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9 章
张辅下意识的紧紧握住李小寒的手, 皱着眉头,直直盯着李小寒,生怕一个眨眼, 眼前的一切就如幻觉梦境般消散。
直到李小寒因为左手被握痛而轻轻皱眉。
“小寒?”用力握紧的手瞬间被放松了力量, 话语里带着小心翼翼和不可置信。
“嗯。”李小寒声音很小, 微微露出一个虚弱但开心的笑容,“我回来了。”
没有, 一切仍在,不是幻想。
张辅微微睁大了瞳孔,震惊、喜悦、无措……万般思绪在脑海中闪耀,整个人像反应不过来一样。
“来人,来人,传大夫。”
最后所有, 化成焦急。
“二公子, 张大夫……”青松推门而入, 看见睁开了双眼醒来的李小寒, 也一下子愣了神
“李姑娘,你醒了?”
张辅极为不悦, 出声喝斥, “大夫呢?”
“来人啊, 李姑娘醒了!”青松转头大喊, “传大夫!”
院外的李贤东、王氏等人一愣。
刚刚他们有没有听错, 好像青松在喊, 小寒醒了。
来不及想太多, 两人拔腿就往房里冲, 差点把在门口的青松撞了一个正着,两人又把正站在旁边紧紧贴着的张辅一把挤开。
“小寒, 小寒,你醒了。”王氏不敢相信的低声说道,伸手颤颤抖抖的摸着李小寒的脸,终于确认是真的,眼泪无声的就掉了下来,带泪笑道,“好,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站在另一边的李贤东眼角也微微泛红,最后只看着李小寒露出一个憨厚纯朴笑容。
被挤走的张辅刚刚反应过来,不动声息的站回了李小寒旁边。
门外刚刚被王氏和李贤东扔下的李小霜,轮着一双小短腿像一颗小炸弹一样冲进来,“张哥哥,你让一让。姐姐,姐姐,你醒啦。你生病睡了好久,我好担心你,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我梦见你好多次,好多好多次,你有梦见我吗?你有想我吗?……”
又清又脆的童音,吱吱喳喳,一刻不停,瞬间抢走了这屋子里所有大人的存在感。
张辅能跟一个孩子争吗?他不能。他只能默默的又被挤得远了些。
李小寒轻声回答李小霜中,“姐姐也可想小霜了。姐姐有梦见小霜啊。梦里小霜一直很棒……”
悄悄移神看向张辅,安抚的轻轻一笑。
张辅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变得柔和起来。
幸亏大夫到来,打断了李小霜的连绵不断的喋喋不休,不然她好像能一直说下去。
张大夫、宁太医和府医一起来的,相继摸了脉,然后一起凑着头说了好些李小寒不懂的术语,最后张大夫带笑宣布,“内毒已解,还有少少余毒,清干净后,养一养身体就成。”
围着的众人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又见张大夫继续说道:“要说养身方,还是宁太医最拿手,那就麻烦宁太医吧。”
如此重视,李小寒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毒不一般,她看向周围,刚刚醒过来有点懵,但如今环视一圈,发现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人都极其憔悴。
“娘,我昏迷了几天了?”
“你睡了十天多了。”王氏给李小寒掖一掖被子,话里带着庆幸。
李小寒微微皱着眉头,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地震里被困了三天,然后余震来了自己就没有意识了……难道时间不对等。
不过,连两辈子记忆都带上了,也不差一个时间不对等这种解释不了的事情了。
就是,昏迷了十多天,大家都很担心吧。自己这条命,是很艰难才从阎罗王手里抢回来的吧。
“原来我睡了这么久啊……”一时之间,有太多的感触,李小寒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言说。
“是呀,还不算晚,你运气好,在钦天监算好的陛下迁都大典日子前醒了,能参与这难得一见的盛事。不幸的是,你这身体只能躺在床上休养,不能外出也不能入宫参拜了。”张大夫调侃道。
见惯了生死的他们,更容易调整好心态,只要能活着醒过来,其余都不是什么大事。
尤其李小寒能醒过来,张大夫深觉自己医术又有了长足进步,居然是混合制毒,一种成熟的毒药加上蜂毒,居然带来了如此奇妙的反应,实在是难得一见。
想到这里,张大夫忽地有一个灵感,说起来,这昏而不醒若是没有太大的后遗症,控制好了用量,其实也别有用处啊!
