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不远处是一座装修得很不错的冰屋,一只原型大概为鬣狗的兽人露出了深棕色的尖锐耳朵,细长的狐巴在身后摆来摆去,面上挂着讥讽的笑容,“小家伙,你说的那只【夜兽】,好像还没来啊。”

    鼠人小乞丐布罗尔像块烂肉一样瘫倒在地上,身上是一道道鞭打带来的可怖血痕,本就破旧不堪的衣物被抽成了一条条烂布,被血液浸透,凝固之后黏在了满是灰尘的肌肤上。

    听见有人问话,他努力抬起了头,唇瓣翕动,眼神茫然麻木而痛苦,“我不知道,可是她应该会来的。”

    “哈,”鬣狗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吼,一只体型庞大的白熊冷漠地睁开了眼眸,肥硕而庞大的熊掌按在冰原上摩擦几下,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音,“蠢狗,我还是不相信那只夜兽会为了一只卑微肮脏的老鼠找到这里。”

    “我也觉得。”鬣狗冲他讨好地笑笑。

    “原本就只是一次普通简单的捕猎而已,要不是这老鼠说自己知道夜兽的信息,我们能留他到现在?哈,也没有必要和一只老鼠多嘴了,”白熊站起身,漠然地甩了甩脑袋,“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你吃了吧。”

    “不,不要吃了我,不要!”鼠族发疯似地颤抖尖叫起来,瑟缩成一团,哀求着,“她,她会来的,她一定会来的,她是个好人,你们再等等,再等等。”

    “老鼠就是这样,低劣,愚蠢,毫无忠诚可言,”白熊瞟了他一眼,怪笑一声,“那只夜兽帮了你这么多,给你衣服和食物,把你养成她的眼线,而你却为了活命,给我们出主意挑衅她,引诱她过来,现在期待着她为了你这条破命踏入陷阱。”

    布罗尔哽咽起来,像只被打残的老鼠,缩在角落里,眼泪鼻涕混着血流在了地上,小声悲叫,“我想活着,我只是想活着。”

    “老大,再等等吧,”鬣狗甩了甩尾巴,轻笑道,“老鼠的贱命不可惜,万一真能引来夜兽呢?”

    他狭长的眼睛中露出了贪婪的光芒,“那可是整个兽境权贵都在通缉的狠人,即便我们留不下来她,光是给佣兵团提供信息都够我们发一笔的了。”

    白熊哼一声,却也不再言语,似乎是默许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渐西斜,月色高悬,而夜兽依然没有降临。

    就连鬣狗都等得不耐烦了,站起来,来回踱步一圈,突然就朝着瘫倒在地上的人露出了狰狞的犬牙,“全当一天打水漂算球,不等了,吃了吧。”

    “不!”布罗尔发出一声哀鸣,身子像筛糠一样抖动起来,刺鼻的气味和液体从他身下缓缓溢出。

    “啧。”鬣狗望而却步,有些嫌弃的捂住了口鼻。

    “求求你们,不要吃了我,”布罗尔挣扎着爬起来,头如捣蒜,一下下往下砸,断断续续口不择言,“我,我还有用,我知道其他消息。”

    “只要你们不吃了我……”他跪俯在冰凉的大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原,声音轻得像不曾发出过一眼,“我可以告诉你们哪里有吃的。”

    白熊显然已经失去了兴趣,只是蹲坐在了角落打盹。

    “给你三句话的时间。”鬣狗抬腿,用力踹在了老鼠的肩膀上。

    “在……您两位抓住我的地方,不远,”布罗尔断断续续,哽咽起来,慢慢说着,“郊区,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地下拳击场,里面住着一大窝老鼠,还有猫,鸟,狼,都是口感好的幼崽。”

    鬣狗眯起了眼睛,而白熊也睁开了眼眸,冰冷地注视着他。

    “老大,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可以当做预备粮仓,这个冬天也不会太难过了,”鬣狗终究扭头望向巨熊,提议,“要不去看看?”

    白熊思索一会,缓慢逼近瘫倒在地上的布罗尔,庞大的体型在地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如果你说的地方就在附近,为什么要特意抄小路带我们到这里来等?”

    布罗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呵,”白熊怪笑一声,“那时还没想这么多是么?肮脏的老鼠。”

    “那一窝老鼠,是你的家人吧。”

    “求求您,不要说了,”布罗尔抖得更厉害了,“不要说了。”

    “我只是,想活着……”

    “只要您让我活下来。”——

    “你应该比我听的清楚吧。”柏嘉良微微蹙眉,深呼吸一口,克制住那股缓慢从躯体各处泛起的疼,又扭头轻笑,“你可是在屋檐下挂了个小蝙蝠的。”

    秦唯西低垂着脑袋,良久,摇摇头。

    “秦唯西……”柏嘉良只觉得自己愈发摇摇欲坠,努力往蝙蝠身边靠近了些,一边贪婪嗅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白茶香,一边轻声道,“你还打算去救他么?”

    这回没有迟疑,秦唯西点点头。

    柏嘉良定定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哪些地方不对劲。

    秦唯西甚至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

    “可是他背叛了你。”

    饶是以她的善良,也对这种行迹极为恼怒。

    兽人拥有比其他各族明显得多的特性,或者说劣根性——和他们血脉中传承的野兽血脉有关。

    老鼠会更喜欢在阴影中生活,行动敏锐,内心敏感;牛和驴更擅长耐力活动;猫科动物享受捕猎,喜欢以极为恶劣的方式杀死猎物却并不急着享用。特别是在现在,刚诞生于这个世界的兽人种族还只是一个个松散的城邦,谈不上国家,更谈不上道德和文明的约束。

    也难怪兽人一开始并未被文明世界所接纳。

    “我知道,可是他说了不是么?”秦唯西耸耸肩,“他只是想活下去。”

    柏嘉良抿住了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跳得有点疼了,许多话语在她唇边打转,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才在上个时间线教过蝙蝠,要无条件的,包容的对任何一个种族一个阶级保持善良和宽容。

    但她现在头疼得实在是厉害,以至于她想不太清楚,这种时候是不是还要保持善良。

    她更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表现得这么仁慈善良甚至称得上圣母的蝙蝠,为何会在不久之后,在温莎公国,又变得那样蔑视贫民窟,以至于需要自己带她去上一课。

    “还不舒服么?”秦唯西伸手,按耐住砰砰乱跳的心脏,迟疑而忐忑地将面前的人类脑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低声道,“放心吧,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这不是你有没有把握的问题,嘶,啧,疼……你让我再想想。”

    柏嘉良只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她现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说不定都会对未来的蝙蝠产生影响。

    “你是不是觉得我实在有些傻?”秦唯西小声问着,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柏嘉良的鬓角,“但其实,不是的,我才不傻。”

    她甚至笑了笑,“我能猜到会这样,我甚至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

    柏嘉良愕然抬头看她。

    “很奇怪么?”秦唯西挑眉,“大多数人都是怕死的,我并不指望我每一个我帮助过的人都能在严刑拷打和生死危机之间有那样崇高的品格来选择保护我的行踪而非保全他们自己的性命。”

    “这不是第一次,也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柏嘉良只觉得脑袋乱糟糟的,于是用力用额头抵住了秦唯西的肩,深呼吸几次,“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秦唯西的答案依然出乎她的意料。

    “可能是,有趣吧,”那只脸嫩得没有任何威慑力的蝙蝠微笑着说出了和柏嘉良以为的良善沾不上什么边的话,漂亮的眼眸深处,有一丝柏嘉良看不明白的淡漠疏离,“我一直很好奇,要做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人战胜对死亡的恐惧,选择另一条必死的道路;我也同样很好奇,一个急速向文明靠拢的社会,又要花费多大的力气铲除杂质,才能让它前进的速度加快一点。”

    柏嘉良愣住了。

    这些话,似乎并不落在现实的维度。

    而是抽离到了更高的地方,以一种……带着好奇,但也仅仅只有好奇的理性直觉,操纵着一切。

    她再次盘点了一下【夜兽】做的事,再次确认她从行为上的确是个行侠仗义热血心善的好人善人之后,她开始迷茫地判断起了动机。

    这种动机,令她有些……反胃。

    “你好像并不把这些当做现实,”柏嘉良抬眸望向秦唯西,低声道,“而是……当做一个大型的社会实验。”

    “有点像。”秦唯西思索一会,点点头。

    柏嘉良骤然叹了口气。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为何现在还看起来善良热血的年轻蝙蝠在不久之后就会那样蔑视地看待贫民窟和奴隶了——因为本质并无差别,只是看起来有差别而已。

    她甚至想做一个不太好的比喻。

    秦唯西就像那颗蛋,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的蛋。

    同样实力强悍,同样对世界充满好奇,同样从现实抽离出来,以更高的视角看待世界。

    只不过秦唯西出于好奇在做“要怎么做才能唤醒一个卑微胆小的人的良知让他慨然赴死”的“社会性心理学实验”,所以表象表现得更善良罢了。

    至于为什么之后放弃实验放弃伪装了,柏嘉良不太想思考。

    “她对你的判断没有错,我怎么会觉得她错了呢?”柏嘉良无奈笑笑,摇摇头。

    “她是谁?”秦唯西蹙眉。

    柏嘉良并不解答秦唯西的疑惑,只是又叹了口气。

    “如果真是这样的你的话……”

    那还真是人嫌狗厌。

    第282章

    “如果是这样的你的话……”柏嘉良后半句话在唇边打转转,最后还是吞进了肚子里。

    大概是这份沉默太蹊跷,秦唯西那张无辜的脸上泛起一丝疑惑,“那我就怎么了?”

    柏嘉良定定看了她一会,突然轻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她后退半步,深吸口气,克制住周身一股股泛起来的绵延不断的难忍疼痛,“只是得搞清楚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等秦唯西说更多,她扭头望向冰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你不是安排了那个矮人在外围布置陷阱和烟雾弹接应吗?”秦唯西将疑虑暂时置之脑后,耸耸肩,“我们冲上去一脚把门踹开然后直接揍人,或者干掉,最后带人走。那只熊和鬣狗都不足为惧,或者要是有埋伏我就留下来断后,还有其他计划吗?”

    “差不多就这样吧,”柏嘉良抱臂点点头,突然笑了笑,“但等等,那个,我突然想要研究一下,如果我们不干涉这一切,事情会怎样发展。”

    秦唯西感兴趣起来,靠在柏嘉良身边,懒洋洋的问,“你是说,想看小老鼠把这两只恶兽带回窝?”

    “对,”柏嘉良点点头,又扭头看她,“可以接受吗?”

    “有点难接受,”秦唯西眸光饶有兴趣,唇角却一垮,瘪了嘴,叹口气,“我为了让他们变成现在这样努力了很久的,现在还没看到成效就要付之一炬了啊。”

    “就当我也想要做个实验吧,”柏嘉良轻笑道,“我有个朋友,他曾经也以很多人的性命为赌注和代价做了个实验。那场实验为我展示了……兽人最本源的东西。”

    那次“实验”是在艾伦尼乌斯号列车上,在那个弱小兽人体内。

    兽神执掌的权柄是【毁灭】,但并不代表兽境所遵循的规则便是如此。

    “真想认识一下你那位朋友,我觉得我会和他聊得来的。”秦唯西想了想,评论道。

    “哦不不不,你会讨厌他的。”柏嘉良摇摇头。

    秦唯西笑笑,不置可否,又问,“那他赌赢了吗?”

