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陆行渊没想到他进入妖族最先看见的人不是谢陵,而是狼狈的墨流光。他一眼就看出墨流光的伤势,把人揣在袖子里,听他讲妖族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妖族平静太多年,虽有小摩擦,但在琅煌的平衡下,还算相安无事。
谁知道墨祁就像吃错了药一般,非得挑战琅煌。
墨流光吐槽起他是毫不留情,不过他大概知道陆行渊对墨祁不感兴趣,很快话题就转移到谢陵身上。
一开始墨流光并不看好谢陵,他始终觉得谢陵年岁太小,又被陆行渊保护的太好,很难对付妖族这混乱的局面。
但很快谢陵用实力证明墨流光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不想参与是非时比谁都能躲,同样,他想参与是非,便比谁都迅速。
他得琅煌教导,自然要为琅煌分忧,他以狼族为据点,联络各部落,拉拢盟友,讨伐墨祁,一件件,一桩桩,办的事又快又好,条理清晰。
“我家小狼要做,自然会做到最好。”听见别人夸赞谢陵,陆行渊心里很高兴。
他带着墨流光走在大部队后面,没有现身,没有出手,反而悠哉游站地欣赏谢陵战斗的飒爽英姿,竟然一点也不着急。
“你不帮忙吗?”墨流光爬到袖口,不解地问道。
“用不着我帮忙。”
谢陵出手快准狠,又有游风保护,那些人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陆行渊相信他能处理好,他有这样的机会锻炼自己,陆行渊又何必扫兴?
墨流光不懂陆行渊的想法,他的视线飘向另一边的沼泽,曲无忧为了让他出去,独自引开那些人。
现在谢陵带人杀过来,那些人不可能置之不理,也不知道曲无忧跑掉没有。
墨流光的尾巴尖触到和他一起被扔进来的扇子,心里莫名烦躁,他在袖子里转了一圈,爬山陆行渊的手臂,道:“我不放心曲无忧。”
陆行渊的神识顺着他尾巴指的方向扫过去,妖族地貌一览无余,他没察觉到曲无忧的气息,倒是看见了打斗的痕迹。
“想去找他?”陆行渊问道。
墨流光心想他要是真去了,显得他格外担心,曲无忧肯定会笑话他,他才不干呢!
“死没死?”墨流光反问。
“没看见,大概是被抓里面去了。”陆行渊的视线转向王蛇部落,里面有微弱的气息传来。
墨流光哦了一声,又去卷袖子里的那把扇子了。
他现在要修为没修为,要人形没人形,去了也不过是添乱,还是安心待着。
陆行渊一直默默地跟在谢陵身后,他们和拦路的势力缠斗了一夜,终于杀到王蛇部落门口。
曲无忧和墨流光就是在这里吃了闭门羹,一开始来赶他们的熟人不见了踪影,部落内灯火通明,却是一片死寂。
寒风卷落叶,更添寂寥。
谢陵担心有诈,让大家小心些。
沼泽地湿润,王蛇一族的居所是一排排的竹屋,底部中空,水草丰茂。
魔族进入房屋搜寻,却没有找到人,整个部落像是被人搬空了。
“风叔,你能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吗?”谢陵问道。
游风散出神识,在西南方有一点微弱的气息传来。
“那边是……”谢陵面色微沉,“王蛇一族的祭坛。”
谢陵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带人朝着那边赶过去。
陆行渊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问袖子里的墨流光道:“你们蛇族的祭坛里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墨流光否定,但很快他又一个激灵,爬起来道,“不对,我们王蛇一族为了保证血脉之力,每一任族老死亡前,都会利用祭坛的流转大阵将血脉之力传给下一任族老。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心存歹意,只需要改动几个符文,就能把流转大阵变成献祭。”
“献祭?”陆行渊有所疑惑。
墨流光脸□□:“相当于夺舍别人的修为。”
“我明白了。”陆行渊了然,道,“看来墨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拉拢你们,而是要你们的命。”
墨祁和师无为一样,卡在渡劫期多年,师无为的修为还要比他高一线,都没办法进入真君期,墨祁就更难了。
许是师无为的死刺激到了墨祁,他挑起妖族内乱,一部分原因是他觉得琅煌不公平,另一部分原因就是王蛇一族的这个祭坛。
他想掠夺王蛇一族的修为强行突破真君期。
“真够心狠。”陆行渊冷笑道。
再怎么说王蛇一族也是墨祁的同族,他为了一己私欲,竟然想要整个王蛇一族断送在此。
墨流光基于对墨祁的了解,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没吭声。
陆行渊不紧不慢地跟在谢陵身后,绕过一排排的竹屋,很快就到了祭坛这边。这里地势开阔,中间是一个青石板铺成的巨大祭坛。
而谢陵他们遍寻不到的王蛇一族就在此地,只不过这里不仅有王蛇一族,还有墨祁和他带领的其他部落首领。
祭坛分为里外两层,墨祁一个人站在最里面,王蛇一族则被捆在一起,他们一个紧挨着一个坐下,挤满了最外面的那一层。
墨祁带来的部下守在祭坛外面,看见谢陵和魔族在一起也不惊讶,他们从身后拉出被捆绑的曲无忧。
“十七殿下,你也不想损失一个得力干将吧?”
曲无忧被捆的严严实实,那人踩在他背上,让他没办法抬起头来。
谢陵一路遭遇阻拦,早已料到曲无忧遇险,见此情形并不惊讶,只是碍于曲无忧没哟轻举妄动。他扫了眼祭台,王蛇一族各个神色萎靡,面色青紫,应当是遭到算计,无力反抗。
“难不成你们觉得一个曲无忧就能让我束手就擒?”谢陵观察眼前的祭坛,他听过关于这个祭台的传闻。
祭台的最里层是一个流转大阵,只有挑选族老时才会激活。而祭台的最外层套了一个献祭阵法,只需要改变里层的几个符文就能套起来。
此刻墨祁把族人全部绑在最外面,而自己站在最里面,这很难不让谢陵多想。
踩着曲无忧的人道:“我们知道你和魔族关系匪浅,你吹点枕边风就能让魔尊来帮你。可那又如何?这是我们妖族的地盘,不是所有的妖都想要一个和魔族拉扯不清的妖王。你杀不完所有反对你的妖,除非有一个身份地位都十分突出的人愿意帮你,比如曲无忧。”
谢陵和陆行渊的关系确实是他统领妖族的一大阻碍,这些人就是认准了这一点。
谢陵听的好笑,道:“谁要当妖王了?少在那里给我加戏。”
管理妖族那么累,还不能天天见到陆行渊,谢陵才懒得要。他之所以回来,只是不想琅煌失望。
“我和魔族关系匪浅,你们不愿意我当妖王,倒是愿意让一个绑架全族,背信弃义的人坐王位,看来你们不仅心思狭隘,眼光也不行。”谢陵吐槽道,“他连自己的族人都敢下手,更何况是你们?”
“你懂什么?我们王是为了妖族更好的未来。”站在祭坛外面的人提到这件事都是一脸崇拜,眼神火热,仿佛墨祁不是在残害同族,而是在做什么神圣而伟大的决定。
谢陵嘲笑道:“跟着他能有什么未来?他连琅煌都敢杀,更何况是你们?王蛇一族的流转大阵看的是修为,我要是你们,绝对不会傻乎乎地站在这里等着。与虎谋皮,焉能善终?”
祭坛上的流转大阵被墨祁全部打开,看着阵法的力量一点点凝聚,谢陵内心不免着急。但他面上没有任何的破绽,气定神闲,仿佛真的是在为这些人考虑。
“谢陵,你少在那里挑拨离间。你以为他们不明白?”墨祁感受到蛇族的力量正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那种灵力灌顶的感觉太好了,他忍不住得意道,“他们修为不如我,用了这个阵法也没用,还不如等我到真君期,我一定不会亏待他们。”
“他们好歹和你共甘共苦,怎么到了共享荣华富贵的时刻,被你说的像是施舍一般?”墨祁自大,说话不给面子,谢陵小范围地曲解他的意思,怜悯地看着那些拦在身前的人,道,“我真替你们感到不值。”
那些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们之中,确实墨祁更有冲击真君期的资本,但如果不是他们从旁协助,替他拉拢盟友,他又怎么可能那么顺利,轻易地扳倒王蛇一族?
“你们不想我坐王位,也不想自己坐王位?”谢陵继续蛊惑道,“你们都是各个部落的首领,当真就比墨祁差?”
“你休要妖言惑众,我们不会上你的当!”那些人明显被谢陵的话动摇,但想到墨祁承诺的好处,又压下抢夺的念头,强撑着反驳谢陵。
谢陵看穿他们在逞强,又下了一剂猛药道:“摇首乞尾等着别人施舍,又怎么比得过自己呼风唤雨?”
墨祁的妖王当的一年不如一年,谢陵知道这些人各个都有野心,只是缺少机会。他们觉得自己打不过墨祁,但既然墨祁能利用祭坛渡劫,他们也可以。
有人贪婪而隐晦地看向祭坛,流转大阵完全开启,王蛇一族的力量在不断地流入墨祁的身体。他停滞多年的修为开始松动,有了攀升的迹象。
一个阵法就能敌过多年苦修,这些人说不心动是假的。
远处陆行渊见他们还在犹豫,心念一动,赤雷滑入手中,红色的雷光在他指尖游走,像一条欢快的小蛇。
陆行渊抬手掐诀,以赤雷为引,唤的风云雷动。
无数的云层汇聚而来,在苍穹之上形成一团团墨色的雷云。
轰隆,雷声嗡鸣,昏暗的云层中,银雷竞走。
祭坛外面那些人不由地一惊,心道这个阵法的效果果然不错,他们火热的眼神多了几分贪婪。
祭坛内,墨祁看着头顶凝聚的雷云,心中疑云密布,这个雷劫未免来的太快了,他根本还没到可以渡劫的时候。
可如果不是渡劫,又怎么会有雷云?
第二百二十二章
墨祁想要突破真君期,陆行渊就送他一场雷劫。
只不过这场雷劫和他预料的不同,非但不会让他突破,还会让他不死也脱层皮。
陆行渊小心地操控雷云凝聚,分出一缕赤雷藏在其中。
云层一点点压下来,墨色笼罩天地,祭坛附近很快变得昏暗。
“这雷云不太对劲。”游风和陆行渊进攻三尸宗时,见过陆行渊徒手引雷,他觉得这雷云十分熟悉,很像陆行渊的手笔。
“谢公子,我们先退。”游风不建议继续留在这里,他护着谢陵后退。
谢陵看着同样被笼罩的王蛇一族,心情沉重。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拉拢他们,而不是害他们。
“风叔,有没有办法解决那个阵法?”
祭坛是墨祁的力量来源,随着雷云的凝聚,谢陵能感觉到王蛇一族的生命力在飞快地流逝。有些修为弱的弟子已经陷入昏迷,其他人也好不到那儿去。
如果不能打破这个阵法,他们来这一趟将毫无意义。
游风对阵法了解不多,魔族内最擅长结阵的人是怀竹,但此刻荒山野岭,又怎么能找到她?
游风不想谢陵失望,可他确实无能为力,沉默地摇了摇头。
谢陵面色微僵,心情沉重地看向祭坛,眼角余光扫到祭坛边上多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他愣了愣,定睛再看,是一条黑色的小蛇正在努力地往上爬,用蛇尾去撬阵法的石板。
“风叔,攻击那块石板!”谢陵心神一震,当机立断地下令。
游风带着他退了两步,听见他的声音立刻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断出手。
墨流光已经把石板撬开一条缝,他听见谢陵的声音,还没高兴谢陵看见他,就觉得一阵恶寒,浑身鳞片炸立。
下一刻,一股精纯的灵力在他面前炸开,拇指粗细的裂缝从石板上蔓延,其上被人更改的符文随之碎裂。
墨流光被气浪掀的翻了个跟头,骂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最后吐出来的只是蛇信。
他自认倒霉,扭动着身体,又朝着下一个被更改过的符文爬去。
蛇族的祭坛他很熟,因为小时候常被族老带来这边玩。族老待他很好,和他提过这里的符文变化。凡事有困就有解,阵法能改也能破,改了几个符文,就碎掉几个符文。
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雷劫上,陆行渊趁机把他甩出来,他才能走的那么顺利。
但随着游风的攻击,其他人发现了他的存在,他们一回头,各种攻击都招呼过来。
祭坛上的墨祁感觉到灵力的凝聚减少了许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也要攻击墨流光。
谢陵见状,就要带着魔族杀回来,但不等他们出手,天上的雷云开始降下道道雷劫。
闯入祭坛的那些人一人挨了一道,被劈的头发焦黑,根根直立。
墨祁光顾着解决墨流光,忘了头上的雷云,被电的浑身酥麻,挥出去的灵力失了准头,没打中墨流光,反而打中了另一个符文。
凝聚的力量再度减少,墨祁有些惊慌,其他人也不敢继续轻举妄动,试探着从祭台的范围内退出来。
墨流光不受影响,顿时心情大好,欢快地继续在祭坛上捣乱。
墨祁气的要死,可天上的雷劫不依不饶,他腾不出手来,好几次因为分神被劈的焦黑。
雷劫似乎也发现墨流光这个不速之客,一小股雷霆追着他劈,他走到哪儿,雷霆劈到哪儿,最后所有被更改过的符文都被雷霆劈碎。
随着献祭而来的灵力也随着阵法散去,感觉到力量飞快地流失,墨祁内心惶恐不已。
“该死,墨流光,我一定要杀了你!”墨祁怒吼,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不管身后的劫云,整个人朝着墨流光奔去。
墨流光吓的炸鳞,可他没有躲,而是不忍心地偏过头。
苍穹之上,赤色的雷霆携裹着毁灭的气息从天而降,在墨祁触碰到墨流光之前,狠狠地劈在他身上。
不同一开始的小打小闹,这一次陆行渊用了七成的雷霆之力,赤雷瞬间破开墨祁的修为防御,雷弧在他体内流窜,破坏他的经脉。
墨祁发出一声悲鸣,一头栽倒在地,手臂微微抽搐。
墨流光缩了缩自己的尾巴,从祭台上滑下去。他此刻身形微小,不仔细看根本就找不到。
墨祁吐出一口黑气,第二道雷霆之力开始凝聚,云层中巨大的漩涡内,赤色的流光飞舞缠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竟然是赤雷!”有人惊呼,不禁为墨祁捏了把汗。
不是所有的雷劫都会招来赤雷,除非是天赋异禀,前途不可限量之辈。
谢陵神情肃穆,他并没有那些人那么激动,反而觉得有些怪异。
他也曾见识过真君期的雷劫,虽然是临近尾声的雷劫,但比起此刻更加声势浩大。就算是赤雷,也有水桶粗细,充满毁天灭地的气息。
相比之下,墨祁这道雷更像是毛毛雨,比渡劫期的雷云还要差些,唯一的区别就是出现了赤雷。
雷劫劈的很欢快,往往一道雷劈下,另一道雷就紧随其后,完全不给墨祁喘息的时间。
在墨祁坚持不懈的抗争下,雷劫终于接近尾声,缓缓散去。他躺在祭坛上,大笑出声:“真君期,我终于突破真君期了!”
墨祁撑起身,目光阴冷地看向谢陵和他身后的魔族,道:“你们都得死。”
谢陵没搭理他,反而先观察被笼罩在雷劫下的王蛇一族。当年陆行渊在天衍宗渡劫时,凡是笼罩在雷劫下的人,都被雷霆波及。
这一次墨祁渡劫,王蛇一族靠的那么近,还是他的部分力量来源,整体却没有丝毫的损伤。
这很不对劲。
“他的气息不是真君期。”游风拿过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酒道,“我曾见过梅洛雪的雷劫,远比他的声势浩大,他这个样子,倒像是尊上使坏。”
游风没有察觉到陆行渊的气息,但转念一想,陆行渊的修为高他太多,他察觉不到也很正常。
他们前来妖族已有数月,陆行渊不可能闭关那么久。
只要他出关,断不可能让谢陵以身涉险。
谢陵的视线在场内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墨流光的身影。曲无忧被俘时他不在此地,沿途也没有他的声息,如果不是他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就是有人中途救了他。
谢陵心中了然,没有去找,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要事上。
“究竟是真是假,打一架不就全明白了?”
王蛇一族的危机解除,这会儿那些人也顾不上曲无忧,谢陵不再束手束脚,命令一下就带着魔族冲过去。
墨祁此刻自信心正膨胀,完全忽略了身体上的伤势,狂妄道:“不自量力。”
他抬起手,四周风云涌动,灵力朝着他掌心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他自觉手握天地灵气,不觉得这一招和平日有什么不同。
反倒是其他人脸色怪异,觉得他这一招有失水准。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魔族的攻击近在眼前,他们分不出心思去顾及墨祁。
“妖王交给我,谢公子,你小心些。”
游风的两只手掌被火灵覆盖,他握拳砸下去,灵火飘逸,炙热的气息冲出一条道。他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直冲墨祁而去。
谢陵不和他争,他的修为不敌其他人,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把自己置于危险中,让其他人分出心思来照顾他。
趁着其他人和那几个部落的势力缠斗,谢陵先救无人看守的曲无忧。他双手被灵器束缚,早已陷入昏迷。
谢陵劈开灵器,拿出一把丹药塞进他嘴里。
墨色的小蛇不知何时游到这边,从曲无忧的衣襟里探出头来,欲言又止。
这样真的不会吃出问题吗?
“墨流光,我师尊是不是来了?”谢陵看见小蛇并不惊讶,问了一句。
墨流光吐着信子没有回答,这是他们师徒的乐趣,他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墨流光没有反驳已是答案,谢陵心里有数,他把曲无忧交给墨流光,转身投入战场。
魔族的实力有绝对的优势,墨祁渡劫后反而不是游风的对手。他越打越心惊,以至于最后落败之时,都不明白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不会输!”墨祁被游风废了筋骨,此刻就像一滩烂泥倒在地上,他的喉咙里一直冒血,声音嘟囔,但还是一遍遍地叫嚷道:“我不会输,一定是你们,是你们动了手脚!”
墨祁的声音含糊,但和魔族缠斗的那些人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别说墨祁诧异,他们也诧异,他们亲眼目睹墨祁渡劫,结果却不堪一击。
随着墨祁落败,其他人没有再战的心思,竟然全部丢下墨祁,一溜烟逃了。
魔将想带人追上去,被谢陵制止了。
“穷寇莫追,你们帮忙搭把手,把蛇族挪个地方。”
祭台的影响让蛇族的这些人手趴脚软,实在没有动弹的力气。谢陵好人做到底,让魔族把他们挪回竹屋那边。
墨祁还在祭台上叫骂,亏得他还有这点力气。游风站在他旁边,喝着小酒,听得烦了就踹他一脚。
墨祁气的瞪大眼,眼前晃过一片衣角,谢陵出现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偷来的终究不属于自己,我以为你在渡劫时就有所察觉,没想到是我高看你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墨祁不算很蠢,他只是没想到有人能在雷劫上动手脚。他卡在渡劫期多年,终于迎来雷劫,欣喜若狂之时,又怎么会疑心雷劫的真假?
谢陵的话点醒了他,他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雷劫太弱了,而且丝毫没有淬体的效果。
“果然是你们……”墨祁愤怒不已,气的吐出两口血。他想要袭击谢陵,刚抬起头又无力地跌下去,手掌落在谢陵的鞋上。
他抓着谢陵的脚,血迹蹭在上面,扭的弯弯曲曲。
游风眼皮一跳,上前道:“谢公子,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无权处置他……”谢陵顿了顿,道,“劳烦风叔帮我把他送到风月无边楼,我想先生有话要说。”
游风颔首,抓起墨祁就走。
谢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祭台边缘坐下。魔族带走王蛇一族去竹屋安顿,曲无忧也在其中,此刻祭台就只剩下谢陵一人。
凉风拂面,空气中还有轻微的血腥气。
谢陵伸出手,拍拍身侧的石板,道:“师尊,你不来陪我坐一坐?”
谢陵没有看见陆行渊的人影,但他想只要他肯叫他,他一定会来。
风声停了,四周一片寂静。
就在谢陵以为自己想多了时,一双手落在他的手背上,陆行渊在他身侧浮现,眉眼带笑。
他果然在这里,谢陵没有猜错。刚才的失落化作惊喜,谢陵张开手臂把人抱了个满怀。
他最想见的人在他呼唤的时候出现,没有比这更值得他高兴。
第二百二十三章
王蛇一族的祭坛很有意思。
谢陵处理王蛇一族的事情时,陆行渊就在祭坛这边研究祭坛上的阵法。墨流光破坏了符文,保留了阵法的大体结构。
族老说这个阵法并非蛇族所创,而是他们偶然所得,发现其中奥妙后就一直留用到现在。
阵法以流转阵为基础,第二层则将流转阵法反过来,做成一个类似献祭的法阵。陆行渊观察过,第二层的献祭阵法才是这个祭台的根本,只不过蛇族一直没有这样使用。
“魔尊可有看出什么?”王蛇一族的族老不知何时到来陆行渊身后,看见陆行渊一门心思扑在祭坛上,好奇地问道。
陆行渊回头,族老孤身前来,身边没有旁人。
“我族答应帮小公子平乱,他此刻腾不出手来,并不在此。”族老看穿他的心思,淡淡地解释道,眼底带着狭促的笑意。
墨祁的胆大妄为把蛇族推到谢陵这边,加上墨祁被送给琅煌惩治,妖族剩下的那些部落很快分裂,各自为政,都想分一杯羹。
谢陵觉得此刻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他忙着四处奔走,希望能快点结束妖族的动荡。
“你们这个祭坛很有意思。”
陆行渊从祭台上走下来,并不避讳自己的发现。
族老原本是个精神抖擞的小老头,经此一番波折,精神萎靡,露出几分疲态。
“我更希望它就是个普通的祭坛。”族老叹了口气。
蛇族从来没有动过祭台的第二重,归其原因,不过是人心经不起考验。在这个灵力逐渐枯竭的时代,有一个可以夺舍别人修为的阵法,又怎么能不让人心动?
“其实它毁了反而是件好事。”族老道,眼神落在陆行渊身上,充满了探究:“那雷霆落的很有准头。”
族老当时不算完全失去意识,墨流光努力破坏阵法时,他清楚地看到雷霆是在墨流光的指挥下,指那打那。
加上墨祁渡劫失败,族老想不怀疑都难。在场的人里,除了陆行渊,也没人有这本事。
陆行渊假装没有听出族老的试探,他赞同族老那句毁了更好。
“这不过方寸之地,就能让你们一族元气大伤,若是阵法不断扩大,损的可就不止你们一族。”
灵气枯竭的背后,飞升已是一条绝路。面对这样的绝境,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守本心。他们也想突破,从这方天地间挣脱。
只可惜错的并不是大道本身,而是他们本就是笼中鸟。
纵然以阵法化为一人之力,也不过是徒劳挣扎。
“族老可介意我毁去此地?”陆行渊问道。
族老沉默半晌,脊背似乎又弯了几分:“魔尊请便,只不过要请你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来日给我蛇族留一线生机。”
陆行渊抬起的手顿住,族老这话没头没尾,让他觉得有些怪异。
蛇族已归谢陵统率,他不可能对蛇族出手。
族老背负双手,一双淡绿的竖瞳闪烁着睿智的微光,他上下打量陆行渊,问道:“魔尊身上可是有未解的谶言?”
陆行渊想到那日在凡人城镇得到的那支古怪签文,他不动声色道:“族老何出此言?”
族老微微一笑,蛇族特有的阴冷气质散去,露出几分仙风道骨的大气。
“我所修之道是言天命,断生死。虽然你身上这道沾染命数的气息很弱,但还是逃不过我的感知。”
陆行渊神色一凛,蛇族的天命之数他曾有所耳闻。当日那道人没有完全解开他的签文,他鬼使神差地收了那只签,此刻看来倒像是冥冥中的命数。
陆行渊不在思量,心念一动,那只签就到了手上,他把签递给族老,道:“有劳了。”
凡尘做签的材料是普通的竹子,签文渡了朱砂,过了那么久也没掉色。
族老恭敬地接过签,他先是简单地一眼扫过,看见下下签时一愣,随后便看到了那句话,面上的冷肃缓缓凝结。
“我需要一点时间,魔尊可能等?”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族老的面色就有些泛白。他把签拢在手中,抬头问陆行渊。
陆行渊颔首,见族老脸色不好,想到那个算命先生为解这支签昏过去,没由来的不安让他开口道:“族老量力而行,我并不在意其中的答案。”
族老垂首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摩挲那支签文。
过了许久,他迎着冷风,袖袍微飘,道:“知而不解,是我的憾事,解而不知,是你的劫数。”
族老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陆行渊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这一眼便是诀别。
族老自那日从他手中拿走签文后,就没再出现在陆行渊面前,陆行渊也是听魔族回禀才知道状况。那一日他一回去就把蛇族叫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把蛇族交到墨流光手中。
墨流光伤势未愈,化形都困难,族里自然少不了反对的声音。但族老坚持如此,还说以后不管是谁做妖王,蛇族都不要有二心。
族老完全是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陆行渊心中的不安不断扩大,他想过前去阻止,却被蛇族拦住。
族老似料到他有此举动,交代完该交代的事后,就匆匆闭关,让蛇族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
“族老有自己的选择,魔尊请回。”
蛇族不卑不亢,根本不在乎他们和陆行渊的修为差距。陆行渊当然可以硬闯,但族老铁了心解签,他能闯这一次,能闯第二次吗?
陆行渊明白了族老的用意,最终选择退去。
谢陵回来这一日,蛇族生了一场小雷劫。
陆行渊站在祭台上看着雷劫落下的方向,是族老闭关所在。
和进阶的雷劫不同,这道雷从诞生到落下不过几息的时间,快的甚至让人没有反应过来。
久晴多日的蛇族在雷劫后迎来了一场小雨,薄雾笼罩,淅沥沥的雨声让整个蛇族沉寂在悲痛之中。
族老应劫身亡。
蛇族似乎早有预料,他们没有惊慌,而是按照族老身前的安排,有条不紊地安排他的身后事。
谢陵来的正是时候,在他的见证下,蛇族权力交接,一族的重担落在墨流光身上。
陆行渊站在雨雾中,他没有靠近竹屋。过了很久,才有蛇族前来找他,交给他一支签。
“族老说不破不立,你会明白他的意思。”蛇族转达了族老的遗言,恭敬退去。
他们知道族老因何而死,但他们没有迁怒陆行渊。
陆行渊拿起那支签,上面的签文发生改变,一开始的签文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族老留给他的答案。
“天残地缺,大道不全,若无四九之数,便无一线生机。”
陆行渊神情肃穆,他早该想到这支下下签的意思,它指的是他的困境,也是东皇钟。
求签之日,他什么都没想,但他是冲着东皇钟而去,所以这支不在竹筒内的签到了他的手上。
族老的后事办的很简单,那场雨落了三日,直到沼泽地变成低洼,它才缓缓放晴。
谢陵全程跟着帮忙,妥善安置了蛇族内务。等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他才到祭坛寻到陆行渊。
祭坛的阵法被陆行渊全部抹去,只剩下作为基石的石板,上面雨水未干,水面倒映陆行渊孤寂的身影。
他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天高地阔,山水寂寥,林间的风透着凉意,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又那么的孤独。
谢陵过来时,内心带着思念和欢喜,可看见这一幕,他不由地停下脚步,那一点雀跃逐渐消下去。
上次匆匆相聚,不等互诉衷肠,他又忙于妖族内务,并没有察觉到陆行渊的异样。
此刻站在这里,他才惊觉陆行渊的身上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化。
他见识过陆行渊的冷漠,淡然,也见过他的笑意和温柔,他离开天衍宗后,逐渐像个活着的人,会表达更多的情绪,不再冷冰冰的。
谢陵知道那是因为魔魂和道骨融合,师无为带给他的创伤被治愈。他不再被困在那个囚笼中,自由而疏狂。
可此刻陆行渊的身上似乎又有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他独自一人站在祭台上,像是和这个世界有了隔阂,又把自己困在一个小小的范围内。
谢陵眉心微蹙,顿了顿便快步朝着陆行渊走去。
“师尊!”谢陵扑过去,带着潮意的怀抱让他打了个冷颤。他不由地收紧手臂,把头靠在陆行渊的肩头。
陆行渊微怔,回过神来后抬手揽住他的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狼耳朵,道:“怎么了?事情办的不顺利吗?还是累了?”
