鼾声与海浪声相伴整宿,红日从海面缓缓升起,在辽阔无垠的天空和海面缀上一层胭脂红,煞是好看。
三千士兵一改恹恹的神情,蓄势整装待发,他们分成四组跟着顾承、刘将军、左先锋、李陌殇熟悉战船。
他们既善于远程骑射、近身刀刃,也善于水下肉搏,但水上实战还是头一回,各个神情肃然,既有报效朝廷的少年热血,亦燃起对海与接踵而至大战的敬畏。
船身内侧由薄薄的铜片拼接,可适度阻燃,优点是远程和长线战都能占上峰,缺点便是速度不够。刘将军能回回击退水寇,可却难以乘胜追击,彻底剿灭他们。水寇又是四下逃窜,有意想分开我方的作战力,遇海上浓雾阻隔,刘将军不能轻易去赌。
后来敌方像是发现了战船玄机,便游水突袭船底,毁了我方几艘战船,是以刘将军建议调遣部分士兵埋伏船底附近,部分候补待命,誓死护卫战船。
此举虽好但不治本,顾承问:“水寇人数可估算出?”
目前刘将军虽占上风,但水寇虽败却不气馁,仍旧一波接着一波来,目的难道只是为了毁船?
刘将军沉肩闷声,这便是他无法下令追击的原因。
“寇贼鼠辈凶残却也贪生怕死,节节败退后该寻其他目标,或藏起待我军撤退再兴风作浪。”顾承深思,不着急赢,也不去寻别的财路,而是耗着?这不对劲!
“许是贼寇本想夺走战船,奈何屡屡失算,是以毁了泄恨亦是可能的。”顾邦推测。
船的各处已熟悉,顾承若有所思道:“那便将计就计。”
顾邦曾想过这个法子,但没一鼓作气的赌注。
刘将军深近百战,很快明白,“是要诈败佯输?”
李陌殇啪的一声鼓掌,笑着毛遂自荐:“臣愿当俘虏!”
既要诈降,肯定要有个头目被虏去才能一探虚实,细作的差事刺|激又带劲儿。
“你是生面孔,去了得不到信任。”顾承看向刘将军,“必须得和水寇交战过的人,才更易让敌方上当。”
刘将军义不容辞地拱手:“老臣万死不辞。”
顾承首肯道:“我与刘将军同去。”
除了赢,保住刘将军亦然重要。
众人猛然一震,都不同意!出了事如何跟蜀王交代?出声制止之前,顾承却不容置喙道:“对阵!”
天黑透了,波浪滚滚的海面忽然涌出银光肃杀。
“水寇来了!”
“弓箭队!”
“是!”
藏匿海水中水寇如蛇一般灵活,呈圆状层层向战船靠去。
岸上的弓箭队排列一字队放箭,甲板上的弓箭队则围绕船身一圈而立对水下放箭。两阵其发,痛嚎此起彼伏,血腥味和海腥味重叠再蔓延,渐渐吞没了风浪。
击毙了一波水寇,漆黑的苍穹,霎时飞来箭雨,岸边的弓箭手倒了一波又一波,右先锋喝令:“遁甲队挡前,弓箭队垫后。”
阵列一换,岸上的弓箭队是保住了,可攻击就弱了许多。
冷箭不袭击甲板上的弓箭手,而是在箭端绑上水袋,袭击挤照明的火把,甲板上的光亮一点一滴灭去,直到彻底被黑暗吞噬。
顾承和刘将军对视一眼,都验证了猜想。
“传令下去,水下士兵不必顽抗,寻机会受个伤就逃。”
顾承的命令,让百人将瞪大了眼珠子,噎了好半响,怀疑自己耳朵被风吹聋了!!什么?逃?不将水寇杀个片甲不留,跑这儿来花拳秀头?世子爷不会被海风吹傻了吧!
“照我说的做。”顾承没解释,冷声道。
军令不可为!百人将只好纵身跳海传达。
顾承仰首星空,星石寥寥,流云不断,残月渐却。
“水寇里竟有会观星象的,老臣倒是小瞧他们了。”刘将军眼中是浓浓的流云,疑惑层出不穷,“这等人才竟甘心落草为寇,乃我大鞅之灾啊!”
能观天读星象的绝非草莽匹夫,都是学问渊博、甚至满腹经文之辈,顾承也清楚这点,冷笑:“无妨,抓到了挖出那人的眼便是。”
刘将军颔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早已没了赏识和疼惜人才的踌躇,与水寇为伍,残害百姓罪无可恕!
杀伐声在漆黑的夜里如牛鬼蛇神,越来越多且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死寂又凄厉的海上。
那名百人将让了好几式都没被水寇伤着,他部下的士兵运气就不错,都是被划了胳膊、伤了脸或者腿、实在和他一样遇上功夫差、脑子蠢的,就佯装水下的腿抽筋让水寇趁机给打退。
“都是软脚虾,兄弟们上啊!”一独眼龙寇贼嚣张的笑,“劫了这艘战船,金山银山漂亮娘们儿等着咱去快活呢!”
