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经过几个小时地穿行,在午后平稳降落在白云憧憧的锡城机场。
今天阴天,和煦的风吹过辽阔的地面,让人回想几个小时前的西北时,恍若如梦。
黎阳打个车回家,一拐到后院就看到搬了把藤椅在树下纳凉吹风的韶凝,她怀中趴着个小猫咪。
小家伙双手双脚都搂着干妈,长长的粉白色尾巴在空中一摇一晃,正听干妈哼歌,可惬意了。
韶凝率先回头,随即马上去和小猫说:“山宝快看谁回来啦。”
黎阳快步走近,低头看那只呆呆盯着她没反应的小猫,问:“怎么啦你不认识我了?”
“喵。”它小眉头一皱,冲她嗷了一嗓子。
韶凝失笑:“哟,生气了,完了完了,半月没见,我们小崽崽生气了。”
黎阳心疼,丢下包就伸手把它抱过来。
小东西一入她怀,终于扛不住了,使劲往她怀里深处钻,钻钻钻,各种喵喵叫,又开心又着急的。
黎阳抱着它的小猫头亲了口,它湿漉漉的灰色眼珠子看着她,无辜又可怜,她又忍不住深深亲了口。
小东西终于在妈妈的亲吻下柔化了,乖巧地趴到她胸口,只负责甩尾巴了不再嗷嗷叫。
黎阳抱着它在石凳下坐下,接过韶凝倒来的一杯茶。
“你脚怎么样了?”韶凝问。
“没事了,再过两天就好了。”她喝了口茶。
是复遥岑后来又给她买的祁红,这一口下去,黎阳马上就想起了他。
她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抱着小猫自拍了一个,上微信给他发过去。
复遥岑回复:“好,老婆孩子都在家我就安心了。”
黎阳:“……”
她失笑。
“啧啧啧,”韶凝一看她拍照就知道在和复遥岑报平安,不禁感叹,“去个西北也和复公子撞一起,还一起过了半个月,你俩可真是比真夫妻还真。”
“没有一起过,就在高庐的那两天。”她边说边回了复遥岑一个表情包后放下手机。
韶凝:“你俩时不时地睡个几天,一年凑起来也不少了。”
“……”
“你小心睡出个一家四口。”韶凝提醒,“你是要离婚的人。”
黎阳马上解释:“我俩没……”
“什么?”
“就是,只是没浪费空间睡一起而已。”
韶凝茫然地和她怀中的猫对视,“什么意思啊?你俩只是一张床而已?没干别的?”
黎阳脸红,不言不语地默认了。
韶凝吃惊,一把从躺椅里坐直了起来:“什么,你俩结婚一年多了,都没睡过?”
“没。”
韶凝不敢相信:“你不同意吗?”
“也没。”
“你同意,那是他不想碰你?觉得早晚要离婚?”
“也不是,”黎阳羞涩了,手撑着石桌托腮,“就是……好像场地都不方便,你说在云罗山上,也干不了那事吧,太子爷只能洗冷水澡了。”
“所以年初在云罗山的时候复遥岑他就想吃了你了?”韶凝揶揄。
黎阳没否认。
“那后面这么多次……”
黎阳:“也没再怎么一起睡了,过年回家不方便,然后就是最近了,在高庐,但我腿受伤了。”
“他就又忍住了??太子爷真是男德楷模没错,这么貌美的娇妻在怀,他居然在好好做人。”
“……”
黎阳轻咳了下,“这不好吗?像你说的,睡了还要担心意外怀孕。”
韶凝叹了口气,躺了回去,“唉,我倒是觉得你们要是有孩子也不错,有孩子了说明你俩有感情,就不会离婚了。”
黎阳静静看着闺蜜:“不离婚,对他不好。”
韶凝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点点头:“嗯,我也不能这么自私,觉得不离婚对你好就希望复遥岑不跟你离婚,他当初愿意结,已经不错了。”
“嗯。”
黎阳低头看小猫,它不懂她们这个深奥的话题,只听得懂简单的对话。
她就和它说:“你爸爸说,等他回来,就来带你去吃喝玩乐去。”
“喵。”它听得懂爸爸这个词,眼睛都亮了。
黎阳凑近亲了口:“他没白疼你。”
在家休息了几天,腿伤基本就痊愈了,学校也开了学。
黎阳和复遥岑偶有联系,他去北市的时候跟她说了,她回复他一张小猫的照片。
九月份他回锡城,一来就到青山园带走了小山宝。刚好黎阳研二开学也一堆事,就把猫给他带一阵子。
一晃到了国庆节,他还没出现,黎阳那天从学校回家,路上抽空发消息问复遥岑:“老父亲还没带腻孩子吗?一个多月了还不送回来,我有点想它了。”
复遥岑发来一张照片。
黎阳点开一看,西北大漠,落日熔金,他一双裹在工装裤里的长腿踩着黑色短靴,鞋子在沙漠里印下深深的痕迹,小山宝就站在他脚边,父女俩在沙漠酷酷地越野。
黎阳:“……”
她两眼一黑,打字的手都是颤抖的:“你,你把它带西北去了?”
