗松了口气,靠着车窗向沈赝勾动手指:“过来,牧黎。”

    沈忧垂眸时气质斯文有礼,长相也无攻击性,只是那微微上扬的眉眼平白给他添了几分痞气,唇角牵起的弧度冰冷搭配翘起的二郎腿,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而趴着的牧黎觉得自己像字母圈正在接受主人召唤的狗狗。

    【59】被蹂躏的牧黎

    沈忧不明白牧黎为什么忽然羞涩脸红,他以为是对方在麻袋中热坏了,手心沾了沾车窗的凉意贴在他脸上,天真地问:“还热吗?”

    牧黎看着沈忧纯真不掺杂一丝杂质的蓝眸,良心被谴责裹紧,低头小声回答:“不热了。”

    边上的沈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冷笑着撕下假脸,冷嘲热讽道:“好一副兄友弟恭,好好团聚吧,毕竟一会到了交易点就天人永隔了。”

    牧黎闻言身躯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与沈忧拥有同一张脸的沈赝,咽着唾沫质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交易地点,难道沈忧是在绑架他?

    沈忧从牧黎一百八十度表情变化中看透他的想法,伤心地承认:“牧黎,我把你绑架了,你现在有性命之忧。”

    牧黎听到这话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硬生生瞪成了杏眼,愕然问:“为什么,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沈忧抿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副驾驶的沈赝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挑拨离间:“听过伥鬼朋友吗?沈忧现在是在押你去向主人领赏呢,这样两面三刀的人,你竟然傻乎乎地称作朋友!”

    “真的是这样吗?沈忧。”牧黎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望着沈忧。

    沈忧别开视线不看牧黎,轻不可闻地“嗯”了声。

    牧黎见此用力蛌蛹了几下身体,脸上满是蒙受欺骗后的椎心泣血,没等他张大嘴巴诘问沈忧,沈赝就手疾眼快捡起布团塞进他嘴里。

    “唔唔!”

    牧黎有苦说不出,趴在座椅上痛苦万分。

    而沈忧靠窗而坐,望着窗户上的雪花出神。

    白驹过隙,时间一晃到了晚上,车辆停在海边一块礁石后方。

    此时已经深夜,车灯的光直射到水中,掀着阵阵海浪的水面在光的照耀下变得浅绿,一艘游轮停在不远处。驾驶员伙同几个员工一起把牧黎重新装回麻袋里,然后嘿咻着搬上游轮。

    “意外的顺利啊。”沈赝靠在车门前,面向大海两手撑着车门,感叹道,“我还以为会发生什么意外呢,哈哈母亲,看来我们是天生的搭档呢。”

    沈赝是离氿的手下,沈忧也不奢望沈赝说话能多正常。他看到远处有几个年轻人散步过来,问沈赝:“我们这就解决了?”

    沈赝反问:“不然呢?”

    “那……”沈忧看着即将启动的游轮,“牧黎会死吗?”

    沈赝语气轻松:“或许吧,这要看买家是谁,如果是女粉丝的话那他下辈子都会困在温柔乡,但要是仇家的话,哈哈,那可能真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沈忧听见沈赝的笑声心情五味杂陈,他不圣母,也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搭上性命,只是一想到牧黎会各种意义上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莫名地惆怅。

    如果夏止这位大善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会如何看待他?认为他是和离氿一样十恶不赦的坏了?

    哈,果然不应该回老巢,近朱者赤,他竟然开始期待夏止的反应了。

    但是真的要丧失本性做利益的奴隶吗?

    沈忧从怀里摸出一枚硬币,往空中抛了抛。

    正面救背面不救……啧。

    沈忧看着手上的结果,幽幽叹了口气。

    老天爷真爱给他找麻烦.

    凌晨三点——

    游艇已经启动,平缓地行驶在海面上。牧黎戴着眼罩被人押送着走在甲板上,他嘴里的布团已经被人拿走,眼睛蒙着的粗糙布条也被换成昂贵的金丝,脚上绑着铁链,如犯人一样艰难前行。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不能妄自惊慌,他一边用手指悄悄去勾绑住自己的绳索,一边佯装冷静地问:“几个兄弟,请问我这是要去哪儿?”

