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日,商铺均歇业回去过年。家家户户都在贴春联、挂灯笼、贴年画、写年词,热闹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日头落山之际谢家的宗亲都来了,三十几口人,摆了六桌宴席,好不热闹。
二房一家三口是昨夜回的,谢正诚特地令人晚点接回,和含儿、世子错过会面。
团圆的日子,又能回大宅子常住,二房的高兴不及,不再钻牛角尖,得知廖素琴有了身孕,都说吉祥话庆贺。
谢氏宗亲二十余人跟着谢正诚在经商下游,他们抱负不大,容易满足,得知谢正诚有了孙辈,都诚心祝福。
你来我往的相互敬酒,几轮下来,谢正明喝沈氏已微醺。谢正诚、谢严谨为招呼客人,都是浅浅小酌。酒力不错的廖素琴想帮丈夫抗几杯,可想到腹中孩子便爱莫能助。
“含姐姐不在,好无聊啊!”谢初卿撇撇嘴,没人听她发牢骚、陪她说话。这些大人年年说辞都一样,太没劲了。
廖素琴意外看她一眼。
谢初卿眨眨眼,提高音量强调:“含姐姐可喜欢我了,每年她都要拉我出去玩。”
反下才对,廖素琴不揭破,笑笑点头。
蜀王府此时正莺歌燕舞。
宴席设在雍蜀苑正堂。
不同以往的是,地面铺了红地毯,墙上、窗上布满了年画,梁上挂着写了吉祥话的灯笼,原来的桌椅全都换成矮几、坐垫,既是家宴便没那么正统。
蜀王、蜀王妃坐东边的主位,三爷生母惠妃、四爷生母秦夫人、龙凤兄妹生母张侧妃坐他们旁,小辈们分坐堂下南北两侧。
蜀王今日凌晨回的蜀城,除了蜀王妃、顾承还有谢初含无人得知。
久未露面的顾峰也来了,他坐龙凤兄妹的外侧,距东边的主位最远,也最靠近门边。
起初几位爷见了他都是一愣,不由自主地瞄蜀王妃和顾承,几位夫人亦然。
谢初含淡定多了,昨夜蜀王妃就派人传话:除夕夜顾峰会来。
这位大哥于他们而言太陌生,是以见面忘了称呼。还是六爷起头唤了声“大哥好”,还被张侧妃眼神警告了几下。
团圆的日子,顾峰被动和众人打招呼,尴尬氛围也就过去。
谢初含打量顾峰,简朴白衣有着历尽了千帆、不染纤尘岁月蹉跎之感。眉眼不如顾承精致,亦不如他身量长,白衣盖不住隐忍的气度,怪不得能在逆境中蜕变、最终登顶。
美味佳肴、好酒热茶、好戏连台、舞姬撩|拨,众人很快就将突如其来的顾峰忘了,各自沉静在快乐中。
长袖善舞落幕,悦耳的丝竹曲终。
三爷生母惠妃笑盈盈地起身,先向蜀王、蜀王妃敬酒,说完了如意话她看向顾麟、高琴玉温和笑道:“我将对牌钥匙交给你们,期望来年我们都风调雨顺。”
惠妃娘家便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姚氏,谢初含敬茶时王妃就交予持家权,为此顾麟和高琴玉没少争执。并非她霸着不撒手,而是没好时机宣扬。
王妃端庄大方,她怎能落下?
虽然婚事乃高皇后与姚贵妃暗中斗法所促,起初高琴玉、惠妃都不乐意,但日子过着,渐渐也就和气了。
未见高琴玉反应,顾麟笑着揶揄:“母妃的礼物来的太惊喜,瞧把人高兴傻了。”
众人哄笑。
高琴玉回过神,赶紧起身福礼:“谢过惠妃。”
钥匙到手,感觉肚子都轻了。
惠妃握住高琴玉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惯为谨慎,虽未交予对牌钥匙,但早早培养你持家经营,我的苦心望你理解。”
既是同是一个战壕,高琴玉快速接戏,郑重其事地点头:“惠妃用心至纯至明,我明白的。”
话里有话,不知多少人听出来,谢初含无声叹息王府的家宴心思就是多。
蜀王很满意后宅和睦平和,笑赞:“惠妃苦心,家之幸哉。”
秦夫人、四夫人苏婉神色不自然。
五夫人刘盈黯然垂眸,五爷生母殁了,对牌钥匙由五爷外祖家所持,猴年马月才轮得到她?