熟悉的嗓音从耳边划过,低沉而蛊惑,热气熏红了谢陵的耳朵。
他心跳如雷,那些担忧和害怕在陆行渊的声音里化作一腔执着。他暗暗告诉自己,没关系,不管将来陆行渊要做什么,他都不会放手。
如同陆行渊不惜一切也要把他从囚笼中拉出来那般,大不了就是走一遍陆行渊曾经走过的路,他不会让陆行渊再孤零零的一个人,走的那么艰难。
“怎么不说话?”颈边的气息有些热,陆行渊用手量了一下谢陵削瘦的腰,心里担心他这些天忙里忙外,没有照顾好自己。
谢陵压下心头的万般思绪,轻声道:“有些累,师尊让我再抱一抱。”
陆行渊不禁莞尔,在他耳朵上落下一吻,眼底盈了笑意,道:“好,你想抱多久都可以。”
“那就地老天荒,白首不离。”
陆行渊微顿,垂下眼,长睫遮去眼底的情绪,依旧是宠溺的嗓音,低声在谢陵耳边道:“好!”
第二百二十四章
蛇族的权利更迭并不影响谢陵后续的安排,墨祁一倒,其他部落根本就不足为惧。曲无忧伤好以后,自告奋勇带队出击,即有私心也是为了能快点结束内乱。
谢陵没再动用魔族的势力,陆行渊留在妖族,他让游风带人回去。
游风想着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爽快地答应。
“回去以后在年轻一辈中挑出十来个好手等我,过段时间陪我外出一趟。”陆行渊安排道。“把沈炽叫回来,顺便给结盟的道门传信,过段时间有一个特殊的秘境会开,看他们有没有兴趣。”
仙界的事陆行渊不好明说,只能用秘境代替。他上辈子对仙界一无所知,不是很清楚云棠在中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是一直能够打开仙界,还是有什么触发条件?
仙界重开这种事瞒不住,那她有想过瞒着吗?
陆行渊的心里有很多疑问,他住在妖族,说是陪谢陵办事,却大部分时间都在神游天际。
谢陵很快就发现他心不在焉,妖族的事告一段落,分裂的几个族群也被曲无忧打服气,短时间内不会作妖,谢陵正好腾出手来做别的事。
他给琅煌去了信,让琅煌出面震慑。
“师尊,妖族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你有空吗?”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小院,陆行渊坐在廊下,晚霞给他渡了一层金边。
谢陵在他身旁坐下,狼尾巴有意无意地扫过陆行渊的腰。
陆行渊神游的思绪回笼,手一抬就把谢陵的尾巴抓在手心,道:“怎么了?”
谢陵这次独挡一面,陆行渊几乎没插手,听见这话,以为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谢陵的视线撞进陆行渊深邃的眸中,他垂眸看着他,长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眼底带着笑意和宠溺。
离得近了,那种深情更加炫目。
陆行渊最近脸上的笑意少了,但面对谢陵,他的姿态总是放松又自然。
谢陵一阵心悸,想找个借口的心思淡了,他坐直身体,凝视陆行渊道:“师尊,你我之间可曾有秘密?”
陆行渊眼神微眯,许是这句话触动了他的思绪,最近的事纷至沓来,他下意识地避开谢陵的视线,捉住他尾巴的手松开。他明显回避,却道:“没有秘密。”
东皇钟的事陆行渊没有办法说出口,他不敢去赌让这个秘密公开的代价。所有人的努力都压在他身上,识破东皇钟不是最终的目的,他们需要做的是打破东皇钟,逃离此地。
大概是不想提这件事的情绪太明显,陆行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再看向谢陵时,谢陵脸上的笑意没了,耳朵失落地垂下来,像只没有得到信任的狗狗,神情有些许委屈。
谢陵不明白,以他和陆行渊的关系,还有什么事值得陆行渊对他隐瞒?没由来的,谢陵想到上辈子陆行渊默默给他铺好一切后路,他有些不安。
陆行渊无奈地笑了,他伸手揽过谢陵的肩,把人拥入怀中,二人气息交叠,陆行渊蹭着谢陵的耳朵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我记得你说过,上一世仙门短暂开启,只有云……只有我娘从里面出来。你还记得仙门开启的位置吗?”
谢陵有些诧异,但他没有多想,道:“我记得是在烟雨城。当时仙界的开启毫无征兆,而且对修为的限制极高,能进去的起码是渡劫期。”
谢陵还有点印象,实在是那件事太过轰动,云棠的闭口不谈更是让众人充满了好奇。
不过他知道的也就那么多,他当时的情绪已经很不好,杀了陆行渊之后,更是浑浑噩噩。
“师尊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件事?”谢陵不解地问道
陆行渊仔细斟酌,在这件事情上没有隐瞒谢陵:“有人让我做好准备,她要打开仙界入口,让我去仙界求一个答案。”
一个有关东皇钟的答案。
谢陵一怔,猛地坐起身:“有人能打开仙界入口?”
电光火石间,谢陵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他试探道:“是云棠夫人?”
上一世去过仙府的人就那么几个,活着出来的更是唯一,要说他们之中谁有这个本事,那必然是活下来的那个人。
可猜中是一回事,心里的震撼又是另一回事。
当年仙界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破碎,仙界入口关闭,谢家算是唯一的仙界后人。可就算是谢家手里也没有再开仙界的办法,云棠怎么会?
“距离上一世仙界入口打开还有近百年的光阴……”谢陵心里的疑惑不比陆行渊少,如果上一世打开仙界入口的人是云棠,那是什么让她决定这一世提前那么多年?
谢陵的目光转向陆行渊,他有一种预感,促使云棠做出这种改变的原因在陆行渊身上。
谢陵仔细回忆上一世的这个时间点,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上一世,你一心为我铺路,不愿意解释,致使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天衍宗放弃了你,云棠夫人也突然把你推向我……对了,她把你推给我之后没多久,仙府的入口就出现了。之后我再见她,就是她来送那张卷轴,那时你已亡故。”
谢陵细细回想起来,觉得那时云棠的做法就像是要免去后顾之忧。
“你确定卷轴是她从仙界所得?”陆行渊想到关键的一点,此前谢陵也提过,但他没有深想。
卷轴里封印着光阴之术,绝对不是普通的东西。
谢陵当初只是顺势猜测云棠从仙界取出,但他没有亲眼所见,此刻陆行渊问的认真,他反而有些不确定。
云棠的身上有很多秘密,前世她把自己困在皇城,没有走出去,那些秘密便沉寂在黑暗中,无人知晓。
这一世陆行渊离开后,她也很快离开,陆行渊往后走的每一步逐渐有她的影子。而她前世没能说出来的秘密,也随着陆行渊的逐渐深入,一点点在他眼前展开。
但其中依旧有未解的谜题,隐藏在浓雾之下。
“她前世为什么会打开仙界?”陆行渊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一世的云棠打开仙界入口是因为陆行渊知道了东皇钟的秘密,她送他去仙界找其他的答案,那上一世呢?
上一世的陆行渊一无所知,甚至被她推给谢陵。
她为什么要去仙界?
她去仙界时不声不响,回来后也只做了一件事,把回溯光阴的卷轴交给谢陵。
一个微妙的念头突兀地从陆行渊的脑海里闪过,在那千头万绪之间,陆行渊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他思索片刻,问道:“小狼,上一世无尘是什么时候死的?他死的时候,仙界的入口打开了吗?”
谢陵想了想:“还没有,他死在我囚禁你之后不久,我记得我当时用凌玉尘的死讯刺激你,再然后才是仙界入口出现。师尊是想到了什么吗?”
陆行渊拧眉,抬手轻揉额角,他大概知道云棠上一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打开仙界。
无尘的死给他提了个醒。
他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云棠和他不同,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是东皇钟这件事的知情者。
陆晚夜对她感情很深,他清醒时听见陆行渊提起云棠并未生气,反而是无奈和心疼。陆行渊有理由相信,这是陆晚夜和云棠共同的秘密。
陆晚夜不会瞒着云棠,东皇钟的秘密如此,无尘的重要性同样如此。
无尘是这世上仅有的,可以看见东皇钟裂痕所在的人。他前世死的不明不白,留下的是他和凌玉尘的桃色绯闻,以及入魔杀师的骂名。
此前陆行渊猜测过,无尘在前世一定是找到了东皇钟裂痕所在,才会被天道抹杀。他的死,才是促使云棠进入仙界的缘由。
仙界内藏着一张可以回溯时间的卷轴,云棠的目的就是将它带出来,这一点谢陵没有猜错。
或许一开始云棠想的是救下无尘,因为找不到东皇钟裂痕,一切都会白费。
可她没有想到,陆行渊算计死了自己。
至此,两个关乎东皇钟的人都死了。
她拿出来的那张卷轴无法交给陆行渊,最终只好交到谢陵手上。
她当时也是在赌,赌谢陵对陆行渊的感情。
所幸,她赌对了。
这一世的陆行渊和无尘安然无恙,而且逐渐接近真相,所以她会提前打开仙界入口。
“仙界入口开启的时间有了变化,这一次对修为的限制应该没有那么高。”
灵气枯竭的恶果影响的不止现世,还有各种小秘境和残片。上一世时间真的太久,加上无尘死亡,诸多原因加起来才导致仙界极不稳定,只有几个大能能进去。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的灵气还能稳定一段时间。陆行渊和无尘谁都没有去触动东皇钟,那藏有秘密的仙界应该能够放进去很多人,但进去之后就很难说了。
“我要去仙界求一个答案,里面充满了未知,可能会发生我无法预料的变故。小狼,我并不想你陪我去。”陆行渊握着谢陵的手,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若是以往,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能豪气地说一定会护着谢陵。
可这一次的情况完全不同,仙界关乎东皇钟,在里面任何变故都有可能。
陆行渊不敢托大,他不能拿谢陵的命去赌。
“师尊不带我?”谢陵心里微惊,不安的感觉又缠上来,他有些心慌,直觉告诉他不能让陆行渊一个人去。
陆行渊笑容苦涩,缓缓点头。
谢陵抽回自己的手,起身道:“好,我不陪你去,但如果妖族需要参与,你就没有理由拦我。”
陆行渊一怔,他就知道谢陵不会那么容易答应。他还想说什么,谢陵却不肯听了。
金乌坠落,暮色四合,院子里的一切都蒙上微暗的光晕。
谢陵背对着陆行渊,陆行渊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笔直的站着,夜风吹动他的衣袍,狼尾低垂。
陆行渊轻叹一声,走到谢陵身后,抬手把人揽入怀中,低声道:“进了仙界要和我一起,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谢陵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他在陆行渊怀里转身,二人气息交叠,在凉夜里燃起几分暖意。
陆行渊眉间仍有愁容,谢陵靠过去,和他额头相抵,鼻尖相蹭:“师尊,我会乖的。”
谢陵一说话,呼吸更近了,热气透过薄薄的衣衫蔓延。
陆行渊目光微暗,揽在谢陵腰间的手骤然收紧,视线缓缓下垂,落在谢陵的唇上。黑夜会放大欲望,他的另一只手落在谢陵的后颈上,带着凉意的手指滑动,托着谢陵的后脑勺。
本就是面贴面的距离,陆行渊的吻落下来,又密又急。
谢陵一阵心悸,酥麻的畅意顺着脊柱蔓延到尾巴尖,尾巴上的毛蓬散开。谢陵喉结滚动,抬手搂住陆行渊的脖子,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混乱地裹在一起,分不清,听不清。
有些湿润,黏黏糊糊,让人溢出的调子微扬,惊的春风起,海棠落琼脂。
云棠说给陆行渊两个月的时间,当真就只给了两个月,不多不少。
在仙界开启之前,云棠找到奇玩阁,让宁大姑娘放出这则消息。宁大姑娘又惊又喜,她很快冷静下来,没有立刻答应云棠,而是说要考虑考虑。
云棠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仿佛是看穿宁寻想把这个消息先告诉陆行渊的心思,她没有阻止,而是让宁寻自便。
陆行渊能有什么问题?他当然是同意宁寻放话。
不过这个消息也从侧面证实了陆行渊之前的猜测,这一次的仙界入口对修为的限制没有那么恐怖。
奇玩阁的消息一向传的又快又好,各大宗门听到云棠要打开仙界入口,惊的下巴掉地,谢道义更是连夜赶去天衍宗见云棠,只是没得逞,云棠谁也没见。
陆行渊那几日也收到不少传信,都是结盟的宗门询问怎么回事。之前陆行渊就让游风给他们提了个醒,但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事。
“没有佛宗的消息。”
陆行渊大概过了一遍那些传信,发现慈悲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反应,佛宗那边很安静。之前怀竹打探说无尘困了凌玉尘几个月后,突然闭关了。
按理他闭关以后,凌玉尘就该回魔情宗,或者来找陆行渊叙旧。但事实是凌玉尘哪儿都没去,他一反常态地留下来替无尘护法。
“有消息,只不过最近佛宗那边的消息传的慢,迟了点。”谢陵见陆行渊愁眉不展,扬了扬手里的玉简道:“凌玉尘说他和无尘这次就不和我们一起去了,无尘六欲天魔诀大成,要进阶,他不放心。”
无尘之前有过压制修为的情况,所以这次进阶,极有可能是冲击大乘。如今的灵气修为越高,限制越多,他需要积攒够灵力才敢尝试。
“因为这件事,慈悲大师打算让佛宗不参加这次的盛会。”
仙界的机缘的确能够让人眼红,但相比之下,慈悲更在乎无尘的生死。
而少了佛宗这个竞争对手,其他人应该会很高兴。
“他是不声不响做大事。”确定两个人安然无恙,陆行渊松了口气,他打心底为无尘高兴,道,“我们此去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只能烦请小姑帮我照料了。”
无尘身上有未完的因果,那些业障会成为他的阻碍,有梅洛雪帮忙照看,陆行渊会更放心些。
到了和云棠约定这天,陆行渊提早带人去烟雨城等候。他不想让云棠等他,没想到其他人比他还急,烟雨城内人满为患。
附近的门派就算不去,也忍不住来凑个热闹。
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仙界入口所在,忍不住好奇云棠要怎么打开。
陆行渊没有去城内落脚,他直接把疾风放出来,他们一行人都在疾风背上。
小世界的赤雷不断淬炼疾风的体魄,它如今舒展身体,赶得上一座小城池,栽个几千人不是问题。
当然陆行渊他们就十几个人,不可能让疾风完全展开身体。疾风选了个合适的体型,它往空中一停,身下就是大片的阴影。
它的羽翼上布满雷光,看上去格外恐怖。
疾风飞得高,陆行渊他们可以把烟雨城尽收眼底。
妖族刚刚结束内乱,正是权利更迭,需要人手的时候,琅煌就没派人来。
但不派人不代表没人,琅煌亲自现身。
他刚露面就引得下面的人侧目,看见他朝着陆行渊等人走去,人群中更是免不了窃窃私语。
在他们看来,如今被谢陵掌握的妖族,已经完全和魔族站在一条战线上。
“你娘怎么还没来?”琅煌大步朝着陆行渊走去,依旧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打扮,双手插在衣袖里,侧身和陆行渊说话。
陆行渊和谢陵行了个晚辈礼,陆行渊道:“先生也有兴趣?”
琅煌摇头:“如今的仙界就算能打开,里面必然也是残破不堪,说实话,真正的机缘极少。你娘搞得大张旗鼓不像是她的风格,我倒是觉得这更像你爹会干的事。”
云棠不是会给自己找事做的性子,这便是当初那些得到消息的人感到惊奇的原因之一。
“看来先生对我爹娘了解不浅,不知先生可能猜到我娘的用意?”陆行渊问道。
琅煌笑看着他,视线转向聚集到烟雨城的这些人,状若无意道:“有些时候人太多,眼睛就会看不过来,难怪你娘不喜欢热闹。”
琅煌点到为止,揣着手转向别处,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
陆行渊若有所思,眼睛会看不过来吗?这个眼是人眼,还是天道?
陆行渊等人在烟雨城等了一个早上,期间魔情宗和御兽宗先后到来,两个宗都是宗主亲自出马,他们和陆行渊对视一眼,相□□头致意,就算是打过招呼。
琅煌已经混在魔族堆里,和沈炽他们谈天论地,辰一和方生没有发现他。
快要临近中午时,皇城的势力姗姗来迟,而云棠就在谢家的飞舟上。谢道义随行身侧,旁人一眼看过去,只觉得二人的距离太近了些。
“这什么情况,他们两个人和好了?”
人群里有人忍不住议论,云棠没有反应,她还是那一身黑色的袍子,衣服过于宽大,掩盖了她原本的体型,其实是看不太清的。
谢道义倒是听见了,他非但没有避嫌,还故意往云棠的方向挪了挪脚。
陆行渊不禁蹙眉,活动手指正要给谢道义使绊子,云棠就飞身而起,离开了谢家的飞舟。
她御剑立于苍穹之上,空中的风擦过她的黑袍,露出一点藕色的裙摆。
陆行渊看见那抹颜色,不知怎的,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云棠并不钟爱白色。
“云棠夫人,你让奇玩阁放出消息,说会在烟雨城打开仙界入口,我等在此等候多时,不知这个消息可是真的?”
有些门派等的太久,看见云棠现身,忍不住询问。
他们实在是太好奇了。
“云棠夫人,仙界入口和谢家有关吗?众所周知,谢家和仙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能打开仙界入口,是不是……”
有人充满好奇,也有人充满恶意,眼神在云棠和谢道义之间扫过,露骨而下流。
谢道义瞥了那人一眼,没有反驳也没有否认。
陆行渊听的皱眉,抬手就要给那人教训,但云棠的剑气比他更快,让人反应不及。
等众人回神,便是那人戛然而止的声音和喷涌的鲜血。
云棠性子冷,可她不是嗜杀的性格,陆晚夜死后,似乎就没人见过她动手,他们都快忘记,这个人绝对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诋毁的对象。
“这一剑是因为他说错了话。”云棠开口道,她的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下一句话会不会犯云棠的忌讳。
云棠满意众人闭嘴,道:“仙界入口早已关闭,我并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云棠的话让众人一愣,有人张嘴想问,话到嘴边,想到刚才那人的惨状,又自觉地闭嘴了。
“你们今日所见,并非真正的仙界入口,而是当年有人以一己之力,强行制造出的仙界通道。这条通道以法器为基石,只能打开一次。”
云棠开口解释,她难得会说那么多的话,清冷的声音多了几分柔软,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
陆行渊听到法器二字,心里有些怪异,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听到不是真正的仙界入口,众人震撼之余又忍不住偷瞄谢道义。虽然他们嘴上不敢说,但心底忍不住嘀咕,云棠说了那么多,每一句都是在告诉众人,这件事和谢家没有关系。
云棠是在故意打谢道义的脸,谢道义面色难看,他强压心头的怒意,维持翩翩风度。
“说到法器,我不由地想起一人。”方生抚摸着手上的小蛇,手指在它的金属外壳上摩挲,似笑非笑地看向谢道义。
谢道义的脸色更难看了。
其他人也很快明白方生指的人是谁,这摆明了让谢道义难堪,他们强忍着没敢笑出声。
云棠无视众人的议论,她抬起手,白皙的手腕上有一个挂着金色铃铛的手镯。她轻轻晃动手腕,铃铛声响,声波一圈圈地荡漾出去。
空中的风停了,云散了,白日的微光下,一道高大的海棠花树浮现在半空中。
树有一层楼那么高,正是花期,美不胜收。
云棠呼吸一滞,手腕上的铃铛声响的更急,海棠树越来越清晰,那一树盛开的花在声波下无风自动,繁花簌簌而下,纷纷扬扬,像一场浪漫的花雨。
云棠手上的镯子自动脱落,迎风而涨,落在海棠树前,那些花瓣合起来,飞入镯子中,在镯子上肆意变幻,化作一片海棠花海,美不胜收。
而在这花海的中间,是一层薄薄的屏障,在屏障后面,便是通向仙界的路。
众人不由地惊叹,这不仅是通道,还是做通道的人为云棠准备的浪漫花雨。顿时,他们打量谢道义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谢道义气的攥紧拳头。
“这风骚的风格,除了你爹,我想不出来第二人了。”混在人群里的琅煌不知何时走到陆行渊身边,看着天际的通道,道,“看来这是他和你娘成亲以后的事。”
没有认识云棠之前的陆晚夜可不懂什么是海棠花。
陆行渊没吭声,下面的人蠢蠢欲动,但又不确定通道完全搭好。
云棠也没有动,她在等。
过了好一会儿,一开始出现的那颗海棠树消失了,在树干的位置浮现出一道高大的人影。那人伸了个懒腰,像是才睡醒一般,打着哈欠,长腿一跨就从门后走出来。
“真热闹,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那人面向众人,大家看清了他的模样。
陆行渊瞳孔骤缩,下面的人已经忍不住叫起来:“陆……陆晚夜!”
谢道义呼吸一滞,身上气息泄露,险些把飞舟切碎。
陆晚夜浅笑,他样貌英俊,眉眼深邃,几步走出就到了云棠身旁。云棠和他站在一起,即便黑袍把一切都遮住了,也被他衬的单薄。
她看着眼前这张多年未见的脸,嘴唇颤抖,忍不住抬起手触摸对方的脸。手指轻易地从对方的身体穿过去,握住的不过是高空中的冷风。
云棠一阵窒息,陆晚夜却还在笑,眼神热切,声音带着纵容和无奈:“夫人,摸不到的,只是神识而已,最多加了一点神魂之力。”
陆晚夜说到神魂力量有点心虚,毕竟神魂和神识不一样,神魂少了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修复回来。
他当初是瞒着云棠做的手脚,即便到了此刻,他也怕云棠不高兴。
云棠没有说话,她虚握陆晚夜的手,即便只有冷风的触感。
陆晚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转移视线,看向忍不住八卦的众人,目光对上谢道义快要气炸的神情时顿了顿。
他这道神识不知道云棠和谢道义后来成亲了,但他聪明,他能猜到。
陆晚夜给了谢道义一个挑衅的眼神,随后看向陆行渊。父子二人隔空相望,半晌后,陆晚夜大笑道:“像我。”
魔族恭敬低头,谢陵担忧地看向陆行渊,见陆行渊神色如常,稍稍松了口气。
“放眼看去还有不少熟人,我知道你们都是冲着仙界而来,我就不扫兴了,长话短说。”
陆晚夜打量完众人,道:“我的神识之力能够支撑通道不崩塌,但三个月后你们一定要出来。仙界碎的太厉害,我计算过,以你们的修为,要是在里面打起来,它最多能支撑三个月,一旦它继续破碎,我不敢保证你们会掉到什么地方。”
陆晚夜的话让众人心头一凛,就算是怒火中烧的谢道义也冷静下来。陆晚夜这是在提醒他们,尽量不要在里面动手。就算真的忍不住,也要控制范围,因为他们的力量会砸碎仙界。
“仙界内,危险大过机缘。我曾进去过一次,我在里面遇见了一个人。希望你们不要像我一样倒霉,因为那个人可能是致使仙界破碎的罪魁祸首。”
陆晚夜说的轻描淡写,其他人却听出一身冷汗。一时不知道是惊讶他竟然去过仙府,还是惊讶仙界内竟然还有人活着。
陆行渊目光微沉,陆晚夜说话的时候没看他,但他知道这句话是陆晚夜特意传给他的提示。
上古毁灭是因为白飞龙三人触及到了东皇钟的秘密,东皇钟反扑,同样仙界破碎和东皇钟脱不了干系,仙界活着的那个人,就是陆行渊要找的答案。
“睡太久了,忍不住多说两句。”陆晚夜止了话头,转身看着云棠,眉梢眼底都是笑意。他的容貌比陆行渊硬朗,充满了野性,笑起来也带了点侵略性。
他无法触碰爱人,只能轻声叮嘱:“夫人,万事小心,别逞强。”
云棠轻嗯一声,宽大的黑袍下,眼泪无声划过脸颊。
陆晚夜眼底的笑意僵住,但还是坚定的后退,神识散去,融入身后的花门。
云棠没有回头,在陆晚夜消失后,一头扎进通道内,消失在众人眼前。
有了云棠带头,其他人紧跟而上,辰一和方生朝陆行渊的方向看了一眼,先后进入通道。
陆行渊稳了稳心神,别过琅煌,把疾风收入小世界。
琅煌目送他们远去,他没有离开,而是飘到花门前,看着上面的海棠花海,摸出一坛酒,席地而坐,道:“老朋友,喝一杯?”
陆晚夜的声音飘出来,道:“你就是特意馋我,明明知道我喝不了。”
琅煌一想也是,神识确实不能喝。他没觉得遗憾,反而打开酒坛,独自饮酒,畅快道:“没关系,你还可以看着我喝。”
陆晚夜:“……滚滚滚,你没事做吗?”
琅煌笑了,道:“你什么都安排好了,我没事做,我现在只需要等死。”
陆晚夜不说话了,四周只剩下风声。
琅煌的酒喝了一口又一口,喝到最后,冷风拂面,他才惊觉自己哭了,他靠着那道花门,声音有些哑:“你已经走了两百多年了。”
没有墓碑,没有尸体,让想要祭拜的人无处可去。
门内传来一声轻叹:“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仙界,无妄花海。
陆行渊觉得他们的运气还不错,落在一个还算正常的地方。放眼看去,繁花似锦,好多他们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只觉灿烂生辉,美不胜收。
空气中花香涌动,淡而清雅,并不会让人觉得气息浑浊浓烈,喘不过气来。
“我们是落在别人的后花园了吗?”沈炽忍不住打个喷嚏,他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被花晃的头晕。
“仙界破碎,这些花还能开的那么好,也是不容易。”谢陵站在两簇花的中间,话虽如此,他却觉得这花太密了,都分不清脚下的路。
沈炽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本来在观察四周的陆行渊转头看向他。
要说他们这群人中,嗅觉最灵敏的当属谢陵,因为他是狼族。如果这些花有什么问题,他肯定最先受到影响。
可现在看起来受影响的却是沈炽。
沈炽捂着鼻子,闷声道:“我不行了,好晕。”
说着他就要往下倒,他身后的人连忙扶住他。
“啊!”另一个魔族惊叫,惶恐地转身,看着身后空无一物的花海,惊魂未定道:“有东西摸我。”
陆行渊转过头正要查看,就被谢陵抓住手臂,谢陵耳朵上的毛都立起来了,他靠着陆行渊,下垂的尾巴因为炸毛十分蓬松。
“花丛里面有东西。”谢陵警惕地观察四周,若是轻微的触碰他还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但刚刚那东西捏他尾巴!
谢陵的尾巴敏感,那触感滑溜溜的,激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些花是不是在收拢?”扶着沈炽的人明显感觉到空间被挤压,声音有些颤抖。
陆行渊立刻放出疾风,冷声道:“升空,这些花有问题!”
