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子名唤李陌殇,祖籍远在京城,家族已没落了数十年,若非未来会高中,京城都忘了还有李姓的世家大族。虽说男儿志在四方,但远离族地还无官职傍身,不但会被族人排斥,还会遭受世人的轻慢、和其他世家的讽刺。
前世蜀王妃死后,李陌殇便尽心尽力辅佐顾承。蜀王登基那年,便有顾承和李陌殇的流言蜚语,又因谢初含始终未有身孕,谣言便如烽火之势不死不休。
市井里的茶舍和食铺里人多眼杂,闲人亦爱乱嚼舌根,蜀王妃便在王府款待李陌殇,有没有超于寻常的情谊,席间应是能发现的。奴仆将好酒、好菜逐一奉上,她便打发仆役都下去。
“刘麽麽留下侍奉。”顾承道。人都走了谁来待客?
蜀王妃睨了儿子一眼,故意道:“李陌殇与你情同手足,由你来斟酒、醒茶又有何妨?”她又看向刘麽麽,对其点头示意。
刘麽麽心领神会地抿抿唇,颔首退下。
主人给客人斟酒、添茶、介绍本是礼仪,但碍于蜀王妃和顾承都是皇族,那这活儿就得由奴仆来才不失分寸。
不论何时何地天家威严为首。
母妃又做何把戏?顾承疑惑地深看过去,新婚之夜以后母妃与从前有斜一样,但哪儿不同了他却说不出。想到母妃大病初愈,他不予再游说什么,就为李陌殇斟满茶水,边道:“陌殇不仅是儿子的幕僚,不拘这些虚礼。”
一贯敏锐的知觉告诉他,母妃对这个幕僚不甚满意。
确实,蜀王妃的眉宇更严肃了,陌?殇?你叫过新婚妻子初含么!
“王妃抬举,臣是感激不尽,可万万不敢当啊,臣可不想折寿呢。”李陌殇语气随心、甚至毫不在意蜀王妃的芥蒂,尽管他不知缘由为何,他的言语间流淌着铮铮铁骨的硬气。
若他厌恶之人,哪怕是皇上来他也照样无视。无畏惧什么天家威严,反正烂命一条,要拿走随便。但他心甘情愿地臣服顾承,就愿意说些奉承的话,即便语调丝毫没有奉承之意。
顾承看了眼李陌殇,凌厉的凤眸眯了眯,警示不言而喻。
李陌殇余光收到了,咧唇笑了笑,表示会收敛。
二人间的收和放,蜀王妃一览无余。
身无官职,却在世子前自诩“臣”,足见此人心气高、底气硬。她不喜欢,尤其那身红衣,将他的笑衬地妖娆自缢。既然是效忠世子爷的,就不能穿的稳重一点?
席间过半,在顾承的眼神认可下,李陌殇道出此行收获。
削藩党吏部尚书的庶孙在西海游玩了三月有余,才迟迟被家主召回,谢正明亲自护送其回京,一路舟车劳顿,丝毫不敢怠慢。到了京城为求见吏部尚书一面,日日在人府门前转悠。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爷授意他贿|赂吏部尚书呢。
蜀王妃严肃起来。
含儿正是为此事在新婚之夜来华宁苑的,恰好阴差阳差救了她一命。
前世记忆,谢正明与削藩党并没权术上往来、也不知对方乃削藩党一派,可实实在在给蜀王和顾承惹出不小麻烦,更让皇上忌惮。
顾承已知此事,且令暗卫盯着。
今日一早,谢氏家主就令谢严谨将二房的人送去庄子,是远离纷争夺权的意思。谢初含又在新婚之夜主动解释二房荒唐不知轻重的行径,能看得出谢氏家主知道应该归顺谁。
见世子爷和蜀王妃的反应不大,李陌殇扑闪着风流眼,拱手笑赞:“王妃世子爷消息灵通,早知臣就免了这趟远行,继续闲云野鹤了。”
察觉到蜀王妃瞧他不顺眼,想来想去,怕是因为谢正明与世子妃关系。这般说便撇清他怀疑世子妃暗借皇家谋权谋利,特来打小报告的嫌疑。
蜀王妃、顾承默认已知消息。
蜀王妃客套赞了几句李陌殇,都是些什么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类似的话。李陌殇话虽多却却尤为精简重要,都是关于暗处太子党的线索。
席间后段,蜀王妃对李陌殇的态度改良了些许,但仍旧不顺眼那身红衣。
夜幕降临之际李陌殇告辞。顾承准备回玄恒苑却被蜀王妃拦下,“刘麽麽已跟谢宅打了招呼,你今夜去那夜宿。”
顾承噎了一瞬,眸光隐忍却不耐,“母妃拦上|瘾了?”