    走在左边的押送人望着无际的大海,啐了口痰说:“去见卖家。”

    牧黎乘胜追击问:“什么卖家?”

    左边的人即将回答,右边的人留了个心眼踹了对方一脚,不胜其烦地骂道:“你和他说这么多干嘛?也不怕他耍心思跑了!”

    被骂的人看了看手脚被绑的牧黎,不以为然地嘁了声。

    牧黎知道押送他的人起了疑心后,不再问问题老实地闭嘴。

    一路都是海风的呼啸声,它们吹动游轮铁皮唰唰作响,惊得牧黎一个激灵,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到一处大厅门口。

    眼睛上的眼罩被人摘掉,耀眼的追光灯闪得眼睛刺痛,许久没有接触光线的瞳孔缩了缩。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足足有几百米大的酒会目瞪口呆。

    他不是没有见过酒会,但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样盛大的酒会上,实在令人想入非非。

    一群戴着面具的靓男靓女在酒会中攀谈舞蹈,牧黎打量着周围,看着金碧辉煌镶满钻石金银的墙壁,和中间酒池里盛满的拉菲皱眉。

    他觉得自己误入了某个奇怪的圈子,虽然目前看样子是没有性命之忧,但不代表明天没有。

    酒池中醇厚的酒香飘进牧黎的鼻腔中,他看见几个蒙着面肌肉虬结的大汉走过来。

    那几个大汉抓着牧黎的肩膀健步冲到酒池前,向某个女人示意后按住他的头一把将他塞进酒水中。

    “唔……唔!放开……”

    牧黎拼命挣扎,可四肢被捆紧根本无法逃脱,在水中憋气了两分钟后才得以再次接触氧气,像只缺水的鱼一样趴在酒池边残喘。

    酒池呈碗形,边缘镶嵌着细碎的钻石,它们在来回扫荡的灯光中熠熠生辉,牧黎趴在上面的手被硌出不少红印子,他没有力气挪开,头枕在胳膊上听着周围人放肆地嘲笑声,屈辱的同时更多是愤怒。

    他牧黎,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

    有人看出牧黎的不甘,开始冷言冷语。

    “影帝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随便我们蹂躏!”

    “有钱能使鬼推磨,啧啧,牧黎你不愿屈服于潜规则,最后还不是落到我们手上。”

    “命运爱捉弄人,你就是被我们宠幸的命!”

    牧黎从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愤怒,他抬头看着远处用扇子遮住脸戴着面罩肆意嘲笑他的几个女人,讥讽道:“原来又是你们几个,没想到你们不仅长得丑,内心也和脸一样恶臭!”

    这几个女人他认识,不仅认识,还恨之入骨。他开始闯荡娱乐圈时,被她们邀请过几回酒局,但都被他一一拒绝了,之后她们怀恨在心,有意无意地卡他资源,想要雪藏他。

    现在看来一定是她们见他名气蒸蒸日上,怕脱出控制狗急跳墙花钱绑架了他!

    牧黎直戳几个女人的痛处,几个壮汉得到示意后拿出腰间缠着的鞭子,甩到酒池中泡了几秒后狠狠打在牧黎背上。

    这是刑用的散鞭,牧黎背部的衣服立刻被打成了碎片,背上更是出现了好几道鞭痕,往外面渗着血珠。

    牧黎不肯屈服,扛着疼痛咬着唇硬生生憋住了惨叫,等壮汉停下动作,还不忘挑衅道:“也就只会使用这些下流手段,和你们人一样,龌龊!”

