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顾麟已将舞姬弄到暖榻颠鸾倒凤。麟苑的女人都睡不着,妾室的心思在舞姬身上,好奇人长得多美?性子手段如何?


    高琴玉想的却是谢初含,身在王府凡事都要留心眼,公爹的反应是知道婆母给钥匙的,那蜀王妃也应知情。


    联想昨日谢初含止住话题,高琴玉断定她也知晓,想到在她面前迫切问如何拿持家权,就觉对方故意寻她笑话,越想越生气。


    峰苑的顾峰也没睡,穿着不合身的中衣,躺在老旧的木床上,乌眸凝视黑暗。


    过去二十年从不曾留宿王府,穿戴都临时凑活。忽然要他来过年,不知蜀王妃什么算计。还有世子妃看了他几回,也不怕顾承不待见她,可蜀王妃似乎挺喜欢她。


    想到这,他否决:表像不可轻信。


    -


    一夜后。


    谢初含还是叫鞭炮声唤醒的,昨夜顾承因守岁要留雍蜀殿,她本来也该去的,可因腿伤和功劳免了,所以昨夜睡的格外香沉。


    紫鹊、刘麽麽推门进来,笑呵呵道:“祝世子妃新年如意,金玉满堂,早生贵子。”


    前面挺好,最后免了。


    喜庆的日子,谢初含一改清新风格,穿绣了海棠花的交领襦群,配海棠花色绒大氅。


    刘麽麽、紫鹊赞不决口。


    “夫人真好看,就如小郡主说的像仙女。”


    “是啊,像画上的美人,一笑当真要倾城了。”


    赞美的话谁都爱听,谢初含嘴角边梨涡都变大了,她拿起案上一碟红包,抽出俩最厚的给二人,“我的牙都要甜掉了。”


    三人笑声嚷嚷。


    谢初含将剩余的红包给紫鹊:“分给其他人。”


    发红包亲力亲为才好玩,可王府规矩多,只给一等奴仆发,剩余的便由一等奴仆转。


    就两字:端着!


    现世五百强企业老板都亲自发呢!


    梳妆好用完膳,谢初含便去给蜀王拜年,恰好在苑外路上遇上顾峰。


    “走马灯物归原主,多谢世子妃、世子爷借用。”顾峰身着仙风道骨的白衣,乌发上落了些鞭炮屑,看来是特地等了些时辰,就为了归还一盏灯。


    小厮将东西递给紫鹊。


    “大哥客气了,这等小物件不必归还,留着兴许日后用得上。”谢初含抓住机会刷好感。


    客气真诚,顾峰不意外谢初含不知与他保持距离,道:“要去拜年,我先行一步。”


    言罢翻身上马远去。


    谢初含凝视着背影,此人的冷淡源于人性的失望,和顾承的截然不同。


    冷风卷了一团鞭炮屑,空中飞着残破的红花。刘麽麽用手为谢初含挡了当,请她入官轿:“咱们也该走了。”


    路上,谢初含洋装好奇,向刘麽麽打听:“大哥为何不住在王府里?”


    拜年的尊称只字未提,记得书中蜀王到死,顾峰都没叫过父王,于他而言生而不养不叫也罢。


    “一桩孽债留下的纠葛。”刘麽麽言简意赅道明顾峰、顾峰生母和蜀王妃的三者关系,还有王府、英国公府因此桩事惹上的麻烦。


    顾峰的生母不是省油的灯,为了做侧妃多次威逼、利诱,还将丑事宣扬出去,弄得人尽皆知。蜀王妃有意向缓解和顾峰之间的怨孽,刘麽麽便多嘴提点,“世子妃毋需烦扰,王妃自会处理。”


    谢初含听出刘麽麽说蜀王似乎要改善顾峰境地?


    错觉吧。


    顾峰到了不久,谢初含就来了。顾承狭长的凤眸扫了眼二人,前者像个道士,无欲无求。后者脸颊红润有光泽,神采奕奕。


    顾承嘴角绷平,她倒是很习惯一人睡。


    其余人陆陆续续也到了。


    接下来,拜年、说着吉祥话、发红包、再各自说说今年的宏图大业、对政事、国事、建设的想法。后辈竭尽脑子、各展神通地建设蜀地,蜀王乐不思蜀。


    气氛融洽之际,蜀王妃忽然提,“臣妾听顾承说巡护军缺个同知,王爷觉得顾峰如何?”


    顾承疑惑:缺是缺,但他何时说了?


    顾峰疑惑:玩什么把戏?