论甩起无赖,蜀王妃能排第一,便晒笑了声:“你不去我便去。”
顾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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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一家子走了,晚膳吃的特别轻松自在。
廖素琴提了一嘴今早谢初含跟世子爷的小场景,虽然很委婉且点到即止,但桌上的人都听明白了,谢严谨、谢正诚都为谢初含高兴。
膳后,一家人坐在一起说会儿话。
“为父决定把西海的产业划入你名下。”当着一家人的面,谢正诚过给女儿西海所有的铺产、田产、货运。儿子、女儿在他心里都是一样的,绝不会、也不愿厚此薄彼。但女儿在王府里过日子,不如自家随意通顺,可能时不时需要银子打点。
嫁妆都够再盖几座蜀王府了,谢初含觉得完全用不上,且兄长和嫂嫂绝不会苛待她,所以拒绝了几回。
谢严谨刚要劝说谢初含收下,廖素琴先开了口,“含儿就别和公爹客气了,二叔在西海结识那吏部尚书的庶孙,此举若叫王府知晓,亦会更明白咱们心意。”
谢正诚赏识地看了眼廖素琴,点点头,眸中皆是满意。儿媳的兄长便是地方上的小官,多少耳濡目染。
一语点醒,谢严谨握住妻子的手,“你嫂嫂心思细,我们都没想到这层深意,你就收下吧,咱们兄妹俩永远和睦。”
“说的好,不愧是我谢正诚的儿子!你二叔以西海的产利讨好削藩党,我们将西海的产业交与你,就相当于交给了世子爷。”谢正诚最不缺银子了,能给女儿又给谢家带来平安顺遂,何乐不为。
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谢初含只得谢过家人再接受。
不久,刘麽麽来传世子爷今夜还宿在谢宅,一个时辰左右会到,这可把一家人高兴坏了。
“才定下西海,世子爷又要来,真是祖宗显灵了,定要庇护我含儿平安喜乐啊。”
“如此看,世子爷还是很在意二妹的。”
“夫君说的是,毕竟是新婚,我们二妹又生的这般明艳动人。”
“呵呵,不错。”
三人都很高兴,为谢家更为谢初含。
谢正诚欲去祠堂祭拜,称要跪谢祖宗的庇佑。谢严谨、廖素琴提议和谢初含明日一同去祭奠亡母,分享好消息。紫鹊火急火燎地去收拾屋子,务必让夫人和新姑爷舒舒服服一晚上。
唯独谢初含高兴不起来。
天啊!有没有耳塞?谁来拯救她的睡眠?
曾经,听已婚的学姐们都说丈夫的呼噜声震天动地,除去激|情就是猝不及防的失眠。当时,母胎单身十九年的谢初含体会不了,站着说话不腰疼安慰她们:习惯就好。
学姐们哭丧着脸直言:习惯不了。
现在谢初含切身体会了,真习惯不了!