    柏嘉良想起了那个不断透支着自己的力量因此一直发高烧的兽人小女孩,想起了在另一个维度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黑狼。

    她微微启唇,笑道。

    “赌赢了。”

    紧接着她抬眸,望向冰屋里摇摇晃晃扶着墙站起身的鼠族小乞丐,眸光悠远。

    和艾伦尼乌斯号那次不同,上次的“实验体”是兽境王族血脉,而这次的“实验体”是只老鼠。

    但她觉得,自己这次还是可以赌赢。

    “那就跟上去看看吧,”秦唯西上前半步,轻轻扶住了趔趄了一步的人类,又更进一步,带几分得寸进尺但又温柔地环住了她的腰,“我扶你。”

    “谢谢。”柏嘉良挑眉。

    蝙蝠得意笑笑,等了一会,待鬣狗和白熊带着布罗尔走远后,她身后蝠翼骤然大开,怀中抱着柏嘉良,冲天而起。

    那只白熊和鬣狗并没有发现她们,倒是埋伏在另一侧一直在等待信号的矮人惊愕抬头,望着远去的两人,唇角抽了抽,忍不住仰天咆哮。

    “又把我给丢下了!!!”——

    秦唯西寻了个好视角,抱着柏嘉良来到了废弃地下搏击场周围的一处破损高塔处,小心翼翼将怀中人放下,又坐在了她身后,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最后几乎贴在了柏嘉良背上。

    柏嘉良对蝙蝠的一举一动都有感应,却一直没躲。

    那一熊一犬一鼠速度稍微慢些,此时还没赶到,她还有时间研究研究秦唯西身上的异常。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念头的?”她看了眼被云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夜空,又扭头望秦唯西,“这种想要做社会性实验的念头。”

    秦唯西用颊间软肉蹭了蹭她,主打的就是一个有问必答,声音真挚诚恳,“大概……是矮人刚诞生的时候吧。”

    “矮人诞生之时?”柏嘉良一怔。

    这个时间点有些怪。

    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历史学家,按照历史时间或者更精细的分类,一贯是将已知来历的精灵矮人龙族和兽人分为一档,而未知来历的血族和大陆原住民人类分为另一档,两者之间以翼人的降临和精灵族的诞生作为一个分水岭。

    但秦唯西说……这种念头诞生于矮人诞生的时候?

    这就不太对劲了。

    不过很快她心中又有了想法——大概是因为精灵的诞生相当平和?精灵作为天外来客翼人一族留下来的与人类的混血种,本身族群实力就相当强大,且具有一定的文明血脉力量传承,和后续几族比起来文明程度较高,族群本身也较为友好,是极容易就被人类和血族接纳的一个种族。

    而在这样一个文明繁荣稳定的精灵社会,大概是不需要什么社会学实验的……只能说大概。

    柏嘉良挠挠头,觉得虽说道理讲得通,但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除了有这个想法并付之行动之外,还有其他没有付诸行动的想法吗?”她又继续问。

    “额,其他付诸行动的想法……”秦唯西迟疑了一下。

    “有?”柏嘉良忍不住咂舌。

    “有,”青涩蝙蝠在她面前还真是相当诚实,缓缓点点头,“有时候会觉得……如果能挑起友人之间的仇恨,挑起族群之间的矛盾,挑起种族之间的战争,或许也挺好玩的。”

    柏嘉良目瞪口呆。

    果然。

    人嫌狗厌。

    秦唯西的自我剖析所言不虚。

    “但我只是想想,没这么做过,”青涩蝙蝠见柏嘉良面色不太好看,不自然地紧张起来了,连连摆手,又有些委屈地望着她,“你不能因为那些只在脑子里想了想的东西就骂我吧。”

    “别撒娇,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和你今天才认识没这么熟,”柏嘉良先吐槽一句,随后又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啧,呼……”

    “所以为什么没有做?”她沉默了会,又忍不住问。

    她很好奇,是什么约束住了秦唯西。

    秦唯西愣了愣,唇瓣翕动一下,良久,憋出几个字。

    “因为你会生气。”

    “我?”柏嘉良愕然。

    “你。”秦唯西极为肯定。

    “别说这种话,我们明明今天才认识!!!”

    秦唯西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令柏嘉良瞳孔地震险些大惊失色的答案。

    “是么?”青涩蝙蝠顶着那张软嫩嫩的,没有任何威慑力的脸,笑了笑,说出了让柏嘉良心惊不已的句子,“你以前真的,不认识我么?”

    柏嘉良怔在原地。

    秦唯西身后蝠翼缓慢逼近,围城了一个略大的圈,慢慢将人类拢住。

    “反正,我总觉得我好像很早就认识你了。”

    柏嘉良喉咙滚了滚,吐出一口浊气,强持镇定。

    “我们对于【早】的定义,或许有所不同。”

    甚至说,由于她在时间中逆流而上,她们两人的时间线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他们估计也快到了。”柏嘉良不太愿意多想,略显疲倦地摆摆手,又顺手扒拉开已经得寸进尺到搭在了自己肩上的蝠翼。

    蝠翼委屈兮兮地缩了起来,老老实实耷拉在了身后。

    可柏嘉良眼角却突然略过一道明暗不定的光芒。

    她一怔,下意识就伸手逮住那翅膀尖尖,从秦唯西身后扯了过来,蹙眉打量起了猩红狰狞蝠翼边缘一圈不那么起眼的黑色。

    算起来,她见过秦唯西的许多不同蝠翼,总体来说大致可以分为三款——不带任何【死亡】完全来源于血族力量的狰狞猩红,从初窥门径到熟练掌握【死亡】权柄时色块面积不同搭配也不同的红黑蝠翼,以及最后登临神境之后,纯粹到了极致的纯黑。

    “不应该这样啊,”柏嘉良凝视着蝠翼边缘那一圈黑,喃喃自语,“你都还没碰触到【死亡】。”

    蝠翼怎么就有了黑色?

    除非,有其他东西杂糅进来了——是与血族本源和【死亡】权柄同等,甚至比二者位格更高的东西。

    柏嘉良掌心握着翅膀尖尖,在昏暗的夜色下,旋转了一个角度,仔细打量着那抹黑。

    那并非【死亡】的纯黑。

    那是宇宙的颜色,是如墨般的虚空中偶尔泛起的闪烁星光。

    她抿了抿唇,只觉得心跳一下加快了,迅速思考之时,指腹自然地摩挲起了翅膀尖尖。

    “别,别这样,蝠翼尖尖很敏感的,”秦唯西耳垂再次爬上了一抹酡红,结结巴巴说着,“你,你快松手。”

    柏嘉良回过神来,朝她笑笑,松开蝠翼,随后骤然靠近,紧盯秦唯西的眼眸,仿佛能从其中看到什么似的。

    “呆瓜脑袋人类,简直蠢透了,明明答案早就摆在了眼前。”她低语呢喃着,眼睛却依然牢牢盯着秦唯西。

    喜欢玩“蚂蚁”并以此为乐,喜欢以人性做实验。

    有那颗蛋,还有那个男人,以及这个有些异样的秦唯西。

    而他们之间的共同点显而易见。

    第283章

    “呆瓜脑袋人类,简直蠢透了,明明答案早就摆在了眼前,”她紧盯秦唯西的眼眸,又兀然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瓜,唇角微微扬起,“你当然曾经见过我,哦不,准确的说,你至少见过‘我’。”

    “同样,从另一个方面佐证了为什么性格改变是矮人诞生之时开始的,”她打了个响指,似乎全然忘记了身躯的疼痛,在原地潇洒转了个圈儿,“因为阿忒若普斯知道,她甚至在登神之后还研究过。”

    “你在说什么?”秦唯西蹙眉。

    “蝠翼,”柏嘉良并不回答,而是又将秦唯西收在身后的蝠翼捞了出来,捏在手心,挑眉,“蝠翼边缘的星海。”

    她曾无数次仰望星空灿烂,甚至看过不同时空不同年岁的星星。

    其中,有一次最为特殊。

    是在那里,是那片仿佛整个宇宙都被塞进了狭小空间的震撼画面。

    “是同族么?”她轻笑着反问,又摇头,“不,当然不是。”

    “如果是同族那个家伙早就嚷嚷开了,才不会盯着我一个人薅,”她说着秦唯西听不懂的话,“而且,这个种族的成长代价极为严重,而我们似乎……还没有找到第三个宇宙的逃亡者。”

    “所以你不是同族。”她上前半步,与秦唯西贴的极近,近到似乎可以触碰到双唇,蝙蝠略显急促的呼吸将她笼罩。

    “你只是,被【污染】了而已。”

    轻声道出这个结论后,她仿佛松了口气,身子都摇晃了下,望着秦唯西的目光更温柔亲密了些。

    “被什么污染?”秦唯西脸上写满了问题。

    “被更高位格的生命,”柏嘉良扭头望向远处缓缓行来的鼠犬熊,耸耸肩,“就像精灵和矮人的来源一样。”

    秦唯西愣了好一会,突然捏住了柏嘉良的肩膀,声音低沉,“你说清楚些。”

    “不,”柏嘉良仿佛感受不到肩上传来的巨力一般,轻笑,“他们已经来了,我们不妨先把好戏看完。”

    秦唯西呼吸重了些,听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闷闷不乐地站在了柏嘉良身后,用蝠翼拢住她,用力捏着肩的手也变得柔和了些,过了会,又老老实实给她揉起了被捏疼的地方。

    “抱歉。”她甚至还挤出两个字。

    柏嘉良没说什么,只是笑笑,抬手,掌心落在了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的手背上,轻轻握住。

    秦唯西身子僵硬了些,迅速垂下眸,过了会,又偷偷抬眼,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人类的侧颜。

    “别看我,”柏嘉良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看底下。”

    秦唯西瘪瘪唇,却也乖乖将目光投向地面。

    不远处,鼠族小乞丐被鬣狗像丢一块破抹布一样丢在了废弃的地下搏击场门口,白熊抬爪,按住了他的脊背,语气冷漠,“接下来怎么走?”

    布罗尔身子颤动两下,艰难地在地上爬行了一段,喘着气,却诡异的一言不发。

    “说话!”鬣狗心中没由来地泛起一丝焦躁,低吼。

    “对不起大人,对不起,”布罗尔唇角溢出鲜血,挤出一个难看而谄媚的笑容,“我得想想,怎么和您说。”县注傅

    他在地上蠕动了一下,随后抬手,“这,这边。”

    在遥远两道目光的注视下,他指向了那堵没有任何异样的矮墙,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细密的血珠喷洒在洁白的冰原上。

    柏嘉良眉心微微拧在了一起。

    “你好像赌输了,”秦唯西唇角扬起,轻笑着摇摇头,“不要对还没养熟的老鼠抱有太大期望,野兽就是野兽,你不能用他们的性命来考验什么所谓忠诚的东西。”

    柏嘉良不置可否,又等了会,突然眉眼舒展。

    “我和你不是赌的同一个东西,”她望着鼠族小乞丐的动作,发出一声喟叹,“我并不在乎所谓的忠诚,那的确是文明更高级的表现形式,我想要看到的只是……现在这样,仅此而已。”

    ……

    “那是什么?”鬣狗望向布罗尔指向的方向,表情难看了许多,“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大人,”鼠族的声音里是浓浓的惶恐,“我,我没有说那是入口。”

    白熊饱含杀意的目光几乎将他钉在了地上,他瑟缩一下,却被狠狠一脚踹过来,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又扯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肢体,敲了敲面前干净的下水道井盖,“大人们,这,这里是入口,我们躲在下水道里。”

    白熊瞅了眼鬣狗,抬了抬下巴。

    鬣狗缓缓上前,用力掀开下水道井盖,谨慎地抬头往里面望一眼。

    “老大,里面的确有很大的空间!”他兴奋地扭头望向白熊。

    “那你刚才指的是什么?”白熊却依然保持着沉稳冷静,压下身子问道。

    “里面,有我们布置的陷阱,”布罗尔断断续续说着,喘口气,“那,那堵墙里,有关闭陷阱的机。”

    他突然抽搐了一下,喘息着,“您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看看。”

    鬣狗和白熊对视一眼,前者依然缓步走过去,抬手,迟疑地喷上了那堵矮墙。

    “老大!”他惊喜地望着穿越矮墙的胳膊,激动回头,“里面真的有东西!”