“嗯,带我女儿来旅游。”
“……”黎阳深呼吸,“真有你的复遥岑,你都不跟它亲妈说一下!”
“你肯定会同意的。”
“……”黎阳不解,完全不解,“我为什么一定会同意?”
“我老婆最好了。”
“……”
她什么时候给他营造出一种她很好的感觉了???
黎阳有点失落,她其实是想趁着让他还猫的时候,跟他一起吃个饭的,现在倒好,父女俩一起去旅游了,抛下她一个人每天被学习折腾得掉头发。
“我让你去西北的时候跟我说你是真的左耳进右耳出啊我的太子爷。”她继续声讨他。
复遥岑:“你最近那么忙,来不了。”
“你就可以不说了?这是态度问题复遥岑。”
“对不起。”
“你是不是道歉积极,坚决不改?”
“别这么说。”
“……”
黎阳忍不住笑,笑完发了个锤死他的表情包后,不管他们父女俩了,进了家门。
到韶凝房间,见她跪坐在卧室客厅的矮茶几上捣鼓着一束花,黎阳问:“做什么?好好的花怎么拆了?”
“做成干花。”
“谁送的?前一阵追你追得火热的那个博士?”黎阳在茶几对面的坐垫坐下,随手捏起一朵洋桔梗瞧,还挺漂亮。
韶凝:“不是,沈牧。”
“什么?”黎阳拿下花,眼神穿过桌子一下子递了过去,“沈牧送的?”
“没什么你别误会。”韶凝一看她那表情就觉得扛不住,“前几天不是我生日吗?他出差了不知道,今天翻我朋友圈发现了就给我补送了一束花。”
“还补送啊?”黎阳意味深长,“这么认真。”
“谁知道他想什么。”韶凝有些不自在地嘀咕,然后马上换了话题,“你和复遥岑约好明天的饭了吗?”
黎阳呼气:“没有,他压根不在锡城。”她放下花,把手机里的照片递给她看,“你看他,把山宝悄无声息带到西北去了,说是带女儿去旅游。”
韶凝盯着照片冒着星光:“哇!!!太子爷好酷!!!”
黎阳挑眉:“???”
“啊那个,”她脸色一变,“复遥岑太可恶了吧,是不是没跟你说?他怎么能这样。”
“……”
黎阳一边点头,一边把那张照片保存起来设置成壁纸,父女俩虽然叛逆但是拍得真好看啊,酷得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补偿她,后面复遥岑一天给她发几张山宝的照片,有时候是他拍的小猫咪自己可可爱爱的照,有时候是别人拍的他们父女俩的,偶尔一大一小在疗养院门口那条侧柏小路散步,背影非常治愈,偶尔他抱着猫在台阶闲坐,猫趴在他膝上,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拂过他胸膛,慵懒奶萌。
反正,猫被他带得很好,看得出小家伙彻底忘了妈妈了,跟着爸爸一边旅游一边吃香喝辣玩得非常开心。
国庆后过了一阵他们终于舍得回锡城了,黎阳和他吃了个饭,后面他有事要忙就没再带走猫。
黎阳年尾的时候忙,也没再找他。
关于西北那篇帖子,带来的效果挺大的,黎阳虽然一直在展望这样的效果但也不敢一大早就奢求。
几个月里,据她所知,她途经的那些地方,那些在她文章中留下名字的村庄,没有桥的都修了桥,没有路的都开了路,电和水井也都有了。
而从高庐进去的路也已经在陆续开发,虽然工程浩大,区区几个月没法建设得像高庐这些已经发展了几十年的地方一样,但已经很好,这些地方有被世人知道,且被重视起来了,它不会永无止境地沉睡在历史长河中。
其实她最低的诉求是,就算没法开发旅游业发展当地的经济与人烟,也希望那里门前有路,小孩子不必每天出个门上个学都要蹚水过河,而家里却没水没电,非常艰难。
研二第一学期马上结束时,黎阳刷到了一个“新云网”在锡南大学的招聘消息,她随意地投了份简历。
也不敢真的想象能进那个她一直一直就当做目标的地方,她现在还要上学,时间并不多,原本是想毕业再试试的,只是因为目前他们需要的这个岗位,和她的目标很吻合。
但没想,她这随意一投,收到了面试邀请。
一月下旬,刚休了寒假第一天黎阳就跑去面试。
又在她意料之外,这份面试格外顺利,但是见面后她也知道,是因为有那个帖子的加持,本来她学习上出色归出色,但是还在上学,不太有时间负担工作,但是因为这个帖子,黎阳拿到了最终的offer,她可以一边上学一边工作。
隔天下午黎阳回学校和导师聊了聊这份工作后往餐厅走,准备和韶凝去吃个饭庆祝。
青山园那边,韶凝正和端坐在水池中太湖石上晒太阳的小山宝说:“妈咪要出门去吃饭了,你自己小心点别栽水里了。要不下来吧?”