顾承非常准时,一时辰后到了谢初含闺房。母妃已让刘麽麽传了话,若没来便是言而不信,甚至有可能生出随意逗弄商贾姻亲,瞧不上谢宅的非议。
太子撮合的这桩婚事,就为了逼他们出错,周围定埋下不少眼线,顾承不会叫他们如意。
罗汉床铺着喜红的罗云锦缎,平整的看不见一丝褶皱,可见收拾的非常细心,就连被褥都换了一床新的。顾承虽贵为世子,但一直崇尚简朴,他治理下的军风气亦然,睡了一夜就换被褥也太浪费了,他拍拍新欢的被褥,道:“下回不必换。”
这罗汉床和寝殿的瞧着差不多,可睡起来完全不一样,太舒适了,舒适到令人做了莫名其妙的怪梦,顾承给自己梦见女子找了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这话听在紫鹊耳朵里高兴坏了,新姑爷还是挺粘夫人的。
谢初含更不高兴了,下回?还来吵她睡觉?心中不悦,嘴上却只能回:“妾身记下了。”
好在顾承没同意她伺候更衣、沐浴,等他出来,谢初含再去净室洗沐。紫鹊悄声在她耳边道:“世子爷今日格外体贴,特地给夫人叫了胡萝卜羊肉汤。”
即将大寒,蜀地的风俗便是要喝此汤。
汤又不是他做的,有什么好体贴的?谢初含漫不经心的点头,泡完澡身子果然暖了许多,屋子里又烧了地龙,即便外头仍有冰未化,也不觉着冷。
穿戴好浅黛色中衣,批好同色系绒大氅,她便出了净室内。
顾承坐在圆案边,视线投来,深看了眼便垂眸道:“来喝汤。”
跟下命令似的,谢初含腹诽着,嘴上应了坐他旁边。
紫鹊识趣地去了屋子外的中厅。
案上的龙凤蜡烛点着,在顾承脸上落下淡淡的橘调光圈,中和了他过分凌厉的眉眼,多了几分柔软。
谢初含怔住,提醒自己别用“柔软”形容他,此人嘴毒得出奇,他的字典里就没柔软二字。喝了几口汤,她领口系的绸带缓缓松了,可没注意绒大氅渐渐滑下去。
肩上一空之际,接着却觉后腰一沉,微微的热流似乎能穿透厚厚的的绒大氅直达肌肤,谢初含放下汤匙看过去,恰好迎上那双凌厉凤眸,有着略浅的责备但很克制。后腰两件衣服之隔,是男人的手,正拖住了掉下的绒大氅。
奇怪。
分明没有肌肤相触,谢初含的身子却莫名的紧绷、发热,心口砰砰的直跳。
顾承也察觉到妻子的不适应,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脑子里莫名出现梦中女子入怀的情景。有个念头迫切而生,不试试怎么知道,触感究竟是不是?
荒唐的念头起了瞬间又被压入地下,他起身将绒大氅拿高,弓着背给谢初含绑系带。
谢初含脖子痒痒的、麻麻的、还很酥。
有两只手在给她绑绸带,光是绑倒没什么,可总有热热的肌肤时不时来擦一下,她只好仰着头、尽量挺直背,高度和他相差很远。
脑海里乱七八糟,耳边却是紫鹊的话:世子爷今日格外体贴。
好像是有点体贴。
打住。
谢初含不许自己这般想,不过是因为她救了王妃而已。
恩情绝不是体贴,却闻。
“四日前,多谢你救下母妃。”虽是巧合,可这声迟来的、且真心发自肺腑之谢,顾承终于说出了口,似乎并不难。
他是个能做就不说的人。
谢初含身子僵了僵,书中描述顾承:从不言谢!这感觉太混乱,混乱的无法思考,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可男人又道:“还有四日前是我不好。”
顿了顿,她眼眶莫名一热,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原身的,再便是听道:“你受委屈了。”
男子钢硬的嗓音变的如水一般软,涓涓细流慢慢溢进谢初含的心里,同时脖子上的细带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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