疾风展开翅膀,稳稳地接住飞上来的魔族,谢陵也被陆行渊甩上去,他们刚刚脱离花海,花丛就猛地合在一起。
刚才还摇曳生姿的花朵完全展开,本该是花蕊的地方变成一张张长着獠牙的血盆大口。上面布满了青色的黏液,让人看一眼就背脊发寒。
那些花朵没咬到猎物,牙齿上下开合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谢陵忍不住捂耳朵,陆行渊传声让疾风快点离开。
疾风刚振翅,花丛中猛地抽出数根藤蔓,死死地缠在它的爪子上,这些藤蔓颜色深绿,裹着一层透明的黏液,滑不溜秋。它们往疾风的腿上一缠,黏液就湿哒哒地往下滴落。
若是正好淋在花朵上,花朵就会猛然膨胀,中间的血盆大口快速枯萎,然后喷出青烟似的粉末。
那粉末轻盈,不断地往上飘。
“别呼吸。”陆行渊察觉到异样,立刻下令。
疾风还在挣扎,藤蔓柔韧,比刀剑还要难缠。它发出啼哭声,翅膀上的雷霆游走,一小簇顺着脚落在藤蔓上。
藤蔓有些许萎靡,但随着黏液的分泌,雷霆也奈何不了他们。
花丛里又探出数根藤蔓,只是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是疾风,而是疾风背上的人。
陆行渊迅速甩出一件防御法器,把大家笼罩在里面。藤蔓飞舞,那些黏液疯狂洒落,花朵喷发,空气中弥漫着无数的粉末。
这一切变故仅在几息之间,让人防不胜防。
陆行渊抽出破厄,从鸟背上飞下去,他灵力一荡,四周的藤蔓就像恶狗看见肉包子一般,放弃疾风,纷纷朝着他冲过来。
陆行渊敏锐地察觉到,他挥剑之时,这些花和藤蔓会疯狂吞噬他的灵力。
疾风终于挣脱藤蔓,不断地朝着高空飞去。陆行渊砍断飞过来的藤蔓,抽身而走。花朵喷发的粉尘沾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衣服上。它们太过轻盈,往往会被忽略。
无妄花海很大,疾风不敢飞的太低,怕再被那些藤蔓缠住。
陆行渊检查沈炽的身体,他灵力运转正常,面色驼红,不像是中毒,倒像是喝醉了一般。
为了安全起见,陆行渊还是给他喂了一颗解毒丹,让他好好休息。
有疾风代步,陆行渊他们能省很多气力。这片花海会吞噬灵气,如果他们纯靠御空,灵气一波动,那些花就会闻着味追过来。
越美丽的东西越是隐藏着危险,陆行渊不禁对后面的行程多了两分警惕。在这破碎的仙界,没有一样是善茬。
谢陵靠过来,和他肩并肩坐在一起。地面的花海不断后退,他们朝着花海的尽头飞去
陆行渊被那些花勾起一点思绪,不由地想到陆晚夜,他抬手隔绝了他们周围的气息,凑到谢陵耳朵边,低声道:“上一世,我爹也曾出现过?”
谢陵摇头,上一世的通道远没有现在稳定,陆晚夜也不曾现身。
“这中间是不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变故?毕竟隔着很多年。”谢陵不确定道。
陆行渊垂下眼,他倒是想到一个可能。
上一世他没有得到长命锁,长命锁内陆晚夜的灵魂没有被唤醒,沾染他神魂气息的这道神识自然就不会苏醒,稳固通道。
冥冥中自有定数。
陆行渊有些感慨,他垂下眼,视线在谢陵的脸上划过,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他正欲说点什么,疾风的身影一阵颠簸,身后传来魔族的惊呼。
陆行渊抬头,他们已经到了花海的尽头,也是道路的尽头。
陆行渊和谢陵站起身,放眼看去,他们终于理解了何为仙界破碎。
如果把曾经的仙界看作一面完整的镜子,那此刻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无数的镜子碎片,这些碎片大小不一,或高或低地漂浮在空中。距离远近不同,有些还在移动,各自变成一个独立的整体。
而撕裂镜子的是无数的空间裂缝,一道道漆黑的裂口后面是看不透的虚空。飓风在其中肆虐,稍有不慎就会卷进去。
进入仙界的各方势力都有一块碎片落脚,他们相互打量,各自警惕。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仙界碎的太厉害了,有些碎片看上去鸟语花香,却没有办法落脚。里面的灵气比外界充裕,但随处可见吞噬灵力的花草。
众人在此不敢随意使用灵力,有代步的工具还好,若是靠御剑,灵气的消耗会比以往更甚。
疾风稳稳地停在碎片边缘,魔族和众人打了个照面。多数门派有一两件代步的飞舟或法器,不至于陷入困境。
御兽宗则是召唤出飞兽,意外的是这些花草不会吞噬妖兽的灵气。
陆行渊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云棠的身影。
仙界碎片太多,光是他们这里聚集的就不少,更别提远处那些看不清的。
陆行渊只当她去了其他地方,没有多想。她能打开仙界,应当知道仙界内的情况,只是不知这一次,她会不会去找那张卷轴。
短暂的打量后,众人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辰一坐在飞舟上,身后跟着的都是魔情宗的好手,其中不乏有圣子候选。
凌玉尘不回去,他们不可能一直在他身上耗着。
“仙皇,你们谢家和仙界关系匪浅,不知道有没有记载这一幕?”辰一性格浑,没人开口他就带头。他现在和陆行渊是盟友,自然不会找陆行渊挑事,谢道义就成了他的靶子。
“陆晚夜和你们谢家八竿子打不着,都能摸到仙界的位置,打出一条通道,你们谢家没理由什么都不知道吧。”辰一一脸笑意,道,“现在大家同在一处,还得多多仰仗仙皇才是,仙皇应该不会吝啬手上的消息。”
辰一损了谢道义两句后不忘给他戴高帽,看他下不来台就心里痛快。
谢道义被他架起来,冷声道:“仙界当年是仙妖魔三族共居,仙族由仙皇统率,他的权力分给了治下的四位仙王,他们分属四境。其中仙王木槿所在的春境无妄花海最先崩塌,短短几息后就席卷整个仙界,根本就没人反应过来,更别提找原因。”
仙界破碎,谢家所在的冬境离无妄花海最远,最晚波及,所以谢家才有机会带着族人从仙界离开。
妖魔两族的时间充裕些,但也付出不小的代价,最后离开的人寥寥无几。
“仙界碎成这样,这些碎片还在不断移动,就算给你们地图也无用。”谢道义毫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自从进了仙界,他整个人就有些狂躁。
以往他是绝对不会和辰一废话,但今天就忍不住要说两句。
“有没有用要我们看了才知道,仙皇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就是手上有地图咯?”辰一无视谢道义的怒意,道:“仙皇肯定不介意给我们看一看。”
辰一的话引得人群骚动,大家齐刷刷地看向谢道义。对于他们而言,仙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别说是地图了,就是小道消息他们也要。
谢道义瞪了他一眼,他身后的白袍卫微动,谢道义转头看他,随后甩出一块玉简,冷笑道:“你们想死,我也不会拦着。”
玉简没有飞到任何人手里,而是在半空中展开,里面记载的仙界消息全部展现在众人眼前。
玉简内容繁多,地图广阔,不仅有标注,还有详细的介绍。
众人看的眼花缭乱,就算神识强悍,也不由地觉得头昏脑涨。看到后面就是走马观花,没那么多心思了。
等里面的内容过了一遍,谢道义直接收走玉简。
辰一啧啧称赞,似遗憾又似惆怅:“这世道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他们从玉简中所见,不过是真实仙界的冰山一角。依稀能窥见昔日的繁华,比之如今的玄门,不知道热闹了多少倍。
辰一说者无心,陆行渊听者有意。
完整的东皇钟可以自行修复,但残缺的东皇钟做不到这一点。它的一次次摧毁是为了抹去真相,也是为了缓和灵气的消耗。
如果不能在它的极限内解决这一切,它还是会引导下一次灭世。
陆行渊看向天际无限延伸的仙界碎片,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陆晚夜说的那个人。
“该问的你们问了,该看的你们看了,恕我不奉陪了,希望之后不会再见。”谢道义有地图,对仙界的了解必然不止如此。他给的是些不重要的东西,就当是打发众人。
他丢下这句话就让白袍卫驱动飞舟,朝着其他方向飞去。
其他门派也客套两句,陆陆续续地去寻找别的碎片。这里碎片多,他们各自选择不一样的方向,避免冲突。
辰一和方生不急着走,二人看向陆行渊等人,方生笑道:“陆小友,这里危机四伏,不妨一道?”
方生没称呼魔尊,那声小友显得亲厚。
“哇,你这人真阴险,居然当着我的面套近乎,不带上我可就不够意思了。”辰一跳出来,三两句话就把大家绑在一起。
他当初还打过魔族的主意,要不是被梅洛雪震慑,说不定都开战了,以至于现在看见陆行渊,心里有点犯怵。
不过有方生在一块,他觉得有个垫背的,心里舒坦多了。
陆行渊此刻对寻人一事没有头绪,没有拒绝二人的邀约。
辰一大方地把飞舟让出来,大家在一起也更热闹。
陆行渊没有把疾风收回去,而是让它在飞舟四周警戒。
“仙界碎成这样,别说是三个月,就是三年我们也走不完。如果能有样东西帮我们寻宝,那我们岂不是就能省很多力气?”
辰一邀请大家落座,随口抱怨。
方生扫他一眼,道:“陆晚夜说过,这里面危险大过机遇,你就当是来游历,既来之则安之。”
“我知道,我这不是……”辰一一开始也只是凑个热闹,但既然进来了,没有收获免不了郁闷。他不想气氛僵硬,找补道:“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别放在心上。”
陆行渊沉思片刻,道:“辰宗主倒是提醒我了,我们可以做一件寻宝的法器,不过需要点时间,还请辰宗主帮我准备一个安静的房间。”
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因为区域不同,属性不同,灵气的浓度也会不同。陆行渊记得陆晚夜的手札里记载了可以识别灵气的法器,稍加改版炼制,应该可以解决他们眼下的困境。
眼见自己随口胡诌的话能够实现,辰一兴奋不已,连忙让弟子给陆行渊准备一个干净的房间。
陆行渊带着谢陵离去,辰一搓手道:“虎父无犬子,我以前只知道他剑术卓越,没想到他还会炼器。”
方生若有所思,这一路上陆行渊表现的太安静,他能提前知会他们做好准备,就说明他早知道仙府会开。
当日在外,众人看见陆晚夜的神识无不惊讶,就算是冷静如云棠,也忍不住情绪外露,但陆行渊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外,表现的太平静。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陆晚夜死的时候他太小了,所以感情不深。
“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围坐在一起的人走了两个,辰一觉得无趣。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扭头看见方生走神,觉得有些稀罕。
他认识的方生不是话多的人,但也绝对不会如此话少。
方生回神,像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道:“你刚刚说陆隐川会炼器?”
“对啊,他要是不会炼器,那他找我要房间做什么?”辰一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陆行渊身为陆晚夜的儿子,肯定也遗传了陆晚夜的炼器天赋。
方生对辰一的自信感到无奈,道:“再有天赋的人没有修行的机会也是白搭,你觉得以他和天衍宗的关系,天衍宗会给他炼器的机会?就算他真的能接触,也不能接触到更深层次。”
“话不能这样说,他这都回魔族多久了?你要知道,当年那场大战,我们找遍了整个战场,都没有找到陆晚夜的东西。说不定是魔族撤退之时,早早地就把那些东西转移走了。陆隐川他一回去,魔族肯定就交给他咯。”辰一摊手。
方生不赞成他的说法,笑着摇头:“照你这么说,陆隐川自学成才?那他真的就是个天才了。”
“你别小看人,魔族底蕴深厚,有一两个炼器师也……”辰一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了,他知道陆晚夜是炼器师,但对魔族内部的其他炼器师并不了解。
“这怎么越说越玄乎。”辰一摸摸头,发现他和方生在讨论一件不太可能完成的事。
方生笑道:“现在你还笃定陆隐川会炼器?”
辰一有些心虚,但他话都说出口了,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搞错了,梗着脖子道:“肯定会,我们等着瞧。”
另一边,魔情宗的弟子带着陆行渊和谢陵到了走廊最尽头的房间,陆行渊一进门就先在四周布下阵法。他不曾在外炼器,就连吞天海也很少拿出来。
谢陵跟着他进房,道:“师尊可需要我做什么?”
陆行渊摇头,他拉过谢陵的手,让谢陵坐在凳子上,笑道:“你在这里陪着我就好,你和他们不熟,留在那儿也无聊。”
谢陵笑了,往椅子上一靠,道:“我还没见过师尊炼器。”
陆行渊取出吞天海,屋子里的空间顿时变得狭窄:“你现在就能看见了。”
谢陵眼前一亮,他在奇玩阁的拍卖会上见过吞天海,但和拍卖会的那一尊赝品比起来,眼前的真品更让人震撼,上面的凶煞血气比之更胜。
它一出现,屋子里浮动的气息都有些躁。
谢陵乖乖的坐在一旁,仔细打量,没有打扰陆行渊。
陆行渊拿出陆晚夜的手札翻看,又记了一遍炼器的顺序,找到相应的材料后,将东西投入吞天海。?
他的灵火一入器鼎,火焰就猛然高涨,将那些东西烧灼融化。
陆行渊盘膝而坐,闭目凝神,用灵力来控火。
谢陵第一次见他炼器,视线不由地落在他身上。陆行渊背对着他,脊背挺直,宽肩窄腰,发冠上的飘带垂下来,有一根淘气地落在肩头。
谢陵伸出手想拂开,手伸到一半又怕打扰陆行渊,悻悻地收回来。
陆行渊炼器一时半会儿不会好,谢陵单手托腮,就这样看着他,一点也不觉得烦闷。
前世兵刃相向,他和陆行渊很少有这样安安静静待在一起的时刻,这辈子虽然解开了误会,无时无刻不在一起,但这样的时光也很少。
起初聚少离多,后来便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偶尔偷得半日闲,也会觉得时光匆匆,好像什么都没做,它就这样从指间溜走了。
谢陵惊觉自己有点多愁善感,他摇摇头,把那样的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
陆行渊这一次炼器,一炼就是一天一夜,以他如今的修为,消耗的灵力并不多。
他睁开眼,窗外晨光破晓,四周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器鼎里的火焰已经熄灭,寻宝灵器飞出来落入他手中,那东西看上去像个罗盘,上面绘制的是谢道义当时给众人看的仙府地图。
陆行渊看一眼就全部记住,炼器之时便将它融入其中。
罗盘入手温润,陆行渊往里面注入灵气。罗盘上空浮现一道虚影,上面的地图展开,一个红点浮现其中,灵力化为路线将陆行渊他们所在的位置和这个点连起来。
陆行渊笑了,他收了器鼎和罗盘,起身活动身体,一转身就看见谢陵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狼耳朵和狼尾巴垂下来,整个人是完全放松的姿态,没有丝毫的戒备。
陆行渊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在这里,所以谢陵不设防。
他心中欢喜,收敛了全身外溢的气息,准备抱起谢陵,给他换个舒服点的地方睡觉。
他伸出的手刚刚触碰到谢陵的肩,心里猛地腾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谢陵侧卧在自己的手臂上,露出小半张脸,乖巧而恬静。他是那样的放松,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样会有什么问题。
陆行渊的视线下垂,手臂顺着谢陵的肩一点点移动,最后落在他的脸上。陆行渊描绘着他的眉眼,眼底眸光晦暗。
他的小狼很乖,他想弄坏他!
异样的念头在陆行渊的心底升起,放大他内心的欲望。
这样乖巧的小狼哭起来肯定也很好看,无力反抗,只能被|迫地承受,随着他的律|动而|起|伏。
陆行渊喉结滚动,呼吸急促,手指试探地擦过谢陵的唇。
谢陵在睡梦中蹙眉,缓缓睁开眼。
唇上的触感难以忽视,谢陵愣了一下,猛地坐起来,诧异地看着陆行渊,茫然道:“师尊?”
谢陵没完全清醒,声音还有一点含糊,狼耳朵晃了晃。
陆行渊一阵心悸,心底的声音变得更大了,叫嚣着让他弄坏谢陵。
手指压着谢陵的唇,指尖沾染了他呼吸的热意。陆行渊能清晰地感觉到全身血液沸腾,整个人都变得不清醒了。
谢陵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陆行渊的异样,他呼吸急促,身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艳如脂粉。
他看谢陵的眼神是浑浊的,掺杂了不可言说的欲念。
谢陵愣住,大脑发蒙,他也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陆行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陵很快回过神来,神识探入储物戒,之前陆行渊给他备了很多丹药,其中就有解毒丹和凝神用的玄心丹。
谢陵不清楚陆行渊的状况是哪一种,干脆两种丹药都拿出来,他递到陆行渊嘴边,陆行渊却躲开了,不肯吃。
“师尊。”谢陵有些无奈,劝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就被陆行渊抱起来放在桌子上。
陆行渊撑着桌子,把人圈在怀中。他的心跳声很乱,呼吸滚烫,整个人已经完全不正常了。
但他对待谢陵的动作依旧轻柔,哪怕眼神已经充满了攻击性,他也极力克制不弄疼谢陵。
他把头埋在谢陵肩上,在他颈边嗅来嗅去,炙热的气息一路点火,谢陵的脸都被染红了。
他伸手推陆行渊,只觉得他的胸膛硬邦邦的,像快石头一样,根本就推不动。
陆行渊搂紧谢陵,呼吸微喘,理智让他放手,心底的恶念却不断纠缠,让他掠|夺,占|有。
他觉得很渴,而且很热,想要纾|解却不得其法,本能地靠近谢陵,寻求慰|藉。
谢陵被他蹭|的面红耳赤,在陆行渊的吻纠缠过来时,他将两颗丹药含在嘴里,用灵力包裹,趁机渡进陆行渊的嘴里。
丹药失去灵力的束缚,入口即化,但陆行渊并没有那么快清醒。
两个人的呼吸交叠在一起,陆行渊扣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避开,吻温柔却霸道,几乎掠夺了谢陵肺里的空气。
谢陵的脑子一团浆糊,推拒的手失去了抵抗力,紧绷的身体轻轻颤抖。
他忍住难堪的声音,心里又急又恼,急的是怕丹药对陆行渊没用,恼的便是现在这个情况,陆行渊不够清醒,他非但没有保持理智,还被陆行渊带沟里。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屋子里的一切被照的分明。
陆行渊睫毛轻颤,眼底的浑浊之色褪去,一片清明。
掌下的身体起伏轻颤,隔着衣衫清晰地传递过来炙热的触感。
陆行渊一怔心悸。
“小狼……”
温柔又带了点自责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被裹挟进温柔乡的谢陵惊醒,伸手推人。
这一次还是没推动,不过恢复理智的陆行渊自己拉开了一点距离。
谢陵那双蓝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有些失神。
“师尊清醒了吗?”谢陵问道。
陆行渊没吭声,谢陵头发散了,衣襟也松开了,狼尾巴蹭着陆行渊的手掌。陆行渊的视线避无可避,便尽收眼底。
谢陵以为丹药没用,有些急了。
陆行渊抬手落在他的唇上,擦去那抹水痕,哑声道:“我能装傻吗?”
谢陵没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他。
陆行渊眼尾飞红,似有湿意。他亲吻谢陵的手,目的并不单纯。
第二百二十六章
白日里天光大亮,魔情宗的飞舟在这一天内路过两个仙界碎片。不是他们速度快,而是这两块碎片离的近。
疾风没有预警,辰一和方生松口让感兴趣的弟子下去看看。比起进来时的仓惶,他们这次下去倒是有了点收获。
魔情宗的弟子找到一株罕见的灵植,御兽宗则发现有灵兽活动的迹象,他们捡到一根眼熟的羽毛,拿上飞舟后交给方生辨认。
方生盯着思索片刻,面色古怪地看向飞舟外“沾花惹草”的疾风。
如果不是确定疾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方生都要怀疑御兽宗捡到的是它的羽毛。
仙界有蛊雕的活动痕迹,方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能令他高兴的消息。蛊雕少见,更是鸟兽中的强者,若是能为御兽宗抓一头回去,御兽宗的整体实力可以更上一层楼。
飞舟离开这两块相邻的仙界碎片,再往后走,那些碎片相隔的距离越来越远,中间的空间裂缝和飓风变多,大家的行程慢下来。
辰一无聊,拿出一副棋盘,说什么也要和方生过两招。
方生不想搭理,比起下棋,他对疾风更有兴趣。陆行渊闭门不出,疾风在仙界得了乐趣,玩的很开心。
它不惧飓风,也不害怕空间裂缝,有些时候甚至会故意飞到两者之间,喷出一口雷电,欲与其一争高下。
魔族并不担心它,由着它飞。
方生上次见它,它还没有这般强壮,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它的进化实在是太快了。
按理陆行渊没有雷池养它,它的进阶会受限制。
“方宗主,方兄,陆行渊的鸟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都看了一天了,看不腻吗?别看了,来陪我下棋。” 辰一抱着棋盘哀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歧义。
方生瞪他一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沸?”
“说明你对我不够了解,来吧,欢迎你来了解我。” 辰一张开手臂,面带笑意,眼底满是狭促。
他们魔情宗以双修闻名,宗门上下就没有长得丑的。
方生骂他无耻,辰一反驳道:“让你陪我下棋,又不是让你陪我上床,我怎么就无耻了?”
辰一怎么样都不吃亏,方生被哽的无话可说。论耍流氓,他自叹不如。
疾风的身影飞入云端之间,方生收回视线,朝着辰一走去。
辰一的面前摆了一张棋盘,他闲得慌自己走了几步,看见方生终于肯理他,他抬手就要收拾。
方生看了一眼,道:“不用收,用你的棋路,我一样可以赢你。”
辰一觉得自己被人小看了,他把白棋递过去,道:“你要是赢不了,出了仙界我就说你和我有一腿。”
方生无语:“……我不下了。”
辰一见自己这话真把人给惹到了,连忙赔笑,道:“别,我说笑呢……”
辰一话音未落,飞舟一阵颠簸,他错手打翻了竹篓里的棋,棋子滚了方生一身。
方生也没心思追究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起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方宗主,有点不对劲,这附近的空间裂缝会移动。”船头上,沈炽和魔情宗的人合力将飞舟掉转了一个方向,回头对方生道,“我们得离开这里。”
眼见出了状况,方生和辰一收起玩笑的心思,二人靠过去,站在船头查看情况。
他们的飞舟陷入一片被撕裂的空间中,刚才是船尾撞上飓风,险些被吹进空间裂缝。四周的灵气狂暴而浑浊,他们一开始看见的那块仙界碎片早已远去,飘出了这个范围。
方生面色微沉,远远地打量那块引诱他们的仙界碎片,道:“那块碎片上应该有东西,而且灵智不低,知道利用碎片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别管那块碎片了,我们现在怎么出去?”辰一往飞舟内注入灵气,稳住飞舟的运转,以免它被卷进空间裂缝中。
沈炽说这些裂缝会移动可不是危言耸听,这才一会儿工夫,四周的裂缝和飓风就包围过来,飞舟能够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
船身的颠簸更加剧烈,原本的路线被打断,他们想离开得往后退。
辰一吩咐弟子掉转方向,方生摇头:“不行,往前走。”
飞舟一开始就是尾部受袭,后面的空间裂缝只多不少,贸然后退,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虚空之中没有灵气,没有日月,也没有方向,一旦被吞进去,找不到出口,就算有飞舟和妖兽相助,他们被困死只是时间的问题。
辰一看着前方间隔极短的空间裂缝,被飓风吹的头皮发麻。
“辰宗主别慌,我有办法。”
“你办法你倒是快点说啊。”辰一维持着飞舟的运作,怒视方生。被方生的眼神一扫,才反应过来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辰一回头,陆行渊带着谢陵赶过来。许是这两日忙于炼器,陆行渊的衣服有些皱。谢陵倒是穿戴整齐,但辰一还是看出一丝不和谐的散乱。
不过那个念头稍纵而逝,他没有多想。面对陆行渊,他客气不少:“魔尊,没有影响到你吧?”
“东西已经炼制好了,别担心。”陆行渊回道,但他的神情不见喜色,反而有那么一点遗憾。
沈炽给陆行渊让路,陆行渊观察四周,视线落在飞舟左边的空间裂缝上,指挥道:“辰宗主,撞上去。”
辰一不习惯反驳陆行渊,下意识地掌控飞舟朝着陆行渊指的方向撞过去,直接一头栽进空间裂缝,等他反应过来时,大半个飞舟都落进去,已经来不及后退了。
“陆……魔尊,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虚空中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辰一能感觉到飞舟往下沉,他需要以往几倍的灵力才能使飞舟飞起来。
“辰宗主别急,听我说,往左。”
陆行渊抬手紧贴着辰一的后背,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辰一的身体,这让他快速消耗的灵力得到了一点缓解。
辰一的脸色好看了些,在陆行渊的指挥下摸黑在虚空中前行。
飞舟全部进来,最后一点光晕也陷入黑暗,四周一片静寂,只能听见陆行渊的声音,清冽而冷静。
他仿佛能辨认虚空中的方向,辰一只需要跟着他的指挥走。
不知过了多久,辰一都有些麻木时,眼前浮现一道亮光,陆行渊笑道:“冲出去。”
这会儿就算陆行渊不说,辰一也知道该冲出去了。
他们没有受到阻碍,顺利地从新的空间裂缝中转出来。
外面天高地阔,阳光微醺,刚才那密密麻麻的空间裂缝已经没了影子。
辰一喘着粗气将飞舟的掌控权移交给其他弟子,灵力的大量消耗让他脸白腿软,险些滑倒,幸好旁边的方生不计前嫌地扶了他一把。
“魔尊,你可真是神了,你怎么转出来的?”
虚弱也挡不住辰一的好奇,虚空内神识无法探路,视线所见也不过一丈的距离。别说是辨别方向,辰一连上下的感知都很弱。
他一开始还觉得陆行渊胡闹,强忍着才没骂人,此刻心中只剩敬佩。
“辰宗主高看我了,不过是讨巧罢了。”陆行渊撤回手,他也消耗了不少灵气,这会儿有些虚脱。
虚空中没有灵气的存在,飞舟全靠他和辰一的灵气托着。
辰一以为陆行渊谦虚,忽然一声嘹亮的婴啼划破长空。
疾风从空间裂缝中钻出来,抖了抖翅膀,又开心地往云层中飞去。
辰一愣了一下,顿时明白陆行渊说的讨巧是什么意思。疾风不受虚空限制,在里面来去自如,陆行渊和它有契约,在虚空中也能相互感知。
方生诧异道:“这只鸟有些特别。”
在御兽宗流传的记载中,蛊雕生于雷池,以雷为食,甚至可以引雷落劫。但不曾说过它可以穿梭虚空,无视虚空法则。
方生若有所思,陆行渊当没听见。
谢陵递给他丹药,盯着他服下后,见没有异样才松了口气。
“刚才发生了什么?”陆行渊面色缓和,询问飞舟怎么会被空间裂缝包围。
方生简短地告知了方才的事:“我们看中了一块仙界碎片,打算上去看看。但没想到那块碎片有问题,我们被它带进空间裂缝的陷阱里,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陆行渊他们从虚空中穿过来后,一开始的那块碎片已经没有影子。方生看过,这附近偶尔有几块,也和他们遇见的不同。
陆行渊对方生说的很感兴趣,他拿出炼制好的法器,道:“或许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找回来。”
陆行渊激活罗盘上面的地图,辰一和方生立刻看过来。陆行渊说是一回事,做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怎么用?”辰一不耻下问。
陆行渊把罗盘递给方生,道:“那就要看方宗主还记不记得那块碎片的特点,在地图上找一找。”
方生仔细回忆,灵力注入罗盘,灵力汇聚,地图上亮起一个小点。那个小点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一条红线在地图上勾出方向。
辰一兴奋不已,道:“居然真的行,我这就叫弟子出发,我非得看看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不可,居然敢算计我。”
辰一很不服气,陆行渊没拦着,顺便唤回在云层里撒欢的疾风,让它在四周巡视,避免那块碎片又把他们带进陷阱里。
疾风收了翅膀要往陆行渊身上撞。
谢陵手疾眼快地把它捉住,丢给沈炽。
沈炽吓了一跳,想扔又不敢扔,只好和疾风大眼瞪小眼。
辰一活动身体,他消耗的灵力还未补足,拖走了方生,说是为等下登碎片做准备。
陆行渊和谢陵在船头站了一会儿,也一起回到魔情宗安排的客房。
屋子里的器鼎还没来得及收,桌上摆放的茶盏因为刚才的颠簸落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看上去一片狼藉。
刚才在外面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走进来,陆行渊和谢陵才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
陆行渊在无妄花海沾染的花粉,在灵气的催化下转变成了动情的毒药,引诱出人内心的欲念,让他们变得更加渴求。
陆行渊有所克制,才没有真正伤到谢陵。被谢陵喂了丹药后清醒,身体的变化一览无余,他卖乖装傻,把谢陵堵在房里。
若非飞舟颠簸,只怕二人此刻都不是站在这里。
陆行渊假装无事发生,冷静地收拾屋子里的残局。吞天海被收入小世界,他捡起地上的茶盏。
飞舟铺了绒毯,茶盏并未碎裂。只是里面的茶水润湿了一片,颜色看上去更深。
谢陵亦步亦趋,见陆行渊不看他,他就绕到陆行渊身前,狼耳朵轻晃,尾巴不安分地缠上陆行渊的腿,笑道:“师尊,你为什么不看我?”