“来来来,李姑娘,我问一下,你昏迷的时候觉得痛吗?有感觉吗?你记得昏迷期间的事吗?”
这话一出,其他人倒没有什么,张辅却显得有些不自在,站得略紧绷了些。
他本就是李小寒关注的人之一,此刻立刻感觉到了张辅的异常,再联想到先前自己将醒未醒时听到的模糊话语,还有感受到的水滴。
所以,不是幻觉,是真实。
李小寒微不可察的捻了捻指尖。
“不记得了,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好像睡得不安稳一样。”
张辅松了一口气,又好像带上了些怅然若失。
“不记得了也好,如今醒来就成。”王氏温柔说道。
“这件事倒可以研究研究,我再试一试,试一试哈。”张大夫语气开始变得兴奋。
众人不明,他还想怎么试?
“张大夫,不若先让宁太医给李姑娘开方执药吧,还有该注意什么,比如吃食行动该如何,也麻烦给伯父伯母讲一讲。”张辅打断兴奋得跃跃欲试的张大夫。
“对,来让我看一看。”稳重的宁大夫笑着站出来,极认真细致的给李小寒再把了脉,方执笔开方,“待会我给你开药方,药会煎好送过来,一日三次。饮食上还是以米粥水为主,为免肠胃不适,先少量进食清淡饮食,再逐步添加,切不可立刻进补。行动上,卧床静养为主,可渐渐起床行动,量力而行……”
王氏、李贤东专心听着,连连点头,恨不得将每一句话都记住。
按照宁太医的医嘱,在王氏和李贤东的严格执行下,又过了三天,李小寒终于可以站起来慢慢行动了。
“小寒,来,喝一口老母鸡汤,已经撇去那层浮油了,问过宁太医了,加了药材调和,可以喝一点。门房说了,这鸡是一个壮汉送过来的,喊着送给你的,扔下就跑了,追都追不上。他没得法子,只能送到厨房里来了。你吃了,别浪费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张将军府的门房往日也自诩见多识广了,可是这些事,他还是平生第一次见。
他敢保证,定城里没有几个门房能见过。谁能有李姑娘这么得人心。
李小寒看向这一碗老鸡汤,色泽金黄,带着浓浓的鸡汤香气,隐约还有药材的味道。
她端过来,缓缓喝个一干二净。
不知道是药效实在是好,还是某些奇妙的原因,但李小寒真的觉得自醒来之后,身体康复的速度实在惊人。
既然如此,那某些事情,就该提出来了,“娘,我的身体也好了大半,剩下的就是静养。明日我们便搬回家去吧。”
搬回家去,王氏和李贤东便不用这般不自在;自己一直住在张府,也实在是不合适,搞事业不合适,搞感情,也不合适。
王氏为难的看了李小寒一眼,“那……先问过宁太医他们?”