百人将一脚踹飞对峙的饭桶,朝那独眼龙寇贼游去。十多个回合下来,独眼龙的半边嘴没了,痛的哭爹喊娘,“给我杀了……”尾音没机会说就被百人将抹了脖子,他踹尸体坠海,“去阴曹地府快活吧!”
此时,同职的另一人游回去,经过他时提醒:“赶紧伤了回去,别误了世子爷的计策。”
百人将实在不想给水寇助长威风,便潜入海去惹螃蟹,终如愿以偿伤了一根手指。
水下士兵已尽数逃窜,寇贼用飞绳爪爬上战船,又厮杀了一炷香的功夫,彻底占据上风,并且俘获了佯装成士兵的顾承、与扮作先锋的刘将军。
浓雾似鬼魅如影随形,战船随水寇向深谷方向驶去。
天一亮船便靠了岸。
寇贼推搡着俘虏下船。
顾承发现此处与驯养狼群的山林不远,低声和刘将军交流完,就被一砸碎水寇推了把,“干什么呢!不想活了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从前此人早已脑袋搬家,当下他有分寸,闷声不响的继续走。他们被蒙上双眼走了一里多的石子路,淌过五尺宽的溪流,便有细小的喧嚣声,再听见什么缓缓坠落之声,当是一扇吊桥式的门,喧嚣声骤然嘈杂起来。
“熊爷出马果然大获全胜!”
“我听说蜀王嫡子世子爷都来增援,竟败在咱们熊爷手下!”
“定然是个绣花枕头,怎能和英勇无比的熊爷比?”顿时众多欢呼声不绝于耳,顾承薄唇讥诮地一扯。
“都是些唬人的招式,中看不中用!”熊爷吹了一大车的牛,他大放厥词:“那小子面儿都没露,怕是吓得躲进媳妇被窝咯。”
“哈哈—”
哄笑完,熊爷令着战俘去寻债主邀功请赏,而顾承、刘将军等人被关押在水牢。
-
清晨的另一片天空下,谢初含带紫鹊去前朝后宫之间的园林,用竹筒采集露水。
中医认为:万事万物皆有一性,露水为大自然一物,自也有性。露水为前夜水汽,经黎明时冷却液化成水,既有天地之寒、亦有大地之水,乃天地精华而生。其性滋润,可做辅助治疗肺劳阴虚的重症。
“夫人,咱们采集露水回去是用做泡茶吗?”紫鹊问。
谢初含点头,“还会有旁的用途。”
什么用途还需要实验,这几日她已在默写《伤寒论》,这个没有疫苗的时代,一场瘟疫能摧毁一个国|家。
著名医圣张仲景的《伤寒论》记载了不少关于瘟疫的方子,这本书不仅拯救了中原百姓,后经阿拉伯人的翻译传到欧洲,治疗了可怕的黑死病。欧洲的著名学者李约瑟曾经这样说,张仲景是拯救了整个欧洲命运的人。
可这样的伟人却不被封建史家的高看,说他出生官换世家的上流子弟,自降身份去做低微的医士,令人匪夷所思。连张仲景行医都被议论纷纷,她这个商贾世子妃想靠医经商怕是要被喷成狗。
不过没关系,等到和离,自此海阔天空,想干嘛就干嘛。
“还有什么用途啊?”紫鹊采集完,放进篮子里。
谢初含不想吓到她,“还不知道。”
“夫人就爱卖关子。”紫鹊笑嗔。
战事了解两个月余,瘟疫便接踵而至。可麻烦的是,书里大篇幅描写权谋,关于瘟疫只简单叙述了一小段患病人的症状,连起始地都未提,想防却无从着手。
能做的其实微乎其微,但即便如此,谢初含也要竭尽全力。父亲和兄长都染了瘟疫,虽侥幸活下来,可身体留了后遗症。还有廖素琴是孕妇,一旦患了瘟疫许多药不可用。
一日过去,黄昏时下起绵绵细雨。
用完膳,谢初含便默写《伤寒论》,彼时刘麽麽在外头急唤:“夫人,王妃有请,说是要事商讨。”
谢初含只好搁笔过去,后宫的女人全来了,个个神情颓废,刘盈一双眼蓄着水,时不时用帕子擦。
“含儿,此事说与你听莫要慌了阵脚。”蜀王妃一改亲和满满的面容,“西海急报,承儿与刘将军皆被困寇窝,王爷已派苏将军夫妇去营救。”她将视线从谢初含身上移向刘盈,“我相信,承儿和刘将军定会平安归来!”
谢初含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记得是刘将军故意深入敌营啊?
蜀王妃也很疑惑!前世记忆乃刘将军故意诈败深入敌营,怎么变成了儿子与刘将军被困了呢?
谢初含、蜀王妃:究竟谁在误我?!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