“喵。”它不想下来,上面有太阳,舒服。
韶凝还想再说什么,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能直接开门进来的,只有这只小猫的亲爹。韶凝不由扭头看去。
果然,影壁后走来一个身着长风衣的男人,长身玉立,格外帅气。
她眼角余光有一道飞速而过的残影,那只小猫已经从石头上飞下来冲爸爸飞了过去。
复遥岑屈膝半蹲下,把它抱起来,再朝它干妈走去:“要出门?”看她背着包。
韶凝笑着打招呼:“对啊,要去找阳阳吃饭。”知道他是来找老婆的,她直接说了,“我们今晚要在外面吃,你要不一起去?”
“没事,你们吃吧。”
“哦……那你如果有什么事找她就给她打电话吧,我俩今天可能不会太早回来。”
复遥岑以为她们同学聚会,想起上次去云罗山爬山时那个对她很不一样的男同学,他就不由细问了句:“和同学玩?”
“不是,我们自己玩,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年已经过了很久,倒是明天,是农历小年。
韶凝:“黎阳收到新云网的offer了,开心呢。”
复遥岑微顿。
韶凝一开始没明白他怎么了,直到人走了,她才回过神来,想起他们太子爷之前取消和她们阳阳联姻的原因,好像是,因为他母亲是明越社的一位驻外记者,后来出了事成了植物人。
新云网和明越社是一样的存在,所以,这个消息牵扯到他的旧伤又牵扯到他们明年要离婚的事。
韶凝深呼吸,深深拍了把自己的脑门,来不及和小山宝说拜拜就冲出门打车去了餐厅。
在车上韶凝就忍不住给黎阳打了电话。
“怎么啦?”黎阳已经到了,正看菜单。
韶凝火急火燎的:“完了完了阳阳,复遥岑刚刚来家里找你,我说咱俩今天没那么早回来让他有事给你打电话,他一问为什么,我就把你的工作说了。”
黎阳的目光停滞在菜单上:“……哦。”
“你怎么这么平静?复遥岑听完也静了静,怎么办?你是不是没想让他知道的?”
“没有,你别担心,这事没什么好瞒的,我没想瞒他。”
“那,那他那表情,好像不太对啊……他感觉想到了他妈妈那事,肯定也想到了你们明年的事,你说你们感情也不错,离婚他会伤心的吧。他给你打电话了没?”
“没,可能就是想去看看山宝,我不在他就没久待。”
韶凝很快就来了,黎阳正坐在摩天大楼的餐厅里沐浴着落日,发着呆。
韶凝一靠近就说:“想复遥岑啊?”
黎阳托着腮,也没否认。
韶凝叹息:“我感觉,你们这婚,离了很伤感情啊。”
黎阳依然没说话,这些话每个字都说到她心中最深处了,她没法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去解决。
这顿饭忽然就变得食不知味了起来,明明心里很高兴,顺利进入了这个别人求之不得的地方,但是代价好像让她高兴不起来。
饭后黎阳也没在外面久待,直接就回家了。
她拿山宝拍了个照发给复遥岑问:“你不是来接猫的吗?怎么自己走了?”
他回复:“不是,找你。”
“嗯?找我干什么?”