    他话音刚落,宛若幼鹰鸣叫般的尖锐声音响彻整片冰原!那堵平平无奇的矮墙顿时光芒大放,砰的一下将鬣狗弹了出去。

    “我弄了个门禁魔法,”秦唯西蹙蹙眉,轻叹一声,“没有经过准许的人,不能入内。”

    “如果有人要强闯呢?”柏嘉良望向鼠族小乞丐面上凄惨的笑意。

    “陷阱那一侧的法阵会爆炸,”秦唯西淡淡回答,“足够把这两只畜生炸上天了。”

    “小鼠族呢?”

    “也会死。”

    “那你在等什么?”

    布罗尔疲倦地合上了眼,在心里默数,思绪不知漂浮到了哪里去。

    没有任何挣扎主动将【夜兽】信息卖给那两只野兽为求保命的是他,将人带到这里的是他,在最后一刻犹豫了的也是他。

    是的,他犹豫过。

    如果,如果这两只野兽吃了所有人之后真的能放了自己呢?

    或许,有那么一丝机会可以活下来啊。

    但现在大概是必死无疑了。

    他没想更多,也分不清心中是懊悔更多还是喜悦更多,只是一下下数着那爆炸的的倒计时。

    三,二,一!

    他下意识眯紧了眼睛。

    什么都没有来临。

    爆炸没有,死亡也没有。

    布罗尔惊愕地睁开了眼睛。

    高挑清瘦,戴着青铜面具的女人站在他身前,手掌缓缓向下按,将先前不可一世的白熊和鬣狗压得动弹不得。

    “是您,是您!”布罗尔激动得战栗起来,又很快,畏惧得缩成一团。

    可高空上的那个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而是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你赢了,”秦唯西轻声说,“但你想要赌的,是什么?”

    柏嘉良抱臂靠在一旁,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任何生物,任何种族,任何个体,驱使他们做几乎所有事的原始动力都是——活下去,”她低声说着,“一切阻碍生存的东西都是不好的,一切有利生存的东西都应该发扬。”

    “野兽一直遵守着这样的铁律,直到……有人试图为了其他他认为更重要的东西,选择交付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自此,文明诞生了。”

    “你想要实验的忠诚也好,仁义也罢,他的确没有做到,”她扭头望向秦唯西,耸耸肩,“因为那是更高级的文明程度要去阐述的命题。”

    “对一个新生的种族,我们应该有点耐心,从最开始教起,”她轻笑,“比如,自我牺牲和奉献的价值。”

    “这是他们走向秩序和文明的第一步。”

    秦唯西垂下了眼眸,良久,摇摇头,“这就是你想说的?你不赞成我的实验。”

    “我肯定不赞成,”柏嘉良叹口气,“不过我没说完。”

    “自然界中,蚂蚁和蜜蜂的行为都可以带来哲理上的启示,”她抬手,搭在了秦唯西肩膀上,“普通的生命有时候是面镜子,你可以通过他们对照自己,然后发现……有很多事,你本可以,但没有做到。”

    “比如,一只卑微弱小敏感的老鼠,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自我牺牲,”她低头望向布罗尔,悠悠开口。

    “那一位高贵强大的血族公爵,能不能克服【罪血】带来的【恶念】呢?”

    她话音落下,思绪却还在发散。

    如果,一个那样强大聪慧,强大到足以横渡时间聪慧到能捋清命运的纺绳的种族,拥有了文明。

    那这个文明,真的会建立在寄生,建立在对万物生命的冷酷毁灭剥夺之上么?

    秦唯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悚然扭头,怔怔望着她,声音沙哑。

    “罪血?!阿忒若普斯也说过我身怀罪血,但到底什么是罪血?”

    柏嘉良收束思绪,笑了笑。

    “罪血啊,”她叹口气,“字面理解,显而易见是有罪之人的血。”

    “对这个世界来说,有一个人,背负着最大的罪孽。”

    第284章

    “罪血啊,字面理解,显而易见,是有罪之人的血。”

    “对这个世界来说,有一个人,背负着最大的罪孽。”

    柏嘉良的笑容中含了几分难言的苦涩,她抬手,揉了揉秦唯西的头,又捏了捏那懵懂的脸蛋,喉咙里发出一声喟叹,“抱歉。”

    “你在……说什么?”秦唯西下意识按住那只手,反手握在掌心,眼眸中她自己都不明了的,晦暗不明的东西在涌动,宛若在蛛网上挣扎的蚊虫,亦或者,像是即将咬破虫茧的蝶。

    柏嘉良刚想说些什么,一阵比先前都要令人窒息的剧痛宛若绵延不断的浪潮一般从身体的每个角落袭来,她一个趔趄,险些要滑落在地。

    一只手用力托住了她的腰肢,秦唯西眸色一阵阵颤动,却还是紧抱住了此刻宛若稚童般脆弱的人类,低头,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唇间吐出的热气尽数落在她的脖颈和耳垂上。

    “谢谢,”柏嘉良疲倦地合上了眼眸,乖乖缩在她怀中,低声呢喃,“如果是因为我,是因为我……”

    一切都合理了。

    拥有罪血者长寿,甚至永生;拥有罪血者受到世界规则的排斥,难以登神。

    但问题在于,这滴血来自她,还是来自【她】?

    柏嘉良总觉得是后者,毕竟她怎么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但冥冥中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要太早就下定论。

    以及,另一个问题浮现了——不管是她还是【她】,为什么会给秦唯西血?

    柏嘉良脑子混混沌沌,怎么也想不明白,又抬眸看一眼面色冷硬如铁的青涩蝙蝠,唇角突然泛起一丝笑。

    “我的时间不多了,”她低声道,“最后和你说几句话。”

    秦唯西眸中挣扎的东西顿住了,随后泛起的是巨大的惊惶,她胡乱将人抱得更紧,抿紧了唇,嗓音里有哭腔,“什么叫你的时间不多了?”

    柏嘉良讶然,心中被慢慢涌上来的酸涩东西填满,又哭笑不得地说着,“这么激动干嘛?别急嘛,还是有说说话的时间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与这只青涩蝙蝠相处的时间极有可能成为最短的一次旅程。

    她也对秦唯西能不能记住自己说的话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必须得说。

    “我,我……”秦唯西语无伦次,最后,无师自通般的将脑袋埋在了她的颈窝,声音很低,宛若蚊蝇,“我想,我可能对你一见钟情。”

    已经在酝酿告别的柏嘉良一下被打断施法,一脸懵逼。

    “我喜欢你,大概是这样的,我不知道。”秦唯西字词颠倒,语意不明,宛若一只彷徨焦虑的,在房间里胡乱横冲直撞又一下下撞上玻璃的鸟儿。

    “一见……钟情?”柏嘉良神色古怪,连身上的疼都不那么明显了。

    “是。”秦唯西咬咬牙,坚定吐出一个字。

    柏嘉良回忆了一下她这次与秦唯西的初见。

    是她倒在地上打滚碰瓷儿。

    “你小子,喜好挺怪啊。”她干巴巴吐出一句吐槽。

    秦唯西抬眸,忿忿又委屈地看着她。

    柏嘉良对她多了解啊,一眼就能看出那双眼眸中明晃晃写着——你说你时间不多了也不说清楚怎么个不多法我一下就急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和你说我喜欢你一见钟情结果你就这点反应吗我有点难过

    “那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她笑得开心极了,可对上那愈发委屈的眼眸,心终究还是软了一分,轻声道,“嗯……好,我也喜欢你。”

    你这是敷衍。

    已经下意识到嘴边的话又被秦唯西吞了下去。

    她能听出话中的深情缱绻。

    “那你也是一见钟情吗?”她自觉两人相处时间实在太短,想不出什么其他喜欢的理由,于是小心又胆怯的问。

    柏嘉良想了想,回忆起了那仿佛很久远的时光。

    自己翻墙出来,被循着味儿找过来的公爵大人捉回了家,自己躺在长桌上乖乖充当盘中餐,一扭头,就看见着装正式的公爵大人慢悠悠从楼上踱步下来。

    宽容温和,有时又会被自己气到跳脚,善良仁慈,但偏偏也是个记仇且恶劣腹黑的老蝙蝠。

    她回神,望着眼前这张青涩稚嫩的脸,笑了笑。

    “对,也是。”

    秦唯西刚想说话,柏嘉良就抬指,压上了她的唇。

    蝙蝠唇略薄,但软得很,柏嘉良忍不住多按了两下,又轻咳一声,“我还没说完。”

    秦唯西乖乖垂眸听。

    “秦唯西,你注定会是这个世界的观察者,守护者,秩序的维护者,这或许是你的使命,”柏嘉良轻声道,“你会拥有无上光荣的胜利,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或许还有背叛和伤害,生离和死别。”

    “你身怀罪血,但那不是你可以放纵心底阴暗的理由,”她握紧了秦唯西的手,“战胜它,克服它,变得善良而仁慈。”

    “为什么?”秦唯西愣愣问道。

    柏嘉良抿了抿唇。

    她先前和年轻蝙蝠说过类似的话,年轻蝙蝠也问了类似的问题。

    她当时的回答是——为了孩子们的感激。

    “如果没有其他的理由,就当是为了我吧。”柏嘉良静静望着她,笑颜灿烂。

    秦唯西眨了眨眼睛。

    “秦唯西,我有点激动和不安,”柏嘉良垂下脑袋,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喟叹,将脑袋埋在了她胸口,低声道,“再当一次我的老师吧,让我知道,那个种族并非生来背负原罪,只是【她】的诞生方式错误了而已。”

    “让我知道,那个种族亦能克制私欲,亦能奉献牺牲,亦有文明。”

    她话音刚落,秦唯西眼眸中翻涌的东西仿佛一下挣开了束缚,她没说话,而是笑笑,将下巴垫在了柏嘉良脑袋上。

    柏嘉良还停留在那份伤感之中,缩在秦唯西怀中——即便她再如何认定自己是人类,也无法摆脱她的血脉,她的能力,她的责任。

    她既然要用这份能力救秦唯西,就意味着她要背负一份罪孽。

    “秦唯西……”她低叹一声。

    “嗯?”头顶传来慵懒含笑的应答。

    柏嘉良微垂的眼睫一颤,愕然抬头。

    “秦唯西?”

    “嗯?”面庞稚嫩的青涩蝙蝠无辜地眨着眼睛。

    柏嘉良眯起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看一眼周围。

    世界并未静止,那两只垂死的恶兽还在试图挣扎开枷锁。

    她茫然而不可思议的揉了揉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噗。”头顶再次传来憋不住的笑音。

    “秦唯西!”柏嘉良这次确定了,惊喜地望着那人的眼眸,“是你!”

    “我以为你都抱着我这么久了,肯定知道我是秦唯西才对。”青涩蝙蝠笑眯眯,脸颊上微鼓的软肉都在轻颤。

    “可恶的蝙蝠,”柏嘉良抬手狠狠敲了蝙蝠胸膛一下,“老黄瓜刷绿漆,别装嫩了!”