“早上我已经问过宁太医了,宁太医说我现在挪动没有问题,剩下的按时复诊吃药,在府城内就行。”
“既然宁太医说可以,那咱们便搬吧。好好谢谢张二公子,咱们便回家去了。”王氏知道宁太医同意之后,应得爽快。
李小寒倒是一愣,不过稍想一想便明白了,王氏和李贤东他们更不适应吧。若不是为了自己,这样的生活环境对王氏和李贤东来说是极不适应的。
王氏和李贤东的确极不适应,闲着没活干就算了,更难的是一出门便有仆人跟他们说老爷夫人有什么吩咐,吓得两人住在这里,愣是除了住的地方,一步也不敢走远,话也不敢多说。
但是,这里有随时候命的府医,有来问诊的张大夫和宁太医解太医,有各种各样的救命药材……王氏和李贤东为了女儿,无论如何都得厚着脸皮住着的。
只是如今,自己女儿一日好似一日,从前有些事,被女儿的病压着顾不上,如今却得考虑了。
比如,自己女儿与张二公子之间……再住着,若是以后事成了,对女儿名声不好;若是以后事没成,那就更不好了。
先前还说事关人命情有可原,但现在,再继续住着就说不过去了。
还有,她们住这里,除了张二公子以外,一直没有见过其他张府人。据说张将军一直随驾御前,张夫人在温泉庄子疗养,小张将军就是张二公子他哥驻军在外。
按照他们村的理儿,怎么说都不对,所以现如今病好了点,那就应该搬出去,等人家回来了,再携重礼回来道谢才成。
种种顾虑之下,因此李小寒说要搬走,王氏只问宁太医同意不同意,确认之后就马上答应了。
既然决定了要搬走,那自然得通知张府现在唯一的主人张辅了。
钦天监算出来圣驾迁都的日子就在后日,张辅忙得没有一丝空闲,但就这样,每日在黄昏后,他都会抽空来松溪园院看一看。
只是等李小寒说出自己想要搬走的时候,张辅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反而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怎么?有什么问题?”李小寒讶异问道。
张辅看一眼左右,松溪院住的人少,王氏和李贤东又避开了,青竹等人也不在跟前,仆人们更加不会没有眼色此刻上前。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张辅还是压低声音道,“我爹那边给我传来消息,陛下……陛下似乎曾经有意想让你入皇家。”
想起当时,自己爹是怎么跟他说的。
“遗党一事,牵扯太深,阴私太多,我本不希望你插手。但如今你竟然主动跳进去,那么事成之后,立刻抽身而退。咱们一家,好不容易走进正道,不能再入偏门。”
“陛下似乎有意牵线李姑娘与皇子,我已经替你圆了场,说两家交换了信物,你自己看着圆。”
“儿啊,我近日听闻,她们家是要招婿的。这门婚事,没你想的简单。大好功业,你可舍得?你爹我舍不得啊。如今你后悔还能来得及,切莫将来后悔,误人误己!”
张辅微微晃神,片刻神色回复如常。
李小寒目瞪口呆,她就是再怎么想,也不曾想过居然还有这个可能。
她从来可没见过任何皇子呀,照理说不是这个剧情。难道……难道,是皇帝自己!
不行,皇帝太老了。
不老也不行!难道好不容易活下来结果要去宫斗!
李小寒的脸色青青白白,难看非常。
“是哪一个?”
张辅听着李小寒话语间甚至带出咬牙切齿的磨牙声,抬头一看,连忙解释道,“没有说哪一个皇子。我爹暗地里推回去了,他说……他说咱们两家说定了,连信物都给了。”
说罢张辅又带着点羞愧或者其他,低下了头,
毕竟多少带了点趁人之危、先斩后奏的意思。
若要张辅说你不用在意,那只是推拒皇上之言,若是你不愿意……这种故作大方得体话,张辅又不想说。
听到这里,李小寒的脸色稍霁,不是皇帝自己,这个老板还能要。不然真是难办,这封建时代,要换个老板真的没法选。
再看张辅,张辅已经低下头没敢看她。
李小寒看着张辅头上的发冠发起了呆。
额,他的耳尖居然渐渐红了。
后知后觉的,李小寒才慢慢的开始了解张辅这短短几句话里含有的大量信息。
除去皇帝想找自己给他儿子当媳妇的前奏,剩下的就是张将军在皇帝面前把自己和张辅按成了一对。这样的好处是当时的危机便去了,难处便是,自己跟张辅大概得成了。
而听说自己要搬走之后,张辅才这样犹豫,因为他们两家根本没有说定,也没有交换所谓的信物,所以张辅才希望自己一直住下来,坐实这件事。
李小寒看着张辅微红的耳尖,后知后觉的脸有点热。
空气中是暧昧的沉默。
“我……我已经想过了。”
张辅咽了咽口水,慢慢的抬起头看着李小寒,他的脸上一片认真严肃,脸颊却透着一股绯红之意,语调很慢,很清晰,目光清澈而坚定,“等迁都之事忙完后,我爹就不用随伺圣驾护卫能回家了,到时候我和我爹一起去温泉庄子,让我爹娘出面,去请官媒。”
“你家,你有什么要求吗?”