    谢初含惊:顾峰便是寻护军起家的。


    蜀王笑颜凝滞了瞬,眸光缓缓移向顾峰。真像那个女人,那次荒唐诞下长子,他险些被父皇革职,收了视线淡道:“先招募,若无合适的再用他不迟。”


    预料不顺利,蜀王妃笑笑应下,反正招募结果顾峰胜出。


    谢初含觉得拒绝也好,顾峰是个外平内硬的性子,直接给他可能不会要。


    彼时大臣们入堂,一身红衣的李陌殇尤为醒目,率先给蜀王、蜀王妃拜年,说了一通漂亮话:“臣祝王爷丰功伟绩、鲜花着锦,祝王妃心想事成、早日抱上孙子。”


    字字说到心坎,即便对李陌殇排斥的王妃听了都高兴。


    苏将军中规中矩多了,“老臣祝王爷、王妃安康常在,基业永存。”


    肺腑之言,亦是蜀王心之所向。他比蜀王大五岁,在疆场驰骋了半辈子,是以皮肤稍暗,可身材挺拔魁梧,瞧着和蜀王一般年纪。


    其余大臣也不甘落后,舌灿莲花的说着吉祥话,蜀王的笑声不停,红包亦未停。


    拜完了年,多数大臣落座和蜀王聊家国大事。


    蜀王的几位姻亲大臣便续旧。


    四夫人苏婉挽上苏将军胳膊,“女儿好想您呢!”


    若在家里,她会扑进父亲的怀抱。苏将军镇守蜀地边关,是以难得一见。


    瞧谢初含在娘家待了数日,苏婉羡慕的很,嫁人以来她只见过父母一回,关切道:“母亲和兄长他们呢?”


    苏将军也很想女儿,可毕竟在外头,打趣道,“都要做母亲的人,还这般向长辈撒娇,也不怕人笑话,他们都在四爷苑里等着呢。”


    苏婉眼眸一亮,“女儿稍后就去。”


    高琴玉也没闲着,跟紧顾麟露脸,她得挑几个大臣结营,光靠风流鬼迟早喝西北风。


    五夫人刘盈父母都战死疆场,来的只有她祖父,便是满头银发的刘将军。刘将军慈爱地拍拍刘盈的脸笑:“祖父的曾外孙也得加紧哦。”


    刘盈羞赧地摇头,嗔道:“还有旁人呢!”


    刘将军笑笑点头不再说,唠些其他家常。


    孙女的婚事起初他是反对的,用儿子、儿媳的死来弥补,他担忧五爷心不甘情不愿,不会真心待孙女,儿子儿媳泉下有知也会怪他。


    但五爷亲自登门求娶说:“我与刘盈都是没了母亲的,有着相似的失去方会更珍惜。”


    当时脑袋一热,又想着没婆媳矛盾,刘将军就被说服了。可成婚之后五爷常常外政,一去就是几个月。女子膝下无孩,时间长了便是丈夫纳妾的理由。


    堂内热闹非凡,顾承被大臣围在和父王论事,其他几位爷积极参与,唯有二人安静的遗世独立,便是顾峰和谢初含。


    顾峰想走不行,谢初含想走却不能够,是以两个心不在焉的人各自神游。论事的顾承时不时一心两用,当他发现两人神情格外统一时,眉心拧成了川。


    这幕,恰好被妖孽李陌殇发现,趁论事暂告一断落,忽然高声道:“世子妃马上身轻如燕,骑艺精湛了的,臣真心佩服。”


    这时所有人看去,一袭身着海棠花襦群的女子,安静瑰丽的犹如天边晚霞,美好安详。


    “她便是……”一大臣将商贾二字生生吞下去,改口赞道:“世子妃协助世子安邦定乱,乃我蜀地之福啊!”


    私下没少用商贾言说世子妃,方才险些脱口而出,他不可想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在大年初一被王爷砍脑袋的。


    “世子战无不胜、世子妃巾帼不让须眉,二人天作之合!”


    “王爷政绩震撼天地,方能得如此儿媳辅佐世子爷……”


    在政坛站稳脚跟的,脑子里的浆糊都成了精,每个夸赞谢初含的话都不重样,但中心思想都是:蜀王世子爷英明!他们争先恐后地在蜀王、世子爷跟前捧的天花乱坠。


    谢初含能说什么?她只能持续性营业式微笑:“分内之事”、“应该的”、“举手之劳”、“义不容辞”……


    两辈子都没那么费脑子,就快要词穷了,大臣们终于轮完发言。


    蜀王今日倍有面子,老二儿媳有钱、有勇、有谋、有节、还有颜!和他的嫡子甚为相配!


    还有要事商议,他将女人都遣走,留下儿子和大臣,视线落在顾峰头上时停了瞬,终是道:“老大也退下。”


    顾峰压根儿不愿待着,颔首起身,便闻有人道:“父王,儿臣有事需问大哥。”抬起的屁|股又无奈地落回去。


    大臣们傻了眼,脑海里预测着刀光剑影。嫡子开了口,蜀王虽疑惑还是首肯。顾峰神情烦躁一瞬,很快合眸掩去。


    顾承看了向殿外方向,群芳之中,炫目明艳的海棠花背影显然顿了顿,似想回头,他正等着看会不会回头,却被合上的殿门隔绝。


    谢初含稍稍有点同情顾峰,一群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他既不参与、也不表态,却要被迫留下听着。


    着实悲惨。


    “原来二嫂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身后,高琴玉笑呵呵的刺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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