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熟悉的身影颤巍巍地从隔帘后走出来,林淼心虚得不敢看两人,举起一只手,率先承认错误:“对不起教官,我不是故意的,我担心余笙所以来看看她……”
“我也是来看她……”
“教官我保证!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们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那个既然笙笙没有事,我们就走了。”
“快走快走。”
好像生怕被裴晏行抓住,一个个脚底抹油似的开溜。
医务室的门被关上,余笙脑子还在混乱当中,裴晏行已经淡定地转回来,仿佛刚才无事发生似的,握着她的手对她说:“这几天的训练你别参加了,注意休息。”
余笙倔强摇头:“我可以的。”
“听话。”他微微皱眉,语气不容拒绝。
下午大家都还有训练,余笙一个人在宿舍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傍晚。
窗帘半开,窗台被夕阳染成暖橙色,把手机拿过来一看,裴晏行一小时前给她发了条微信:【给你买了点东西放在宿管那儿,记得去拿。】
余笙弯起唇回复:【好。】
还有一个亲亲表情包。
裴晏行也回过来一个亲亲表情包。
裴晏行以前不用表情包,他所有的表情包几乎都是从她这儿偷的。余笙以前也不喜欢别人偷她表情包,但裴晏行例外。
看见他用自己的表情包,她都会觉得甜蜜。
余笙刚要起床去宿管那儿拿东西,宿舍门突然开了,林淼她们训练完刚回来。
进门时,林淼手里还拎着个袋子:“你家裴教官献的爱心,帮你捎回来了啊。”
“谢谢。”余笙接过袋子,打开。
里面是几包暖贴,红糖姜茶,一个保温杯,甚至还有她常用的那个牌子的卫生巾,日用夜用到安心裤都有,简直一个全家福。
她本来也准备去买的,这次生理期提前得突然,根本不在她意料之内,昨晚还是找林淼借的。
同事们围观着,她脸颊倏地红了,赶紧把袋子系起来:“你们别看……”
林淼啧啧摇头:“想不到钢铁直男还挺贴心的。”
“是啊,平时那么凶,真看不出来。”
“这话说的,对老婆和对我们能一样啊?”
“那可不,就他抱笙笙去医务室那着急样,就算没什么也得变得有什么才行。”
宿舍里一阵哄笑。
林淼凑过来牵头八卦:“讲讲呗,你俩怎么认识的?”
“快讲快讲!我也要听!”
余笙抱着袋子笑了笑,眸底洇上一层温柔和甜蜜。
“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我喜欢他好多年了。”
“那时候,我才上高一……”
她从来没这么认真梳理过自己的感情,从初见到分别不过短短几个月,少女时期暗无天日的情愫却被她默默怀揣了八年。
再见时,她原本也没抱期待真的能和他有什么。
他曾经是她心内遥不可及的光,指引她,照亮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牵住她,拥抱她,承诺给她梦境一般的未来。
“我们高一在学生会都是打杂的,干最累的差事,但我很喜欢每天早上在学校门口站岗,因为这样就能每天看到他。”
“那时候真的好傻,有一天他迟到了,在登记表上签名字,我偷偷把那张表留了下来,可是后来不知道丢在哪了……”
门外立着一道高大身影,隔着一面墙,听女孩娓娓诉说的声音,眼圈洇上一层红色。
他转过身,步伐沉重地离开。
第二天,余笙收到裴晏行的信息:【我有事先走了,集训结束再来接你。】
重新换回以前的教官,日子变得度秒如年。每天余笙最期待的,又变回晚上躺在床上和他发微信的时间。
近二十天的魔鬼集训终于捱到头,所有人都像蜕了层皮。
回程的航班在霖市落地。
余笙拿了行李,和同事们一起打车,刚走出航站楼,便看见一道熟悉身影,立在高高的廊柱边。
白衣黑裤,衬衫袖子挽起一截,露出小臂结实的肌肉。
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她心潮雀跃,像浪花剧烈地拍打海岸,控制不住激动的双脚,飞奔向他张开的臂弯。
她冲过去跳到他身上,裴晏行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然后埋首在她脖颈,深深地吸气:“想我吗?”
余笙在他肩膀上用力点头,双眼笑成两弯月牙:“你怎么来了呀?”
“说好要接你的。”男人吻了吻她的耳朵,灼热的呼吸缓缓挪动,覆在她唇上。
余笙弯着唇闭上眼睛,回应他温柔的浅吻。
“裴教官你们慢慢亲!我们先走了啊!”
“悠着点儿!某人明天还上班呢!”
同事们一阵姨母笑,转头上了出租车。
无关群众都开始行注目礼了,裴晏行意犹未尽地啄了一口,把她放下来,接过她的行李箱,然后牵住她手,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
上了车,启动挂挡,又重新将她的手拢进掌心,一刻也舍不得松开。
余笙转过头甜甜地问:“我们去哪儿呀?”