    蝙蝠委屈兮兮地垂下了眸,一边揉着自己胸口一边嘀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柏嘉良望着眼前这只打定主意要装到底的恶劣蝙蝠,磨磨牙,踮起脚尖,压上了那双柔软的薄唇,舌尖钻进紧闭的唇瓣,叩开齿关,用力吮吸。

    秦唯西身子一颤,没有躲,喉咙中溢出一丝无奈的轻笑,应和起了这个吻。

    跌跌撞撞匆匆忙忙赶来的塔尔一抬头,看见废弃高塔上以星空为幕拥吻的两人,一拍脑袋,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气呼呼走了。

    亏得自己还担心柏嘉良的身体。

    白瞎自己一片好心。

    等等。

    他突然顿步,表情古怪。

    柏嘉良这么快就把人家小蝙蝠拐到手了?——

    “真好,”不知道过了多久,柏嘉良才松开了那略有些红肿的唇瓣,临了临了还在唇珠上轻轻咬了口,又舔了舔自己的唇,面上是狡黠轻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在想这种可爱蝙蝠得好好亲一亲才行,要不是害怕把人吓跑早就亲了。”

    “所以现在不怕吓跑了?”秦唯西翻了个白眼,摸摸自己的唇,又顺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脸颊软乎乎又微鼓的软肉时,她面色一苦,“完蛋。”

    “多可爱。”柏嘉良上手,一边一只,放肆地揉捏起了秦唯西的脸蛋。

    苦瓜脸的青涩蝙蝠,更想让人狠狠欺负了。

    秦唯西瘪瘪唇,却也纵着柏嘉良在自己身上放肆,眼眸中更柔软了几分,又抬手,将柏嘉良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发丝整理好,别在耳后。

    柏嘉良动作一顿,松手,随后用力扑进她的怀中,用力蹭着她的脸颊和鬓角。

    “你怎么来了?”她望着并未停滞的世界,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笑容灿烂。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么?”秦唯西拥着她轻笑,“你把我那么多的碎片捡拾回来了,所以……我能早些苏醒。”

    柏嘉良砸吧砸吧嘴,又高喊一声。

    “秦唯西!”

    “嗯?”

    “我当姐姐当够了!”柏嘉良理直气壮,大声嚷嚷,“我不要带小蝙蝠了!”

    秦唯西失笑。

    “笑什么!?”

    “没什么。”秦唯西咳嗽了两声,宠溺温柔地望着眼前的人。

    年轻女人在逆流而上的旅程中,直面了那么多的事,一直足够坚强,冷静,果断,机警,像个担起一切担子的大人。

    只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才会短暂变回那个幼稚鬼。

    刚才那句嚷嚷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我要你。

    “好,我答应你。”她温柔执起柏嘉良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如无意外,接下来的旅程,我陪你一起。”

    她最初的人生,最后的逆旅。

    第285章

    “这个世界就这么结束了?”被弹到虚空的塔尔准备不及,一个趔趄,望着眼前笑得嘴角要咧到耳朵根的人类,一脸懵逼。

    还以为要像上次那样经历几场大战呢。

    “就这么结束了。”柏嘉良笑着摊手。

    本在半山腰上眯着眼睛打盹现在一下跌入虚空一时间反应不及拼命拍打龙翼维持稳定的狼狈米切尔闻言,扭头,幽怨地朝柏嘉良瞥了一眼,前爪摸摸自己肚皮,声音委屈,“这就结束了,我都还没吃上饭。”

    某人说好要来给他带饭,结果一看到蝙蝠就跟人跑了。

    柏嘉良身子一僵,干笑一声,一点点凑过去,伸手想要摸摸龙首,以示安慰。

    米切尔傲娇地甩开了脑袋,盘在一旁生闷气去了。

    “我的错我的错,但你平时不是一月一顿吗,一餐不吃也没关系吧?”柏嘉良试图狡辩。

    “可是那是兽境特色烤肉,”小龙委屈巴巴,用力甩了甩龙尾表示愤懑,“历史中才有的美味,我都没吃上。”

    他忧伤地缩在了一旁,看起来生无可恋。

    柏嘉良讪讪一笑,又望向塔尔,搓搓手,“咳,塔尔,定位一下,准备去下一个世界了。”

    “等等!”塔尔抬手示意她打住,狐疑地望着她,“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你身体撑不住了吗?怎么就结束了。”

    “身体倒还撑得住,不过这次不一样,是我主动脱出的。”柏嘉良耸耸肩,“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的了。”

    她们最后按照青涩蝙蝠的原定计划救助了小老鼠布罗尔,顺手捏死了那两只恶兽,头颅放在了佣兵工会门前并留下了夜兽标志,最后解决了地下搏击场里的小老鼠窝的安保问题。秦唯西重新刻画了阵法,将其改得更先进也更安全了些。

    一切都万无一失,唯一的破绽在于,秦唯西还是不太擅长扮演自己——她说话的语气太温柔了,和那个外热内冷的青涩蝙蝠有着本质区别。

    即便柏嘉良在不断打圆场,即便她已经戴上了夜兽的青铜面具,她还是引起了敏感的老鼠们的警觉,望着她的眼神都渐渐不对劲起来了。

    最后还是柏嘉良破罐子破摔,一把拉过秦唯西,握住她的手,一脸庄重。

    “事实上,我们谈恋爱了,”她扭头看一眼一旁笼在黑袍中的蝙蝠,胳膊肘戳她一下,“咳,她是第一次谈恋爱,有点恋爱脑,别说你们了,她刚才声音腻得我都听不下去。”

    秦唯西扭头,面具下的眸光怔愕和委屈。

    柏嘉良在说什么瞎话!

    自己的声音多好听!什么时候腻得听不下去了!

    “咳咳,秦……夜兽!是不是?”柏嘉良见她没反应,用力咳嗽了两声,瞪她一眼。

    大名鼎鼎的公爵大人,令兽境小儿止啼的夜兽,此时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似的,瘪起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这异常的举动反倒让小老鼠们彻底相信了柏嘉良的话,一个个纷纷送上真挚诚恳的祝福。什么佳偶天成百年琴瑟之类的文雅词儿小兽崽子们不会说,祝福全都是早生贵子三年抱俩之类的,一圈下来,反倒让柏嘉良红了耳朵。

    秦唯西倒是事后和她咬耳朵。

    “咱们能要孩子吗?”

    “种族隔离!”柏嘉良耳朵更红了,咬紧了牙吐出几个字。

    “人类和血族哪怕自然繁衍都能生下后代,有的是血族有的是人类,也都可以繁衍,所以不存在种族隔离的,”秦唯西认真,“我们让阿忒若普斯帮帮忙不就好了。”

    “……怎么帮?”

    “我记得精灵是有特供药在卖的吧,据说效果很不错,就是副作用很明显。”

    “什么副作用?”

    秦唯西支支吾吾,耳朵也红了。

    “就……那啥,那啥啥,那啥,会很频繁。”

    精灵一贯奉行万物自然,面对这种事儿,主打的就是一个多来几次就中了。

    柏嘉良脸更红,想了想,声若蚊蝇,嗫喏道。

    “那有没有不会生孩子,但是光有副作用的药?”

    秦唯西:“嘎?!?”

    “你就说有没有吧!”

    “有……?”——

    “那等年轻的秦唯西醒来,发现她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些事,会怀疑到我们吗?”塔尔一脸生无可恋地听完柏嘉良或详或略或直接省去的描述,在大碗大碗的狗粮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疑点,蹙眉问道。

    “不会,”清冷的声音响起,一只毛绒绒的小蝙蝠努力从柏嘉良外套口袋里爬了出来,小爪子搭着口袋边缘,伸出脑袋,露出洁白的尖尖虎牙,笑了下,“事实上,和之前一样,她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准确的说,是压根不会记得我们曾经来过。”柏嘉良摊手。

    “为什么?等等,公爵大人?!”塔尔一脸懵逼,就连没吃到午餐在一旁生闷气的米切尔都瞪大了龙眸,扭过头朝这边看。

    “因为悖论,同一时空下同属两个时间的不同个体同时出现,世界规则会主动修复悖论,抹去其中一个存在的所有痕迹,”柏嘉良一脸老气横秋,叉腰道,“我以为这是常见题型了,还用我讲么?”

    可一龙一矮人压根没听,光直勾勾盯着她口袋里的小蝙蝠去了。

    “你们好呀,”秦唯西笑笑,“好久不见了。”

    “您,您有实体!”塔尔目瞪口呆,“而且您,您是什么情况!又怎么出来的?!”

    “我算是目前已经拼好的碎片的一个投影吧,”小蝙蝠抬起蝠翼,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记得一些,又不记得一些,还不算完全拼好。”

    “至于实体……”她狡黠笑笑,“柏嘉良还有我的一滴血呢。”

    血族的拿手本领,一滴血就是一个分/身。

    “那,接下来的旅程,您要和我们同行吗?”米切尔龙首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秦唯西挑眉。

    “那我们接下来的旅程,岂不是都是悖论?”塔尔惊愕叫道。

    “正是如此,”柏嘉良接过话头,伸手揉了揉小蝙蝠毛绒绒的脑袋,轻笑,“或许这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年轻蝙蝠的记性也不好。”

    她想起了波琳娜曾说的。

    【“我倒是觉得,她能在心态上保持年轻,是因为她记性不好。”

    “她不太将事情放在心上,有时候我问起她遇见我之前经历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儿,又有哪些朋友和旅伴,她都支支吾吾的,要想老半天,就好像没什么事值得被她记住一样。”】

    当时没捋明白的问题,现在答案就摆在自己眼前。

    因为秦唯西的过往因为自己数次到来不断产生悖论,她的记忆被铁一般的世界规则一次次抹去,支离破碎,最后只剩下一个无忧无虑意气洒脱的蝙蝠。

    直到遇见波琳娜。

    因为在此之后的她的人生,是自己的旅程之始。遗失的碎片不曾被捡拾,碎裂的人不曾拼凑完整,也就无法逆流而上,造成悖论。

    两面的纸张被扭转黏结成了一个面,宛若莫比乌斯环。

    亦或者……衔尾蛇。

    “我有一个问题,”米切尔想了半天,突然问道,“公爵大人,对于那些您暂时也记不得的东西,您现在算是在找回,还是在创造?”

    秦唯西一怔,下意识抬头去看柏嘉良。

    柏嘉良轻笑一声,伸手揉揉米切尔的龙首,眸光悠远。

    “米切尔,这二者在我这里并无区别。”

    她早就有了感受——对于能横渡时间长河的这一族来说,未来扰动过去,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我没有问题了。”小龙摇摇头。

    “我还有,”塔尔举手,忧虑地望着柏嘉良,“你的身体,在其他世界也会出问题么?”

    这回突然变得虚弱的柏嘉良委实是吓了他们一跳,幸好这个世界不需要战斗,要是碰到上次黑潮中探索那样的大战,恐怕柏嘉良的身体就撑不住了。

    “我的身体问题大概只是那次事件的余波吧,”柏嘉良想了想,“那次造就的悖论太大了,就像是往奔腾的河水里丢了一块大石头,水波是朝四周扩散的,既影响上游,又影响下游,既干扰未来,也影响过去。未来是肯定去不了了,而过去,可以前往,但得付出代价,这很合理。”

    “但只要我们跑的足够快,足够向前跑,水波的涟漪就渐渐影响不到我了,”她笑笑,“走吧,秦唯西,你觉得下一个世界是哪儿?”