陆行渊自知理亏,但凡他的定力再差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花粉催生的不仅有欲念,还有恶意。
“师尊,看我。”谢陵抓住陆行渊的胳膊,强迫他抬头,和自己目光相对。
谢陵的眼底溢出笑意,像星光般闪耀:“刚才太突然了,师尊不想听我的答案吗?”
陆行渊喉结滚动,目光微沉。
谢陵和他额头相抵,道:“师尊不需要装傻,你想要我不会拒绝。”
第二百二十七章
飞舟在空中飘了一日才追上那块仙界碎片,辰一对被骗进空间裂缝一事耿耿于怀,体力刚恢复就站在船头指挥弟子追踪,一路鸡飞狗跳。
为了防止意外,陆行渊刚休息好也跟着谢陵出门,他们和方生坐在一起。方生问沈炽要走了疾风,把小蛇放出来和疾风玩。
“他之前假扮你的时候,不是带着疾风到处走吗?我怎么觉得他挺怕疾风?”
沈炽忙不迭地把疾风送出来,就像是什么烫手的山芋,看的方生惊讶不已,询问一旁的陆行渊。
陆行渊解释了疾风的由来,沈炽当时差点被疾风当成口粮吞了,心里有阴影,当然会避着它。
不过疾风喜欢他,每次陆行渊下令,疾风都很听沈炽的话。
“魔族的荒域不是早就废了吗?据说是灵气枯竭,无法生存。”方生对这事还有点印象。
正因如此,魔族才搬迁到饶河外,重新建立了家园。
听到疾风一直生活在荒域附近,方生有些惊讶。
“是出过问题。”陆行渊没有隐瞒,道:“不过当年那场大战后,荒域灵气复苏,魔族又在哪里住了两百年。”
方生不禁动容。
要说当年那场大战,他们并没捞到多少好处,除了瓜分一些魔族在外的产业外,并没有接触到魔族的核心,甚至魔域还因为空间裂缝和飓风四分五裂,成为危险之地。
至于灵气复苏,有是有,但并不明显,他们这些该往上进阶的人,还是进阶缓慢。反倒是魔族复出后,实力保存完整,又出了个真君梅洛雪。
当年不觉得,现在再看,方生觉得魔族才是得利的一方。
他看向陆行渊的眼神变得古怪,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陆小友,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按理有些事情方生不应该刨根问到底,但现在他们已经是盟友,他要是不问,心里反倒有个疙瘩。
而且当年他是被逼参战,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他和陆晚夜谈不上有多好,但也是能把酒言欢的交情。陆晚夜救了他的契约兽,保住他的修为。对他有恩。
“方宗主说笑了,我当年还小。”
魔族出事时,陆行渊只有两岁,方生一愣,是啊,他指望一个两岁的孩子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知道有个人可以为方宗主解惑。”陆行渊没有正面回答方生。
越接近东皇钟的本质,他越明白陆晚夜当年的谨慎。他借慈悲的口,借慈悲的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有这样,当他完全暴露在东皇钟的恶意下时,东皇钟才不会在意那些一知半解的人做了什么。
方生有此疑惑,自然也该让参与布局的人为他解答,陆行渊不会打破陆晚夜设置的故事闭环。
方生微微挑眉,道:“你指的是谁?你娘?”
相信这次经过这次仙界之行,云棠对陆晚夜的感情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说她迫嫁陆晚夜,和谢道义有情人终成眷属,还真是有些抬举谢道义。
方生会这样想也不奇怪。
陆行渊神色微顿,道:“是慈悲大师。”
云棠对陆晚夜计划的前因知道多少,陆行渊不确定,她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也是个谜。
她是离陆晚夜最近的人,他们成亲之时昭告天地,按理她和陆晚夜之间的因果也最重。如果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东皇钟轻易就能锁定她,可陆晚夜死后,她似乎没被东皇钟记上。
或许这中间还有陆行渊不知道的事,云棠没有解释。
方生听到慈悲的名字有些错愕,大概在他设想过的所有答案中,任何人都有可能,唯独慈悲不可能。
当年他也是这些事的推手之一,只不过抽身的快,没什么人注意到罢了。
方生下意识地在心里否定,可怀疑的种子有了,又怎么可能不去深想?上次陆行渊就叫他去找慈悲,他还以为是陆行渊需要他的帮助,可是见到慈悲之后,发现慈悲没他想象的那么难说动。
现在回想起来,慈悲那么积极,本身就很可疑。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找到那块碎片了,快过来。”辰一在船头吆喝,打断了方生的沉思。
他们三人起身走过去,辰一兴奋地拽了一下方生的胳膊,抛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道:“看看,还是我厉害,只要我出马,一定手到擒来。”
“是陆小友的法器厉害,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方生见不得他得意,看见他显摆就想泼他冷水。
辰一切了一声,并未把方生的话放在心上。
在他们飞舟前面,有一块碎片在乱流中横冲直撞,要是遇上和自己一样的碎片,还会直接冲上去,一定要撞的对方四分五裂才罢休。
方生他们一路走来,也见识过不少的仙界碎片,但还没有哪一块像这一块这般,充满了攻击性,就像一个发泄自己情绪的小孩,看不顺眼就毁掉。
“我之前就觉得仙界的碎片多的有些不正常,会不会是因为这块碎片一直在撞击它们?”谢陵看着前端被撞的碎片一点点裂开,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
周围的人也有同感,仙界崩塌是一瞬间的事,那样强大的力量不会一直持续不断,肯定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那股力量消失后,仙界不可能一直在崩塌。
“它不是毫无目的的乱撞,你们看它选的碎片灵气比其他碎片更充足。”
附近的碎片大大小小有一些,陆行渊示意大家感受碎片上的灵气。
辰一直接掏出陆行渊做的法器,释放灵力。法器自动识别灵气充裕之地,最亮的当然就是他们追的这一块,然后就是被它撞碎的那一块,其他大大小小的灵气多多少少赶不上。
辰一看着地图上显示这些碎片的位置,轻咦一声。
陆行渊问道:“怎么了?”
辰一把法器递过来,道:“这个位置是叫无妄花海吗?我记得谢道义说它最先崩塌,这块碎片是无妄花海的中心。但不是全部,只是一小部分,看样子这个位置也碎成很多块了。”
地图上无妄花海的标志还在,大家一目了然。
陆行渊微微蹙眉,再次看向那块碎片,它撞碎其它碎片后又开始往前飘。只是这次没飘出去多久,忽然就停住了。
陆行渊莫名惊惧,瞬间汗毛倒竖,就在这一瞬的功夫里,那块碎片竟然换了个方向,朝着他们的飞舟撞过来。
“我艹……”
沈炽指挥飞舟的方向,眼前骤然一黑,吓的爆粗口,连忙操控飞舟后退。
可那碎片的速度更快,它在瞬息间闪烁,穿过空间撞上飞舟。
轰隆一声巨响震的人耳朵发麻,飞舟险些整个翻过来,站在船头上的众人在巨大的冲击下直接被掀飞出去,撞上甲板。
在磅礴的灵力威压下,他们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飞舟震颤,咔嚓咔嚓的声响从底部蔓延,一条条裂缝爬满飞舟外侧。碎片犹不满意,第二次近距离的撞击紧随而来。
“离开飞舟。”
陆行渊大吼一声,一手抓着谢陵,一手抓着灵力反噬的沈炽,率先带着他们飞起来。
其他人紧随其后,刚才冲击下被掀翻的疾风和小蛇从杂物堆里爬出来,疾风振翅而起,小蛇缠在它的爪子上,被它带着飞起来。
二人刚刚离开飞舟,第二次撞击就让飞舟整个炸开,巨大的灵力冲击余波向外横扫,反应慢落在后面的那些弟子被撞上,直接爆体而亡,鲜血洒落。
“疾风!”陆行渊喊道,疾风立刻朝着他冲过来。
它发出一声婴啼,身体数倍膨胀,很快就长的能赶上飞舟。它的翅膀一扫,就把飞出去的众人捎回背上。
陆行渊带着二人刚刚落下,沈炽就喷出一大口鲜血。他刚才掌握飞舟,被碎片横撞,灵气直接倒流乱冲,体内经脉阵阵剧痛,胸膛里亦是气血翻滚。
谢陵拿出丹药给他服下,帮他稳定伤势。
方生唤回小蛇,大家迅速聚在一起。
疾风体型巨大又灵活,不需要人指挥也能趋避要害,它避开那些灵力乱流后越飞越高,渐渐地超过撞击他们的碎片。
居高临下,众人得以将碎片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辰一他们一开始盯上这块碎片,是因为以他们当时的高度看去,这块碎片郁郁葱葱,林木高大,山脉如龙,灵气充裕,一看就很适合冒险历练。
可此刻飞上来,他们才发现这块碎片只有外围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山脉起伏。
它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盆地,而在盆地的中心点,立着一尊样貌模糊的高大石像,在石像的四周还围了一圈影子,距离太远,众人分不出是什么,只知道黑乎乎的一片。
辰一看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搓搓手臂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要是一早知道这块碎片是这个样子,他说什么都不会追。
陆行渊的视线落在那个雕像上,他觉得那个雕像的身形很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谢陵靠过去,多看了几眼,面色古怪地转头望向陆行渊,道:“师尊,那个雕像像你身后的魔影。”
陆行渊激活血脉之力,身后就会出现天炽的身影。
谢陵说像,那下面立着的可能就是天炽,只是这尊没有魔角,他也不是手握卷轴的样子。
陆行渊意识到了什么,微微蹙眉,不确定道:“难道是仙族的始祖祭坛?”
第二百二十八章
始祖身死,三魂化为仙妖魔三族,每一族都留有一个始祖祭坛,里面留存着始祖精血。
只可惜在经历上古毁灭,仙界破碎后,唯有魔族留下了始祖祭坛,其余两族皆不知去向。
之前陆行渊在莽荒古域中遇见妖族祭坛,那一尊始祖雕像内除了精血,还有怨灵。白飞龙为了帮他,和怨灵同归于尽。
眼下同样的雕像落在此地,陆行渊的反应自然是往祭台方面想。可他的话出口后,又觉得有些不像。
虽然这尊雕像高大英武,独立于碎片之上,但给人的感觉却和之前陆行渊所遇不同。
魔族的祭坛常年受信仰供奉,自然威严神圣。
妖族遗落在莽荒古域,因坠落在器灵死亡之地,必不可免地接触到大量的怨气,但即便如此,它给陆行渊的第一感觉也是威严。
唯独眼前的这个,给陆行渊的感觉是邪气。
辰一听见是祭坛,表现的格外兴奋,想下去看看。不过他还有点理智,知道征求大家的意见,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这块碎片古怪之处太多,两位宗主,不如这样,我们三人先下去看一看,如果没有问题,我再让疾风把他们带下去。”
陆行渊心里始终不安,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和另外二人实力强悍,就算有什么变故也能及时抽身而退。
“如此甚好。”方生赞成陆行渊的办法,辰一也没意见。
陆行渊给疾风交代两句,让它听谢陵的话,如果发现不对劲,就立刻离开。
方生想了想,也把小蛇留下。
他没有契约兽也有自保的能力,但飞舟上的这些弟子就不一定了。疾风既要载他们,又要保护他们,难免会力不从心。
谢陵接过方生的契约兽,小蛇活泼地吐着信子,在谢陵的手腕上缠了个圈。它半身甲片,半身鳞片,浑身冰冰凉凉。
陆行渊三人一离开,疾风就在碎片外飘着。
碎片难得的安静下来,停在原地。
三人中,辰一速度最快,他大笑着往前冲去,眼看离碎片越来越近,四周还没有任何的危险,他不由地放松下来。不料下一刻,就咚地一声撞在无形的屏障上。
辰一痛的怪叫一声,被一股反震力推出几步。
陆行渊和方生立刻顿住,在他们的前方,因为辰一的撞击,一道屏障浮现在半空中。它如同一个透明的罩子,将碎片包裹在里面。
“有结界?”方生面色严肃,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在仙界
外,陆晚夜提醒过他们,仙界还有活人。
只不过他们一路上都没遇见,没把这当回事。
眼下撞上碎片结界,再想到这碎片时不时地发疯,方生头皮发麻,连忙道:“辰一,退回来,上面可能有人。”
方生话音未落,被触动结界的碎片猛地一震,随后一道磅礴的剑气从上面横扫而出。
那是让人无法形容的一剑,犹如一弯残月,霸道,凌厉,充满杀意,天地为之变色。
辰一想退,可他的双脚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根本就没有办法挪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剑气朝着他扫过来。
“不好,他被锁定了。”陆行渊面色一变,后退之时,立刻扔出数个护身法器挡在辰一面前。法器全部展开,叠加了好几层防御。
方生灵力挥出,变成一根细长的鞭子,刷地一下缠上辰一的腰,试图将他从那边拽过来。
他们的反应不慢,可剑气更快,陆行渊挡在辰一面前的法器尽数破碎,剑气仍有余力冲着辰一而去。
辰一浑身动弹不得,灵力流转困难,只能靠方生拽着他退了一段距离。也就这一点时间,剑气已经落在他身上,方生的灵气被斩断,他本人也受到冲击,后退了两步。
辰一险些被剑气劈成两半,鲜血喷涌而出,伤口处深可见骨。他面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
方生想再出手已经来不及了,陆行渊唤出破厄,长剑划破长空,在辰一又将撞上结界时,把他稳稳托起。
碎片一击之后,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陆行渊二人不敢停留,立刻带着辰一往回飞。
疾风转头过来接他们,三人一上鸟背,碎片上就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平衡,正在逐渐失衡。
滔天的戾气从中喷涌而出,原本郁郁葱葱的植被瞬间枯萎凋谢,古木姿势扭曲地缠绕在一起,鬼气森森,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方生坐下调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依旧难以置信。
陆行渊吩咐疾风快点离开,把医修叫出来给辰一诊疗。幸得陆行渊和方生联手相助,辰一侥幸捡回一条命,不然那一剑足以让他命丧当场。
谢陵看着下面的场景被勾起不好的回忆,面色苍白,低声道:“死寂之地。”
碎片上的场景和莽荒古域的死寂之地十分相似,外表郁郁葱葱,实则内里已经完全腐烂。
“你知道什么?”方生听见了,问道。
陆行渊握住谢陵的手,示意他放宽心,解释道:“我们曾在莽荒古域遇见过类似的场面,但这块碎片远不止如此。甚至它已经不能被称为一块碎片,而是一件仙器,有人将它完全炼化,更改,辰宗主刚才撞上的是仙器独有的防御界。”
陆行渊一开始并不确定,他只是觉得这块碎片太反常。经历刚才那一出,碎片的种种反应让他的心里有了答案。
他曾在莽荒古域得白飞龙教导,知道一些关于仙器的事。在上古时期,开辟空间,炼化一界从来不是传说。
可惜他不曾见识过,所以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仙……仙器?”辰一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这伤不冤:“能拿走吗?”
他问道,整个人都快变成从血水里捞出来的,还不忘打小算盘。
方生被他气笑了,没好气道:“你应该问我们能不能逃出去。”
碎片的反应不是无主之物,辰一触发它的防御机制后,它不过沉默了几息,就立刻朝着疾风追来。
幸好疾风速度超群,能在此地穿梭自如,不然他们早就被碎片给撵上了。
仙界的狂风吹的人头发凌乱,陆行渊布下防御阵,这才止了风,让他们得到片刻的安稳。
辰一止了血,弟子为他包扎,他换下那身带血的衣服,如果不是面色还很苍白,都快看不出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碎片追在后面,大家精神紧绷,根本就不敢松懈。就算一开始对这块碎片有点贪恋,此刻也都烟消云散。
陆行渊看着碎片穷追不舍,心里不断地往下沉,近乎跌入谷底。
陆泽说过,死寂之地是他的手笔,他开辟出一个空间,用来对抗规则的入侵。他想要一个轮回,去找世间不可见之地。
他并没有说过,莽荒古域的死寂之地是唯一,仙界的这一块也是他的手笔吗?
陆行渊不确定,因为三人中会炼器的是白飞龙,刚才飞出的那道剑气上也有白飞龙的气息。
他们被困悬崖底下,唯有白飞龙用秘法假死脱身,返回过传承点。
这块碎片是他什么时候炼成?是在莽荒古域之前,还是在莽荒古域之后?
他们是想用这块碎片做什么?
无数的问题充斥在陆行渊的脑海中,陆晚夜曾在仙界遇到一个人,会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吗?
陆泽?江望?还是白飞龙?
陆行渊心里的答案更倾向是白飞龙,碎片上的诸多痕迹也表明是他的可能性更大。陆行渊得他教导,了解更多,自然更愿意和他打交道。
“师尊,不太对劲。”
谢陵的声音拉回陆行渊的思绪,陆行渊顺着谢陵的视线看过去,身后的碎片有了点变化。
疾风一直飞的比碎片高,底下的祭坛一览无余。原本围绕在祭坛周围的那圈阴影不知何时散开了,陆行渊探出神识查看,但还没有接近,就被一股强悍的煞气给挡回来。
陆行渊神识一痛,厉声道:“躲开!疾风。”
凌厉的杀意从碎片上扫过来,疾风振翅一展,身影又往前窜了一截。背上的人被它晃的一个趔趄,辰一的伤口渗出血来。
方生神情戒备,全身灵力充盈,把三方的弟子都护在身后。
陆行渊拔出破厄,对着那扑面而来的杀意挥出一剑。他的剑势如虹贯日,盈如满月。
两股力量相撞,在空中爆发,力量的余波冲过来,疾风躲的很快,就是苦了背上的人。
陆行渊护着谢陵,目光阴沉地盯着眼前的碎片,在他出手攻击后,碎片像是被激怒一般,祭坛周围的阴影又有了变化。原本是黑乎乎的一团,现在却拔高了身影,像是舒展开了。
“师尊,你看他们的姿势,像不像围着一群人?”谢陵喉咙干涩,他觉得他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如果这里和死寂之地一样,这些人还能称为人吗?
他们会不会像死寂之地的妖兽,就算腐烂到白骨突出,不知痛苦,不知生死,也要把看见的目标都杀死?
“别怕。”陆行渊握住谢陵的手,死寂之地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很好的回忆,谢陵险些死在哪里。
“实在不行就甩掉它。”陆行渊目光一沉,疾风可以横渡虚空,而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空间裂缝。之所以一开始不这样做,是虚空中没有灵气,辰一的伤势拖不得。
现在辰一的伤势得到缓解,拿好充足的丹药,应该能抗一阵。
“恐怕不行了。”方生的声音传来,阴沉而沙哑。
疾风一抖,慢慢地停下来了。
陆行渊正疑惑,追着他们跑的碎片同样停下来。谢陵回头,惊讶地瞪大眼,拽了拽陆行渊。
只见他们的前方立着巨大的东皇钟,谢道义一行人坐在上面,依稀还有几个其他宗门的弟子,各个身上有伤,惊魂未定。
而在谢道义他们身后,同样有一块碎片在疯狂地追赶,直到谢道义他们和陆行渊等人撞上,不得不停下来,那碎片才消停。
他们两拨人马一见面,都先看到对方身后的东西,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面色更加难看。
辰一站起身,倒吸一口凉气,哀嚎道:“两……两块?”
方生这次听见他的声音没有怼他,反而忍不住想辰一进步了,因为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谢道义把放在天衍宗的东皇钟带出来了。
他没有盯上宝物,而是看见眼前的生死危机,可喜可贺。
谢道义面沉如水,虽然不想搭理眼前这几个人,但一想到追在身后的东西,还是如实相告:“加上你们身后的那一块,是四块。”
谢道义话音刚落,另外两块碎片就从不同的方向追来,它们各自占据一个方位,将所有人包围在里面。
第二百二十九章
四块被炼制成仙器的碎片占据四个方位,每一块碎片上都有一尊类似祭坛的雕像,雕像周围同样的阴影,外围古木枯萎腐朽,煞气冲天。
不用问,大家也知道这都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辰一觉得不对劲,悄咪咪摸出陆行渊炼制的法器注入灵气,四块碎片在地图上亮起来,辰一的脸色垮下去。
他迅速地抬头看一眼,抓住离他最近的方生,把法器递过去。
地图上,四块碎片都属于春境无妄花海,而且是一个整体,但它们还不够完整,因为它们拼凑在一起后,还缺少最关键的一块。这一块就是无妄花海真正的中心点。
也就是说,这样的碎片极有可能是五块。
另一块会在那儿?它上面有什么?
辰一越想越觉得胸闷气短,干脆让别人去烦恼。
方生拧眉,直觉告诉他,缺的这一块也是个大麻烦。
最先崩塌的是无妄花海,被炼化的还是无妄花海。或许当年仙界破碎的缘由也在此地,而且是缺失的这个中心。
方生把自己的猜测传音给陆行渊,把无妄花海的碎片搞成这个样子的人,会不会是陆晚夜说的那个人?
陆行渊没有回答方生,此刻四块碎片静止不动,就像是陷入了某种平衡。他们这些人被围在中间,相看两厌,但又不敢轻举妄动,气氛有些尴尬。
陆行渊率先打破僵局,恭维道:“看来还是仙皇面子大,四块碎片里面,追着你跑的就有三块。想来你们一定收获颇丰,不像我们,不但一无所获,还差点折了个宗主在里面。”
陆行渊给辰一使了个眼神,辰一立刻心领神会,又是咳嗽,也是无力扶额,表情夸张,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他受伤。
方生木着脸,添了把火:“别把血蹭我身上。”
谢道义冷眼看着三人一唱一和,他们也惨,同样是一无所获,但这种时候他可不想被陆行渊看扁,强撑道:“早说过,你们就是自己找死。”
“我们死不死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逃出去。”陆行渊不介意谢道义的刻薄,道:“明面上的路走不通,不知道能不能借东皇钟走虚空?”
谢道义没吭声,现在的东皇钟是公认的无主之物,谁都不能占为己有。陆行渊他们如果要强行上去,谢道义不同意的话,免不了要动手。
四周的碎片虎视眈眈,这种时候动手讨不着好。
卫一讨厌陆行渊,不想和他共处一处,越过谢道义道:“走虚空也无用,这些碎片随时都能追上来。”
“哦,原来如此。”陆行渊道,脸上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刚才看到谢道义的时候就在想,以东皇钟横渡虚空的本事,谢道义他们怎么会被追的那么狼狈?
原来是被这些碎片锁定了,怎么逃都没用。
仙界的位置不小,这些碎片不可能那么凑巧地把他们追到同一个地方。除非有人特意操控,让这些碎片把他们赶到一起。
这个人会是白飞龙吗?他的目的是什么?
陆行渊手握破厄,凝视眼前的这片虚空,他们已经身在此地,无处可逃,倒不如主动出击。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看来我们只能找这些碎片的主人谈一谈了。”
陆行渊说的轻巧,周围人却是一惊。谢道义瞳孔骤缩,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碎片,却从未想过他们是有主之物。
辰一对自己的伤势心有余悸,看着陆行渊拔剑,吞了口唾沫道:“魔尊,你不会是想再去试一试那些结界吧?”
陆行渊笑道:“确实有此打算,如果四个防御界都被触动,你们说背后的人还坐得住吗?”
既然是有主之物,又怎么可能和它的主人没有丁点联系,陆行渊现在要做的就是赌一把。
辰一以前也没觉得他有那么疯,饶是他一向莽,这会儿也忍不住道:“我们打不过……”
光是一道剑气就差点要他的命,真打起来他们说不定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谁说见了面就一定会打起来呢?我觉得可以坐下来谈一谈。”
辰一觉得这得是天方夜谭,他看向方生,希望方生能够劝一劝。不料方生若有所思,觉得这事可行。
陆行渊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剑,经过陆晚夜的改造,破厄现在已是准仙器的标准。因为世间已无仙气,他的剑才止步于此。
用准仙器对仙器,也不知道他自己胜算几何。
陆行渊轻笑一声,提着剑乘风而起,朝着四块碎片各自挥出一剑,他的剑气撞上碎片的防御界,不出意外引出四道防御剑气。
他飞的高,离疾风很远,所以没有硬抗剑气,但他也不想错失这样好的机会。在那四道剑气冲来的一瞬间,他用出了白飞龙教他的剑术,再次挥出了同样的四道剑气。
白飞龙的剑意纯粹,剑势大开大合,陆行渊记得很牢。
他挥出剑气后迅速脱身,身体犹如离弦之箭,顷刻间飞出去。
谢道义看见他的剑气,瞳孔骤缩。同样是练剑的人,他自然能看出这几道剑气的差别。
陆行渊跑的很快,在他身后,几道剑气撞在一起,发出剧烈的轰鸣声,剑气的余波摧枯拉朽般朝着四周扩散,四块碎片被撞的剧烈摇晃。
碎片上的祭坛震动,围在祭坛四周的那些黑色影子突然动了。
他们如同受惊的候鸟,一个接着一个地飞起来,很快就到了碎片上空。他们没有冒然冲出防御界,只是把所有人围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陆行渊飞回疾风背上,看着这些飞上来的影子,瞳孔骤缩。
“这些是……尸傀?”方生倒吸一口凉气,担忧地看了陆行渊一眼:“看起来像是用魔族炼制的尸傀。”
“不止,那边是妖族,那边是仙族,还有兽群。”辰一面色发白,把几个碎片看了一遍,他现在不止伤口疼,胃也在疼。
四块碎片,仙妖魔三族齐聚,炼制尸傀的人没有厚此薄彼,甚至为了公平,还抓了兽群。主打一个应有尽有,公平公正。
和三尸宗粗糙滥造的尸傀不同,这些尸傀很精致,他们的身上并没有浓郁的阴气,反而隐隐泛着金光。若非面色青白,眼底只有眼白,神情僵硬,脸上密布着青黑色的血管,形同傀儡,大家都要以为是活人。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操控那么多的尸傀,这些更像是药尸。”谢陵皱了皱眉,他曾在谢家的古籍上见过一本书,上面记载了一些仙界的事。
其中就有一篇关于药尸的记载,炼制药尸需要活人,在宿主清醒之时,就将其投入药炉中,和炼尸的药材一起炼制。
寻常人很难抵抗药性和灵火的烧灼,所以被连成药尸的多数是修为高深之辈,他们会被封住灵气,在药火里烧上七天七夜,直到血肉全部融化,留下一具骨架,再以药物重生血肉。
药尸被炼制时很清醒却没有办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融化,灵魂被药物控制。
因为这种术法太过狠绝残忍,被仙界当成邪术。谢陵所见也只是提点,并未记载具体的炼制之法。
此刻看见这些人,他不由地想起来,浑身恶寒。
“怎么会有这样残忍的人?”沈炽打了个冷颤,搓了搓手臂。
陆行渊心底一沉,这可不像是白飞龙会做的事。
方生喉咙发干,谨慎道:“这些药尸的修为大部分在大乘期以上,打起来我们毫无胜算。”
进入仙界的这群人中,大乘期和渡劫期加起来不超过两只手,修为的差距根本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方生不禁感到无力,仙界之行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陆隐川,你到底在搞什么?你想死别拖累我们。”莫名被一群不人不鬼的东西围住,饶是谢道义手握横渡虚空的东皇钟,也不由地冷汗津津。
仙界变化太大,他手上的消息没有用武之地,本来就心烦气躁,被陆行渊这一搞,他的心态更不稳了。
他质问陆行渊时,手上掐诀,准备随时跑路。
陆行渊没有搭理他,他还在观察眼前的这片虚空,他主动挑衅,还暴露白飞龙的招式,如果仙界真的有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陆行渊一边思考,一边挪动脚步,道:“看来是我想错了,方宗主,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还是走吧。”
陆行渊作势收起破厄,让疾风离开这里。
疾风第一次没有听陆行渊指挥,它盯着头顶上的苍穹,红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小黑点。那个小黑点越来越近,妖兽的直觉让疾风想要振翅离开,却发现翅膀被束缚,无法移动。
陆行渊发现它的异样,另一边的谢道义不知干了什么,气的砸了一下东皇钟,钟声沉闷。
他恶狠狠地盯着陆行渊,神情狰狞。
陆行渊微微蹙眉,道:“空间被封锁了。”
谢道义那么生气,是因为他发现东皇钟动不了了,就像陆行渊限制古三那般。
谢道义气的想骂人,就在这时,疾风看见的黑点已经露出大半的影子,阵阵悦耳的仙乐飘荡在空中,那声音空灵悦耳,足以绕梁三日不绝。
四周的药尸跪下来,垂下头,恭顺极了。
众人闻声仰头,只见一块仙界碎片从空中飘来。和那些四处游荡的碎片不同,这块碎片的灵气异常充裕,隐约可见云雾缭绕,仙鹤啼鸣。婀娜多姿的仙子穿梭其中,或是弹琴,或是吹箫,清风盈袖,暗香浮动。
碎片停在众人面前,云雾翻滚,分出一条道,高大伟岸的身影大步而来,广袖长袍,仙人之姿,贵不可言。
“诸位匆匆而来,还未见过真正的仙界,怎么急着走呢?”那人的声音清爽,面带笑意,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陆行渊瞳孔骤缩,一时百感交集。
昔日到过蛮荒秘境,去过祭坛的弟子们看清他的模样不由地一愣,隐晦地朝陆行渊的方向扫了一眼。
谢道义察觉到异样,问道:“怎么回事?”