    几个女人的表情堪比川剧变脸,向上扬起的嘴角慢慢下压,其中一个丰腴的中年女人走到牧黎面前,抬起高跟鞋踩在他的头上。

    人群见状一阵欢呼,大家起哄吹起口哨,如果不是主办方不允许拍摄,早拿出手机拍下这戏剧性的一幕。

    娱乐圈叱咤风云拒绝潜规则的大影帝,现在被自己最不屑的**踩在脚下,怎么想都让人觉得热血沸腾。

    被人踩在脚下的牧黎一声不吭,但咬出血的嘴唇能看出他有多么不甘。

    沈忧混在人群中,他把牧黎的遭遇看在眼里,摇了摇手中的红酒杯,同情地微微叹气。

    周围人沉醉在欺压强者的兴奋中,无人注意混进来的狼人。

    沈忧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这是他的入场信物,至于信物原本的主人,正在和沈赝躺在海岸旁于美梦中遨游。

    他不想打草惊蛇,观赏了会闹剧后走出酒会,站在甲板上扶着围栏吹晚风。

    海水激扬,黑暗中大海也蒙上了恐怖气息,海浪拍打在栏杆上,沈忧看了看手上沾着的海水,低头尝了尝味道。

    咸苦的,不太好喝。

    身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身后是富人奢靡的灯红酒绿,两个世界带来的落差让沈忧有些黯然神伤。他吹了半小时冷风,携着一身寒意回了酒会。

    牧黎已经没了身影,随着一起的还有凌虐牧黎的几个女人。单看酒会中央斯文靓丽的少男好女,还以为是古欧洲王子的舞会,但视线放宽些,就能看到台上穿着几块布料跳着性感舞蹈的可怜明星,所有高贵一瞬间破碎,湮没在独属于夜总会的暧昧和纸醉金迷中。

    “保安哥哥。”沈忧知道自己长相具有欺骗性,他走到出口握着手腕眉眼含情地问保安,“请问牧黎影帝去哪儿了?”

    保安看着面前孱弱单薄的青年,指着他睁大眼睛惊呼出声:“你是之前网络爆火的小王子?”

    沈忧眨了眨眼,惊讶保安也冲浪,当看到远处被保安声音所吸引过来的酒会成员,连忙点头:“是啊,原来哥哥认识我,好开心!不过哥哥,你能告诉我牧黎影帝去哪了吗?”

    保安在沈忧一口一个哥哥中迷失自我,乐呵呵地傻笑:“嘿嘿,他呀,当然是伺候主人去了,你和他同批的?”

    沈忧不清楚同批是什么意思,迟疑地点头:“嗯,对。但我现在找不到他们了,哥哥能不能替我指一下方向?”

    “哦……那我带你去吧!”保安拍着胸脯毛遂自荐,“哈哈哈,哥哥看着他们的离开的,哥哥带你去怎么样?”

    【60】有人在开门

    “你带我去?”沈忧深知社会的险恶,半信半疑地看着男人,“你真的是单纯给我领路吗?”

    他的话过于直白,把保安逗得又乐又尴尬:“瞧您说的,我当然是单纯引路了哈哈!”

    他说完不禁汗流浃背,因为他的确有半路揩油的心思。

    沈忧听后无奈答应:“那好吧,谢谢哥哥。”

    沈忧随保安走上甲板,此时的海浪比开始还要波涛,巨大的海浪掀起数米高,不少海水拍到甲板上。

    沈忧望着层层相叠的海浪,怀疑是暴风雨的前兆,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保安,但对方摆手否决,告诉他这是正常现象,让他安心。

    一路畅通无阻,有不少领导向保安投去探究的目光,似在疑惑一个低级保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都出于沈忧手上Vip象征的戒指不敢上前询问。

    两人走到半路,突然遇见一名男子,他穿着白大褂,手中拿着一张黑色金卡,与沈忧等人擦肩而过。

    等走出一段距离后,沈忧和男子同时回头。

    “沈忧?”

    “桥方?”

    保安看着相见恨晚的两人,懵逼问:“你们认识?”

    “认识谈不上,但有过救命之恩。”桥方朝沈忧眨眼,“是吧忧忧?”

    忧忧?沈忧头顶缓缓生出问号,甩了甩脑袋问桥方:“你怎么在这?”