    “按我猜测,应当是兽人诞生了。”待在柏嘉良衣兜中的小蝙蝠思考一会,又笑了起来,声音高了几分。

    “柏嘉良,你即将降临的,是神话中的时代。”——

    “好吧,又解决一个遗留问题。”柏嘉良抱臂看着眼前的景象,摇摇头。

    “秦唯西,我知道为什么你之前……不,之后失去嗅觉了。”

    第286章

    不得不说,秦唯西对自己青年时三观成型期的判断还是比较精准的。

    当她们再一次熟门熟路地进入新时间线的世界后,不出意料的发现,这个时间线的人们又在抗击黑潮。

    “算起来,这应该是黑潮第三次降临了。”柏嘉良站在群山之巅,遥遥向精灵教国教堂大区的方向眺望,轻声道。

    整片森林在不断散发着浓稠的绿意,宛若一片轻薄的帐幕。黑潮在绿色的帐幕之外叫嚣,不断侵蚀着森林的边界,而精灵的生命之树正在努力与其进行抗争——和后世遮天蔽日自成世界的巨大生命古树不同,此时的生命之树才“栽种”不久,还只算得上是株小树苗,看起来也嫩绿青葱。

    “打算去帮忙吗?”塔尔站在她身侧,沉吟一会,抬头问。

    柏嘉良蹙蹙眉,没有马上回答,面色有些迟疑和纠结。

    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在专心致志咔咔啃树叶的米切尔顿了一下,扭转龙颈,龙眸一眨一眨,等待着她的指令。

    “我,我不知道……我的时间够不够。”柏嘉良最终喟叹一声。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尽管这次她们又跑得远了些,但向时间长河中砸下巨石带来的涟漪依然在无差别的传播。而一旦加入到抗击黑潮的战斗中,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恐怕短不了。

    “这次恐怕我们帮不上忙了。”她有些沮丧。

    从口袋里探出半个脑袋的小蝙蝠拍拍蝠翼,隔着外套布料安慰失落的人类,声音中饱含轻松的笑意,“没关系,不用自责,作为时间特工,我们可以做些更关键的工作,比如……去见证一下兽人的诞生。”

    柏嘉良轻蹙在一起的眉终于缓缓展开了,哭笑不得,“什么时间特工啊,乱七八糟的。”

    “你收藏的那些书上写的,隶属时间管理局的时间特工,在各个世界完成任务什么的,”秦唯西一副理直气壮的口吻,“我看着挺像回事。”

    柏嘉良捂额失笑,轻咳两声缓了缓,欲言又止,又扬声道,“咳,米切尔,走了。”

    “呜呜呜嗷。”小龙嘴里还咬着大把大把的树叶子狂嚼,含混不清地答应着,留恋地看一眼那些茂盛的绿叶,最后用力折下了一颗小树的半截枝桠,叼着颠儿颠地跑过来。

    “怎么突然开始吃草了?”柏嘉良看着那颗可怜的小树,唇角抽了抽,小心谨慎的问,“是在抗议我上个世界没让你吃上肉?”

    “不,不是。”米切尔叼着小树连连甩甩头,树干狂甩,吓得塔尔一个连滚翻柏嘉良一个窜高跳躲过树干袭击。

    “还说你不是有意见。”差点遭了无妄之灾的塔尔吐槽。

    米切尔讪讪松口,放下了小树,尴尬回答,“真没有意见,只是……很好吃。”

    柏嘉良一脸问号。

    “那颗生命之树在不计代价的释放生命本源,”口袋蝙蝠眯起眼睛打量了会地上的小树,随后恍然,“整片森林都在被纯净的生命力笼罩,难怪,对任何生物都算是……”

    “大补?”柏嘉良顺口接上。

    “倒也不算,毕竟范围是整片森林嘛,再浓的生命力也被稀释的差不多了,”秦唯西爪子挠头,“顶多算是好吃的小零嘴。”

    “馋龙。”塔尔忍不住笑骂一句。

    米切尔一脸委屈,甩了甩龙尾。

    “整片森林?”柏嘉良的注意点却和两人不太一样,她喃喃自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对啊,整片森林。”小蝙蝠探头探脑,“你不是也有精灵族观察生灵生命力的天赋吗?看一眼这片森林。”

    柏嘉良点点头,又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眼眸中顿时被富有生机的绿意填满。

    “不对,”柏嘉良骤然严肃摇头,“那现在还不是兽人诞生之刻。”

    她望向秦唯西,“我记得你说过,诞生兽人的血泊是生命之树最后的倔强,是大片大片森林被黑潮吞没之后死守最核心教堂大区的结果。”

    “那是最后的抗争,而不是现在这样,它的能力还能笼罩整片森林的时候。”

    秦唯西一怔,“我以为提早些降临是正常的。”先诸富

    “这是你第一次时间旅行,产生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柏嘉良笑着搓搓小蝙蝠毛绒绒的脑袋瓜,声音却是严肃的,“但事实上,就我们的经验来看,降临最多提前两三天,无意义的提早降临其实很少见,一般来说都是正好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去做,而这种差不多要一两月之后再见分晓的就更少了。”

    “唔,这样么?”秦唯西蹙眉,碎碎念,“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兽人诞生之刻,而是再往前一点……是什么呢?”

    早就重新叼起小树磨牙的米切尔又松口放下了,龙脸上是难得的正经严肃。

    “有没有可能,是龙族?”他轻声道。

    “龙族虽然早就降临了,但初代龙皇拥抱世界规则登神执掌【永恒】权柄,还有普尔修斯阁下自我献祭填海为沙,都是在第三次黑潮发生的。”

    “那就对了。”柏嘉良打了个响指,“我就说呢,这次降临的地点怎么可能这么精准!一下就到精灵了。”

    秦唯西也反应了过来,眉眼舒展,“那我们得加快速度了,龙族虽然不远,但要是去得早一些……”

    她看了眼柏嘉良,笑笑,“你说不定还能看见那片海。”——

    不过半天时间,几人就极速赶到了龙族——或者说,未来龙族聚居地。柏嘉良也总算看见了在幻境中差点把自己淹死的那片汪洋。

    湿润的海风中带着微咸,一望无际的蓝涛边缘是金黄细密的沙滩,再往上是嶙峋陡峭的怪石和被原住民用双脚踩出来的蜿蜒小路。

    几人就在一块巨石上,小蝙蝠蹲在柏嘉良肩膀上,和她一起眺望远方,米切尔脑袋搁在地上,依依不舍的啃着最后的小树,塔尔则坐在龙首旁边翻看地图。

    “这儿吧,”塔尔最后指了指一个点,“米切尔,你来确认一下。”

    “我怎么知道。”小黑龙含混不清地嘟囔。

    “这里就你一条龙,”塔尔一巴掌拍在龙首上,“你们历史肯定教过,这里是不是普尔修斯大人最后献祭自己的地方?”

    “我们历史上教的都是之后的地名,和现在完全两模两样,”米切尔委屈,“而且我后来一直在公爵府长大,早就忘光了。”

    “别磨叽。”

    米切尔抱头,苦兮兮看了半天地图,最后疯狂摇头,“认不出来,但你指的这地方肯定不是。”

    “诶,为什么,我看边缘轮廓差不多啊。”塔尔一怔。

    “差不多才不对呢,”柏嘉良轻笑着扭头,“你现在看的是陆地的轮廓,可龙族边境是沙漠,换过来就是海洋,应该是互补的才对。”

    塔尔又看一眼那漫长的海岸线,唇角抽了抽,果断放弃,将地图团吧团吧塞进米切尔鳞片里,苦着脸,“沧海桑田世事变幻,这要按图索骥得找到什么时候?”

    “所以不找。”米切尔嘀咕。

    “那现在怎么办?”塔尔无奈。

    “我和秦唯西讨论了一下,决定还是做回我们的老本行,”柏嘉良慢悠悠走过来,摊手,“先找秦唯西。”

    “具体情况记不太清楚了,”蹲在她肩膀上的小蝙蝠轻声开口,“我只记得,我应该是深入参加了普尔修斯的计划。”

    “他好像还托付给我了什么东西。”小蝙蝠一脸苦恼地努力回忆,“是什么来着?”

    “会是龙的宝藏吗?”柏嘉良眼眸一亮,兴奋地搓手手。

    “说不定哦。”秦唯西轻笑——

    “我还以为你要托付给我的东西会是你一辈子的财产,数不完的金山银海名贵珠宝神器半神器什么的。”面容稚嫩却神色严肃的秦唯西靠在一旁,望着眼前宛若山岳一般的岩色巨龙,“普尔修斯,你真的决定好了?”

    “我的妻子在星际漂流的路上就去世了,我的钱都捐给了族里,现在无牵无挂的,就这个放不下心,”普尔修斯憨厚笑笑,“拜托你了。”

    “我不明白,”秦唯西叹口气,“为什么给我?比我强的人多了去了,而且……这东西托付给龙族最合适吧。”

    “因为和我做交易的那个男人,同样和吾皇做了交易,而吾皇登临执掌【永恒】时,曾往永恒之河流中看了一眼,”普尔修斯表情严肃了些,望着秦唯西的眸光里有些隐秘的东西在起伏,“交给你是最正确的选择。”

    秦唯西双眼无神。

    “听不懂,”她又叹口气,“不过我会努力的。”

    她下巴点了点地上那颗被好好包着的黑色龙蛋,“这是你的孩子,你想给它取什么名字。”

    普尔修斯想了想。

    “唔……米切尔吧。”

    第287章

    “看见了没,那是我。”小蝙蝠蹲在柏嘉良肩膀上,蝠翼拍拍她脑袋。

    不远处,是此时此地的秦唯西和一条身躯庞大的岩色巨龙,她们身后还有几只巨龙跟着,似乎是在送行。

    “看见了看见了,”柏嘉良压低嗓音,声中含笑,“你比之前更可爱了呢。”

    稚气更重,脸颊的软肉看起来更好rua了,却偏偏是张满脸写着生人勿进的清高冷淡脸。

    蝙蝠浑身一哆嗦,难耐地搓了搓爪子,脑袋几乎要藏进蝠翼里,不住嘟囔着,“不行,看着能动的自己……真是太尴尬了。”

    一旁的米切尔则伸长了龙颈,金黄的龙眸崇拜地看着和秦唯西一起缓步走出城的那只巨龙,龙尾狂甩。

    “普尔修斯阁下,”他嘴里碎碎念,“那可是普尔修斯阁下!”

    “你的偶像?”塔尔不明所以。

    “不算吧,”米切尔龙眸放光,回答的却是斩钉截铁,“可这是历史中的名人耶,你要是看见初代矮人王阿普诺你也得疯。”

    塔尔想了想,认可的点点头。

    “还有,”米切尔兴奋地哼唧一声,“你有没有我长得和他挺像的?我当时在龙族里有几条老前辈都这么说。”

    塔尔仔细瞅了米切尔黑黢黢的龙脸几眼,又开始摸着下巴端详起了普尔修斯,良久,摇头,“一点都不像。”

    米切尔龇牙。

    “你们颜色都不一样。”塔尔理直气壮。

    “算了,你们其他族的对巨龙脸盲,这点我懂,”米切尔不住嘟哝着,“明明就很像。”

    柏嘉良听着这两活宝的交谈,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低头伸手,挠了挠小蝙蝠软乎乎毛绒绒的下巴,含笑问,“现在打算怎么办?有计划吗?”

    “等再近些吧,”秦唯西不自然地抖抖身子,“然后像上个世界那样,我附到我自己身上去。”

    “可行?”柏嘉良挑眉。

    “不会有问题,”小蝙蝠甩甩脑袋,挺起胸膛,看起来自信极了,“虽然我现在还不完整,但毕竟比她多经历了那么多日子,灵魂的厚度不可相提并论,只是……”

    她迟疑了一下。

    “怎么?”

    “我不太确认我能不能扮演好自己,”秦唯西声音苦恼,“上次就差点露馅了。”

    “我以为只是送行,难道你还会跟着普尔修斯去海边吗?”柏嘉良一怔。

    “不知道……记不清了。”秦唯西叹气,“而且和之前几次在身体里苏醒不一样,这次我从外界附身上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到完整的记忆。”

    “那就故技重施,”柏嘉良随口道,“说你谈恋爱了。”

    小蝙蝠沉默。

    “怎么,不愿意?”柏嘉良磨牙,故作凶狠地盯着她。

    “不,不是,”秦唯西声音诡异,“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从来没人和我表白过了……”

    柏嘉良面色一僵。

    这么一说,还真是。

    要么被自己揍跑了,要么就是知道了秦唯西有亲口承认的恋人,难怪没人再愿意尝试。

    “你先努力扮演吧,”她抓抓脑袋,叹口气,望向已经出城的一人一龙,“要是扮演失败……我们再想办法。”

    ……

    普尔修斯若有所感,脚步一顿,扭头。

    身旁的血族不知为何捂住了脑袋,表情有些痛苦。

    想起自己刚托付给她的东西和嘱咐的事儿,普尔修斯龙眸中泛起一丝隐忧,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咳咳。”秦唯西咳嗽了两声,略有些疲倦地放下手,甩了甩脑袋,心中松了口气。

    情况比想象的要好,记忆几乎完全接收了,现在只需要做到扮演不出岔子,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她表情很快变得古怪起来,差点就准备转身返回龙族临时聚居地瞅一眼那颗蛋长什么样子。

    米切尔……

    该死,不能是重名吧?