裴晏行笑了笑:“回家。”
余笙脑子里稍微疑惑了下,但没想太多,直到车子开进她单位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
心底开始爬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她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目视前方,唇角勾着懒散的弧度,不自觉握紧他的手。
车停在地下车库,裴晏行带着她走进电梯,按下顶楼的按键。
不多会,宽敞而奢华的电梯间映入眼帘,连楼道里都是水晶吊灯。一梯一户,只有一扇双开的子母门。
面容解锁瞬间就开了,裴晏行站在她身后,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进去看看。”
双脚机械地往前挪动,余笙感觉自己像走进了梦里。
装修是她喜欢的轻奢风,奶油色调混着香槟金,温馨浪漫的感觉。
几十平的大横厅,270度全景长阳台,足足有两层楼高的整块玻璃,将最美的河景纳入视野。
余笙站在阳台前,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腹落在玻璃上,那种真实的冰凉触感提醒她,不是做梦。
张了张口,嗓音竟有些哽咽:“这是……”
“我们的家。”温暖从背后覆上,裴晏行温柔地拥她入怀,“从现在起,你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她没深想这个“唯一”是什么意思,直到很久后收拾保险箱,看到只写着她名字的房产证。
而此刻他们还没结婚。
余笙一直觉得裴晏行对她的爱或许不会超过自己,也从没想过跟他比较。
谈恋爱以前,她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计较的,尤其在做了那么多社会新闻之后,更看透了人心叵测。
直到他闯入她生活,她开始觉得很多事没那么必要,人们之所以计较,是因为私心大过于爱。
直到他毫无保留地将半生积蓄都奉给她,不留退路。
她颤抖着握住他手,瓮声瓮气道:“你说有事,不会就是来买房吧?”
“嗯。”男人并没有否认,“找了几天,想给你最好的,你说你喜欢看江景,霖市没有江,但河景也不错,晚上灯亮起来特别漂亮,正对面就是电视塔。附近挺繁华的,要什么都有,这个楼层也不会吵闹。而且离你单位近,上班方便。”
余笙抬手摸着无名指上的钻戒,集训一结束她就迫不及待地戴上了,足足五克拉的钻,在一尘不染的巨大玻璃前泛着璀璨的光。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眼眶的泪意,故意调侃,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些:“裴队长,没人说你结婚规格严重超标吗?”
“怕什么?我一没贪污受贿,二没啃老。”裴晏行哑着声笑,“我疼我老婆,谁敢说?”
余笙含着泪意笑出来,朝他伸手:“拿来。”
男人挑挑眉:“什么?”
“工资卡。”余笙一脸认真地盯着他,“再给你花,我怕我们没钱养孩子了。”
裴晏行懒懒勾着唇,从兜里掏出钱包,把工资卡递给她。
“家底都给你了。”男人望着她,眼底璀璨生光。
买了房,交了工资卡,裴晏行现在就一光杆司令。
余笙想想又觉得可怜,攥着他的工资卡说:“以后每个月给你五千块生活费,够不够?”
“不用那么多,我吃饭都在食堂,还有生活补贴,几乎用不着钱。”男人摸摸她脸颊,“给我两千块加油就行。”
“福利这么好。”余笙想起自己在电视台抠抠搜搜的日子,努了努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气什么?我的就是你的。”裴晏行把她抱起来,走上中间的旋转楼梯。
余笙羞恼地捶捶他肩膀:“干嘛呀?”
男人笑腔里夹着坏:“你不是想生孩子?”
