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江黎从未想过如此不可思议的事会发生在她的身上,明明她只是商贾之女,怎地一转眼成了罪臣之女。
他们还说,她父亲并非她亲生父亲,她的亲生父亲是斩杀的兵部侍郎。
他们说她有罪,说她该死。
她被关进了地牢里。
一个月后,第一次同谢云舟见面,他们好似陌生人般,他脸上神情冷漠,质问她,知不知晓父亲投递叛国的事?
她咬死说她父亲没有,实则,她哪里知晓有还是没有,她同父亲都未曾相认,她哪里知道事情真相。
但她不能认,她若是认了,只有死路一条。
“你最好说真话。”谢云舟道。
江黎想起了之前两人甜蜜的过往悲从中来,“右相大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谢云舟道:“你问。”
江黎道:“你是不是也希望我死?”
谢云舟藏于袖中的手倏然攥紧,沉声道:“你死于不死,要看你如何交代。”
“我若是说我不知晓,你可信我?”江黎心中有一丝期翼,或许他信她呢。
谢云舟锁着她眸,眼角余光里似乎看到有人影一闪而逝,随后道:“我只信证据。”
江黎顿时明了,他不信她,似乎之前的那些日子成了讽刺,他不再是那个温柔对她的人。
像是有把利剑插进江黎心中,她忍着痛说道:“我知晓了,右相请回吧。”
“你可有要交代的?”
“没有。”
“你若是什么都不说,你的死期马上将至。”
“死便死吧,左右我活的够久了。”
言罢,江黎缓缓闭上眸,不再看谢云舟一眼,是以,她也未曾看到他眸底的异样。
谢云舟前脚离开,后脚又有人来到地牢,八公主见江黎如今颓废的模样,轻嗤道:“你是什么身份,敢与我抢男人。”
江黎冷笑,“公主此言差矣。”
“什么?”
“你不就是喜欢谢云舟吗?好,我不要他了,给你。”
江黎弃若敝履的神情着实惹得八公主不悦,八公主道:“你此话何意?”
江黎道:“谢云舟我不要了,送给公主。”
无情无义的男人,她要来何用,便是黄泉路上她都不想同他走那一程。
八公主道:“你不要,你当真以为你拥有过?”
江黎轻笑,“八公主说的极是。”她确实不曾真的拥有过,便是连他对她的好,她都觉得那是假的,是他装样子做给她看的。
不然,以他在朝中的威望,叛国的事又岂会不知,是他瞒着她,让她身陷囹圄。
这一切都是他之过。
爱人费力气,恨也是如此。
江黎自小纯良,很少恨过谁,谢云舟是第一个她拿命去恨的人。
八公主走前还是给了江黎教训,贴身嬷嬷怒打了江黎耳光。
江黎脸颊都被打肿了,她身上的伤又何止那一处,周身都是伤痕。
……
人散去,江黎逼退眼角的泪,告诉自己,便是死也不许哭。
她从来不知晓,死前还会那样的梦,梦里谢云舟依然如从前那般温润,对她也是极好。
他们又一次逛了燕京城,在护城河前,她看到了漫天的烟花。
她听到他说:“阿黎,我心悦你。”
他的声音极好听,比她听到的任何声音都好听,她眉眼弯弯,含笑道:“我也心悦你。”
烟花下,他捧起她的脸轻吻……
江黎醒来,看到的是站在眼前的衙役,她被强行拉起,推搡着走了出去,脚踝上的链子发出声响,她才忆起,方才那个只不过是梦。
她同谢云舟早在她入狱时便分道扬镳了,或许如八公主所言,他未曾心悦她。
他只是为了查案才接近她的。
他们的婚约也做不得数。
江黎每走一步,脚便会痛一分,她额头上沁满汗水,沿着脸颊慢慢流淌下来。
她的杏眸红的刺目,看人时眼神清冷的可怕,谢云舟便在前方几步远的地方,他一身红色蟒袍站与人前,还是那般玉树临风,光风霁月。
江黎眼睫轻眨了下,看了他一眼后,淡淡收回视线,慢吞吞继续朝前走。
谢云舟一直盯着她,无人看的见的地方,手指慢慢攥紧。
这次是天子亲自下的旨意,无人能更改,也就是说江黎活不过今日,之前她还会怕,但真到了这日,她便不怕了。
阳光很好,风也很好,她闭上眼,细细感触了一下,随后道:“来吧。”
有人说道:“右相行刑吗?”