    又想到米切尔说自己长得和普尔修斯很像,她开始在心中默默对比起了两张龙脸,一无所获之时,思绪却再一次发散。

    按照自己的记忆,米切尔应当是这次黑潮退去后大家返回故土发现的一颗被黑潮侵袭的死蛋,龙族为了警醒族群,将其放入了博物馆,但不知道为何,在某一天的清晨,一只小小的黑暗巨龙破壳而出。

    所以普尔修斯托付给自己的蛋怎么会在黑潮里啊!

    秦唯西内心抓狂,心中泛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救命,不会是因为悖论……自己完全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不,不对。

    秦唯西深呼吸,努力保持平静。

    她记得米切尔的父母是一对普通巨龙,而龙族历史上最重要的一位龙皇亲卫队队长普尔修斯怎么也谈不上普通才对——而龙族的龙蛋每颗都很稀少,应该也不会存在和父母对不上号的情况。

    所以……

    秦唯西眸中有些茫然。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好吗?”普尔修斯沉稳的声音响起,“你看起来有些失神。”

    “我没事,”秦唯西蹙眉,下意识回答,“走吧。”

    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除了那颗蛋之外,普尔修斯还向自己嘱咐了什么。

    在一旁观察整个“交易过程”。

    “你如果这么不放心和那人的交易,可以拒绝的,”秦唯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笑着轻叹口气,“何必要带上我呢?我可能打不过那家伙。”

    她总觉得不应当只是这个原因,但这具年轻躯体里传来的情绪和理解大概是【我明白了我要躲在一边一旦有问题我要冲上去把普尔修斯救下来】

    一种身负重大使命的沉重骄傲感。

    简而言之,有点中二。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普尔修斯甩了甩尾巴,慢悠悠向前走,“我不是不放心,只是吾皇的神谕如此罢了。”

    秦唯西挑眉,“神谕?”

    “嗯,吾皇是这么说的,”普尔修斯努力回忆了一下,神色困惑,“【在锚定定点之时,观察是很重要的一环。这个世界千疮百孔,即便是定点,在同源力量的抗衡下也容易被清洗,因此,一位观察者、见证者的存在就格外重要】”

    他努力复述完,笑着扭头,“听不懂吧,成了神之后说话都这么神神叨叨难以理解。”

    秦唯西神色诡异。

    你别说,还真别说。

    换成年轻蝙蝠肯定听不懂,但自己……

    “事实上,我觉得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她低声嘟囔。

    普尔修斯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轻笑起来。

    “我一开始还在思考吾皇为何要我将蛋托付给血族那位冷漠傲慢的公爵大人,又为何要让她见证定点的诞生。现在看来,吾皇自有深意。”

    秦唯西身子一颤,抬头,不可思议,“这么明显么?!”

    “挺明显的,至少瞒不过半神,”普尔修斯咂咂嘴,抬起龙爪,带着几分威胁性地放在了秦唯西身前,“你到底是谁,秦唯西人呢?”

    “我就是秦唯西,我的朋友,”秦唯西无奈笑道。

    “我以为秦唯西从来没有把我当做过朋友。”普尔修斯眯眼,“更何况我们在此之前交之甚少。”

    秦唯西一怔,努力回忆了一下。

    好像没错。

    那为何自己会下意识觉得普尔修斯是朋友呢?

    “爪子先拿开,”她百思不得其解,叹口气,将横亘在自己面前的龙爪移开,“我没法解释,但你得相信龙皇的判断不是?”

    普尔修斯面色不变,轻飘飘的收回了爪子,仿佛刚才那个说出富有威胁性话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唔,我先给你介绍几位朋友好了,”秦唯西朝远处用力挥了挥手,“如果说我能成为一个观察者,那他们肯定也能。”

    普尔修斯朝远方望去,龙眸一怔。仙驻负

    一只黑黢黢的青年黑暗巨龙扑打着龙翼朝这边飞过来,龙背上还……坐着一个矮人和一个人类?

    “噢!”米切尔快速飞来,又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普尔修斯身前,眼眸放光,结结巴巴,努力克服自己的社恐,“普尔修斯阁下,您,您好!”

    柏嘉良默默回头,瞅了眼那极速摇摆快要掀起龙卷风的尾巴,唇角抽了抽。

    “你是?”普尔修斯有些警惕和茫然。

    龙族数量稀少,他身为龙皇亲卫队队长,每个族人心里都有数。

    眼前这只龙……有些眼熟,像是和某位朋友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他很确定,这只龙此前绝不是龙族之一。

    “我是米切尔!”米切尔抬头挺胸,大声回答,声音嘹亮得像是打鸣的公鸡,尾巴几乎甩出了残影。

    普尔修斯一怔,瞬间瞪大了龙眸,下意识扭头看向秦唯西,眸中有怒火在凝炼。

    他差点以为是眼前的血族存心消遣自己,可那也不该拿自己的嘱咐和龙蛋开玩笑!

    秦唯西抿着唇,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普尔修斯自然就把这副表情当成了心虚,在他的怒火即将倾泻前一瞬间,一声嘹亮的惨叫响起。

    普尔修斯慌忙扭头,只见龙背上的人类和矮人正狼狈的在空中调整方向,踉跄落地,一脸无语,而某只青年巨龙蜷成了一团,抱着自己的尾巴翻滚惨叫。

    “怎么了?”普尔修斯懵逼。

    “尾,尾巴,”小黑龙脸上的痛苦做不得假,哀嚎着,“尾巴抽筋了!”

    普尔修斯:……?

    第288章

    几人手忙脚乱地对米切尔因为过于兴奋而甩抽筋了的尾巴紧急施救,米切尔则乖乖侧躺在地上,强忍疼痛,却依然眼巴巴望着眼前神色复杂的巨龙。

    普尔修斯的怒火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出弄得泄了不少,本想再问什么,又因为托付给秦唯西的那颗蛋的秘密身世不得不生生吞下了疑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几次,最后只能伸爪,迟疑地拍了拍米切尔的脑门。

    唔,确认了,的确是只龙,而不是血族那些血魔法塑造的幻境假象。

    “嗷!”米切尔被普尔修斯硕大的龙爪拍得躬身抱头,一脸委屈。

    “别拍了,再拍就更傻了。”柏嘉良一边抡起拳头捶打紧绷的龙尾试图让缩成一团的肌肉放松一边叹气。

    “看上去确实不太聪明。”普尔修斯干巴巴评价,又望向这只人类,蹙眉,“你们又是?”

    “我是米切尔的龙骑士,塔尔是我的朋友,”柏嘉良又瞟了眼秦唯西,见蝙蝠心虚移开目光,轻咳一声,还是收起了玩心,“秦唯西……也是我朋友。”

    “我此前可不知道血族公爵交友甚广。”普尔修斯尽管对“龙骑士”一词有些诧异,面上却依然沉稳淡定,看上去颇有城府。

    “哦,那在您眼中她是什么样的?”柏嘉良笑。

    秦唯西瞬间捂脸。

    黑历史被翻出来的感觉,委实有些羞耻。

    “冷漠,自负,轻视一切,有时候做事前后行为矛盾极了,时而良善时而令人费解,”普尔修斯瞟了眼一旁低垂着脑袋的秦唯西,还是给了个算是公允客观的评价,“刨去这些缺点,大多数时候还是靠得住的,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柏嘉良蹙眉,起身,移步,不动声色地站在了秦唯西身前,腰杆笔直,竟有几分护犊的味道,“她以后也不会这样。”

    秦唯西有些惊讶地抬头,怔怔望着人类的背影。

    自己是被……偏袒庇护了么?

    她一面觉得古怪好笑,毕竟她这辈子大部分时候行事称得上善良正义,为人做事引不起什么争执,不会感到委屈,自然也无需什么偏袒,所以小人类骤然来这么一下,她觉得有些新奇。

    但心中又被些温暖的东西充实了,就好像……她其实很需要这一份无理由的庇护偏袒一样。

    普尔修斯看一眼不知为何异常严肃的人类,又看一眼在她背后露出奇怪傻笑的秦唯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和她之间,是你做主么?”他想了想,问道。

    “那当然是她做主。”两人竟然异口同声,指向对方。

    柏嘉良茫然回头看一眼满脸笑容的秦唯西,秦唯西拼命朝她摆手,她瘪瘪唇,也只能忿忿点点头,不情不愿的回答,“好吧,是我做主。”

    奇怪,还以为带上某只大蝙蝠之后就不用这么费劲动脑子了呢。

    怎么主事的还是自己?

    柏嘉良百思不得其解。

    普尔修斯挑眉,总觉得几人身份行事实在怪异,但绞尽脑汁又想不出任何可能,只能蹙眉问一句,“那你们也要同行么?”

    “嗯。”柏嘉良思绪还发散着,胡乱点点头。

    “那是一场机密交易,”普尔修斯威严极了,“或许不能允许这么多人在场。”

    “没事,”柏嘉良回过神来,摆摆手,瞅一眼似乎恢复过来的米切尔,翻身上龙,“他要不允许,我就揍他。”

    普尔修斯:??!

    “那是与吾皇做过交易的存在,你,你慎言!”他龙眸中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和惊惶,还有几分隐忧。

    “我知道,”柏嘉良拍拍身侧,示意秦唯西坐过来,又冲着他笑笑,“我甚至知道他和龙皇交易的内容,还知道这场交易会持续到多久之后。”

    望向惊愕的普尔修斯,她唇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容,“走吧,时间紧迫,别让他等急了。”——

    “你为什么在这儿?”模样年轻长相普通的男人瞪大眼睛望着龙背上的柏嘉良。

    “我来见证定点的诞生,”柏嘉良并不下龙,只是悠哉悠哉笑道,“你忙你的。”

    “可,可是,让我想想,不会有问题吧……”男人结巴起来,转着圈儿踱步一周,努力思考一会,突然一怔,“诶,你在应该也没事,不会引起悖论。”

    “是吧,”柏嘉良摊手,那些曾经难以理解的概念如今自然而然的在脑海中浮现,“定点成型的基本标准就是时空交错缠结的足够紧,不会被任何后来的旅者轻易解开,但又不会形成什么悖论,被世界规则抹去。”

    “而这里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旅者,”她在周围指了一圈,秦唯西塔尔乖乖坐在龙背上,“我们并非这个事件的当事人,也并非计划的提出者,我们不在历史照样推进,而我们的存在也仅仅只是观测。”

    “而更好的是,”她笑了起来,“我们的时间线都足够复杂,足够将这个点狠狠绞成一个死结了。”

    男人沉吟一会,点点头,“可行。”

    他又望向一脸懵逼的普尔修斯,笑道,“准备好了吗?”

    “等等,让我在临死前做个明白鬼,”普尔修斯蹙眉,望向已经退到远处的一行人,“她是你朋友吗。”

    “不,不是,”男人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摇头,“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见她。”

    “但……”他笑笑,“这大概不是她第一次见我。”

    “她们只会是观察者,我们之前的交易不会有任何变动。”他自信许诺。

    普尔修斯沉默了会,终于缓缓点头。

    “说起来,你看上去并不像是准备好死亡的人,”男人开始左右活动热身,随口道,“冷静的有些过分了。”

    “我或许不会死,”普尔修斯懒洋洋趴下,一脸笃定,“吾皇的神谕说过,我的终点并不止步于此。”

    “不,你当然会死,这是我们的交易,”男人蹙眉,又望向远方交头接耳的两人,察觉到那隐含的【死亡】规则气息,突然了然,“啊,原来如此。”

    死亡并非终点。

    倒是普尔修斯突然就紧张起来了,在原地踱步一会,又心事重重的原地趴下。

    “看来你之前其实一直笃定自己不会死,这就是神谕不说清楚的弊端,”男人无奈笑笑,摊手,“要反悔吗?”