卫一沉声道:“这人我们在蛮荒秘境见过,他当时救了陆行渊。我出来后打听过,他叫白飞龙,但他死在秘境了。”
第二百三十章
一个已经死在蛮荒秘境的人,又怎么可能再出现在早已崩溃的仙界?
除非这个人原本就不属于蛮荒秘境,卫一他们当时所见的只是这个人的神识或身外化身。
谢道义面沉如水,对方和陆行渊有旧,这对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当他发现陆行渊和对方没有交流,彼此之间甚至没有丝毫的重逢感时,他的脸色稍显缓和。
他知道有些大能会在年轻时游历天下,留下一抹神识找个缘人传授两招,但和本体没有太大的联系。
说不定陆行渊在蛮荒秘境遇见的就是如此,对方估计不记得这回事。
不管怎么样,这让谢道义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对方不了解,他就有办法让陆行渊不能开口。
陆行渊不知道自己被谢道义惦记上了,他把自己的情绪收敛的很好,并没有外露。在外人眼里,他和白飞龙是旧识,但其实只有他和谢陵知道,眼前这个白飞龙和蛮荒秘境的白飞龙不同。
他们的每一次重逢对于白飞龙而言,都是一次新的相遇。
“师尊,这位……前辈……”谢陵离陆行渊很近,他没有说出白飞龙的名字,隐晦道:“这位前辈的意思是要请我们去做客?”
“远来是客,我身为仙界的主人,当然要尽地主之谊。”谢陵的声音不小,白飞龙听的一清二楚。他的目光在谢陵的耳朵和尾巴上扫了一圈,笑道:“这位小友倒是合我眼缘。”
谢陵执晚辈礼,恭敬道:“多谢前辈厚爱,只怕我无福消受。”
在场那么多人,每一个都盯着白飞龙,对他的话更是十分在意。他刚才不过是说了句合眼缘,就有不少视线落在谢陵身上,是嫉妒也是怨恨。
白飞龙大笑道:“你这小辈当真是有趣,我不过是从你身上看到妖族旧友的影子。罢了,你修为不济,谨慎也是应该的,不必对我如此抗拒。”
白飞龙说的旧友是江望,谢陵得了他的传承,和他一样,本体是一头银狼。加上妖族这边只来了谢陵一人,白飞龙以此为借口,确实是说的过去。
可除了谢陵,陆行渊身上也有陆泽的气息,白飞龙没道理只提谢陵,不提陆行渊。
他这个样子不像是感受到了传承者的气息,更像是随便选一个人群中最不一样的。
一丝怪异感落在谢陵的心头,他不动声色道:“我的身世不讨喜,从还未出生起就被我爹厌弃,前辈的朋友福泽深厚,我不敢和他比。”
谢陵暗搓搓地打谢道义的脸,其他人想笑又不敢笑,都神情怪异地看着谢道义。
白飞龙深表同情,怒道:“世上竟有这样的父亲?你是他的骨肉,他怎么可以生而不养?”
谢陵神情落寞,伤心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前面还有十几个兄弟,他们个个家世不凡,只有我娘是个普通的狼女,灵力低微。”
白飞龙的脸色变了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尴尬道:“你爹……精神挺好。”
如果不是精神好,又怎么可能处处留情,勾搭那么多红颜知己?这种滥情的人连怎么做别人丈夫都做不好,就更别指望他做别人的父亲。
谢道义的脸色黑的和锅底一样,虽然这些事情是事实,可他做出来和别人编排出来能一样吗?还是他亲儿子当着他的面和别人像唠闲话一样,说的有模有样。
谢道义气的不行,可这种时候他又不能跳出来说自己就是谢陵他爹。他对谢陵的态度,在场的人心知肚明,任凭他舌灿莲花,也不可能抵得过悠悠众口。
如此还不如直接装傻,就当没这个儿子。
“说起来我家和仙界还有点联系,前辈有所不知,我祖上是当年冬境的仙王,仙界崩塌之时,他带着一部分族人侥幸逃出去。”
谢道义不说没关系,谢陵自己有嘴,他会说。而且他一开口,几乎堵死了谢道义不打算认他的心思,除非谢道义不打算利用仙界遗民这个身份做文章。
知道谢陵和仙界有渊源,白飞龙看他的眼神更柔和了,近乎是一种看晚辈的目光,欣慰道:“原来当年有人逃出去了……”
白飞龙话虽如此,谢陵却注意到他眼底闪过一抹冷光。他的神情有一瞬的阴翳,快的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谢陵试探到这一步觉得差不多了,把麻烦推给谢道义,道:“我们谢家的传承还没断,只是没有传到我这一辈,若是前辈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问问我爹,他肯定知无不言。”
白飞龙叹息道:“可惜了,我出不去。”
“没关系,我爹在呢!”谢陵快言快语,压根不给谢道义插话的机会,眼神直接看过去,给白飞龙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爹,谢道义。”
白飞龙:“……”
如果他没记错,刚才谢陵才吐槽过他爹,他以为是背地里发牢骚,没想到是当面踩脸。
这两父子可真有意思,白飞龙面带笑意,眼神却有些许冰冷。
谢道义压下自己难看的脸色,行礼道:“晚辈谢道义,见过前辈。犬子无状,让前辈见笑了。”
“无妨,这孩子讨人喜欢。”白飞龙笑了笑,神情有些许落寞,“没想到多年之后还能得见故人之后,既然如此,我更应该好好招待你们。”
白飞龙抬手聚灵,灵气汇聚成两道台阶,分别通向陆行渊和谢道义他们。这是实实在在的邀请,有些定力低的人已经忍不住幻想登上台阶后的另一番景象。
方生和辰一还有些理智,二人同时看向陆行渊。
虽然这个白飞龙表现的热情好客,平易近人,还和谢陵唠叨家常,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精神太紧绷,方生和辰一见陆行渊一直没说话,对白飞龙始终心存警惕。
仙界破碎多年,早就成为死地,白飞龙被困在这里出不去,每天面对的都是这些东西,他真的能千百年如一日地平和,不会因为孤独死寂发疯?
他要真是如此,四块碎片上的药尸又如何解释?
白飞龙并不催促众人,在他们犹豫时,他也在观察众人的反应,两边的领头人都很明显。
谢道义没有过多犹豫,他收了东皇钟,带着属下踏上台阶。
辰一见不得他得意,退到陆行渊身边道:“我们也走?”
“当然。”陆行渊笑道,\"仙人相邀,我等岂有拒绝的道理?\"
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那些药尸从白飞龙现身后,就一直虎视眈眈。只怕他们一拒绝,那些药尸就会扑上来将他们撕碎。
陆行渊心中疑惑未解,自然要顺着对方的意思走下去。
辰一诧异陆行渊如此爽快,碍于人多眼杂,他不好多嘴,跟着方生踏上台阶。
陆行渊和谢陵落在最后,因为疾风不肯跟着陆行渊走。不知为何,自从白飞龙出现后,它就一直很抗拒,如果不是陆行渊压着,只怕早就炸毛了。
明明上次在蛮荒秘境,它见了白飞龙都没事。
陆行渊此刻又不能把它收进小世界,只能强行收入契兽空间。
白飞龙见状,关切道:“可是闹脾气了?哄一哄就好了,你把它关起来,它会更生气。”
陆行渊又不能说疾风是不喜欢白飞龙,没有正面回答,转移话题道:“前辈也懂御兽?听起来很像经验之谈。”
“是啊,我也有一只从小养大的灵宠,可惜它后来失踪了。”白飞龙神色微顿,道:“你这只灵兽叫什么名字?”
“疾风。”
白飞龙摸了摸下巴,他觉得陆行渊取的名字有些弱气,配不上蛊雕的英武,道:“我的灵宠叫雷宵。”
陆行渊恭维道:“好名字。”
白飞龙大笑不已,显然是被陆行渊的话哄的很开心。
陆行渊一脸平静,他握着谢陵的手,跟着队伍往前走。
之前他们在疾风背上时,就觉得这块碎片上的灵气格外浓郁。如今走上来以后,那种感觉更甚,甚至有人立刻面色驼红,脚步虚乏,像是喝醉了一般东倒西歪。
流云在他们脚下流动,婀娜多姿的仙子掩唇窃笑,偷偷地打量这群陌生的人。
“这块碎片上还有残存的仙力,越往里走,气息越重,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住才会发生这种反应。你们不用担心,我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等把体内的灵气消耗掉就好了。”
白飞龙注意到这点骚动,招手让那些在云雾中的仙子出来把人带下去。
其他人听到有仙力残留,心生向往,注意力早就不在同伴身上。
陆行渊并不激动,他看着那些姑娘带着飞鹤出来,将醉倒的弟子放上鸟背,然后又赶着鸟,慢悠悠地走进雾中。
陆行渊想,仙界上的雾未免太多了些。
醉倒的弟子一个接一个地被送走,他们大多是谢道义不得不救下来的小门弟子,有些修为甚至还不如谢陵。
偶尔才有几个陆行渊他们这边的人,但陆行渊没让那些仙子把人送走,而是让他们就躺在原地。
仙子有些为难,但见白飞龙没说什么,便没有勉强。
陆行渊注意到,这些仙子各个面色白的透明,人一靠过来,就带起一股寒意,不像活人。
白飞龙的府邸在碎片中心,这里楼台亭阁拔地而起,宫殿金碧辉煌,云雾缭绕,犹如瑶池仙境。
而且正如白飞龙所说,这里的灵气要比外界浓郁数百倍,不少人停滞多年的修为在短短几息的时间内就有所松动。
他们神情惊骇,眼底是掩盖不住的贪婪。
白飞龙把他们的表现尽收眼底,丝毫没有阻止他们吸纳灵气的意思。
辰一跟着猛吸了一大口灵气,伤口骤然剧痛,他捂着胸口,暗道自己可真不争气。他懊恼又失落,准备和身边的方生吐槽两句,脑海中骤然闪过陆行渊的声音。
“不要吐纳,这些灵气有问题。”
辰一一惊,就看见方生的神色沉下来,显然这句话不止传给他一人。他环顾四周,有些弟子茫然地四处看了看,最终忍住没有吐纳。
陆行渊一脸淡定,仿佛刚才那些话不是他传的一般。
第二百三十一章
白飞龙热情好客,吩咐人摆上琼浆玉露,说要和众人不醉不归。
为了让众人不那么拘谨,他选择在花园设宴。这里繁花如瀑,视野开阔,能将仙界美景尽收眼底。
流云环绕,清风徐徐,仙鹤齐鸣,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安宁祥和的样子。
身着霓裳羽衣的仙子穿梭在云雾中,替众人摆上美酒佳肴。她们身姿轻盈,来去如风,就是太安静了,一双眼睛会好奇地打量众人,可是再多的情绪就表达不出来。
漂亮是漂亮,却缺少一点活力。
白飞龙招呼大家落座,陆行渊和谢陵往前走,脚下哐当一声脆响,像是踢到什么东西。
他抬头环顾四周,见白飞龙在和谢道义说话,抬脚拂开流云,看见一个翻到的酒杯。
酒杯周围还有洒落的酒水和一些没有清理干净的碎瓷片,不久之前应该有人在这里发生打斗。
陆行渊不由地心里一沉,同来仙界的人中,唯有云棠至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谁也找不到。
陆行渊刚才还疑惑为什么白飞龙一定要等他挑衅才慢悠悠的出现,这和他指使碎片把他们全部赶到一起的作风不符合。
但如果他当时脱不开身,那就说得通了。
云棠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先众人一步找到他,并且二人发生争执,他们交过手,打翻了酒水。
他们没有谈拢,云棠是走还是留?
白飞龙只是匆匆掩盖了这里的痕迹,这个酒杯慌忙中被落下,可见他当时的时间不充裕。
陆行渊踩碎酒杯,让流云掩盖,不动声色地在谢陵身旁落座。他们两拨人马泾渭分明,不需要问也能看出来彼此关系不和。
白飞龙把他们召集过来,自然不会去问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举杯邀请大家共饮。
谢道义很给面子,完全没有拒绝。
陆行渊端起酒杯,杯子里的琼浆无色但醇香,而且充满了灵气,让人闻一下就觉得精神振奋,是个好东西。
酒是真的,没有问题。
陆行渊一饮而尽,大家见状才陆续举杯,感谢白飞龙的款待。
谢道义的座位离白飞龙最近,他举杯敬白飞龙酒,道:“我们已经叨扰许久,还不知道前辈如何称呼?”
“我名白飞龙。”
去过蛮荒秘境的人听过这个名字,此刻并不意外。
谢道义确定名字无误,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并未在谢家留存的古籍中找到一位姓白的仙君。可他观这人的气度和修为,绝非泛泛之辈,不可能毫无记载。
陆晚夜的提醒还在耳边,谢道义的热情里多了几分防备。
美酒佳肴,灵气微醺,大家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谢陵和陆行渊凑的近,酒虽然好喝,但灵气太过充裕,以谢陵的修为不能短时间内喝太多。陆行渊把桌上能吃的果子选了选,把他酒换成了灵果。
这块仙界碎片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
陆行渊能感到灵气斑驳浑浊,但酒是十足的仙酿,灵果也灵气充裕,这两样吃下去对修为大有裨益。
可见白飞龙手上确实有些仙界底蕴,只是他拿出来的太简单了。
谢陵咬着果子,身旁的辰一拉了拉他的衣袖,谢陵看过去,见辰一端着酒杯,以为他要敬陆行渊酒。
他准备让一让,辰一的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晃了一下,谢陵看见他打开了寻宝法器,上面清晰地显示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块碎片,就是无妄花海的中心,也是那四块碎片所缺的中心。
谢陵压下眼底的阴霾,若无其事地拿起酒杯和辰一隔空碰杯,做出他们两个对酒的样子。
“少喝点,这酒对你而言太烈性了。”陆行渊靠过来,呼吸几乎贴在谢陵的脸上,他压住谢陵的手,含笑摇头,温柔又体贴,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
许是甚少在外人面前如此亲近,谢陵的脸瞬间就红了,也不知道是被酒薰的,还是被陆行渊闹的。
上座的白飞龙见状,不由地转过头来,好奇道:“从刚才起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你们两个是道侣?”
陆行渊和谢陵在外人眼里一直是师徒关系,关系好的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这还是头一次在外被人问起,谢陵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驳,陆行渊先道:“是。”
他承认的爽快,谢道义不客气地冷哼一声,把那点不悦都写在脸上。他当然知道两个人有猫腻,可他们又是师徒,又是兄弟,谢道义看不顺眼。
白飞龙自然看出几人的关系十分僵硬,按理他不应该继续追问,但实在忍不住好奇,道:“你为何只有一只魔角?”
“我娘亲是人族修士,我以前在人族住过很长时间,后来回魔族,做了魔尊。”陆行渊对自己的过去毫不避讳,白飞龙问他就回答。
“魔尊?”白飞龙面露异色,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姓陆,名行渊,字隐川。”陆行渊回答的详细,他的名和字都是陆晚夜所取。
白飞龙顿了顿,脸上笑意不变,但看陆行渊的眼神却有些冷。他称赞是个好名字,抬手敬陆行渊一杯酒,借着酒杯的遮掩,白飞龙垂下眼,眼底一片阴鸷的冷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飞龙放下酒盏,面上的冷光已经敛去,依旧是热情有礼。
谢陵给陆行渊倒酒,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地坐在陆行渊身边,看他和白飞龙言语交锋。
陆行渊是魔族,他是狼族,就算白飞龙不知道蛮荒秘境的事,也该对他们的这种组合有所感慨,因为陆泽和江望就是魔族和狼族。
他们三人感情很深,白飞龙光是看见谢陵的耳朵就忍不住提到旧友,现在却表现的格外平静,反倒是听见陆行渊姓陆时,情绪有所不同。
承认了是道侣,陆行渊不再藏着掖着,他和谢陵本来就坐的近,拉个手,贴贴肩再正常不过。
谢道义彻底不想看了,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斥责。他握着手里的酒杯,灌了一口酒,平复下心绪,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到仙界可不是让陆行渊和谢陵来气他,而是有目的。
“白前辈,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仙界会破碎?”
谢道义问道,他话一出口,推杯换盏的众人都停下来,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显然他们都想知道这个答案,只是没人敢问。
白飞龙放下酒杯,笑意微敛,神情凝重而沉痛。
“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就没有给人反应的机会,我所在的春境最先崩溃,继而波及四周。”
白飞龙声音沉闷,神情哀伤,他这话倒是和之前谢道义所言一样。
“我当年比较幸运,因为外出办事,不在春境,所以侥幸逃过一劫。一开始我们还是活下来很多人,可经过漫长的岁月,那些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最后就剩下这点。”
白飞龙叹息道,神情痛苦:“我当年为了找出真相,不断寻找无妄花海的碎片,想要从中找到蛛丝马迹。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解开了一切的谜题,才知道有人动了仙界的基石。仙界本身就是由一块碎片承载,碎片被取走后,仙界迅速崩塌。”
“碎片?”辰一怪叫起来,眼神古怪地看向谢道义。
在场的不少人都知道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当初在天衍宗,谢问亲口承认当年谢家从仙界带走了东皇钟碎片,现在白飞龙也提到碎片,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谢道义也是一惊,头冒冷汗,他深吸口气冷静下来。白飞龙所言,出事的地方是春境,但谢家在冬境,谢家不可能跑到这里来抢东西,还引起那么大的震动。
“谢道义,这事不会是你谢家做的吧?”辰一不客气,当面质问。
谢道义恼羞成怒,可是还不等他反驳,陆行渊突然问道:“白前辈,你说的可是东皇钟碎片?”
陆行渊问的直接,甚至是太过直接了,白飞龙都愣了一下。
整个宴席顿时鸦雀无声,能够承载一个仙界,除了东皇钟碎片,还有什么碎片有那么大的本事?
众人的眼神忍不住在陆行渊,白飞龙和谢道义之间流转,有些在猜测陆行渊是不是要坑谢道义一把,有些人则担心说出来会激怒白飞龙,他们全部难逃一死。
白飞龙坐直了身体,他早已敛去笑意,那点温和也被眉间的戾气取代,此刻的他不似仙人,反而更像妖邪。眼神是冷的,毫无感情,众人在他眼里犹如蝼蚁。
他抬手撑着额角,低声发笑,笑声冰冷瘆人,犹如毒蛇一般。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这张脸很讨厌,它让我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白飞龙阴森道:“你们姓陆的魔尊是不是都那么讨人厌?我没问你话的时候,你应该闭嘴!”
白飞龙的声音骤然拔高,桌上的杯盏被震碎,碎片飞溅,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所有人神情紧绷。
陆行渊抬手为谢陵挡住碎片,面对白飞龙的暴怒,淡定道:“不装了吗?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目的就是为了碎片,是吗?”
陆行渊没有想到,东皇钟碎片竟然是仙界的基石。虽然这个白飞龙说话做事真假参半,但有一点他没说错,仙界崩溃是有人动了碎片。
只不过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白飞龙自己。
因为碎片暴露,东皇钟震动,它不仅毁了仙界,还把白飞龙永远地困在这里,让他不能走出去。
谢家带走的东皇钟碎片应当是白飞龙放下的诱饵,用来吸引东皇钟的注意力。
白飞龙神色狰狞,怒道:“那是我的东西,是那个小偷趁我不备,将它偷走了!我明明都已经找到了,为什么要从我手上抢走?”
白飞龙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双目血红,身上的仙气散去,浓郁的阴气弥漫。他竟然一瞬间坠魔,灵力暴走,掀翻了面前的酒桌。
受他的影响,原本仙气缭绕的花园情况急转而下,那些流动的仙力消失,灵气停滞,像是强行被人扯掉面纱一般,顷刻间化为煞气聚集的尸山血海,婀娜多姿的仙子露出本来的面貌,个个青面獠牙。
她们早已死去多时,化为恶鬼。
空中飞舞的仙鹤露出森森白骨,就算残留一点血肉在身上,也是腐烂恶臭。
这简直就是又一个死寂之地。
刚才还拼命吐纳,想要借此机会突破的人,此刻顿感腹里翻江倒海,无数的煞气在体内流窜。
辰一和方生心有余悸,面对浓郁灵气的表象,他们也止不住诱惑,幸好陆行渊提醒,才没有去吐纳,体内并没有煞气凝聚。
辰一想到喝下去的酒水和灵果,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些东西完好无损,不是假货。
白飞龙站起身,他先是看了谢道义一眼。
谢道义从刚才起就精神紧绷,一眼之下立刻抽出剑。他现在已经不敢确定谢家是如何得到东皇钟碎片,他只明白一旦白飞龙知道真相,他在劫难逃。
“白前辈,谢家……”谢道义想找点借口。
可他的话没有说完,白飞龙的视线就挪开了,然后落在陆行渊身上。
他身影一闪,众人还没看清,他就到了陆行渊身前,手掌掐住陆行渊的脖子,狰狞道:“你说,你和陆晚夜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知道东皇钟碎片?是不是陆晚夜告诉你的?那个骗子,小偷,他偷走了我的东西,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白飞龙的手上缠绕着阴气,说话之时,恐怖的威压让众人无法动弹,实力不济的已经双膝跪地,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谢道义握着剑,有欣喜,有茫然。手握东皇钟的人是他,为什么白飞龙要对陆行渊发难?
谢道义想不明白,其他人也想不明白。
辰一甚至想说弄错了,可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被威压狠狠碾压,伤口渗出鲜血。
谢陵想反抗,却被陆行渊抬手压住。白飞龙的威压就算是他也感到难受,更别说是谢陵。
陆行渊呼吸困难,白飞龙的双手犹如钳子一般,他根本就挣脱不开。
不过他现在还没有挣脱的打算。
“我爹行事光明磊落,绝非不问自取的小人!”陆行渊直视白飞龙的眼睛,眼神里写满了不屈,每一个字都说的艰难。
“他是你爹?难怪你们一样讨厌。”
白飞龙被刺激道,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陆行渊面色青紫,肺里的空气被压缩,心脏剧烈收缩。
他眼前一片白光,白飞龙的声音有些失真:“你和你爹都是小偷,他偷我的东西,你也偷我的东西,你把雷宵交出来!”
白飞龙怒吼着,将陆行渊甩出去,他力气极大,灵力死死地压制陆行渊,让他没有反抗的机会。
陆行渊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身形虽有些狼狈,但眼神极亮。他之前一直猜不透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他有着和白飞龙一模一样的脸,可他不是白飞龙。
但就在刚才,他提到雷宵时,一个人的名字浮现在陆行渊的脑海中,他把一切都想通了。
“我爹不是小偷,疾风我也不可能给你。”陆行渊擦去嘴角的血迹,挑衅道:“你才是那个偷东西的贼!”
“你说什么?”白飞龙被陆行渊激怒,闪现过来一脚踩在陆行渊的胸膛上。
陆行渊能感觉到自己被他踩碎了肋骨,骨头刺进心肺,他又喷出一口血,苍白的脸上浮现笑意,眼神坚毅。
“我说你是小偷!”
白飞龙勃然大怒,剑气刺进陆行渊的手臂,鲜血喷涌:“我偷了什么?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我需要去偷什么?”
“你偷了别人的身体。”陆行渊咬牙忍住剑气钻心的痛楚,盯着白飞龙,一字一句道:“你不是白飞龙!你不配!”
第二百三十二章
陆行渊认识的白飞龙不会轻易坠魔,现在这个坠魔的人,如果给他一个合适的名字,应该是天炽。
天炽是死了,可天炽的怨气从未消散,在蛮荒秘境他就出来捣乱,被白飞龙斩杀。
如果陆行渊没有猜错,仙界的这一位也是从祭坛内诞生。之前陆行渊想不明白,被供奉的天炽为什么会有怨恨?在知道东皇钟的秘密后,陆行渊还有什么不明白?
天炽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囚徒,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囚禁在东皇钟内,他直到死都在想办法离开东皇钟,他的执念和他的不甘让他利用怨气重回世间。
蛮荒秘境的白飞龙因为他,不得不和自己的神识融为一体,分出两个意识。
按照白飞龙所言,前往仙界的这一部分是他大半的神魂,起码保留了生前八成的实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着了天炽的道,被天炽占据了身体。
天炽听见陆行渊的话,明显一愣,随后又用剑气贯穿陆行渊的手掌,疯狂地大笑起来:“我怎么不配?没有我他能活那么久?他能苟延残喘到今日,他应该感谢我!”
天炽举起手,情绪激动。
陆行渊眼神一亮,白飞龙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他和天炽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他现在的意识被天炽压制,身体也被天炽主导。
天炽情绪癫狂,一边大喊,一边用剑气折磨陆行渊:“他和你爹合谋骗我,这是他欠我的。还有你,我杀不了你爹,我就杀了你,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我也要让你爹痛不欲生。”
天炽几乎废了陆行渊左手的经脉,剑伤深可见骨,血肉翻卷。
钻心的剧痛让陆行渊面色发白,冷汗连连。
他咬牙没有吭声,一张赤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天炽,继续刺激他道:“可惜我爹已经死了,你想让他痛苦恐怕得等下辈子。不过你这样的人有下辈子吗?你都死了那么久了,你为什么不肯去轮回,一定要找东皇钟碎片?”
陆行渊的声音因为剧痛而颤抖,但每一个字他都说的很清楚。天炽疯的没有理智,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吐露自己的执念。
他被囚禁,想要离开确实说得通,可被囚禁的原因是什么?又是谁甘愿用东皇钟这种自成一界的宝物囚困他?
陆行渊的言语刺激让天炽狂性大发,他掐住陆行渊的脸,堵了他的嘴,愤怒道:“我没有死,我还活着,这就是我的身体。你们这群小偷懂什么?你们同流合污,你们欺骗我!我的族人……我的族人还等着我回去。来不及了,没有时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天炽愤怒之后开始语无伦次,他松开陆行渊,抓着自己的头发,又哭又笑,一脸的悔恨和痛苦。
陆行渊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上的威压有了片刻的松懈,他撑着台阶坐起身,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手臂,问道:“你做了什么?”
