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京城。
京城通往西郊的路上,人潮涌涌,有那高门大户的马车连绵不绝,也有那身穿布衣凑热闹的平民走走笑笑。
从正月开始,京中西郊凤鸣山下,各府仆人便开始做准备,说是仿古人之雅意,举行曲水流觞会。集天下之士子,汇天地之灵气,不求其他,只做一场文人之间的交流。而今日,正是曲水流觞会举行的日期。
众人来到凤鸣山之下,外围是平民聚集之地,已经是人潮拥挤,热闹非凡。大家都抱着看不到公侯之父的豪华宴席,出来凑一凑热闹也挺好的心理,再说西郊风光十分不错呢,憋了一个冬天了,出来逛逛散散心。
公府侯门的马车越过平民区,继续往前走,越往凤鸣山下,人便越少,环境越加清幽,周围有那身穿衣服的官兵守卫着,这才是公府侯门的聚集之地。
既然是仿《兰亭集序》中的曲水流觞文会,那环境便自然也往书中靠拢。西郊本就是京城贵人春日游玩之地,风景优美,不过为了重现《兰亭集序》中所写,“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荡,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之意”,京中各府也花了颇大心思。
一行身穿文士衫的文人往前走,一边意气风发的谈论今日之事。今日他们便是这场宴席的主角,往日高攀不上的侯门公府,今日对这些文人也是笑脸相迎。只引得这些文人对重视文风的太孙更显亲近——如果没有太孙点头,没有太孙的到来,如何会有今日的盛会。
“听说那陈国公府移植了许多墨竹,硬生生造了一片竹林,十分清幽雅致。”一个青衫文人好奇八卦道。
“这有啥,听闻吴侯府从江南运来了一大船假山石,造出了一片石山。”另一名文人略带隐秘的骄傲说道,说不定这个文人跟吴侯府或者江南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江南的行船这个时候能上来?运河不是早冻上了。”其他人不信。
“听说是从江南没有冻上的河段行船而上,然后实在行不了船的时候停下来卸货,改用马车运过来的。就这紧赶慢赶,还是前两天才刚刚运到,险些没有赶上今日盛会。”这名文人消息颇为灵通,说不定有内幕消息渠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众人纷纷点头,一时只觉大手笔,对透露消息的文人推举不已。
“什么东西这么香呀?”众人谈笑间往前走,忽地一名文人说道。
“好像是花香,有金桂,茉莉,素馨,咦,这些花都不在这个时候开的呀,怎的一起香了?”另一个文人鼻子比较灵,嗅出了几种花香。
“是那香薰白蜡,公主府挂起了香薰白蜡树。”一名眼尖的文人看见前边高树莹莹火光,失神喊道。
“天哪,可是《白蜡之光》里描述的那一棵白蜡树,听说在江南总店也有一棵。”另一名文人痴痴呆呆的看着那棵树说。
也不知道是不知这香薰白蜡从定城而来,还是不能说这香薰白蜡从定城来。
“别提江南了,店里那棵树就是一个微型版,而且除了开店那一天点了片刻,后来那树上就没有挂过白蜡。”这名文人明显是江南来的,懂货,“天哪,点到香气飘到这里,到底点燃了多少枝蜡烛啊。这可是好几两银一根的白蜡啊。”
“价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供不应求。快走,再慢一点就满人了,我们趁现在挤过去看一看。”一名机灵的文人往前大步走道,如果不是为了顾及文人风范,早跑起来。
果然,只见周边除了许多文人雅士,还有很多公门侯府贵女带着丫鬟婆子往公主府的地盘走去,毕竟,过年期间,闲来无事,《白蜡之光》话本子在京城不要太流行,香薰蜡烛也是贵女们的新爱好,只是谁都没有公主府豪奢侈而已。
不过想想也是,公主作为已故太子的同父同母的幼妹,太孙的嫡亲姑姑,备受皇帝宠爱,跟太孙关系也亲密,因此为了这场盛会,豪奢一点也是应该的。
公主府的白蜡树上的香薰白蜡,从盛会开始燃烧到盛会最后,最后太孙出场的时候,整场都是松柏香。
太孙微微一皱眉,不过很快就露出了笑容,显然与公主关系十分亲密名不虚传,而且太孙也十分平易近人,现场对文人们表现得十分温文有礼。
太孙的到来点燃了所有文人的热情,据说当日所作诗词不计其数,选取了其中最好的一百篇准备印制成书纪念这等盛事。
其中最优秀的来自江南士子的一篇《江淮子今日兰亭》,瞬间名扬京城,一举天下知。
这次盛会,将太孙在文人间的声望更拉高了一层。
京城的气氛热烈,西北的边境之地也不差。
“听闻今日有一批医药到了,是那神药。”一个消息灵通的千总看似忙碌,却悄摸摸的对着同僚低声说道。
“真的?”旁边听的人睁大了眼睛。
“小声一点,我巡视路过王爷营帐听到各将军在争抢,假不了。”千总左顾右盼,看左右无人,继续低声透露消息来源。
这么大这么重要一个消息,憋死他了。
“真的吗?希望我们将军能抢到最多的。”听到这个消息的这个也是一个千总感慨道。
“听说这神药十分有用,上个月我营帐里有一个老兵,胸前中了一刀,当时军医给缝合了,只是后来又发热了,我们都以为他熬不过去了。后来不知怎么的,那张大夫说这个伤十分有代表性,就用了那神药,生生割了腐肉再缝合,伤口贴上止血膏药,又服了汤药,如今都能走能跳了。”
“我也听说了。这神药真是救命啊。”
“也不是百分百能救命,张大夫说什么只是降低了发热的几率,尽量避免伤口发脓发热而恶化,听说也有人用了神药还是死了的。”