    普尔修斯沉默了一会,摇摇头。

    “不。”

    ……

    柏嘉良回忆着自己曾在幻境中看到的画面,将一行人领到了远处,自己在过去或者未来观测不到的一个死角。

    而一切都像自己曾在幻境中见过的那样进行着。

    些许交谈之后,普尔修斯将一柄巨剑交到了男人手中,而男人抡起大剑用力挥砍,海风中顿时弥漫起了浓浓的血腥味儿。

    “我知道普尔修斯托付给我的是什么了。”秦唯西终于找到了机会说明这事。她一边看着远处这奇景,一边苦笑道。

    “什么?”柏嘉良挑眉。

    “一颗蛋,龙蛋,他托付我将其养大。”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

    “而你把它忘了。”

    秦唯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其实,也不算完全失约。”

    塔尔好奇地扭过头,而米切尔依然专心致志看着远处那大阵启动的绝景。

    柏嘉良想了想,恍然,“啊,是你捡回家养大的几条龙崽子之一?难道是提亚马特?”

    “不,不是,但可能差不多,”秦唯西支支吾吾,“普尔修斯给龙蛋起了名字。”

    柏嘉良挑眉。

    “米切尔。”

    柏嘉良震撼。

    “您叫我?”米切尔茫然扭头,对上了三双诡异目光。

    “没事,你继续看,”柏嘉良声音干巴巴,将龙脑袋拧过去,又望向秦唯西,“你把它丢在黑潮里,然后忘了。”

    “不能是我丢的!”秦唯西丢了个小术法屏蔽声音,有些抓狂,“我现在又没把蛋带在身上,它还好好待在龙族临时聚居地呢!”

    “难道米切尔的父亲是……?”塔尔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看了眼依然兴致勃勃欣赏眼前奇景观的小龙,想要捂脸。

    “他的父母是普通巨龙,这是经过龙族自己鉴定的。”秦唯西苦恼极了,“而且你看现在,没一点血脉相连父子连心的样子嘛。”

    “想不通就算了,说不定他会自己解释呢?”柏嘉良耸耸肩,胳膊肘又戳了秦唯西一下,“我算是明白这时候还不会【苏醒】的你是怎么将他苏醒的了。”

    秦唯西一怔,低头看了眼自己双手,瞬间变成苦瓜脸。

    “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她凄凄惨惨戚戚,“那是只半神龙,半神龙啊!”

    柏嘉良憋笑。

    也正在这时,伸手按向自己心脏的男人面色大变,扭头望向虚空某一处,大喝,“停下!”

    “那是我来了,”柏嘉良同样抬头,眯起眼睛,望向虚空中某一处不起眼的涟漪,“无法掌控力量,差点就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

    “……你该回去了。”男人努力对着虚空那一处解释,又一抬手,目送那道意识浑浑噩噩远去,吐出一口浊气,瞬间从沉稳冷静变得心惊胆战,“差一点,差一点。”

    “差一点两个我又要在一处时空汇聚,差一点整片时间线又要全部改写,定点当然也就被抹去。”柏嘉良轻笑。

    但她很清楚,自己不会降临。

    男人狠狠瞪了眼远处一行人,见她们忽然有所悟,哭笑不得,“好吧,她当然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已经被大阵抽取到失血状态的普尔修斯艰难抬起龙眸。

    “等会和你解释吧。”男人笑笑,用力朝自己心脏按下去。

    几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奔腾的海浪宛若被伟力托举,定格在了半空,澄黄的明沙仿佛从虚无中汇聚,又自更高的高空笔直降落,无休无止一般,宛若一场沙雨,一点点吞没海水。

    普尔修斯艰难地望着这一幕,仿佛松了口气,终于彻底合上双眸。

    巨龙的心脏停止了工作。

    男人捂着胸口,面上没有一丝血色,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朝着远处勉强笑笑。

    “轮到你们了。”

    秦唯西叹口气,撸起袖子,走到新鲜的巨龙尸体面前,深呼吸。

    半晌。

    普尔修斯龙尾一抖,懵逼睁开苍白的眼眸。

    “我是谁,我在哪,我不是死了吗?”

    面色苍白的秦唯西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拍拍巨龙龙首。

    “欢迎来到死亡,我的朋友。”

    第289章

    普尔修斯花了好一会才勉强搞明白当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死了,”他扭头,试着甩了甩有些僵硬的尾巴,又追着尾巴跑了一圈,不可思议地俯身望向秦唯西,“但我又活了?”

    “没活,死着呢。”秦唯西靠在柏嘉良身上休息,闻言,勉强抬起眼皮回答一句。

    柏嘉良憋笑。

    普尔修斯龙脸僵硬,做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眸中还是浓浓的不可置信。

    他突然就将尾巴甩到了身前,张嘴,嗷呜一下,狠狠咬了一口。

    “……真的不疼。”这只巨大的岩龙看上去有些沮丧。

    塔尔目瞪口呆地看着龙尾巴尖上那深深两个牙印,又看了看一旁懒洋洋趴着摆弄尾巴的米切尔。

    他突然觉得,说这俩是父子也没什么不可能。

    一样的……在某些事上不靠谱。

    “把我弄成现在这样,花了不少力气吧,”普尔修斯又站起来溜达一圈,望向一行人的眸光友善了不少,“多谢。”

    “也还好,只是她又得好一会闻不到任何味道了。”柏嘉良紧了紧秦唯西的肩膀,轻笑着代她开口。

    “那你们把我变成这样,是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还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呢?”普尔修斯的面容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僵硬,可偏偏多了几分诡异的威严。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时间又不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秦唯西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普尔修斯愣了愣,随后面色一凛,匆忙再道一声谢,转身欲走。

    “但不要去黑潮里战斗。”柏嘉良接过话。

    “为何?”普尔修斯一怔,身子顿住。

    “您的时间并不算太多,但也不少,”柏嘉良低头了眼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闭目养神的秦唯西,轻声道,“您毕竟刚死不久,非常新鲜,她尽力将您所有的灵魂全部塞回了躯体里,所以才累成现在这副模样,要是仅问几句话的话倒还不用这么累……咳,总而言之,您的时间大概是一个月左右,在不去黑潮的情况下。”

    “那如果去了呢?”

    “黑潮本就对灵魂有侵蚀作用,躯体反倒还是其次,所以,如果您前往黑潮战斗,灵魂消散的速度会变快不少,而最后……很有可能会彻底失去神智,变成黑潮中一只诸族无法匹敌的半神级杀戮机器。”

    普尔修斯垂下了龙首,一言不发。

    “那我还能做些什么呢?”良久,他骤然苦笑一声。

    “我说了,做些自己想做的事,”秦唯西深吸口气,努力坐了起来,望向面前巨龙,神色庄重,语气却轻松,“比如……去设计一下自己的纪念碑和纪念雕塑。”

    柏嘉良差点没笑出声来,垂下脑袋,憋笑憋得委实有些辛苦。

    “啊?”普尔修斯僵硬的龙脸上写满了懵逼。

    “你的自我牺牲会被龙族铭记,他们打算给你立一座碑,估计已经开始画设计图了,”秦唯西咳嗽两声,“你要是现在回去,估计还赶得上纪念雕塑设计,可以给自己设计得更加威风神武一点。”

    普尔修斯表情逐渐微妙起来了,爪子慢慢揉搓着脚下新鲜滚烫的沙砾,似乎是在思考这份提议。

    “当然了,这只是你可以做的事的其中之一,”秦唯西严肃了些,“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各族后方走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特别是精灵和矮人,他们都是才诞生不久的种族,虽说都有神明存在,但毕竟是新种族,制度什么都还不算完善,你作为龙族首领之一,应当能提供些建议以供参考。”

    普尔修斯垂下了眸子,想了想,缓缓点头。

    “也好,毕竟我已经死了,”他吐出口浊气,像是突然卸下了沉重的负担,作为一个死者,声音都富有活力了不少,“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之后都还没走走看看,也是时候了。”——

    和普尔修斯一齐回了龙族临时聚居地的一行人亲眼目睹了某只沉稳威严的前龙皇亲卫队队长是怎么腆着老脸甩着尾巴朝几位年迈的龙族图纸设计师大声嚷嚷的。

    “我的尾巴不是这样又短又粗的,不好看,再加长一点!尾巴尖尖一定要标志!要是完美比例!”岩龙放飞了自我,手舞足蹈地比划。

    设计师们显然有些猝不及防,有一位辈分最长和普尔修斯关系也还不错的老龙被同事们推举,为难的上前解释,“普尔修斯,我们是完全按照你的身体尺寸进行设计的,这是测量值我们不能轻易……”

    普尔修斯毫不犹豫,尾巴甩到身前,一爪抓上去,恶狠狠用力撸了两把。

    足以使普通巨龙皮开肉绽的巨力将那条尾巴凭空拉长了不少,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你尾巴骨头肯定断了。”设计师结结巴巴。

    “没断,不疼,你现在再量。”普尔修斯一挑下巴。

    老龙沉默,过了会,默默修改了下数据,又问。

    “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哦,没活,死着呢,昨天死的今天都不新鲜了。”普尔修斯大咧咧说着,随后欣赏起了老友脸上剧烈变幻的神情,大笑起来。

    “他原本天性还挺活泼的。”柏嘉良望着恶作剧得逞后得意的岩龙,轻笑一声。

    “死亡反而解除了一些世俗的压力和束缚,对他来说,死亡何尝不是一种开始?”秦唯西早就变回了小蝙蝠钻进她小口袋休息,闻言,懒洋洋应上了一句。

    柏嘉良认可点点头,想了想,戳戳口袋里的小东西,“要不要去看看那颗蛋?”

    小蝙蝠睁眼,抖擞抖擞精神,“走!”

    普尔修斯注意到离去的两人,想了想,回头嘱咐一句“四肢也要加粗,显得我孔武有力,但身形最好纤细些”,就溜溜哒哒跟着两人出门了。

    “你们是打算去看那颗蛋吗?哈,我敢保证你们会被吓到的,”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普尔修斯垂下龙颈,示意柏嘉良上来,“对了,要不要带上那只小龙和矮人一起?”

    米切尔和塔尔并不在身边——他们去黑潮前线帮忙了。

    “算了吧,”柏嘉良轻咳一声,笑容有些尴尬,熟练地翻身上了龙背,又将兜里的小蝙蝠摆在肩膀上,“米切尔还不知道龙蛋的事,我们也还没想好怎么说。不过你说我们肯定会被吓到是怎么回事?”

    “等到了就知道了,”普尔修斯慢悠悠走着,想了想,轻声道,“我很确信我之前并没见过那只都还没成年的小龙,流亡期间每一条龙的出生我都心里有数,一共就三条黑暗巨龙出生,一条夭折,剩下两条也不是他。”

    “不过我向公爵托付的那颗蛋,的的确确是黑暗巨龙的蛋。”

    “而他叫米切尔,我也给蛋起名为米切尔。”

    “以及,突然变了性子但坚称自己是秦唯西的你。”

    “这么多巧合重叠在一起,你们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

    小蝙蝠和柏嘉良对视一样,后者耸耸肩,摊手做口型:瞒不住的,要不算了?

    “你想到什么了?”秦唯西开口问。

    普尔修斯左右看了眼,确定没人,缓缓开口。

    “你们来自未来?”

    “呼,我就说瞒不住的。”柏嘉良长叹口气,捏捏小蝙蝠软乎乎的脸蛋,又捏捏手感极好的软乎乎的肚皮,轻笑,“是,我们来自未来。”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普尔修斯松了口气,声音中都含了些笑意,“这么干脆的就答应了,不怕我说出去么?”