天炽泪流满面,懊悔道:“我打碎了东皇钟,我不是故意的。”
陆行渊一愣,东皇钟是天炽打碎的?
天炽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又变得十分愤怒,双目血红,灵力的威压再度覆盖仙界,众人被压的又矮了一寸。
“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不肯把东皇钟还给我,那是我们太一族的东西,那群小偷趁我不在的时候把它偷走了。他们还摧毁了太一族的灵脉,我只是去找他们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没有错!”
天炽大吼起来,又一次盯上陆行渊,他神情癫狂,面容狰狞,煞气在周身凝聚。
陆行渊瞳孔骤缩,手指微动。
“你也是小偷,还有白飞龙,还有你爹,你们都该死,你去死!”天炽的灵力朝着陆行渊轰过去,威压将陆行渊禁锢在原地,没有办法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陆行渊将疾风从契约空间中放出来:“还给你……”
陆行渊话音未落,一道银白的身影就扑过来,叼着他的肩膀像流星一般窜出去。
疾风迎头撞上天炽的攻击,它张开翅膀护住陆行渊,雷霆之光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但可惜它的修为和天炽还有一定的差距,被灵力掀翻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
天炽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攻击没有打中陆行渊,反而打中了疾风。
看到疾风艰难地用翅膀撑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雷光黯淡了一瞬,天炽表情茫然。
疾风是他的灵兽,不应该帮着他吗?为什么会站在陆行渊那边?
天炽板起脸,道:“雷宵,回来。”
疾风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根本就不管天炽在说什么,张开翅膀朝着陆行渊飞去。
陆行渊被银色的巨狼放在地上,巨狼身躯颤抖着匍匐下身,耳朵和眼睛里流出血迹,这是他强行挣开威压的代价,被威压震伤了脏腑。
“小狼!”陆行渊伸手去捧银狼的脑袋,手上的血迹蹭在银狼脸颊的狼毛上,和他的鲜血混在一起。
谢陵解除化形,面色惨白,还没坐稳就吐出一口鲜血,血迹里掺杂了一点内脏碎片。
即便激活血脉抗住一定的威压,对于谢陵而言,强行救人还是十分勉强。他现在五脏六腑俱伤,稍微动一下就疼的抽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陆行渊喂了他几颗丹药,稳住他的伤势,让他靠在一旁的台阶上。
疾风赶过来,大脑袋蹭了蹭陆行渊,又用鸟嘴啄了啄谢陵的手,见他们两个人都没力气搭理自己,生气地一转身,对着天炽发出尖锐的怒吼。
它的声音混合着雷霆的轰鸣,冲开了天炽施加的威压,那些被压在地上的人,只觉得身体一松,后知后觉地发现全身僵硬发麻。
疾风盯着天炽,它本能地讨厌这个人,因为他身上充满了不详的气息,在疾风的记忆里,那代表一段痛苦的回忆,让他恐惧,害怕。
“雷宵,我才是你的主人,你要造反吗?”天炽生气地看着疾风,以为它是在闹脾气,想到他们多年未见,天炽愤怒之余又稍微缓和些许,哄道:“我不是有意要丢下你,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在了。肯定是他,是他把你偷走了。”
天炽的声音突然拔高,激动地指着陆行渊,他坚定地认为是陆行渊偷走了疾风。
“你看他一点都不疼你,他刚才还把你关起来,他肯定是做贼心虚,怕我看见你。”天炽振振有词,仿佛亲眼所见。
陆行渊嗤笑,道:“前辈,提醒你一下,疾风是我在雪山捡到的。我捡到它的时候,它还很小,被雪山里的妖兽欺负驱赶。因为吃不饱,身上的雷霆之力近乎消失。”
“前辈。”陆行渊顿了顿,道:“你还是不肯接受你已经死亡的事实吗?人世间沧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就算是疾风,也在轮回里走了一遭。”
“我没有死!”天炽睚眦欲裂,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又想杀陆行渊,可疾风挡在陆行渊面前,看见疾风,他稍稍有点理智。
他朝着陆行渊走过去,落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头。
疾风驱散了天炽带来的威压,可其他人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或者说眼前这个局面他们完全是一头雾水,在天炽颠来倒去的话里,他们只能拼凑出一点内容,大意就是陆晚夜抢走了东皇钟碎片,导致他不能离开。
可在众人的记忆里,拿走东皇钟碎片的人是谢家老祖,他们不知道天炽为什么抓着陆行渊不放。
而且陆行渊为什么说他不是白飞龙?这件事又和陆行渊的契约兽有什么关系?
众人的心里产生无数的疑问,陆行渊一次次刺激天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众人却越来越茫然。
他们意识到,陆行渊才是真正的有备而来,他所知道的事,远比谢道义多。
天炽在几步之遥外停下脚步,盯着陆行渊道:“他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陆行渊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他安顿好谢陵,在他周围布下防御阵法,随后缓缓站起身,灵气和魔息交融,他身上的伤势在灵力的倾泻下开始愈合。
破厄浮现,他手持长剑,朝着天炽跨出一步。
一步落下,他体内魔息暴涨,一道虚影浮现在他身后,头生双角的魔族身形高大,他睥睨人间,不怒而威。
陆行渊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始祖天炽,我曾在梦里见过你很多次。你寻找东皇钟碎片,炼化东皇钟器灵,我们魔族至今都还供奉着你。”
陆行渊吞噬了天炽的精血,身后的魔影越来越清晰,和他梦中看见的那人相差无几。
天炽看着陆行渊身后的那道身影,如遭雷击。体内的气息混乱,那些煞气和阴气翻滚,想要模拟陆行渊身上的魔息。
其他人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们跟不上陆行渊的思维。
天炽有所动摇,目光溃散,眼底浮现挣扎之色,可是很快又被他压下去,他目光轻蔑,冷笑道:“你想和我打感情牌?”
陆行渊道:“我是你的传承者,我本不该和你动手,可我必须见到白前辈。更何况,如今的你不是真的你,只是一抹不肯散去的执念。这样一想,好像也没那么沉重。”
天炽大笑道:“就凭你?”
陆行渊挽了朵剑花,道:“不,是我们所有人。”
陆行渊没想单打独斗,他们和天炽的修为差距很大,就算一起来也不是对手。
天炽的执念太深,感情牌行不通,只能压制他,再想办法唤醒白飞龙。
听到陆行渊让动手,方生和辰一等人没有犹豫,摆出干架的姿势。一旁的谢道义有所退缩,这场祸事和他无关,他不想卷进去。
他更想趁乱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寻找机缘。
陆行渊扫了他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道:“只有白飞龙知道如何修好东皇钟。”
谢道义准备开溜的脚一顿,修好东皇钟的诱惑太大了。而且从刚才陆行渊透露出来的那些消息里不难猜出,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白飞龙。
天炽也说了,是白飞龙和陆晚夜合谋骗他,那陆晚夜肯定知道很多事,而现在这些秘密都到了陆行渊手上。
谢道义犹豫了一下,最后把心一横,决定赌一把。
天炽看着站起来反抗的这些人,不屑道:“不自量力,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死的太舒服。”
天炽的灵力浩如江海,和他比起来,众人的灵力顶多算是一条河。不过再小的河流也能聚成汪洋,在陆行渊和疾风的带头下,在场的人都拿出看家本领。
魔族从一开始就激活血脉之力,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辰一伤势未愈,方生让他负责侧翼进攻,而他自己直接带着小蛇冲上去。小蛇不再掩盖自己的身形,它亦是雷霆巨兽,身形拔地而起,犹如一线笔直的山峰。
陆行渊手握破厄,手上还沾着许多血迹。他一开始不设防备,被天炽弄伤了手臂,但魔族的肉身是何等强悍?
此刻已经恢复大半,不影响他出剑。
疾风占据了高空的位置,它的雷霆之力配合陆行渊的剑气,可以有效地扼制天炽的阴气,
谢道义没有耍滑头,这里就他和陆行渊两个真君期,他不出实力,其他人会打的更艰难。
面对众人的包围,天炽丝毫不惧,他甚至不需要使用太多的招式,只要挥动灵气,就能轻易地将那些人击倒。
他们灵力相撞,阵阵余波朝着四周扩散,脚下的仙界碎片剧烈颤抖,四周不断地有空间裂缝产生。
“都得死,都得死!”
天炽狂笑,阴气凝聚成冰棱,上面缠绕着浓郁的剑气,朝着四周飞射。
众人连忙抵挡,天炽的身影在他们中间闪现,一拳一个,暴力又直接。修为弱的直接倒飞出去,砸在浓雾中,不知生死。
饶是方生等人也倍感吃力,天炽的灵力如同山岳一般,又沉又重,轰地一下砸过来,带着迫人的势,将他们压制的死死的。
辰一本就有伤,几轮下来已经力竭,他后退数步,险些被卷入空间裂缝中。幸得方生拉了一把,但二人没能躲过天炽的拳头,被砸飞出去。
辰一完全爬不起来了,方生倒是勉强起身,他还没站稳,几个白袍卫也被砸飞过来,他往旁边躲,毫无救人的意思。
小蛇被天炽打的鳞片飞溅,浑身鲜血淋漓,身上的甲片生出裂痕。疾风张开翅膀护着它,冲着天炽咆哮,吐出一口惊雷。
雷霆霸道,天炽吃痛,手臂一片焦黑,他怒从心起,剑光横斩,将疾风和小蛇一起斩落。
陆行渊连忙去救,剑刃卷上天炽的手腕,鲜血喷涌。
可天炽就像不知道痛一般,陆行渊离得近,他的灵力直接从掌中炸开,逼的陆行渊不得不后退。而陆行渊一退,谢道义的剑紧跟而上。
他的剑势充满了杀伐之气,锋芒毕露,如同荒野上燃烧的火焰,充满了狂暴的气息。
陆行渊和他打了个配合,依旧奈何不了天炽,二人被天炽打退。
“陆小友,这样不行,你要不要试试喊话。”
陆行渊正压下涌上喉咙的血腥味,脑海里就多了方生的声音。他们已经没有战斗的力气,继续打下去,天炽还没耗死,他们就先没命了。
陆行渊抖落剑上的血花,示意方生继续说。
“你对这个白前辈了解多少?你想唤醒他,总得知道他在乎什么。”方生继续传音道:“天炽都能凭执念跟我们耗那么久,没道理那位白前辈没有执着的东西。”
“执念吗?”陆行渊看着鲜血顺着自己的手背往下滴落,若有所思。
其实不管是他,天炽,还是白飞龙,他们三个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天炽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无法沟通。
“白前辈,晚辈陆行渊,家父陆晚夜,今日造访仙界,特来拜访。白前辈,如果你能听见,就请回应我。”
陆行渊举起剑,挥出白飞龙教他的剑势。白飞龙的君子剑,一招一式间暗合大道。
陆行渊一边用剑意刺激白飞龙的身体,一边继续道:“晚辈曾到过你们留下的传承之地,得到陆泽前辈的传承。我在传承之地埋葬了陆泽前辈,祭拜过你们三人。”
悬崖底下的传承是最后一个,它对三人而言是结束,对陆行渊而言是开始。
天炽满脸不屑,只觉得陆行渊聒噪。
可是陆行渊没有放弃,在灵力和剑刃的交锋下,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不骄不躁,仿佛是隔着一个天炽,和白飞龙畅谈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在莽荒古域的桃花林,我和前辈第二次见面,前辈传我剑术,教我炼灵。因为莽荒古域的祭坛出了问题,前辈的神魂和神识相融,最终没能逃过一劫。在蛮荒秘境的死寂之地,陆泽前辈送了我一场轮回,告诉我关于传承存在的意义。”
“白前辈,谢家从仙界带走的东皇钟碎片已经和东皇钟融合,你藏在东皇钟上的答案我已经知道。只是还有很多事我不明白,这一次进入仙界,我就是来找你求个明白。”
陆行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天炽终于变了脸色,他的灵力失了准头,一只手捂着头,神情痛苦,额角青筋暴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苏醒。
陆行渊见谈话有用,他定了定心神,顶着天炽的威压,继续道:“白前辈,你和陆泽前辈,江望前辈约好要一起离开,这些你都忘了吗?”
“上古毁灭,天道破碎,如今的人世灵力衰竭,下一个灭世近在咫尺。白前辈,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请你见我一面。”
陆行渊言辞恳切,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失真,情绪激动,一时难以平复。
东皇钟的压迫越来越紧,就算没有人去触碰它,它也会举起屠刀。
陆行渊想到那些为了找到真相而牺牲的人,内心悲愤交加。
天炽的神情越发难看,青筋从脸上蔓延道脖颈,他脸色爆红,汗如雨下,嘶声竭力道:“你别想醒过来,我不会让你醒过来!”
天炽喷出一口血,看向罪魁祸首的陆行渊,暗暗道,只要杀了陆行渊,只要让这个人不再说话,白飞龙就会安静下来。
天炽发了狠,浑身杀意浓郁,一掌拍向陆行渊。
陆行渊灵力透支的厉害,他咬牙举起破厄,全身的经脉都在抗议,鲜血从他的皮肤上渗出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挥出最后一剑。
剑气似海浪生潮,由浅而深,层层叠加,最后掀起狂风巨浪。
剑气和掌风相撞,陆行渊横剑抵挡,破厄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剑身从中间裂开,断成两节。
陆行渊也被掀飞出去,呕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他撑着断剑试图站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又重重地摔下去。
他的发冠碎裂,墨色的长发垂落在身下,脸上沾了零星的血迹,显得面色更白。
他已经尽力了,可是……
陆行渊自嘲地笑了一声,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虎口处血迹斑斑。
天炽的身影落在他跟前,垂下一片阴影。
他半阖眼眸,就在他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清朗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
“潮声诀练的不错。”
陆行渊一怔,抬眸看去,已经夺回身体的白飞龙垂首含笑,欣慰地看着他。
第二百三十三章
白飞龙没有其他传承之地的记忆,但是不妨碍他理解陆行渊的话,他这一路走来,所有的事情他都记得。
他从埋骨之地走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失败了?
陆行渊的剑术和声音唤醒了在体内沉睡的他,他暂时掌控了身体的主导权。被天炽摧毁的仙界碎片在他的仙力下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流云浮动,仙鹤齐鸣,温柔似水的美人上前扶起受伤的人。
可他们才看过红颜枯骨,此刻有些心有余悸,看到葱葱玉手伸过来,一个个就像上刑一般,全身写满了抗拒。
白飞龙并不勉强,衣袖轻拂,那些美人和仙鹤就像云雾般散去。
“这里有一个界中界,真真假假虚实难辨,也不怪你们警惕。”白飞龙并未计较,他沉睡之后,天炽利用他的身体在几块仙界碎片上动了手脚,需要点时间清理。
劫后余生的众人相互搀扶着爬起来,只敢吞噬丹药,不敢贸然吸纳灵气。虽然这些灵气看起来比刚才更纯,更浓裕。
白飞龙给他们时间修整,清点伤亡。一开始被带入浓雾中的那些人已经被煞气蚕食一空,化为白骨,没被带走就躺在原地的也是进气多,出气少,急需治疗。
陆行渊艰难起身去查看谢陵的情况,他把人护在防御阵后面,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这会儿已经能坐起身。
白飞龙迈步过来,目光露在谢陵的耳朵上,道:“我刚才感受到了江望的气息,原来是你。”
谢陵微微垂首,道:“见过白前辈,我有幸得了江望前辈的传承。”
“有意思。”白飞龙的视线在陆行渊和谢陵之间转了一圈,他只是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苏醒之后,天炽的记忆也会被他共享。
陆行渊承认和谢陵是道侣,并以此来试探天炽,可惜天炽没有反应过来。他夺了白飞龙的身体,但并没有夺走他的记忆。
“白前辈,你和天炽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谢陵忍不住问道。
今日的情况十分凶险,陆行渊几乎是拿命在赌。如果最后一刻他没有完全唤醒白飞龙,他们所有人都将功亏一篑。
白飞龙叹息一声,神情复杂。
“你们今天也累了,先随我去修整,事到如今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白飞龙没有回答,他的灵力吹散笼罩在四周的薄雾,花园外仙宫的模样逐渐显露在众人眼前,一条云梯直入其中,仙乐悠扬。
少了天炽的障眼法,仙界的冷清孤寂就完全呈现出来。仙宫美则美矣,却毫无温度,冰冷死寂。
白飞龙是这偌大仙宫里唯一的活人。
方生搀扶着辰一走过来,沈炽去捡回重伤的疾风和小蛇,陆行渊也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碎剑。
破厄从他出生起就一直跟着他,其上满载陆晚夜对他的期许和厚爱,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把剑会碎在自己手上。
“师尊。”谢陵担忧地看过来,白飞龙随之侧目。
断剑上还残留着没有洗净的鲜血,陆行渊神情隐痛,最终没说什么,默默地把剑收起来。
谢道义等人也走过来,他们双方受伤程度差不多,这会儿看似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整体局面更偏向陆行渊。
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白飞龙和陆行渊更熟稔,而且两个人之间,似有不少的秘密。
白飞龙给众人安排了修整的房间,他倒是一视同仁,一群人留在一个院子里,不分亲疏敌友。
辰一看到谢道义就忍不住胃疼,嘀咕道:“这位白前辈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们双方都不对付,陆行渊还一路抱着谢陵走上来,谢道义脸都绿了。辰一合理怀疑白飞龙就是故意的,说不定是报复他们刚才出手太重。
“你想哪儿去了?”要不是看辰一伤的重,方生肯定要照着他的脑袋来一下:“你现在还有打架的力气吗?”
辰一 摇头,他们个个都是伤残人士,别说打架了,估计斗嘴的心思都没有。
“陆小友知道太多的秘密,在有些人眼里,他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他们看不见肯定心里痒痒,想法设法都要去打探。既然如此,还不如住在一起,免得有人背后搞小动作。”
方生说道,他的小蛇缠在手上,因为掉了不少鳞片,看上去光秃秃的,有点丑。方生不嫌弃,就是那些被打破的甲片没办法修复……
那是陆晚夜突发奇想,这世上还有没有人能修,他不确定。
想到这里,方生忍不住朝陆行渊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刚才看到陆行渊的剑断了,那把剑是他父亲留给他的礼物,对他意义非凡。
陆晚夜对众人的打量视若无睹,抱着谢陵进了房间,疾风蹲在他肩膀上,它掉了很多羽毛,身上沾了很多血,这会儿和小蛇一样秃。
魔族各自修整,方生也拖着辰一去找房间。他们每个人对眼前的局面都有很多疑问,但此刻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与其想着猜不透的答案,不如先恢复精力,只有养足了精神,才能放开手脚去办事。
“主子,我们真的要留下来吗?”卫一看着那些人毫无戒备地选择休息,心里还有些发怵。
他们不了解白飞龙,总不能陆行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而且白飞龙把他们送来以后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留了后手。
谢道义这会儿还有些灵气运转不畅,卫一说的他不是没有想过,可他们现在别无选择。他们一群人加起来还打不过一个天炽,如果这个真的白飞龙想对他们做什么,真的太容易了。
“有个问题我始终没有想明白,东皇钟碎片是谢家带走的,东皇钟也在我手上,那个叫天炽的人明明看见了,却没有一点反应,反倒是追着陆行渊要他把东西交出来。为什么会这样?”
谢道义很不理解,他都做好了和天炽拼命的打算,却发现天炽的目标完全不是他。
一开始他窃喜陆行渊倒霉,回过神来后他才发现,天炽根本就没有把他看在眼里,甚至可以说是对他手上的东皇钟不屑一顾。
谢道义仿佛是拿着一个不值钱的宝物。
陆行渊在唤醒白飞龙时,提到了一句他已经知道藏在东皇钟上的答案,这个答案指的是什么?难道说东皇钟之所以重要,不是东皇钟本身,而是这个答案?
谢道义的脑海里一团乱麻,那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让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陆行渊不是说白飞龙会修东皇钟?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谢道义选择留下来,他吩咐卫一收拾房间,大家尽量两人结队,不要分散。
自从仙界出事后,仙界的白天和黑夜就没有明显的区别,即便是到了晚上,也有一层朦胧的光辉笼罩在上空,像月色一般流泻,让人凭着目力也能看清近处的东西,但稍微远一点就不行了。
陆行渊在屋子里布下防御阵法,将疾风扔进小世界。它伤的重,外界没有雷霆,不利于它养伤。
谢陵坐在床榻上,他的伤势已经缓和很多,并没有那么严重。陆行渊为了刺激谢道义,才故意抱着他回来。
此刻夜深人静,大家都在抓紧时间修整,并没有人不长眼地跑来打搅他们。
陆行渊把身上的丹药拿出来分了分,找了合适的给谢陵服下:“以后不许再这样,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陆行渊擦去谢陵脸上的血,眉头紧蹙,他一开始就算好了和疾风打配合,没想到谢陵会冲上来,他不想谢陵为他涉险。
“师尊是要我看着你受伤也无动于衷吗?”谢陵道:“我做不到,下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择。”
看到陆行渊流血,谢陵心如刀绞,天炽刺的每一剑,都像是落在他心上。他当然知道陆行渊很强,自己的修为比不上,可真到了那种时候,谁还会去在乎修为?
他只知道应该遵循内心,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闯。
陆行渊哑然失笑,手掌捧着谢陵的脸,那双蔚蓝的眼睛在回望他,眸光清澈,满满的都是他的身影。
他自问如果是自己站在谢陵的立场上,也不可能做到那么冷静。
“师尊,如果你不想我涉险,就不要把自己至于险地。”谢陵抓住陆行渊的手,轻蹭他的手心:“我不问你来仙界做什么,也不干涉你的决定。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不要再拿自己的命去赌。”
同样是传承者,谢陵却没有听懂陆行渊和白飞龙之间的对话,他觉得那是他没有触及到的领域,关乎东皇钟,也关乎陆晚夜。
陆行渊明显有备而来,目标明确清晰,谢陵甚至能感觉到他偶尔流露出的急躁和迫切。他自从闭关出来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谢陵看的出来他不打算说,乖巧地没有追问。可心里始终是有些失落,面上不显,耳朵和尾巴也会出卖他的情绪。
眼看着他的耳朵耷拉下来,陆行渊有些心疼,把人揽入怀中,苦涩道:“再给我点时间,我还有些事需要确定。”
第二百三十四章
陆行渊等人在仙界养了两天,期间白飞龙就出现过一次,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来看看大家的伤势,之后行踪不定。
辰一伤势好了大半,精神则是完全恢复,一大早就拉着方生陪他下棋。方生没有搭理他,辰一本来想抱怨两句,看见方生捧着自己的契约兽,他顿时把话咽下去了。
小蛇的状态不太好,它当年伤的极重,是陆晚夜另辟蹊径救回来的。这些年方生好好养着它,很少让它单打独斗,这一次情况凶险,就算是小蛇也没办法保全实力。
它身上的鳞甲已经在灵气的滋养下长出新的,可精神还是很萎靡,用甲片替代的地方没有办法修复。
方生有些难受,小蛇是他的第一只契约兽,也是唯一的一只,从他拜入御兽宗起,就一直跟着他了。他们之间早已不再是简单的契约关系,而是像亲人一样的存在。
辰一难得的知情识趣一次,他没有打扰方生,看了眼陆行渊的房间,犹豫片刻,朝着陆行渊的房间走去。
陆行渊刚把疾风放出来,它在雷池养了一天一夜,伤势大好,身上又是雷光闪烁。
辰一表明来意,希望陆行渊可以帮方生看看。许是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开口时底气不足。
陆行渊闻言沉思片刻,起身出门。疾风缩小身形,准备跟上陆行渊的脚步,就被谢陵一把抓住。
谢陵揪着它的翅膀,让它不要乱跑。
院子里,小蛇躺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自己的尾巴。察觉到陆行渊靠近,它警觉地抬头,吐着信子分辨空气中的气味,确定是熟人后,又一点点蔫下去。
陆行渊落座,没有东拉西扯,直接问道:“它还没好吗?是不是缺少雷元素?”
方生摇头:“这里灵气充裕,没有雷元素它也能复原,只是你也知道,它一半身体是用法器组成,光有灵气没用。”
小蛇身上的甲片有些碎裂,有些凹陷,黯淡无光。
陆行渊斟酌道:“我也学过几年炼器,方宗主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帮忙看看。”
方生沉默,倒不是他信不过陆行渊,而是炼器和救命是两回事。他心里没底,也不希望陆行渊勉强。
“能修则修,若是不能……”方生没有继续说下去,小蛇现在还没有性命之危,就算修不好,他也愿意养着它。
陆行渊接过小蛇,指腹划过它身上的鳞片,灵力游走,他正思索那些甲片的构造,就感觉到身旁多了道影子。
有人在他身旁坐下,笑道:“要修东西吗?或许我可以帮忙,我也很擅长修东西。”
方生一惊,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来人的气息。陌生的声音让他警戒,下意识地就想对来人出手。
陆行渊手疾眼快地压住他,对来人笑道:“白前辈,你吓到我了。”
白飞龙察觉到了灵气的波动,但他没有拆穿,顺着陆行渊的话道:“抱歉,一个人习惯了。”
方生收敛了自身的气息,歉意地看了白飞龙一眼,笑道:“白前辈这话很耳熟,我的一位朋友也经常说他很擅长修东西。”
“我猜你这位朋友叫陆晚夜。”白飞龙朝陆行渊伸出手,陆行渊没有迟疑,将小蛇交给他。
白飞龙看着小蛇,笑道:“当一个人将自己擅长的道法修炼到极致后,总是会有点自信的毛病。很不巧,我和他是同类人。”
骤然落到一个不熟悉的人手中,小蛇吐着信子,蛇头高昂,鳞片和甲片在光晕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方生通过契约安抚它的情绪,疑惑道:“白前辈也是炼器师?”
“算是,也就和陆晚夜打个平手的水平。”白飞龙的声音清润,平和。
他剑器双修,又是上古大能,修为远在陆晚夜之上。他说能和陆晚夜打个平手是在自谦,不过方生也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白飞龙对陆晚夜的评价不低。
白飞龙检查了小蛇身上甲片的损毁情况,道:“能修。”
方生心头的大石头落地,嘴角有了笑意。
白飞龙顿了顿,又道:“之前救它的人应该是想给它重新炼制一个身体,但材料难寻,才会变成这样。我手上倒是有些材料,不过我恐怕不能帮你炼制。”
方生笑意一僵,还没从喜悦中回神,心情又跌入谷底。他咬了咬牙,把求助的话咽下去。
当年陆晚夜为了救小蛇耗费良多,白飞龙所言只怕更不容易,他们萍水相逢,不救也是人之常理。
“你不必如此沮丧,听我把话说完。”白飞龙把小蛇还给方生,见他隐忍失落没有纠缠,心生好感,道:“我可以把炼制的材料以及炼制之法交给你,你去寻想出这种奇妙之法的人再帮你炼制一次。我现在出手,最多是让小蛇身上的甲片恢复原样。”
白飞龙只说不能炼制,没说不能修好。
炼和修是两回事,前者需要耗费他很多的心神,他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实在难以分出多余的精力。
方生怔愣片刻,方才反应过来白飞龙的意思。他不仅愿意帮他,还免去他的后顾之忧,只可惜……
“前辈有所不知,之前帮我的人是陆晚夜,他已经不在人世多年。”方生有些惋惜,轻叹口气,随后又觉得这种情况下说这话有些不对劲,找补道:“前辈愿意帮我修好我已经感激不尽,世上再难有第二个陆晚夜,那些材料就不用了。”
听到陆晚夜的名字,白飞龙毫不惊讶,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方生知道材料贵重,他现在已经不奢求为小蛇炼制新的躯体,能够复原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也不全是为了你,你这条小蛇有螣蛇血脉,生来就能翱翔九天。”白飞龙说着看向陆行渊,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问道:“我有没有教你炼器?”