依葫芦画瓢而已,蜀王妃心道。
对牌钥匙于女子后宅意义非凡,高琴玉第一时间去看谢初含,直觉认为这不是巧合,但谢初含竟困的打呵欠。
“你若累了,就先回去,不必逞强。”顾承板着脸。
除夕夜大家都神采飞扬,她却困的呵欠连天,既煞风景又不知礼数,不如尽早离席。
“妾身不累。”谢初含嗫嚅,坐正身姿。
她是困,不是累。在谢宅没有呼噜声,夜里睡的香,白日精神自然就好。可和顾承同住一屋就入睡困难,虽然两人分床,可半梦半醒了一夜。天不亮又处处都是鞭炮声,想补觉环境不允许。
顾承听了没那么黑脸,算她懂进退。
彼时乳母怀里的檐哥儿咯咯笑起来。
蜀王心情大好,“抱檐哥儿过来。”
檐哥认生,在蜀王怀里躲着要回乳母那去,他耐心哄了一会儿,檐哥还是挣脱出,他丝毫不受影响,看檐哥儿的眼神满是宠溺。
宴席持续,下一场是英雄戏。
谢初含扫了眼门边,都是庶出,待遇天壤之别。
这么久了,蜀王叫过许多人,有数落、叮嘱、赞赏,唯独没叫顾峰。甚至连顾峰敬酒时,蜀王只淡淡点头,酒杯都没拿起,蜀王妃倒是关怀了几句。
相比宴席的热闹,顾峰的安静格格不入。
谢初含看了几眼顾峰,恰好被顾承逮到两回,他不自禁皱了下眉头,也往顾峰那看去。好一会儿后,他收回视线,睨了眼谢初含,低嗤:“俗人俗眼。”
恰时戏到高|潮,将顾承声音全然淹没,气没宣出去,他黑着脸举杯灌了满口酒。
戏落下帷幕,蜀王听的畅快,令人赏。
戏班子磕头谢恩,领着赏钱笑呵呵的退下。
“王爷,过了年该让小六入朝了。”蜀王妃地给蜀王夹菜,提醒道:“承儿六岁就协理政事,明年小六十一了,再不入朝恐耽搁了好苗子呢!”
张侧妃心跳都变重了,过了年就能入朝?她感激地向谢初含笑笑。
蜀王也有这打算,他拉着蜀王妃的手:“我们夫妻想到一块去了,只是王妃怎知小六是个好苗子?”
政事繁忙,是以小六功课他无暇顾及,可依旧关心学的如何。后辈学业有成,家国才能兴盛不衰。
蜀王妃笑笑:“臣妾不敢居功,是含儿听见小六背书了,说与我听了几回。”
“哦?”蜀王来了兴致问谢初含:“老二媳妇说说,小六都背了什么书?”
谢初含哪听到什么背书,“儿媳说,自不如六弟自己说的好。”
“瞧我高兴的!”蜀王忘了本尊就在,指了指:“小六来!”
顾祺先起身作揖,再背了几则《论语》《资治通鉴》还有《孙子兵法》,把蜀王乐得嘴都合不拢。
张侧妃眸中泛起涟漪,儿子终于有机会表现了。
背完书,蜀王高喝一声“好!”
“小六、张侧妃、王妃还有老二媳妇统统都有赏。”蜀王觉得蜀王妃身子好后,精神也往别处分了些。从前只围着顾承、英国公府。
换做以前,小六的事王妃不会上心。
夫妇多年,又有着前世的记忆,蜀王妃知道蜀王所想,她自嘲笑了笑:“这都臣妾分内之事,日后会更留心照应后宫,好为王爷分忧、为王府谋福。”
蜀王心慰地点头,“本王有你是毕生所幸。”眼下最迫切的便是嫡孙,于是又赞谢初含:“还有老二媳妇,顾承得了你是锦上添花。”
谢初含谦虚道:“得王妃教导,儿媳才有此造化。”
蜀王眸光微微讶异,叹道谢正诚教女有方,配得上他的嫡子。
赏东西可比说两句来的实在多了,惠妃、高琴玉默契地相视,眸光既有羡慕、也有对彼此诉求:瞧瞧人家,多会办事!
谢初含与蜀王妃亦静视浅浅一笑,将方才即兴而起且默契的配合,完美收官。
宴席持续到戌时左右,龙凤兄妹与檐哥儿已回去休息,蜀王和妃嫔也各自回宫,今夜蜀王自是与蜀王妃同宿。
顾麟意犹未尽,他对一舞姬垂涎欲滴,哄高琴玉先回去,“二哥他们都没走,我回去不合适。”
花花肠子,高琴玉心道。
一夜风流之后舞姬入不了王府,她点头了婆母也不答应,便懒得拆穿,可她起身的同时,世子爷夫妇俩也起了,率先与一众兄弟道别。
顾麟:“……”
雍蜀苑外,众人各自散去。
顾峰住过寥寥几回的院子,恰好与顾承同一个方向。说来也滑稽,顾承的苑子落处是看了风水的,可顾峰的苑子落处却是为了远离蜀王的视线。
顾峰是策马来的,并未夜宿的计划,只带了一个随行的小厮。
想在男主这刷波好人卡,未来可别迁怒她,是以谢初含询问顾承:“爷,不若请大哥同行?您瞧他们为准备走马灯。”
没看够?顾承冷道:“何翦,给一盏走马灯给大爷。”
只留一盏,也瞧不清路啊?还不如一起呢!何翦可不敢说,老实去送。
也行,毕竟来日方长,谢初含却闻顾承冷问:“世子妃放心了?”
世子妃三字尤为强调。
强调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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