    “反正你死着,再过一会就死得透透的了,”秦唯西甩甩脑袋,躲开柏嘉良愈发放肆的搓揉,干脆变回了人形,气鼓鼓捧着下巴,“就算你说出去他们也只会当你在死亡线上仰卧起坐死去活来把自己弄疯了。”

    “哦,她说她相信你不会泄露秘密的。”柏嘉良尽职尽责的“翻译”。

    “我可不觉得她是这个意思,”普尔修斯闷声笑,心情似乎极好。

    他想了想,声音突然放轻了,“未来……是什么样子?”

    柏嘉良和秦唯西对视一眼,前者缓缓开口,“我们快要解决黑潮了。”

    “解决黑潮?”普尔修斯怔愕。

    “彻底解决。”秦唯西补充。

    庞大的岩龙脚步一顿,沉默了好一会。

    “好,真好。”他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龙族以后……?”

    “繁荣昌盛,”秦唯西补充,“而且,大家都还记得你。”

    普尔修斯不说话了,良久,龙背上的两人听到了一声哽咽。

    ……

    “我们到了。”没过多久就到了龙蛋存放的地方,普尔修斯的心情也稳定了下来,笑着对她们说,“看吧。”

    柏嘉良和秦唯西面面相觑,又瞪大眼睛盯住面前那颗龙蛋。

    漆黑的龙蛋安静躺在龙族特制的保育箱之内,怎么也看不出异常。

    “哈,看来连你们也骗过了。”普尔修斯笑眯眯,“秦唯西,血族的公爵,不打算感应一下魔法波动么?”

    秦唯西蹙眉,淡淡的血雾溢出,增强了几分感知。

    “怎,怎么会!”她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了怎么了?”柏嘉良眼睛都瞪酸了,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看蛋的生命力。”秦唯西声音严肃。

    柏嘉良心中忽然有了些令她不可置信的猜测,当换上另一个视野观察后,她也屏住了呼吸。

    面前这颗蛋,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它本就是一颗死蛋!

    第290章

    “一颗死蛋,”秦唯西神色冷静,兀然轻笑一声,摇头,“最简单的思维误导,我真是蠢极了,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它本就是一颗死蛋。”

    柏嘉良沉默了会,骤然抬眸,望向眼前灰白一片一丝生命力也无的岩龙,“将这颗死蛋托付给秦唯西,这也是龙皇神谕么?”

    “是,虽然我一开始并不明白吾皇的寓意,直到你们的降临。”普尔修斯感慨。

    “那你现在明白了?”柏嘉良挑眉。

    普尔修斯:“……其实也没。”

    “看来他登神时瞥的那一眼还真瞥到了不少东西,”秦唯西低声吐槽,想了想,又问,“那这颗蛋和你什么关系?我当时以为是你孩子才让你取名,你也没否定啊。”

    “算是我孩子吧。”普尔修斯咂咂嘴。

    这个“算是”就很灵性。

    “怎么个算是法?”柏嘉良懵,“这也能算是?”

    “这颗蛋是我同母同父的亲妹妹产下的,”普尔修斯眼中划过一抹黯然,坦然道,“你们知道,龙族生育率一直不高,生育风险也大,拥有直系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相当罕见,堪称凤毛麟角,所以说这颗蛋是我孩子倒也没什么问题。”

    “那,这颗蛋为什么是死蛋……”柏嘉良愕然,“而且,你妹妹呢?”

    “生下来就是死蛋,这在龙族很常见,而大多数龙族都会选择把自己拼死拼活产下来的死蛋收藏,”普尔修斯无奈笑笑,“至于我妹妹……她和我妻子一样,在流亡途中去世了。”

    “抱歉。”柏嘉良讷讷道,垂下了脑袋。

    难怪,难怪普尔修斯听见米切尔的自我介绍时那么讶异愤怒,又在后来平复怒火后待它那么笨拙柔和。

    也难怪米切尔声称他和普尔修斯长得挺像……

    毕竟外甥像舅,很正常。

    “没关系。”普尔修斯摇摇头。

    “提问,”秦唯西举手,蹙眉,轻声问,“我想知道这颗蛋为什么在保育室?你们龙族应当清楚是它是死蛋了吧。”

    还有更说不清楚的——未来,龙族在黑潮里回收了米切尔的蛋,在确认了米切尔父母的情况下,为什么还会将一颗原本就是死蛋的蛋放入博物馆?

    普尔修斯迟疑了一下,就被觉察出异样的两个人死死盯着,僵硬的龙脸上竟然无端生出几分尴尬。

    “又是神谕提的?”秦唯西甚至还调侃了一句。

    “不是,”普尔修斯讪讪道,“吾皇只指点了大方向,这些细节……是我自己想的办法。”

    他轻咳一声,“我换了颗蛋,修改了保育室的登记信息。那颗蛋同样是黑暗龙族,父母都是普通龙族,也已经去世了。我就委托一位老朋友保管那颗蛋,适当的时候再交还龙族,然后把这颗蛋放了进来。”陷诸傅

    柏嘉良砸吧砸吧嘴。

    原来如此。

    狸猫换太子啊。

    “那颗蛋有名字了吗?”她就这么顺口一问。

    “有了,”普尔修斯认真点点头,“他的父母为他取名为【提亚马特】。”

    秦唯西懵逼,而柏嘉良骤然扭头盯住她。

    “怎么了吗?”普尔修斯望着眼前反应极大的两人,有些茫然。

    “咳,”秦唯西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咬咬唇,小声问,“你们龙族的蛋,有保质期吗?”

    虽然秦唯西的形容奇奇怪怪,但普尔修斯还是理解了她的意思,他自豪地摇了摇头,“不会!龙族虽然产蛋难,但每只小龙的生命力都很顽强,只要产下来的蛋是活着的,那就算环境再恶劣也只是一直不孵化而已,一旦环境好些了还是能破壳的……哦对了,黑潮除外。”

    他又轻笑补充两句,“龙族保持族群数正常已经够难了,要是龙蛋还那么脆弱,我们该怎么办呐。”

    柏嘉良向秦唯西抛了个复杂的眼神。

    【公爵府的提亚马特哪来的?】

    秦唯西回以一个复杂的眼神。

    【捡到的啊,正常龙都会在龙族长大,也不会是我带大的嘛】

    【哪里捡到的?】

    【精灵森林里,捡到的时候估计刚破壳,胖得和个蜥蜴球似的,压根看不出他是龙……可我也不知道他父母是谁啊!】

    “你们在干嘛?”普尔修斯在一旁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又对视一眼,极为默契地决定这一大团糊涂账搁置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只能说,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两只小龙终究都是在公爵府长大了。

    “算了,你们的秘密和我这个死人不说也罢,”普尔修斯气鼓鼓地叹口气,抓抓脑袋,又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齐刷刷摇头。

    普尔修斯的坦诚让为难了她俩好几天的问题瞬间迎刃而解——她们都不用去琢磨秦唯西到底是怎么把蛋忘在黑潮里的了,毕竟本来就是死蛋。

    米切尔的身世明朗了,一些莫名的缘分也应验了,但更大的疑团却笼罩住了这趟旅程。

    “你们没问题,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普尔修斯抬爪,指了指那颗蛋,“你的龙……真的是米切尔吗?这个米切尔?”

    “应该,就是了。”柏嘉良沉重点头。

    “那,那!”普尔修斯爪子重重落下,声音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那他是怎么来的?”

    “好问题,我们也不知道。”秦唯西低声吐槽。

    柏嘉良叹口气。

    是啊,一个更大的谜团。

    如果蛋本就是死蛋。

    那米切尔到底是怎么来的?——

    “有些困。”柏嘉良打了个哈欠,脑袋搁在了秦唯西肩膀上,眼皮半耷拉着,仅用余光观察不远处在后勤部忙得脚不沾地的米切尔和在一旁无所事事喝茶的矮人。

    倒不是她不想去帮忙,只是看看塔尔的状态就明白了——压根插不上手。

    巨龙虽然能幻变成人形,但大多数巨龙都还是更喜欢原本的龙躯,基本只在必要的外交场合才会变成人形。所以,在几乎没有外族的龙族驻地,万万是没有变成人形的龙的。

    宛若石柱般的几十只龙爪在平坦的地面翻腾,一人横抱不过来的数十只龙尾在空中疯狂摇摆。对于龙族来说乱中有序井井有条的后勤部,对于其他种族来说就是地狱般的险境,稍有不慎就会皮开肉绽或者被踩成肉泥。

    “困了要不就先回去睡会儿吧,”秦唯西揉揉她的脑袋,准备起身,“龙族给我们安排了住所。”

    “睡不着,”柏嘉良哼唧一声,拉住她,又蹙起眉,“那个问题,你想明白了么?”

    秦唯西知道她问的是米切尔,只能摇头。

    那颗蛋现在由她暂为保管。她翻来覆去仔细研究了半天,再次确认那就是颗连胚胎都没长的死蛋。

    “我们现在得想办法让这颗死蛋诞生生命,”秦唯西叹气,想了想,“也就是现在黑潮来了联系不上阿忒若普斯,要不我们去精灵那边一趟?说不定会有办法。”

    “精灵要是能解决龙族的死蛋问题早就解决了,而且就算你能联系上阿忒若普斯又怎么样?连普尔修斯都能一眼看出你的异样,阿忒若普斯肯定也看得出来,到时候就更复杂了,”柏嘉良摇头,迟疑了下,“我其实有个想法。”

    “嗯?”

    “或许,你之后把蛋丢在黑潮里……并不是无意的。”

    “嗯???”

    “是故意的。”柏嘉良扭头看她,诚恳道。

    秦唯西愕然,却慢慢品到了几分意味。

    “米切尔有一次说过,他第一次闻到我的时候,觉得我身上的味道令他亲近又畏惧,是一种血脉中的亲昵和压制,”柏嘉良顿了顿,“但第二次见面,也就是我被复制后回家那次,他闻出了我身上味道变了,是一种,闻到同类的感觉。”

    “这个同类当然不是巨龙,”秦唯西蹙眉,“而是黑潮。”

    “不错,”柏嘉良颔首,“我当时身上有黑潮劫尘的味道很合理,因为那时我的躯体是那帮矮人用劫尘搞出来的东西,但……我们之前一直忽略了。”

    “为什么米切尔会觉得你是同类,又为什么会觉得亲昵和血脉压制。”秦唯西接上话。

    “对,我之前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它还是龙蛋的时候被遗失在了黑潮中,沾染上了黑潮的气息,”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但现在看起来,可能不是沾染气息那么简单了。”

    如果再向前一步呢?

    一个生物,觉得用劫尘塑造的身躯有同类的气息,又认为黑潮来源的“柏嘉良”对自己有血脉压制。

    两人心中瞬间都有了答案。

    “……秦唯西,米切尔成长过程中有表现出异样吗?”

    “除了特别怕陌生人,比较社恐之外,没有任何异样……但我还是不敢相信那个猜测,”秦唯西吐出口浊气,喃喃道,“黑潮生物。”

    黑潮不仅夺去所有人的生机。

    或许,在一些特定的条件下,它还能让死物诞生生命。

    秦唯西想起了那个男人曾说过的话——黑潮作为那颗蛋的能量外泄,其实算不上毒素,也并不致命,如果将它稀释一亿万倍,随意抛洒在一颗星球,它甚至能让荒芜的沙漠中诞生生命。

    唯一的问题,是它浓度太高了。

    她又想起了柏嘉良在上个时间线提过的“文明”一说,心中有了些隐约的想法,轻握住了柏嘉良的手掌。

    她们同时望向远处社恐又犯了夹起尾巴谨小慎微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但依然在努力工作的小米切尔。

    虽然有点怂,这些龙也不认识几只,但他依然在尽力帮忙,认认真真。

    “我不觉得他有什么特殊,即便是黑潮给予了他生命,”柏嘉良率先开口,“他是朋友。”

    秦唯西微微点头。

    “他当然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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