“不是老嚷着我出门不带你,我就问一声。”
黎阳一下子屏气凝神:“你要去西北?”
“嗯。”
“你什么时候去?”
“就今晚。下次再一起吧。”
黎阳握紧手机:“你今晚就要去,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我刚刚在吃饭,我以为你就来找猫。”
“吃饭就好好吃饭,没必要一定这次去。”
黎阳直接退出聊天框上购票软件,找到明早十点的一个飞莲江的航班,订了一张票。
上次回来前失眠了一整夜,这次要去,黎阳还是失眠一整夜。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心里一股细密的难受在蔓延…
终于等到天亮,黎阳起来收拾东西,没多久就出门了。
飞机穿过层层流动的白云,在下午两点降落在莲江机场。
西北的天很冷,机场狂风肆虐。
黎阳打了个车去拂苍,因为想着事而忘了砍价,没想到司机一上车就打起了表。
她愣了愣,忽然想起小半年前复遥岑跟她说,如果一定要讲价,就说你是拂苍人。
后来发现,她好像真的是拂苍媳妇儿…
司机还喜欢唠嗑,一路上跟她说这半年莲江跟抽了风着了魔一样,出租车不打表敢宰客,就吊销驾照,处罚非常严格。
黎阳在这些小牢骚中听出来这个城市确实有那么些许改进的味道,因为她那篇文章里,并没有揭露这个打车问题,只随意提了一嘴她把一百六的包车钱砍到一百。
一个半小时后到了鹿山疗养院,风更大了。
黎阳特意让司机开到后门去,下了车就敲门。
保安来开,他认识她,黎阳一个字都没说对方就恭敬地请她进去了,只不过没走两步又跟她说:“哎,可是太太,先生不在这……”
黎阳刹住脚步,背着包回头看那保安,原本对太太这个称呼有些不习惯,不自在,但是她此刻的重点只能放在这句话的本意上。
“您说什么?复遥岑,他不在这儿?他不是昨晚就来了吗?”
“对,他是来了,只是中午去医院了,把夫人送去后他一直没回来。”
黎阳心骤然一突,“为什么送去医院?人怎么了?”
“夫人中午手动了两下。”
黎阳瞳孔睁大,定定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中年保安。
他继续说:“医生让送医,所以现在人在医院,您看,您要进去坐坐等先生回来,还是……”
黎阳说:“他们在哪个医院?”
“拂苍中心医院,不远,您要去我让人开车,几分钟就到了。”
黎阳把包随意丢在保安室里,马上就往回走了。
保安叫了一位司机来开车。
黎阳还没回神就到了,司机又给她送到楼上病房门口,指了指那扇白色大门,说就是这儿。
黎阳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没马上敲门。
靠着墙站了站,在想一会儿见面说什么,其实这半年里他们有见面,见了不少,一家三口经常一起吃饭,但是这次不一样,他知道她的工作了。
病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人走了出来向通道另一边走去。
拂苍今天零下十度,复遥岑穿着身黑色大衣,走动间衣摆轻荡,很有锡城的烟水味道。
三步后,他刹住脚步,缓缓回头。
对上那双如冰却妩媚的狐眼,复遥岑眼神闪了闪,再徐徐回身走了回来。
黎阳浅浅抿了下嘴角,扯了点笑。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你怎么在这?”
“你不是喊我一起来吗?”
“我已经来了,说了下次再一起。”复遥岑无奈又生气。
黎阳:“来都来了,不要我走了。”
“……”
他捏了捏她的脸,“一个人跑这么远,还要走。”
“你不是在这吗?”黎阳歪头蹭了蹭他的手,“再远都不怕。”
复遥岑望着她没说话了。
黎阳默了默,问:“你是不是知道我昨晚吃的什么饭,知道我的工作,你就不跟我打电话了?”
复遥岑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眸子,缓了缓,又偏开头。
他没说话,她猜对了。
黎阳蓦然伸手搂上他的腰,解释道:“我只是在国内工作而已,只在锡城,暂时哪儿也不会去,没有危险。”
“怎么还没毕业就要工作?”他问了句。
“我只是随意投投,没想真的能面上,投简历的初衷只是那个职位恰好是以后的目标职位。”
复遥岑回眸看她,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阳搂紧了他的腰,“…我暂时真的没什么危险,你别担心。”
“提前工作,那一毕业,就可能随时出国。”复遥岑说。
出国就面临着风险。
黎阳张了张口,却哑然失声,只能定定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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