白飞龙没有过来之前,陆行渊就在和方生说救治小蛇的事,如果他没有炼器,自然不会开这个口。
只是白飞龙不知道他的炼器术如何,他心想既然自己有教陆行渊剑术,没道理不教他炼器。
“前辈教过我炼灵。”陆行渊如实道:“我主修剑道,后来才转而炼器,于此道的造诣肯定比不上我爹,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我都教你炼灵了,你的炼器术就是还过得去。”白飞龙自认不是胡来的人,炼器炼灵是极难的一件事,没点炼器底子,他也不敢教。
“我看也别找其他人了,就你来。”白飞龙道:“我先教你修复这蛇灵身上的甲片,你自己记住那种感觉,等出了仙界,你有时间了,在帮这位……道友炼制。”
白飞龙在称呼上顿了顿,他和这些人不是很熟。
“晚辈名叫方生。”方生被那声道友叫的受宠若惊,甚至没来得及细想白飞龙的安排。
白飞龙对他们不了解,方生他们对白飞龙同样如此,之所以如此厚爱,只怕多半是看在陆行渊的面子上。
想到刚才白飞龙说的那句也不全是为了你,方生隐约有预感,小蛇身上有白飞龙在意的东西,而且极可能对陆行渊有帮助。
他不动声色地让方生承陆行渊的情意,就是在给陆行渊铺路。
陆行渊本来就打算一试,见白飞龙转了一圈又把事情推到他手上,他没有拒绝,询问道:“我灵力已经恢复,伤势也好了大半,前辈可要现在炼制?”
白飞龙道:“可以。”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陆行渊身上,问道:“吞天海可在你手上?”
吞天海是天炽带入东皇钟的宝物之一,此前无人知其来历,只当是上古流传的东西。吞天海曾为白飞龙所有,陆晚夜自传承中所得,后和东皇钟碎片一起传到陆行渊手上。
陆行渊之前多是在小世界中使用,白飞龙问起来,他也不瞒着,将吞天海从小世界中取出。
器鼎一落在院子里,威武霸气的身姿就引来众人的视线。
疾风在小世界也会和吞天海玩,看见老伙计忍不住扑腾翅膀,谢陵怕它乱飞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带着它过去。
另一边的谢道义等人从白飞龙进入院子后,就一直密切关注,不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此刻见白飞龙要指导陆行渊炼器,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手里拿着缩小的东皇钟,犹豫再三,起身出门。
他倒要看看白飞龙到底会不会修东皇钟。
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陆行渊有所预料,并不惊讶,只是询问白飞龙需不需要换个地方。
白飞龙抬手制止了他的想法,有些时候外界适当的喧嚣也是一种不错的考验。
“你专心修甲片就行,我看看你的剑。”
白飞龙的手指在陆行渊眉间一点,把一些关于炼器的心法传给他。
陆行渊眉心一热,他揉了揉眉心,将破厄取出。
因为天炽的力量太强,破厄替陆行渊抵挡了大半的攻击,最后从中部折断,端口并不平整,有些小毛刺。
白飞龙拿过剑掂量,目露追忆之色:“这剑的材料还是你爹从我手上拿走的,你爹也算是把材料发挥到了极致,只可惜条件的局限,让它只能达到准仙器的标准。我能帮你修好它,不过需要点时间。”
白飞龙没问破厄的来历,这剑的剑胚特殊,拿在手上他就能猜到一二。加上那天陆行渊的失落掩盖不住,谢陵又一脸担忧,他更确信这剑的来历。
他和陆晚夜一见如故,三言两语的交锋后,更是惺惺相惜。
既是故人遗物,他当然不能任其毁在仙界。
陆行渊眉心一亮,喜上眉梢,不过随即又压下去,担忧道:“前辈的身体……”
白飞龙困在仙界千万年,被迫和天炽融为一体,陆行渊不免忧心他的身体状况。
白飞龙闻言轻笑,看向陆行渊的眼神十分温和。他在等一个可以接受传承的人前来,此刻这个人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舒畅过,他的身体也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
他现在不过是在为陆行渊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好让他将来走的更平顺,不至于像他们一样,举步维艰。
他仅一眼,却表达了太多的感情,是前辈对晚辈毫不吝啬的厚爱,充满信心的期许。
陆行渊眼眶微热,喉咙发紧,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一个眼神就能传递给能够读懂的人。
陆行渊不再多言,接过小蛇,在白飞龙的指导下将灵气注入器鼎。
白飞龙握着残剑坐在一旁指导,小蛇顺着气口钻进去,陆行渊的火焰并不会伤害它,只是小心地淬炼它身上的甲片。
难得有大能指导炼器,大家就算对此道不通,也不愿意错过这样悟道的好机会,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参悟。
不过总有不识趣的人选在这个时候上前叨扰,谢道义十分客气,他对白飞龙的身份存疑,但打心底忌惮他的实力。
白飞龙用灵力帮陆行渊雕琢剑身,对谢道义的到来没有太大的反应,道:“谢道友不必拘谨,其实我和仙界没什么关系,和仙界的仙王也不太熟。”
谢道义的寒暄卡在嘴里,白飞龙继续道:“我乃上古白帝之子,在你们所知的传闻里,我应该是失踪了。”
白飞龙的话点到为止,这点信息足够这些人从众多的传闻中搜寻出他的身份,他的来历远比众人想的要久远。
不知何时到了方生身边的辰一惊讶地瞪大眼,掐了掐方生的手臂,在方生吃痛瞪他一眼时,喃喃道:“原来我没做梦,我们竟然遇见了上古的少君。”
方生心里的震撼不比他少,他抬头环顾四周,陆行渊和谢陵很淡定,看样子二人早就知道了。
谢陵揪着疾风给它梳理羽毛,疾风伸了个懒腰,意外的乖巧。
“没想到前辈大有来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之前若有得罪,还请海涵。”谢道义迅速调整了心态,白飞龙的身份让他对修东皇钟一事又信了几分,难怪陆行渊那么自信。
白飞龙没有和谢道义虚以委蛇,直接道:“你有事?”
谢道义面色一僵,察觉到白飞龙的冷意。他心里有些气恼,但面上依旧恭敬,道:“我有一物想请前辈一观,不知前辈能不能修?”
谢道义取出东皇钟双手递上,白飞龙看了一眼,没有接:“你这东西没有坏,很完整,不需要修。”
白飞龙的话让众人一惊,陆行渊也随之侧目。
“前辈真的不再看看吗?”谢道义不死心,“你应该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可它现在和传闻相去甚远,有人说是因为缺少器灵。”
“传闻没有错,但我也没有说错。”白飞龙一脸的淡然之色,他看东皇钟的眼神冷淡中带着一点怀念,即不吃惊也不贪婪。
许是他太过淡定,谢道义反而不淡定了。
“前辈莫不是在耍我?”谢道义挺直腰杆,收回东皇钟,面露愠色。
白飞龙摇了摇头,转头对陆行渊道:“行渊,你告诉他为什么?”
陆行渊一愣,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这个假东皇钟的存在是为了吸引天道的注意力,白飞龙是要他点破这件事吗?
“你放心说,本来也瞒不住了。”白飞龙见陆行渊犹豫,又补了一句,慢悠悠地拿起另一半短剑,继续画符文。
白飞龙的瞒不住有两个意思,一是真品势必要出现,假的瞒不住,二就是陆行渊到了仙界,他一定会触及到核心,东皇钟早晚会察觉。
之所以白飞龙不点破,也是对陆行渊的考验。
陆行渊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道:“赝品。”
第二百三十五章
许是陆行渊吐出的那两个字威力太大,在场的人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赝品?
什么是赝品?
他们争抢的,为此打上天衍宗,成功把天衍宗从天下第一大宗的位置上拉下去的东西是假的?
陆行渊早就知道这东西有问题,所以他不争不抢,淡定自若地看着师无为把这东西带回去,然后祸水东引,联合奇玩阁坑师无为一把,顺利地杀了师无为?
“怎么可能?它怎么会是假的?如果它真的是假的,那我们……”
那我们之前为了它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谢道义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压下心里的震惊后,他更多的是对这句话的质疑。
其他人也是神情莫测,方生和辰一惊讶归惊讶,除了感到有些荒唐外,他们并不愤怒。大概是一开始陆行渊对东皇钟的态度就很有问题,受他的影响,东皇钟在二人的眼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白飞龙没有义务为谢道义解惑,他对陆行渊身边的人是很温和,像个大家长,不怕麻烦,但对和陆行渊不对付的人就比较冷淡。
谢道义忌惮他,不敢对他发难,就把矛盾对准陆行渊:“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陆行渊不置可否,谢道义像是想到什么,脸色突然难看,声音颤抖:“云棠也知道?”
说起来东皇钟并不是谢道义去天衍宗带出来的,而是他特意去偶遇云棠,云棠在半道上扔给他,说到了仙界用的上。
虽然他那时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很开心,因为他觉得这是云棠愿意破冰的信号。他越在意云棠的过去,就越想把云棠据为己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云棠的过去是一个错误。
如今再看自己来时一路的窃喜,谢道义觉得自己更像个丑角。
“云棠是谁?”意料之外的第三人让白飞龙来了兴致,“你们来之前,天炽的记忆里还和一个女人交过手,是她吗?你们什么关系?”
云棠比众人走的快,又是孤身一人,所以白飞龙还有点印象。
谢道义听到她的名字,愤怒涌上心头,咬牙切齿道:“道侣。”
白飞龙有些惊讶,诧异地看了谢陵一眼,道:“所以她是你娘?”
谢陵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陆行渊道:“她是我娘。”
白飞龙的视线在他们三个人之间转了一圈,沉默了,这关系还挺乱。
“不是吧,谢道义。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有脸提道侣这两个字?”
白飞龙刚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辰一就不客气地拆穿谢道义,伸手比划道:“和你成过亲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那是不是个个都是道侣?云夫人亲口说了同你和离,你省省吧!”
辰一送了谢道义一对白眼,成功把谢道义气出内伤。
陆行渊知道云棠不会无缘无故来找白飞龙,解释道:“我爹死后,我娘二嫁谢道义,不过已经和离了。这次我们能进仙府,是她打开了我爹留下的通道。”
云棠和陆晚夜感情仍在,知道她是东皇钟的知情者后,陆行渊莫名地不想白飞龙误会她。
明白其中的曲折,白飞龙蹙眉思索片刻,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白飞龙猜的很准,陆行渊和谢迟感情不好,没有否认,只是面色不太好看。
他的神情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事,白飞龙了然。他没有八卦别人家庭的爱好,止住了这个话题。
谢道义看着手上的赝品,越看越生气,他几度平复心情,都没能压制那喷涌的火气,怒道:“你们早就知道东皇钟有问题,却一声不吭,让我们像傻子一样被耍的团团转?”
“你说话严谨点。”辰一不满道:“这东西好端端在天衍宗放着,是你自己要带出来,怪的了别人?”
东皇钟变赝品,辰一他们一样的震惊,但他就是不想让谢道义好过,一句接着一句的怼他,看他吃瘪就开心。
谢道义这会儿没脸说出东西是云棠给的,憋的胸口闷痛,忍了忍,始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道:“不是我带出来的……”
辰一嗤笑,道:“你想说是云夫人给的?她给你干嘛。”
云棠对谢道义的态度大家有目共睹,说她会给谢道义东皇钟,还不如说是谢道义不折手段骗过去的。
不过,如果云棠知道东皇钟是假的,那就另说了。
“我知道。”白飞龙插入二人的谈话,姿势慵懒,慢悠悠道:“做靶子。”
众人闻之侧目,白飞龙吹去剑上的一些碎屑,道:“虽然你手上这个东皇钟是假的,但是为了能让它完美地成为替代品,它被赋予一定的气运。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好运消耗的太多,就会变成厄运。”
白飞龙的声音是温和的,却字字杀人诛心,落在谢道义的耳朵里让他遍体生寒。
东皇钟携带厄运,这无疑是把他至于危险的境地,难怪他一入仙府,就被那些碎片追的到处跑。
谢道义的手在抖,他从来没有那一刻觉得东皇钟如此碍眼过。
“你要是不想要了可以还给我,它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华丽但用处不大。我可是特意让它不能认主,这样才能让人无休止地争抢。”
白飞龙不是会提陈年旧事的人,今天那么多话,多多少少有陆行渊的关系在里面。他的话一句比一句诛心,大家已经懒得去思考他说了什么,而是高兴地看谢道义倒霉。
谢道义的脸一会红,一会儿白,简直是五彩纷呈,精彩极了。
众人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打不过白飞龙,这会儿已经动手了。他当仙皇多年,恐怕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丢脸过。
他对云棠的情意云棠不屑一顾。
他在意的东皇钟其实是赝品。
他仗着仙界后人的身份,想要大展拳脚,结果遇上了上古的少君,对方直言不熟。
他想要的一切都不如他所愿,反倒是陆行渊走的顺风顺水。
强烈的屈辱感和怒火掩盖了谢道义的理智,他扔掉这无用的东皇钟,怒气冲冲地带着手下甩袖而去。
白飞龙没有阻拦,还贴心地给他们打开离开这块碎片的路。
东皇钟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可是此刻众人看它的眼神完全没有贪婪,反而是畏惧,就怕所谓的厄运缠上自己。
疾风扑过去将它叼起来,摇摇摆摆地跑到白飞龙面前,将东西放在他腿上。
白飞龙忍俊不禁,拿起东皇钟道:“气运这东西,压不住才是厄运。”
随后随手一抛,把东皇钟丢给陆行渊,又道:“收好,怎么说也是件神器,虽然效用鸡肋了些,但没准以后用得上。”
陆行渊接住了,道了一声好,便仔细地收着,全然不在乎所谓的厄运好运。
短短几天内,经历了很多事,大家以前的一些认知被推翻,此刻谢道义等人一走,大家难免有些压不住心底的好奇。
陆行渊专心掌控灵力,小蛇在火焰中畅快地游来游去,丝毫不被外界的声音打扰。
辰一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辰一压不住心底的好奇,期期艾艾地看着白飞龙,又是干咳又是搓手,就是希望白飞龙能够注意到他。
白飞龙又不瞎,当然看的一清二楚。他抬起头,道:“想问什么就问,但我不一定回答。”
辰一顿时眉开眼笑,凑近白飞龙,狗腿道:“白前辈,你刚才说炼制这个东皇钟的人是你,你为什么要做这个东西?我印象中东皇钟的传闻由来已久,你又是上古时期的人,该不会那些传闻都是这个东西搞出来的吧?”
辰一虽然嘴碎,什么都敢往外说,但绝对不是一根直肠通大脑的人。他们这些人就只见过假的东皇钟,而且这个东皇钟还被拆成两部分,分布放在不同的地方。
谢家老祖当时肯定也以为自己带走的是真的,谁会想到有人用假东皇钟布局呢?
“你看问题很准确。”白飞龙夸奖道:“再接再厉。”
辰一顿时有些飘飘然,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可是他乐了一会儿就发现,白飞龙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答案模棱两可,怎么想都没问题。
“前辈不愿意说,也不用把我当小孩子哄,我最多不问就是了。”辰一泄了气,挠挠头,有些郁闷。
白飞龙已经处理好破厄的剑胚,他在上面添加了好几种剑纹,可以提升剑的品阶。
关于东皇钟,他不想说太多,因为他希望由陆行渊来告诉天下人。
不过看这几人一时半会不会放弃的样子,他要是不说点什么,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白飞龙站起身,朝着几人走去,道:“传闻这种东西真真假假,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楚。就像这个东皇钟,只要我不说,你们谁知道它是假的?有些时候我们不能只看眼前的表象,要透过表象看本质。”
“前辈,你这……”辰一无奈地弯起嘴角,他听的更糊涂了。
“前辈,我只有一个疑问。”谢陵摇着狼尾巴,手肘撑在桌上,捧着脸乖巧道:“既然这个东皇钟是假的?那真的东皇钟在哪儿?”
谢陵曾在陆行渊的身上见过东皇钟的幻影,他心里有个猜测,真的东皇钟会不会在陆行渊的身上?
可看陆行渊的态度,完全不像是手握东皇钟的样子。反倒是因为假东皇钟,他好多时候显得心事重重。
谢陵身上有江望的传承,白飞龙对他的态度和其他人不一样,神情温和道:“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
这个范围就更广了,众人若有所思。
谢陵抬头看向陆行渊,他对这些话没有任何的反应,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他说在假的东皇钟上有答案,会不会是他从哪个时候起,就知道真的东皇钟在哪儿?所以那么反常。
可一般而言,知道这种消息不应该高兴吗?
谢陵不明白,为什么他师尊反而一点都不高兴?
第二百三十六章
白飞龙对东皇钟的事守口如瓶,陆行渊也只是打哈哈,以至于辰一周旋许久,还是没得到有用的消息。
方生看出他们二人对此有所忌讳,让辰一不要继续去打扰他们。
白飞龙为了让辰一安静点,开了一个阁楼供大家使用。一开始辰一还不以为然,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有很多丹药、法器和功法。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辰一安静地闭嘴了。
小蛇的修复花了陆行渊两天的时间,等陆行渊熄火将它放出来,它不仅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还更加金光闪闪。
方生感激不已,拍着陆行渊的肩道:“多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小蛇缠绕在方生的手腕上,兴奋地支起头。
陆行渊消耗了不少灵力,这会儿人有些疲倦,方生这一拍,把他拍的坐在台阶上。陆行渊干脆就不起来了,伸了伸退,道:“方宗主要这样说就见外了,大家是盟友,我能帮则帮。”
“是啊,是啊,魔尊又不是会携恩要挟的人,以后需要出力的时候我们一定义不容辞。”
方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辰一为他高兴,伸手逗弄小蛇,却被小蛇给咬了一口。小蛇龇牙威胁他,小尾巴拍打方生的手腕。
方生瞪他一眼:“我们不是很熟。”
惨遭一人一蛇嫌弃的辰一哽住了,他们以前确实不是很熟,御兽宗和佛宗都不带他玩。可是经历了那么多天的朝夕相处,他觉得他们的感情是有进步的。
辰一决定好好和方生掰扯一下他们熟不熟的问题,方生选择装聋作哑。
陆行渊坐在台阶上,看着辰一一个人也能说的有来有回,当真是佩服。
此刻天色近黄昏,四周的光线晦暗不明,白飞龙在屋檐下挂了灵灯,注入少许灵气就能驱散院子里的晦暗。
谢陵点了灯,走到陆行渊身边坐下,询问陆行渊之后有什么打算。他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叨扰白飞龙。
陆行渊来仙界就是为了见白飞龙,现在白飞龙见到了,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应该就可以离开了。
“等事情办完我们就走。”陆行渊抬手揉了揉谢陵的耳朵,他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就插进来。
“走?往哪儿走?”白飞龙出现在院子里,看见陆行渊已经收起器鼎,便知道他把小蛇修好了,道:“他们可以走,你不能走。”
众人习惯了白飞龙的神出鬼没,辰一没反应过来,嘴比脑子快,道:“我们没说要走。”
“无所谓,反正我也要请你们走了。”白飞龙神色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们的时间不多,没必要在这里空耗,仙界破碎后,仙界的灵植长的异常繁茂,其中不乏天材地宝,是历练的好去处。”
白飞龙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琼浆,润了润嗓子,道:“我找行渊有点事,就不放他和你们同去。你们记着,不管收获如何,到了时间要及时离开。还有就是尽量别动手,这几块碎片经过我的炼化,能够承受一定的攻击,其他碎片就不一定了。”
白飞龙被困在仙界很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仙界的情况。仙界破碎后,仙界大部分的底蕴被东皇钟吞噬,小部分被他收为己用。剩下的那些更多是残破仙界的自我孕育,危险和机遇共存。
他给大家指了个大概的历练方向,以他们的整体水平为基准,保证每个人都会有收获。
许是这件事提的有些突然,最多话的辰一也安静了。
“今天也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可以出发了。”白飞龙把事情拍板定下,转身走到陆行渊和谢陵跟前,垂首道:“谢陵,你跟我来一下。”
谢陵一脸茫然,不解地看向陆行渊,心里疑惑白飞龙找他做什么。
陆行渊也有些诧异,但想到谢陵身上有江望的传承,白飞龙许是为了这种事,便没有多想。
谢陵跟着白飞龙离开,院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中。几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方生才道:“我们会帮你照看好魔族和谢公子,你别担心。”
白飞龙只留下陆行渊一人,大家不是那种不识趣的胡搅蛮缠之辈,当下已经决定好离开。
“谢道义在白前辈这里吃了暗亏,心里必定记恨,你们万事小心。我会让疾风跟着谢陵,一旦情况不妙,就让疾风带着你们进入虚空裂缝躲避。”
谢道义丢掉东皇钟,这让他们少了虚空这条道。有疾风在,方生他们不必和谢道义纠缠。
而且白飞龙也说了,外面的碎片禁不起灵力的摧残,万一打碎了碎片,空间裂缝扩大,全部吞进去就更不妙了。不是所有的人和妖兽都能在虚空中飞起来。
“魔尊放心,我们没那么傻。”辰一现在根本就不怕谢道义,就仙界这情况,只要动手,谁都讨不着好。
“谢道义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我现在反而有点担心他会去找云夫人。”
谢道义在白飞龙面前那么丢脸,也有云棠的一份功劳,云棠一人在外,谢道义若是真的咽不下那口气,去找她的可能性太大了。
辰一有些担心,他话刚说完就看到方生对他挤眉弄眼,辰一一愣,意识到在陆行渊面前说这话有些不合适,连忙道:“不过云夫人也是真君期,不会怕了谢道义。”
陆行渊笑了笑,没有说话。云棠选择算计谢道义,不可能没有考虑过后果。
对于她而言,谢道义动不动手,并没有那么重要。
仙府外,揽月桥。
这里视野开阔,流云拂动,目光所及,一览无余,是个安静又适合谈话的地方。
谢陵不知道白飞龙把他叫过来做什么,内心有些许忐忑。白飞龙让陆行渊留下,没有提到他,那他应该也要离开。难道白飞龙是怕他和陆行渊反对,所以从他这里下手?
谢陵思维发散,想到这里不禁在心里自嘲自己想多了。他和陆行渊不是那种会为了情情爱爱要生要死的人,白飞龙也不是要拆散小情人的恶婆婆。
揽月桥的风里带着花香,白飞龙迎风而立。他身姿挺拔,在风中犹如青松,仙人之姿。
他带谢陵过来是有事商谈,省了寒暄,开门见山道:“你和行渊他娘关系如何?”
谢陵一愣,这个问题太突然了,他一时竟然答不上来。
他和云棠关系不好,他们的交集不多,前世云棠亲口承认不喜欢他。这一世随着陆行渊命运线的改变,他们之间的接触就更少了。
按理谢陵应该说一句不好,可是不知怎的,白飞龙的话让他想起在蛮荒秘境他被陆行渊拉入轮回,轮回里云棠对他很好。
那句不好就说不出口了。
许是谢陵的神情太复杂,白飞龙道:“我明白了。可是这件事除了你,我不敢托付给别人。”
谢陵心中警铃大作,问道:“可是和云夫人有关?”
白飞龙颔首,他的视线掠过眼前的浮云,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神情凝重:“那位夫人要死了。”
谢陵大惊,心里情绪翻滚,莫名的难过,反驳道:“怎么可能?我们上次见她不是还好好的?”
谢陵微顿,道:“是因为她和天炽出手时受伤了?”
白飞龙摇头,叹息道:“她本来就活不长了,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非常浓烈的天谴气息,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已是五衰之相。因为不想被人发现,才一直黑袍罩身。”
修道之人并不能真的与天同寿,如果修为升不上去,寿元已尽,肉身不会立刻腐烂,但会进入五衰之相。
这个时间可长可短,再美的红颜也会化为枯骨,一点点破碎凋零。
云棠的情况略微有所不同,她不是修为不济导致的五衰,而是天谴,是天道施加在她身上的惩戒。
这会让她在五衰的这段时间内承受异常的痛楚,天道蚕食她的肉身,一点点细嚼慢咽,直到她的血肉完全枯萎。
“我们这天道可小心眼了,被它盯上的人从来就没有好结局。”白飞龙似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一声,道:“那位夫人身上的天道印记少说也有两百年了,但发作是这几年间的事。不然任凭她修为强悍,也不可能熬那么多年。”
谢陵听得背脊发寒,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件事告诉陆行渊。他和云棠的关系才有所缓和,难道就要永别?
“我劝你最好不要告诉他。”白飞龙看穿谢陵的心思,他特意带谢陵走的那么远,就是不希望陆行渊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谢陵喉咙发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因为就算你说了,他也不会去。”
“白前辈,你不是我师尊,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去?”谢陵有些生气,反问道:“你不打算告诉他,就是从一开始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利。如果将来他知道了,这对他而言不是更残忍吗?”
陆行渊对云棠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最近这段时间才有了点缓和的迹象。他要是知道云棠出事,不可能坐视不理。
“我说了,他不会去。或者我换一个你能听懂的意思,他不能去。就算他知道他娘危在旦夕,他也不能离开这里。”
面的谢陵的怒意,白飞龙依旧平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云棠和他都没有时间了,陆行渊只能从他们中间选一个。
“让他知道他却不能离开,才是最大的残忍。”白飞龙心平气和地劝说谢陵:“这件事你知我知,如果将来他要怨恨,就让他怨恨我一人。”
谢陵心里发堵,白飞龙的话让他冷静下来。陆行渊进入仙界后,目标明确,他就是冲着白飞龙来的。他和白飞龙有事要做,现在事情还没有开始,让他离开,岂不是半途而废?
可云棠还等得了吗?
谢陵很矛盾,一方面他不想欺骗陆行渊,另一方面他不想让陆行渊日后知道真相,陷入悔恨中。
“孩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完美。”白飞龙道:“我相信云夫人也不希望行渊因为她而受到影响,她独来独往,又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不就是不希望你们知道她的情况?”
云棠能带众人进入此地,还找上白飞龙,就说明她在一定程度上是这些事的知情者。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陆行渊应该做什么。
这样的结果对于陆行渊而言确实是有些残忍,可如果陆行渊因为儿女情长就放弃大家为他铺好的路,那云棠和陆晚夜的牺牲将变得一文不值。
谢陵心里难受,他站在桥上沉默许久,道:“白前辈希望我怎么做?”
白飞龙的声音飘在风里,有些不真切:“如果你能遇见云夫人,请为行渊尽最后的孝道。”
别过白飞龙,谢陵一个人在外面想了很久才敢去见陆行渊。
陆行渊在替他收拾东西,法器丹药,甚至疾风,陆行渊都一股脑地塞给他。
因为不能同行,陆行渊有些歉意,也有些担忧。
谢陵听着陆行渊的叮嘱,鼻子发酸,眼眶有些红。他不敢问陆行渊,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怕他一开口,就忍不住说出云棠的事。
“这是怎么了?白前辈为难你了?”陆行渊察觉到谢陵神情低落,拉着他坐下来,指腹擦过他的眼尾。
谢陵勉强笑道:“我舍不得你。”
谢陵甚少有这样感性的一面,陆行渊觉得有些惊奇,他把人揽入怀中,轻抚他的脊背,道:‘这次是我食言了,等出了仙界,你想怎么出气都行。’
进来之前,陆行渊和谢陵说好了不分开,可是没想到白飞龙过于谨慎,
不愿意让旁人知晓。陆行渊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只能委屈谢陵和方生他们离开。
谢陵把头埋在陆行渊的胸口,闷闷道:“你要快点结束,我等着你来找我。”
“好。”陆行渊满口答应,没看见怀里的谢陵心事重重。
谢陵最终没有选择向陆行渊说出云棠的事,他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如果能够遇见云棠,他说什么也要把云棠留下来。
他不信云棠会死,明明上一世他们死的时候,云棠还在。
第二百三十七章
仙界的晨曦和夜色没有太大的分别,天际灰蒙一片,纵然祥云缭绕,也有种孤寂的晦暗。
谢陵他们走的时候没有惊动白飞龙,陆行渊去送了他们一程。
方生和辰一都是可以信任的人,陆行渊并不是很担心。
等他出门回来,白飞龙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吵吵闹闹的人走了,院子里格外的安静。白飞龙翻看一本古籍,翻书的声音都比脚步声响。
风在院子里打着旋,吹着流云飘远。
白飞龙放下书,道:“回来了?可怨我不给你留一个陪伴的人?”