“我没想……”余笙脸颊一阵滚烫,“我就说说,我才不想这么早生孩子。”
他踹开卧室门,把她抱进去,放在两米宽的大床上。
“孩子可以不生,事儿不能不做。”
余笙被压在柔软的被褥里:“……我明天要上班。”
“明天不是还早?”男人轻勾着唇,埋首她颈间。
确实还早。
两小时前,她刚在飞机上吃过午餐。
正是午后倦怠的时候,卧室里窗帘紧掩,密不透光。
落入她眼中的,只有男人眸底洇着浓墨般的情潮,一个眼神仿佛就要吞噬掉她。
暌违已久的情绪涌上来,她主动抱紧他脖子,送上自己香甜的呼吸。
然后从唇齿,到身体,被尽数掠夺。
春节前一周,裴晏行父母专程从临港到北城,设席宴请余笙的父母。裴晏行和余笙离得远,就没去,婚礼的事双方父母一拍即合,定在明年春天。
领证那天下了雪,纷纷扬扬地覆盖住整个城市。路况不好,裴晏行依旧从部队开车过来,带她去了民政局。
日子是很早前挑好的黄道吉日。
裴晏行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单为她破了两次例。
一次是本命年亲手给她编织的红绳手链,一次是陪她千挑万选的结婚日期。
拿出部队开好的证明,和两人的身份证明,户口本,结婚证很快办好了。
热乎的红本拿在手里,余笙还感觉像做梦一样。
翻开两人甜蜜的合照,唇角不自觉弯起来。
裴晏行穿着军装,和她的蓝色小裙子很相配,虽然在摄影师的百般要求下他终于看向镜头,但他整个人依旧朝她倾斜,仿佛将她拥在怀里。
一张照片也能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两人牵着手走出民政局,雪又大起来了,鹅毛般被风席卷着翻飞,和她雀跃的心一样在天空中跳舞。
余笙仰起头,脚尖也踮起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嗓音软软地,轻轻地叫他:“老公。”
男人手指托着她下巴,低头覆上一片温暖,熨热她被风吹凉的唇瓣。
“老婆。”他摩挲着那双软嫩,幽邃的眸望进她眼底,盛开出温柔的光,“我们结婚了。”
雪花在两人头顶落下斑白,风卷起她披散的长发,缠绕在他手中。
时间太快,晃眼就到了除夕。
裴晏行的春节假因为去北城找她而用掉了,除夕依旧在基地,还有巡逻任务。
最近大雪封路,她也过不去。
顾教授之前叫她回家过年,余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虽然和裴晏行见不着面,但好歹和他待在一个城市,便不算抛下他。
晚上林淼值班写材料,余笙窝在办公室沙发里,抱着笔记本修照片。
林淼望着她叹了一声:“本来我还挺羡慕你的,找个那么帅的老公,还是前途无量的王牌飞行员,可现在看你这副样子,我更同情你。”
余笙最近有点着凉感冒,拿过保温杯吸一口热气,润了润鼻子,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好同情的。”
“我孤家寡人就算了,没啥好说。”林淼把打印纸放进文件夹,“你这结了婚的除夕还在办公室陪我过,像什么话?”
余笙转头看她:“你是不喜欢我陪你吗?”
“哪能啊。”林淼笑了笑,“我感恩戴德,来年当牛做马报答你,好不好?”
余笙俏皮地扬眉:“这还差不多。”
知道林淼是为她打抱不平,余笙也笑了笑:“他今天有任务实在走不开,说等路通了就马上回来陪我。”
林淼撇撇嘴:“呵,男人。”
余笙抱着保温杯看过去:“你真的不结婚啊?”
她也是前两天才知道,林淼是个不婚主义者。
“嗯。”林淼一脸轻松地靠在椅子上,抬头看外面的星空,“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爱情的,我觉得我这辈子是遇不到了。要我跟不喜欢的人相亲,结婚,躺一张床上做,爱,还得做一辈子,我不如现在就死了干净。”
话糙理不糙,余笙甚至能体会到她所说的那种痛苦,忍不住笑出声:“也好。”
林淼对她刮目相看:“你是第一个不劝我的。”
“劝你干嘛?”余笙胳膊肘撑在腿上,双手托腮,笑得眉眼弯弯,“我要是没遇到裴晏行,我也不婚。”
林淼啧啧两声:“真就非他不嫁?”
“嗯。”余笙满脸甜蜜地笑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好像快过来了,我出去看看。”
林淼故作嫌恶地摆摆手:“去,看你就烦。”
余笙迅速裹上羽绒服,跑到楼下院子里。
今天下午雪停了,但温度依旧很低,晚上的风比白天更凛冽刺骨一些。余笙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却凉飕飕的。
她把手放在嘴巴前呵了口气,然后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无边无际的墨蓝色夜空。
她已经能从很远的地方开始听出他飞机的声音,就像小时候爸爸下班回家,她能从很远的地方听出脚步声是爸爸,而不是别人,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心有灵犀。
成年后这样的敏锐缺失很久了,但裴晏行帮她找了回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来到院子上方。
夜色浓黑,飞机的轮廓并不明显,但她看到了闪烁的航行灯,像两只小眼睛在向她眨动,机尾那两团蓝色火焰,仿佛照亮她眼前的整片天空。
飞机拖着尾焰在夜空里划出一个明亮的圈,就像当初在基地送她离开时一样,像之前的很多很多次一样。
伴着零点的钟声,和远处绚烂升起的彩色烟火,在天空写下她的名字。
这是他们之间独特的讯号。
直到钟声过了,他继续飞入拟定航线。
夜空明澈而干净,只有烟火一簇又一簇,如夏花般不停地怒放。
“裴晏行,除夕快乐。”
余笙仰着头,久久望着航行灯闪烁消失的方向,在心底虔诚地默念,祈祷。
愿你永远骄傲,永远发光,愿我们岁岁平安。
愿蓝天依旧,山河永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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