他的眼眸亮似星辰。
李小寒并非第一次被人告白,但是唯有这一次,让她心跳开始加剧,恍若不可控。
“大概……没有。”李小寒脸色有点木,其实是没有反应过来。
古代结亲的流程是什么样的?女方应该做什么?她先前实在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张辅看着李小寒的脸,她没有笑,是不愿意吗?
但是她也没有说反对。那就是愿意的了!
她一定是愿意的!
张辅自觉心跳的很快,头脑发热,但他本能的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做点什么。
伸出手,带着点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颤抖,轻轻从怀里掏出一个月白色丝绸包着的布包。
轻轻把布包摊开,里面是一块莹白的玉佩,色泽温润,古朴大方。
“……这是我加冠之时,母亲给我的玉佩。”
于是李小寒明白了,这是信物。
差一点她就伸手了,毕竟美色惑人,真心难得。
但是谈恋爱和成亲是两码事,走到这一步太快,她得把有些条件先说出来。
“我可能得有一个条件。”李小寒为难道,她紧紧盯着张辅的眼睛,但凡张辅有一丝犹豫大概此刻她就会放弃,“我家只有两个女儿,我身后有一片产业……”
“我有一个大哥。”未来得及说完,张辅已经接下去了。
李小寒讶异的睁大了眼睛,她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脱口而出,“你愿意?你家里人愿意?”
“不是很愿意。毕竟这一条路对我来说阻力会多了许多,我又不傻想要自找苦吃。”谈到这个话题,突然就像从云端回到吃饭喝水,张辅感觉像平常的张辅,又不太像。
“但我衡量过,如果只有两个选择,那么这一个选择是我可以接受的。”
起码这个阻力是多了点,另一个失去他承受不起——在这些个日日夜夜里,他已经想得再明白不过了。
他也是这样跟他爹说的,“谁能保证将来永远不变。但没有当下,我根本不想要将来。”
他说的很平常,但很真实,李小寒相信了。
没有人能保证以后,但此刻他是真的。他们都知道。
这就足够了。
也许将来会后悔,但她相信两人都可以承担后悔后推倒重来的结果。
“其实我没有说完的话是,我想要一个跟自己姓的孩子。”李小寒拿起玉佩,放在指尖慢慢抚摸,“继承我的产业、我的意志、我的存在。”
甚至姓氏也不是她所追求的,但是这个世道,姓氏总是跟很多联系在一起。
她想留下某些有形无形的东西,留下她自己,不愿就这样失去了姓名被隐没,就要有一个继承了她的血脉、姓氏、关系、利益和理念的人。
不然她活着,跟逐渐死去没有差别。
但她又并不够强硬和强大,她既希望俗世的幸福,又追求自我的存在。
她一直希望双赢,在自己最切身的幸福上也要豪赌一把,两个都要——赘婿,在这个时代,那可能会彻底断了张辅的路。
她无需张辅牺牲自己,证明他对自己的爱意。
成全,是对彼此的。
“好。”张辅抓住李小寒指尖的玉佩,慢慢给李小寒戴上,最后终于尘埃落定,“感谢李姑娘给在下一个机会。”
“在下,不胜荣幸。”
李小寒忍不住笑了,这个人,难得如此。
摸摸身上的玉佩,信物应该是双方的。但她在养伤,身上饰物本就不多,这一时半会的,身上还真没有合适的。
想了想,她把头上的发簪拨下来——不是张辅送的那一□□一支她醒来之后,王氏便要她摘下收好了。
说王氏用完就扔就好,迟来矜持也罢,反正王氏真的是左右为难犹豫不决忧心不已,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于是李小寒便改带了另一支白玉发簪。
此刻刚刚好。李小寒手一拔,便将发簪拔下来,递给张辅,含笑道,“诺,信物。”
身后青丝如瀑,飞垂而下。
张辅愣了一愣。
“怎么,不想要?”李小寒挑眉调侃道。
话音刚落,张辅迅速一把抓过发簪,紧紧抓住,顿了一顿,忽地一下站起来,“我……我先走了。你好好休养。”
说罢,迅速离去。
留下疑惑不解的李小寒,后知后觉才想起,披发见人在这时,好像是极亲密之事。
算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只要我不害羞,害羞的就是别人。
以后都是自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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