“这就是救命了。咱们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谁不知道最怕就是发脓发热啊,熬过这一关,那就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半条命。至于剩下那半条,那就真的是看命了。”
“那倒也是。希望我们将军能抢到神药啊。”
“是呀。希望我们将军能抢到多一点。”
两人的讨论,最后归结为一句希望我们将军能抢到,最好越多越好。
而王爷营帐中,两个千总的将军不负他们的期待,正在卖力争抢中,正是那当日被说大头的马将军,“凭什么,我队伍冲锋在前,受伤最多,凭什么得一样的分量。”
“我麾下骑兵营才是应该得最多的,一个骑兵千挑百选出来,每一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伤亡了哪一个都损失不起。”当日被叫做陈脸长的将军也不逞多让。
“就你麾下的骑兵是精英,其他就可以损耗了?要说主力,我们长枪营才是跟随王爷最久的主力。”以往沉默的另一个将军也不相让,王爷可是用枪的,以往他们不声不响,却从来没有少过什么东西。只是如今这情况,不声不响也不行了。
三个人对视一眼,好像谁都有自己的理由,然后忽的齐齐将枪口对准张震将军,“张将军麾下先前已经用过酒精了,如今为了公平起见,更应该谦让三分,才是道理。”
张震将军简直要跳起来,事实上他也跳起来了,“不行。凭什么,凭什么我儿子筹集的药材,我这个当爹的反而是最少。”
“张将军,你说错了,在王爷麾下,承安他先是王爷的人,才是你儿子。”往日不声不响的将军,如今说话才是最毒。
“扯蛋,那也应该是我得最多。凭什么当初试验的风险都是我担了,现在你们来抢现成的果子,还要把我撇走。王爷,王爷,没有这个道理啊。”
定王一身锁子甲,身材高大威猛,比起王爷,更像是一名征战多年的猛将。不过定王本就擅武,年轻时便跟着皇上一路征战,后来也是因此被封为定王镇守边境,说是武将也不为过。
只是时与境迁,当年定王得皇上信任,与太子兄长关系也还行,因此在边境颇受重用,过得是自在。
如今太孙作为继承人,定王势力就太大了,皇帝也老了要为孙子减轻登基前的路障,一层父权一层君权压下来,定王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
“好了,好了,莫吵吵。”定王挥手往下压,座前这四位将军像老农抢水的直白才压下来一点。
最后一致商讨的结果,除定王直辖之外,四位将军分到的酒精是一样多的,不过为了显示公平,张大夫也不能一直在张将军麾下了,各处轮换着来,力求把所有军医都教会酒精的最准确用法。
张将军原本想着凭自己与张大夫的关系,张大夫应该会拒绝,到时候自己还可以努力争取一把。
结果,张大夫觉得各处轮换也很不错,可以接触到更多的伤患病人,选取更多样的伤势作为试验;而且多跟其他军医交流,有助于自己对外伤处理技术上的提高,毕竟在仁和堂再忙,也没有军医在战场上处理过的外伤多。
于是,张大夫根本无视张将军的暗示,答应得飞快;张将军被背刺,吃瘪不已。
一场争抢以张大夫的轮换结束。
平山村的李小寒不知道张大夫这样的猛,她当初直觉的为酒精推广选了最好的一个人才。当然,白蜡也是,只是酒精风头太猛,一时把白蜡都遮盖住了。
此刻,李小寒正站在平山村后山脚下,小水塘边,看着村中众人已经开始动工建酒坊了。
族中建酒坊,自然是不会缺人手,只见前边二十多号人,就这还是前期第一批人手,明天又换一批人。二十多号人,散在这一片地上,先割草,起草根,挖地基。为了方便劳作,这些人都脱下了厚厚棉衣,只穿一身薄棉短打。
“这个时候建房子,会不会太早了?”李小寒疑惑道,毕竟现在还是春寒料峭,雪融时最冷了,她穿着大棉衣,站在一旁觉得的寒气一阵一阵的渗进来。
“惊蛰过了,地便松了,土层不会被冻得硬邦邦的,可以挖地基,整地面了。”李族长在一旁解释着,“再说,现在不干,很快就没有时间干活了。春耕整地、播种,到那时候哪里有空。”
李族长说的话有理,李小寒便不再反对。只是,瞄一眼隔壁的族长,族长穿得也不多,莫非只有自己在冷。
李小寒抖一抖,“族长,我先回去挑番椒种了。”村人要种的番椒多,番椒种都得从李小寒这边拿,又到了选好的番椒种子,抠番椒籽的时候了。
“行,你回去吧。”族长还想再看一会,这可是族里的大事啊,从此以后,族里又多了一个进项。
李族长心里计划着,扶老助幼的钱每年可以再宽松一点了;
学堂里的书籍多年没有添置,最近托青帮带过来的那几本远远不够,如今可以再计划添上一批了;
先前小寒隐隐透露消息给自己,要多置办的山地,还可以再添置一点,这样族中男丁再多,也不怕山地不够分了;
最好能有机会置办一些族田,还是能种粮食的田地稳妥,当年老族长跟自己说过,再往前几代族长,李氏一族的族田那是连成阡陌一片啊……
李族长站在这一片荒芜之前,冷风吹不散族长心中的一片热血,只觉得宗族的再度崛起从此在望,自己将是族谱记录的中兴之族长!
逐渐走远的李小寒回头看一眼,族长真的是老当益壮啊,这身姿挺拔的,一点都不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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