今日监斩的是谢云舟,要听他的命令行事,少倾,江黎听到他说:“时间还尚未到,再等等。”
另一大臣道:“右相说等,那咱们便等等。”
忽地,后方传来脚步声,谢云舟站定在江黎身侧,“你当真想好要死了?”
“是。”江黎万念俱灰,“死了清净。”
谢云舟道:“就那般恨我?”
江黎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是,恨你。”
谢云舟清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好,真是好的很。”
她恨他。
谢云舟心如刀绞。
江黎不想再看他,干脆闭上眼等到时机的到来。
后来她忽听耳畔传来闷响声,再然后时厮杀的声音,江黎睁开眸,有人来救她了,是她不认识的人。
他们正在同官兵厮打。
谢云舟被几个人围住,已经中了一剑,之后的事江黎不知道了,等她醒来,自己已经到了一处破庙。
外面在下雪,漫天雪花,风似刀子一样,江黎打了个寒战,站起,搓着胳膊朝外走去,发现此处一个人都没有。
隐约的,她听到了沉闷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朝破庙走来,她急忙躲了进去。
……
后来,江黎才知晓,救她的原来是谢云舟,可惜她知晓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亲手杀了谢云舟。
那天对峙,谢云舟问道:“你真不跟我走?”
江黎道:“不。”
“江黎,你莫要任性。”
“我不用你管。”
“若我执意要管呢。”
“那我会杀了你。”
江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番绝情的话,但吐出口的话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她冷声道:“你滚。”
言罢,谢云舟并未离开,而是在她手中塞了一把匕首,指着胸膛道:“你要杀我是不是?好,那你来杀。”
他拉过江黎的手,“来杀我,快点。”
江黎从未杀过人,也被他的举动吓到,“你松手。”
谢云舟没松,“说,你走不走?”
“不走,”江黎再次道,“你若再上前,我真会杀了你的。”
谢云舟身子一倾朝前扑过来,隐约的有刀子入肉的声音传来,江黎低头去看,手上都是血。
是谢云舟的血。
她吓得松开手,跌坐到地上,接着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牙齿打颤,咬得咯吱作响。
谢云舟还在流血,江黎真的吓死了,她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会不会死?”
“那你要不要我死?”
“不要不要。”她即便再恨他,也不想他死。
“好,那我便不死。”谢云舟道。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
江黎的记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最后她忘记,那日谢云舟失血过多后她做了什么,他又是何时清醒的。
唯一记得是,她离开了。
她是天将明时离开的,她不想自己成为谢云舟的拖累,左右她都是会死的人,何必连累与他。
她甚至想好了归路,大不了被官府的人抓到。
她不知情的是,在她离开后,谢云舟疯了一般寻了她许久,几乎要把整个燕京城翻过来了,可依然未曾寻到她。
谢云舟连右相都不当了,朝堂上辞官,惊呆了众人,天子不允,他便不去上朝了,换了件寻常人的衣衫,开始一处一处寻找江黎。
从燕京城到晏州再到荆州,他几乎找遍了大燕朝的每处,最后才得知,江黎与三年前的那场瘟疫死掉了。
那个瞬间谢云舟好像死了一样,问着来人,“你说什么?”
知情人道:“江黎已经死了,死三年了。”
谢云舟一把推开他,“不可能,她不可能死的。”
之后谢云舟像是疯魔了一般,执意找寻着她,直到病入膏肓不能成行,他才放弃。
那日,他弥留之际,巧遇了一农夫,农夫见他快要死了,把刚采的草药喂给他吃,“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了。”
草药入肚后,谢云舟沉沉睡了过去。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和江黎一起重生到了未来,他们依然是一对夫妻。
她为了他生儿育女,相守白头,他们过得很幸福。
谢云舟唇角轻勾,露出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笑容。
阿黎,我来了,我来寻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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