    桥方朝沈忧扬了扬手中的戒指:“和你的目的一样。”

    沈忧明白桥方铁定脑补了什么,心中暗道他才和他不一样呢。

    “你是酒会的安保对吧?”桥方的目光落在保安身上,眯起眼危险地打量他,“还有几步就是贵宾区了,那里可不是保安该去的地方。”

    在这里的工作的人都不迟钝,保安听出桥方的警告,转身屁滚尿流地跑了。

    沈忧看着保安仓皇逃离的背影,摊手无辜道:“你赶走了我的引路人。”

    “一个底层人顶多知道个大概,具体的还是得看小爷我。”外人一走,桥方又变回吊儿郎当的痞气少爷,揽住沈忧的肩膀,“告诉小哥,司白榆在哪儿猫着呢?”

    “司白榆?他现在不在这艘船上。”沈忧想起他和司白榆闹矛盾时桥方正在住院,简单地解释道,“有个冒牌货冒充了我,现在司白榆不要我了。”

    桥方听后噘嘴表示惋惜,又揉着沈忧头发调侃:“你又不是阿猫阿狗,说什么要不要,顶多算他不和你处对象了。”

    沈忧愣在原地,面红耳赤地反驳:“什么处对象,我又不喜欢他!”

    “好好好,你不喜欢他。”桥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你们俩的事我不掺和,随便怎么你们折腾,反正别殃及鱼池就行。”

    沈忧抿唇闷声不吭地往前走,桥方见此连忙跟上,拍着他的肩膀问:“你去哪儿?”

    沈忧说:“我找牧黎。”

    “哦……名字有点耳熟,让我回忆一下。”桥方摸着下巴四十五度抬头,而后拍手恍然大悟说,“你说的是那个最年轻的影帝,牧黎?”

    “嗯嗯!”沈忧用力点头。

    “他怎么会在这?他不是……”桥方顿住,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看八成又是那些鬼迷心窍的富人搞的鬼。”

    沈忧竖起耳朵:“你知道内情?”

    “内情?”桥方哈哈大笑,“内情谈不上,只是略微知道那些有钱人的恶好而已。”

    沈忧追问:“譬如?”

    桥方微微一笑,向一条走廊努嘴。

    沈忧心有神会地走上走廊,与漆黑寒冷的甲板不同,走廊两面的墙壁隔绝了冷风,地板安装的地暖暖呼呼的。

    暖黄色的灯光搭配金色的墙纸看着颓靡,每路过一间房就能看见几个娇弱的少男少女被富商搂在怀里。

    走了一会儿,沈忧开始觉得闷热,他用手扇着风,问旁边的桥方:“还有多久才到?”

    桥方低头掐指算了算路程:“五六分钟吧。”

    沈忧闻言不再说话,两人并肩而走,走了一会儿,沈忧忽然停在一酒池处,看着酒池里躺着的男人瞪大眼睛。

    桥方顺着沈忧的视线看过去,微微惊讶地喊道:“牧黎?”

    牧黎躺在酒池中,这与之前的酒池略有不同,虽然形状相似,但里面装的却是高度白酒,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刺鼻的酒味。

    牧黎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躺在酒池台边,半张脸埋在酒中,听见脚步声微微睁开了眼,见到是沈忧后虚弱地笑了笑,扑腾了几下想要站起来,却被旁边监视的员工一掌按回酒里。

    “你们在干什么?!”沈忧也顾不得什么打草惊蛇了,如果他再不救牧黎,他一定会死在这个地方。沈忧抬手扬了扬戒指,瞪了那几个员工两眼扶起酒池中的牧黎,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牧黎躺在沈忧怀里,他的性格本就文雅,所以即便被沈忧害到这番天地也没有骂脏话,只是气息虚弱地望着沈忧,气若游丝地轻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因为我们是朋友。”

    牧黎的话直击沈忧的心脏,他扶起牧黎准备离开,几个工作人员见状急了,连忙拦在他们前面:“这位先生,您不能带他走!”

    “为什么?”沈忧回头冷嗖嗖地问。

    工作人员被沈忧的气势吓到,往后退了一些哆嗦着回答:“因为牧黎是贵宾预定的,他犯了错现在正在接受教训,您要是现在擅自带走他,买他的几位夫人会生气的。”

    他们想着他们惹不起但夫人惹得起,把牧黎的买主搬出来企图让沈忧知难而退。

    但沈忧压根就不吃他们这一套,他取下手中的戒指丢给那几个工作人员:“既然这样,那你就转告你们的主人,牧黎大影帝我要了,有什么不满意到我房间来谈!”

    他说完带着牧黎绕过工作人员,大步流星地离开。

    几个工作人员完全被沈忧的气势唬住,等反应过来哀叫连连,除了沈忧已经没了影外,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沈忧的房号,一会主人问起话来受罪的还是他们。

    牧黎一路不吵不闹,任由沈忧搀扶着。

    两人在甲板上走了半小时,桥方冻得脸色发青,没忍住问沈忧:“我们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

    沈忧懵逼地歪头:“什么多久才到?”

    桥方察觉到不对劲,搓着手指问:“你不是要带我们回你的房间吗?”

    “开什么玩笑。”沈忧已经默认桥方是自己人,耸肩诚实道,“上游轮的戒指是我随手劫的,我连戒指主人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房间的牌号了。”

    桥方愤恨地扯着手指关节:“所以你是在瞎逛?”

    沈忧想了想:“嗯,差不多吧。”

    沈忧话音刚落,桥方就红着双眼跳起半米高。

    “喂,你干嘛扯我头发?”

    “沈忧你赔小爷我裤子,我裤子都被海水打湿了!”

    “我没钱。”

    “没钱你就受死吧!”

    “别,我有一个钢蹦!”沈忧说着掏出一枚可怜的硬币。

    本来就杀红眼的桥方眼睛更红了:“你还是受死吧!”

    两人打闹过后,沈忧揉着破皮的嘴角扶着牧黎垂头丧气,一边的桥方也挂了彩,特别是额头和鼻子,这两个部位受伤最重。

    他看见沈忧那被打后的委屈样就生气,握着拳头大骂:“我说姓沈的,你有必要一副委屈小媳妇样吗自己没站稳摔破相了活该!”

    沈忧听见这话抬起眼皮,哼哼着道:“我摔破相了没关系,反正也没人看我。”

    桥方耸肩:“这话说得,好像有人看我一样!”

    “司白榆不是吗?”沈忧幽幽说。

    “他?”桥方微愣,反应过来后暴跳如雷,“大哥,逗你的你也信啊,当初看你一脸的吃醋样有趣,就故意装出和司白榆亲昵的样子逗你,没想到你竟然当真了!”

    沈忧皱眉:“逗我?”

    “是啊,我就算有心谈恋爱,也不会找自己的叔叔啊。”桥方见沈忧半信半疑,翻了个白眼解释,“我不知道司白榆告诉过你他的身世没有,他父母早亡,在前往孤儿院之前在姑姑家借住了一段时间,所以我是他侄子。”

    “既然他有亲人,为什么还要去福利院?”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当散财童子,见人就帮!”桥方别扭地摸了摸鼻尖,“我爸妈的确比较冷漠,不过也是因为当时经济条件不好,那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不名一文,所以没办法收留司白榆。”

    他注意到沈忧直勾勾的视线,红着脸梗着脖子补充:“但我可没有不管司白榆,他在福利院被人欺负可全是我打回去的。”

    “你?”沈忧扫视桥方,一脸不相信。

    “你别以貌取人好不好!”桥方不爽地竖起中指,抬起自己的股二头肌,“我属于穿衣显瘦。”

    此时已经走到桥方房间的门前,桥方掏出房卡将门打开,然后和沈忧一起扶着牧黎走进去。

    牧黎意识已经模糊,他在酒池中被灌了不少酒,头痛欲裂不说身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躺在沙发上无意识地闷哼。

    桥方打电话叫人送来医疗箱,然后开始熟练地处理伤口,沈忧在一旁聚精会神看着,偶尔帮忙递个工具。

    在两人专注处理伤口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叩门声,沈忧停下动作和桥方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地盯着门口。

    门外敲门的人没有得到回应选择了放弃,过了一会儿,一阵窃窃私语响起,然后是钥匙碰撞的金属声,最后沈忧看见门把手在疯狂扭动。

    是有人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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