“我和前辈所图之事,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就算前辈愿意让其他人留下,我也得考虑一下。”陆行渊在白飞龙对面坐下,二人隔着一张圆桌,四目相对。
之前院子里人多眼杂,有些话不适合说的太明白,此刻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便不需要继续遮遮掩掩。
“东皇钟碎片可是在你身上?”白飞龙问道。
天炽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东皇钟碎片承载整个仙界,而碎片的本源就在无妄花海。
白飞龙当年亲眼目睹了上古毁灭,他的亲朋好友死在他眼前,他想过冲出去和东皇钟拼个鱼死网破,可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
他没有正面挑衅东皇钟,而是暗地里救下一部分人,为此他消耗了很多的神魂力量,最后不得已躲进了仙族的始祖祭坛。
他在仙族的祭坛内陷入沉睡,而这一睡就不知岁月。他是在仙族的供奉下醒来,随着他一起苏醒的,是天炽一丝不甘的怨念。
那个时候白飞龙一心想找出碎片,并没有理会这丝怨气。他在仙界流浪多年,确定东皇钟没有注意到他后,他才逐渐大胆起来。
一开始他的目标是放在法器上,因为东皇钟本身是一件器,东皇钟的碎片大概是被人当成了法器之类的存在,可是一直搜寻无果。于是他转变了想法,开始寻找各种福地洞天,这一找果然让他找到了蛛丝马迹。
仙界不完全是建立在东皇钟碎片上,准确说是无妄花海所在,乃是东皇钟碎片所化。
白飞龙要取东皇钟碎片,势必会惊动东皇钟。后来的情况就如天炽所言,无妄花海崩溃,继而席卷整个仙界。
东皇钟再一次覆灭一界,不仅如此,它还将罪魁祸首的白飞龙囚禁在破碎的仙界内,让他不能离开。
白飞龙因此元气大伤,为了活下去,他不得已和天炽的怨气融为一体,从怨气上汲取力量,保证自己的神魂不会消散。
仙界破碎,仙界的祭坛也遗留在此。白飞龙对祭坛做了一些改造,搜寻残存的仙界力量。
他被困在这里,不知日月,又受怨气影响,有些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坚持毫无意义。
就在他快要自暴自弃时,陆晚夜出现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入仙界,原本他只是来藏一样东西,没想到仙界内还有人。他和白飞龙一见如故,在他身上,白飞龙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困在这里走不出去,就算有传承也无法传递,最终他经过深思熟虑,将东皇钟碎片交给陆晚夜,让他带出去。
之后的事白飞龙记不太清了,天炽不满意他把东皇钟碎片交给一个陌生人,和他争抢身体的掌控权,二人闹了许久。
白飞龙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干脆给自己的神魂留下暗示,沉睡养魂,直到再一次被陆行渊唤醒。
只是白飞龙以为会等来故人,没想到是故人之子。
陆行渊取出长命锁,递给白飞龙:“听我爹说我抓周时就抓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它,另一个就是我的佩剑。”
那时的长命锁还是一块看上去极其普通的碎片,陆晚夜拿出来凑数,岂料陆行渊一眼相中,一手抓着剑,一手抓着它,怎么哄都不放。
长命锁构思精巧,在不损毁东皇钟碎片的前提下,陆晚夜尽可能地去改造,外形上已经很难将它和东皇钟联系起来。
白飞龙摩挲着长命锁表面,他感觉到了碎片对他的排斥,惊讶道:“认主了?”
白飞龙之前也试图炼制碎片,但都不得其法,没有办法让碎片归为己用。所以他才会把碎片交给陆晚夜,大胆赌一把。
陆行渊不清楚其中的曲折,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它的特殊性,被它吸了血,之后就能用了。”
“用?”白飞龙注意到这个特殊的字。
陆行渊也不瞒他,道:“长命锁内有一个小世界,里面的灵气没有受到任何的污染,还有一片雷池,但雷池中缺少天道。我几次渡劫,雷池吞了我渡劫的赤雷,进化出了一点规则。”
陆行渊下意识地隐瞒了陆晚夜的存在,他的情况不稳定,陆行渊不想别人打扰他。
既是东皇钟碎片,能够自成一个小世界没什么好稀奇的。相比之下,白飞龙更惊叹于陆晚夜的成功改造。
“看来这东西注定非你莫属。”白飞龙把长命锁还给陆行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白飞龙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办法,陆行渊却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得到了碎片的认可。白飞龙并不失落,相反他很高兴,因为这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们没有办法撼动东皇钟这个庞然大物,这块碎片就成了一个很好的契机,它和东皇钟依旧有微弱的联系,它认了主,用它修好东皇钟,东皇钟也会受到影响。
“你对东皇钟了解多少?”白飞龙问道。
陆行渊斟酌道:“我知道它自成一界,囚困天炽。器灵早已死去。”
“不错,你能知道这些已经很了不起。”白飞龙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
东皇钟每一次灭世都会藏起关于自己的消息,到了陆行渊他们这个时代,关于东皇钟的线索已经微乎其微。如果不是陆晚夜以死做结,给陆行渊留下一部分,只怕至今还无人察觉。
陆行渊解开假东皇钟的谜题,得到这些答案,他有资格站在白飞龙面前,了解剩下的事。
“我和天炽的怨气融合后,知道了一些关于天炽和东皇钟的事。天炽所在的那个世界共有四件圣器,东皇钟为其一,一直由太一族保管。圣器会自己挑选主人,因为这一世的东皇钟器主迟迟没有出现,那些眼红太一族的人打起了东皇钟的主意。”
白飞龙的声音冷静温和,将东皇钟和天炽的来历娓娓道来。
东皇钟被人设计骗走,天炽身为太一族的族长,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任由歹徒拿着东皇钟为非作歹。
他单枪匹马找上门去,先礼后兵,对方不肯交出东皇钟,还出言挑衅,天炽一怒之下和对方大打出手。
对方手持东皇钟有恃无恐,争斗中天炽失手将东皇钟打碎,碎片瞬间消失在钟内。
东皇钟身为圣器,是天地开辟之时,引天道法则所铸,极难修复。天炽这一掌不仅碎了东皇钟,也让东皇钟内的力量失衡,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抢夺东皇钟的人没想到会闹出这种乱子,这事要是传出去,他和天炽都难辞其咎。他害怕担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天炽囚禁在东皇钟内,并写下真言,把他连同东皇钟一起封印。
太一族守护东皇钟多年,对东皇钟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天炽进入东皇钟时,并没有自乱阵脚。他坚信只要找到东皇钟碎片,就有把握将东皇钟修复。
可偏偏问题也出在这里,那块碎片融入东皇钟内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炽一无所获,反而找到了死去的器灵。
东皇钟和器灵共生,器灵死去也就意味着东皇钟将变成一件死物,不能再开启。
而这便是导致天炽绝望的根源。
东皇钟残缺,力量失衡,它为了自救,将天炽困死在此,并借着天炽的力量,孕育出仙,妖,魔三族。
东皇钟打算利用世人修道,自孕道果,自行修复,但被陆泽发现了端倪,自此他们和东皇钟的孽缘就开始了。
“东皇钟虽有意识,却不多。它所谓的自救,不过饮鸩止渴。因为外部残躯,它的灵气是有限的,并不能再生,用一点就少一点。显然它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有各种天灾战争,它在自行控制灵气的消耗。”
白飞龙神情严肃,他说这些事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体内翻涌的情绪,天炽的不甘和怨恨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他。
他的面色有些白,手背青筋凸起。
陆行渊对这些事早有猜测,只是从白飞龙的嘴里说出来,那种震撼更强烈。
天炽不是自愿化身三族,他死后成了东皇钟的靶子,东皇钟利用他给世人编织美梦。
可这样的美梦和东皇钟一样残缺,东皇钟害怕灵气被耗尽,又想要世人修成的道果,结果就变成它给世人供给灵气,等到时间就灭世,然后再开,再灭世,到最后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东皇钟不仅困住了世人,也困住了自己。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修复东皇钟,让东皇钟认主。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囚困天炽的人下的真言有问题,东皇钟一直在逃避。
一旦有人想走这条路,它就极力反扑,然后藏的更深。
陆行渊能够走到这里,是很多人的牺牲铺路。他们所期望的,一直是离开这里。
“我爹让我来找前辈,可是前辈有破解之法?”
涉及到修复东皇钟,陆行渊无从下手。他一世炼剑,未曾想过有一天会走上炼器这条道。
“想要修复东皇钟,需要满足三个条件。”白飞龙将古籍推到陆行渊面前,上面有他写下的详细炼制步骤。
陆行渊接过翻看,白飞龙继续道:“第一:找到东皇钟碎片。这一点你已经满足,不必担忧。但接下来我要说的两点才是重中之重,你必须记好,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
陆行渊正襟危坐,一脸正色。
白飞龙道:“自从我们打破东皇钟的平衡后,东皇钟就将裂痕藏起来,你要想办法找到碎裂之处,然后按照我给你的步骤进行修复。东皇钟不同于其他的器物,修复完整也只不过是完成一半,你还要想办法为东皇钟重新炼制一个器灵。”
东皇钟这样的圣器,没有器灵孕育,终究是死物。而死物不可能认主,自然也不会让陆行渊轻易打开它。
东皇钟碎片可能是载体过小,没有受到轮回的污染,才保留了最纯净的灵气,让陆行渊可以使用。
但它也只是让东皇钟不那么排斥陆行渊,在有器灵的情况下,让东皇钟优先考虑陆行渊。
白飞龙知道这两件事很难,可他已经没得选了,陆行渊是他最后的希望。他直视陆行渊的眼睛,严肃道:“你能不能做到?”
陆行渊沉吟片刻,道:“这第二条对我来说不难,我有一个朋友,他生来就在阴阳之间徘徊,他答应我爹帮他找东皇钟裂痕所在,我相信他可以找到。至于这第三点……之前在蛮荒秘境,前辈教我炼灵,可是考虑到这一点?”
白飞龙不知道蛮荒秘境的事,但他了解自己。他在蛮荒秘境内,应是看到了陆行渊的潜能,才会做出这种选择。
“炼灵之术确实是可以催生器灵的孕育,但我们没有时间慢慢去等。我传你炼灵之术,是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强大而又愿意自我献祭的生魂,将它炼制成东皇钟器灵。在炼制的过程中,你和生魂都要下定决心,一旦你们之中有一个动摇,都会功亏一篑。”
白飞龙垂下眼,向陆行渊透露出残酷的现实。
炼灵之术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卷是淬灵催生万物,下卷是炼魂,以魂养灵。
昔日在蛮荒秘境,白飞龙两卷都传授给陆行渊,他当时没有透露太多的消息,想来又何尝不是怕陆行渊不能接受?
陆行渊内心激荡,说不吃惊是假的。
白飞龙的话说的还算委婉,一个愿意为了成全陆行渊,自我奉献牺牲的灵魂,他和陆行渊的关系必然不浅。
陆行渊如何能开这个口?亲手炼制自己的熟人,甚至可能是亲密无间的朋友,这对他而言,太过残忍。
“只有这个办法吗?”陆行渊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吐的艰难。
白飞龙点头,如果可以,他愿意做这个献祭的灵魂,可惜他在世上漂泊太久,神魂之力所剩无几,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陆行渊沉默下来,过了半晌,他才哑声问道:“我的神魂可不可以?”
白飞龙一怔,陆行渊的神魂当然没有问题:“你要献祭,那谁来炼制?东皇钟碎片只认你,换了旁人不一定可以……”
“可如果我成了东皇钟器灵,我不就可以左右东皇钟的选择了吗?”陆行渊道:“难的只是需要换一个炼器师。”
白飞龙劝阻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因为不是东皇钟自我孕育的灵体,在成为器灵的过程中,需要和东皇钟相互磨合,短时间内不会拥有自我意识,只是能让东皇钟活过来。而且炼制东皇钟需要庞大的灵力,你还能找到一个修为和你相当的炼器师吗?就算你能找到,以你现在的修为也不足以炼制。”
白飞龙理解陆行渊不想牺牲别人的心情,如果换做是他,他也很难抉择。
可有些时候,不是他们不去面对就能逃避问题,他们为此已经牺牲太多,难道到了最后这一步,要因为那些感情而放弃?
“行渊,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难,可很多事从来就由不得我们选择。”白飞龙垂下眼,有些于心不忍。这只是陆行渊迈出的第一步,在这之后,他甚至可能失去更多。
陆行渊呼吸一滞,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压在身上的重担。
白飞龙,江望,陆泽,陆晚夜,云棠……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为这个共同的目标作出牺牲,他们除了彼此,没有盟友,那条路孤独而没有终点。
他们走完了,陆行渊接过重担,他是离终点最近的人,也注定是失去最多的人。
陆行渊深吸口气,犹豫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明白了。”
这是他无法逃避的命运,再痛苦他也得继续往前走。
白飞龙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他欣慰地看着陆行渊,连说了三声好,声音激昂,逐渐染上湿意。
从他让陆晚夜带走碎片那天起,他就在进行一场豪赌,现在陆行渊告诉他,他赌对了。
他终于可以结束这场漂泊,把他所有的传承留给陆行渊,陪他走最后一程。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东皇钟身为圣器,它的炼制对灵力的要求极高。
这个灵力限制不仅是对炼器师这样,对天地间的灵气同样如此。
陆行渊如今的修为确实不差,但面对东皇钟还是不够看。白飞龙这些年在仙界也算是搜罗了一点家底起来,为的就是面对今日的这种局面。
“我当初为了自保,不仅和天炽的怨气融合,还动了祭坛内的那滴始祖血,祭坛已经空了,对你没什么用。”
陆行渊选择担起责任后,白飞龙带着他离开院子,二人凌空漫步,居高临下。
白飞龙运转灵力,在他的力量流转下,四周的风被带动,流云四散,四块碎片飘过来,逐渐和中间的这块合为一体。
碎片上的四座祭坛发出一道光柱,光柱勾连天地。那些药人围在祭坛四周,虔诚地跪倒,嘴里念着陆行渊没有听过的咒语。
随着光柱的光芒越来越盛,一块巨大的屏障浮现在上空。屏障犹如水波,倒映出地面的楼台亭阁,花草鸟兽。
白飞龙示意陆行渊跟上自己,穿过那道屏障,浮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流云,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立着一颗高大的菩提树。而在树下悬浮着许多透明的小球,里面的景象光怪陆离,陆行渊想要看清楚,却觉得头昏脑涨。
白飞龙拍拍他的肩,他才从中回神。
白飞龙带着他走过去,看着眼前的这些小球,目露追忆之色。
“始祖之血可以强提你的修为,但缺少你对道的感悟,它会让你的修为在失去始祖之血的供给后,停滞不前。这会有损你的道运,造成难以弥补的空缺,所以我没打算给你始祖之血。”
白飞龙抬手召来一个小球,他往球类注入灵气,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象逐渐改变,变成一幅幅充满烟火气息的人世场景。
“这颗菩提树是无妄花海的悟道树,无妄花海崩溃后,我将它搬来此地。这些年我用在仙界收集来的仙力,融合菩提子打造了九九八十一个小球。每一个小球内有一甲子的岁月,合起来就是九九八十一次轮回。”
白飞龙演示了小球的作用,手一松,小球自动回到原来的位置。随着白飞龙的灵气散开,九九八十一个小球全部亮起来,它们伸出透明的触须,相互连接,宛若一片星海。
“轮回悟道,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你可敢一试?”白飞龙问道。
这是他为陆行渊精心准备的试炼场,在这个试炼场内是千变万化的人生,不仅包含他的道,还有游离可以捕捉的仙力。
悟道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三个月内要轮回九九八十一次,由简到繁,对于陆行渊而言也是一种艰难的考验,
“我愿意一试。”陆行渊没有拒绝的理由。
白飞龙欣慰笑道:“悟道球内只能容纳神魂,我会为你的肉身护法。你把吞天海交给我,我为你修复本命剑。”
神魂离体,肉身最是脆弱。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想对陆行渊的身体做点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白飞龙的身上还有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他要陆行渊留下肉身,这对陆行渊也是一大考验。
陆行渊需要完全信任他。
白飞龙想过陆行渊会犹豫,但陆行渊很爽快,他交出吞天海,道:“有劳前辈了。”
陆行渊走到菩提树下,盘膝而坐。他的神魂很快离开肉身,进入了离自己最近的小球。
球内光彩变幻,第一场轮回开始了。
白飞龙看着吞天海,低头浅笑,他这个后辈是真的一点都不疑心他。
“蠢货!”
白飞龙的身体里,天炽传来一声冷哼。
白飞龙告诉过陆行渊,他和天炽是共生状态,这就意味着天炽没有消失,他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抢夺白飞龙的身体。
可即便如此,陆行渊也没有犹豫,他不是托大,而是他相信白飞龙。
天炽阴笑道:“白飞龙,你把他的肉身给我,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
白飞龙只当没听见,他取出刻画好的破厄残片,将它投入器鼎。随后盘膝坐下,专心炼器。
天炽有些抓狂,威胁道:“白飞龙,你困不住我。只要他开始轮回,你的力量会随之流失。等最后你油尽灯枯,你拿什么来制服我?”
“白飞龙,我不信你的心里没有一点阴私。你可是上古白帝之子,你是最有希望成为帝君的人。如果不是陆泽拐骗你,带着你去做不切实际的幻象,你就不会死,上古也不会毁灭。”
“你忘了吗?你爹到死都还在念着你的名字,他那么爱你,一直以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身为天骄,本该有大好的前程,现在却要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种废墟中。没有人会记得你们做的一切,他们只会把陆行渊奉为神明,你真的甘心为他人徒做嫁衣?”
白飞龙炼器的动作一顿,天炽以为有戏,又道:“你看他的肉身就在面前,趁他的轮回还没有成功,你只要稍微使点手段,就能抢过来。白飞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的修为比他高,你的炼器术比他强,你对东皇钟也比他更了解,你才应该是那个解救天下人的英雄。”
白飞龙轻笑,道:“你说的真动听,动听的我差点就要信了。”
天炽的话没有在白飞龙心底掀起波澜,他熬过漫长的岁月,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可每每到最后一刻,两位挚友的身影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能从那处死地走出,是江望逆天而为,他受天谴五衰,将自己所有的灵力都转给了白飞龙,陆泽耗尽修为为他开路,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白飞龙的身上。
白飞龙救不了上古,也救不了他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尝尽了无能为力的苦楚,他的内心又如何不怨恨?不遗憾?
可悔恨不过是无用的懦弱,在他们选择踏上漫漫征途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没有想过要回头。
“执迷不悟的蠢货,你想死别带上我。我要活着,我的族人还在等我。”天炽被白飞龙的无所谓激怒,痛骂道。
白飞龙道:“恐怕不行,忘了告诉你,我死了你也会死。”
昔日白飞龙吞噬始祖之血,天炽的怨念卷入其中,他们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只是天炽自负,不肯认清现实。
现在白飞龙说出来,他愣了愣,怨气在白飞龙体内翻滚,冲击白飞龙的经脉。
“白飞龙,你骗我!”天炽大怒,他在体内折腾,白飞龙也不好受。
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一席白衣越发显得身形单薄。
他长睫低垂,平静道:“天炽,你早该明白,我同你都是早已死去的存在。你不甘心,你想离开这里,难道我们就想留下吗?你口口声声说陆行渊不行,那为什么吞天海,雷宵,甚至是东皇钟都选择了他?”
“我们等的太久了,没有下一个陆行渊给我们等了。”白飞龙抬头,看向眼前的菩提树,小球内的迷雾缓缓散去,继而暗下来,陷入一片死寂中。
这是陆行渊结束轮回的标志,一甲子岁月弹指过,他走完了这一生,又进入了下一个轮回球。
随着小球黯淡,白飞龙身上的一抹生机飞快地消散,两鬓的青丝里掺杂几根银丝。
九九八十一个小球,是仙力,是菩提子,也是白飞龙一生的修为和生机,只是这一点他没有告诉陆行渊。
随着陆行渊的不断进阶,他的修为和生机会随之流逝,青丝变华发,容颜一点点老去。
白飞龙抬手抚过自己的鬓角,脸上带着笑意,是欣慰也是淡然。他不再和天炽多言,他要在彻底老去之前,替陆行渊修好佩剑。
他没什么好相赠的东西,仅以此剑,助他开天辟地。此后天高地阔,任君翱翔。
天炽诡异地安静下来,不知道是白飞龙的哪句话戳中了他的痛点,他不吱声了。
纯白的空间再一次陷入死寂中,只有菩提树上的小球一个接着一个地熄灭。
仙域之外,乱流横生,仙界碎片散落,空间裂痕越来越多。
谢陵他们离开后,乘着疾风在碎片之间穿梭。他们朝着白飞龙指的方向走,一路上收获颇丰。
方生的小蛇在陆行渊的救治下恢复原本的活力,它不再缠在方生的手上,而是幻化本体,围着疾风转圈。
疾风不想理它,烦了就吐它一口雷。
谢陵被大家护在中间,他心里惦记着白飞龙说的事,常常走神。辰一见状,以为他是思念陆行渊,在背后和方生嘀咕,说他和陆行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长此以往,会害相思。
方生听一次就揍他一次,他们这一路上有辰一耍宝,倒不算寂寞。
“方宗主,辰宗主,前面那块碎片灵力充裕,要不要去看看?”负责探路的沈炽手握罗盘,看到前面的碎片和手上的罗盘在某个位置重合,惊讶道:“是仙皇的仙府!”
“仙府?”
众人闻言都不由地看过去,辰一更是按奈不住,他们在这里飘了也有两个多月了,灵植福地见的多,却少有楼台亭阁。
方生猜测是损毁在大劫中,又被灵植覆盖消亡,本来心里对仙府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撞大运了。
“是仙府怎么能少了我?”辰一兴奋道:“疾风,往那边飞!”
辰一冲着疾风大喊,疾风回应他的只是抖了抖翅膀。
谢陵忍俊不禁,他盘膝坐在疾风的头上,抚摸它头顶上的双角,道:“飞吧。”
听到他的声音,疾风才肯调转方向。
辰一又气又无可奈何,他不讨妖兽喜欢,疾风和小蛇都不爱搭理他。
临近碎片,巍巍仙宫在众人眼前铺开,琼楼玉宇错落有致,壁瓦青砖间花团锦簇,阡陌交通,流云如纱。
这竟然是完整的仙府,众人兴奋不已,就算是方生也忍不住动容。
疾风朝着仙宫飞去,就在它即将靠近时,变故横生,一道强悍的力量从仙宫中爆发出来,整个仙宫地动山摇。
疾风振翅挡住了那股乱流,鸟背上的大家有些惊讶。
方生从那股力量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神情凝重道:“是谢道义。”
方生有些疑惑,以谢道义的能耐,仙府内有什么能逼的他出手?
听到谢道义的名字,谢陵心底一颤,他不怕谢道义,可他怕谢道义是对云棠不利。
第二百三十九章
偌大的仙府内,寒意彻骨。
辰一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冷颤道:“不是,这里怎么那么冷啊?”
方生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闭嘴。”
仙府内,琼楼玉宇犹如冰雕,谢陵他们一行人在方生灵力的笼罩下,偷偷摸摸地潜入仙府。疾风乖巧地化身成一只小鸟,在谢陵的头上筑巢。
他们之所以如此谨慎,完全是因为谢道义的那一道攻击。
谢陵担心是云棠和谢道义撞上,谢道义恼羞成怒大打出手。云棠身体有恙,定然不是谢道义的对手。谢陵心里着急,就想带着疾风硬闯。
方生把人劝下来,他怀疑是谢道义他们遇到了大麻烦,逼的谢道义不得不出手,和云棠关系不大。因为在那道攻击中,他没有感受到云棠的气息。
他们二人各执一词,最后一合计,去是要去,但不能大摇大摆地进去。
仙宫内是什么情况他们一无所知,贸然闯入只会惊动四方。他们在高空中观察清楚仙宫的情况,选择从仙宫的外围潜入进去。
仙宫从外面看,流云缭绕,美不胜收,等走近了瞧,冷清孤寂,还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意。
辰一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自认皮糙肉厚,此刻也有些不抗冻。
方生让他闭嘴,他嘴是闭上了,手和脚却过于活泼。
“不对劲,是真的好冷。”谢陵跟在方生身后,他运转灵气也无法抵御这股寒意,手脚冰凉,浑身僵硬。
方生停下脚步,朝着身后看去,不少人出现了和谢陵一样的情况。严重的眉毛上都结了冰霜,可四周并未看见雪花飘舞。他们被冷的直哆嗦,嘴唇青紫。
方生皱眉,这个情况有些不同寻常。
关键是他没有任何的感觉,而且他的灵力一直笼罩着众人,屏蔽了他们的气息,如果有危险,他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察觉。
辰一在原地跺脚,他太用力,流云被他踩散,一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辰一愣了一下,伸手去拽方生。
方生抬头看他,辰一指着脚下,神色惊恐。
方生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挥袖一拂,他们附近的流云就被驱散。
谢陵离他们二人近,把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顺势低头,不偏不倚地和一个骷髅头对上视线,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空洞,冰冷瘆人。
谢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尾巴上的毛瞬间就炸了。
“脚……脚下……”谢陵提醒道:“别尖叫!”
他这话说的及时,有几个修为低的弟子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在方生拂开流云的那一块地方,地砖不知何时变成了透明的冰层,而在冰层之下,密密麻麻的森白尸骨,一具具地堆积起来,挤满了空隙。骷髅头仰面朝上,黑洞洞的眼窝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们这一路就是踩着这些尸骨走过来的。
众人不由地汗毛倒竖,头皮发麻。所谓的寒意是这些尸骨散发出来的尸气,它们太多太密,一眼望不到头,早已把这里变成了化尸地。
谢陵面色发白,脚踩也不是,不踩也不是。
“方宗主,我们要不要换条路?”谢陵问道,他看向这条长长的宫道,只觉得脚有千斤重,每一步都会变得艰难。
方生面色难看:“没用的,只怕整个仙宫都是这个样子。”
“什……什么意思?”辰一听的心颤,一脸惊恐地看着方生。
方生眺望云层间的宫殿,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个仙界会不会太安静了些?没有楼台亭阁,也没有飞鸟走兽,我们一路走来,遇见的唯一一个人是白飞龙。”
“仙界遭此劫数,没人也正常啊,这有什么奇怪的?”辰一不以为然,仙界封闭了那么多年,就算有人也死的差不多了。
“你说了,仙界无人,那是谁把这些尸骨堆在这里建造这个养尸地?他的目的是什么?”方生问道,辰一哑口无言。
此地尸气浓郁,就是三尸宗也要自愧不如。把尸骸堆在这里的人,会是堆着玩玩吗?
在方生的提示下,辰一想到一种可能,他面色难看,不吭声了。
谢陵眉头微蹙,所谓养尸地,在道法上归为邪术,非大道所为。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往往是大限将至,选择另辟蹊径,利用养尸地行尸解之术,去其肉身,留其骨,待到时机成熟后,夺生人之躯,死而复生。
此术不被大道所容,但仙界破碎后,此地变成了封闭的空间,天道难以抵达,反而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这里是仙皇所居的仙宫,若真有人动了邪念,你们以为会是谁?”方生问道,其实这个答案已经很明显。
邪术之法不容大道,不管是谁动了这样的念头,都会选择自己熟悉的环境,而不是一无所知的陌生之地,因为这样更有利于布局。
仙宫是仙皇所在之地,就算行此术的人不是仙皇,也必定是位高权重之辈,修为了得。
辰一的额头上冒出冷汗,方生说的这种可能比这一地的尸骨还要瘆人。经历过天炽的毒打后,他们就已经意识到,他们和仙人的差距还很大。
行尸解之术的人若是成功了,岂不是比天炽还难缠?要知道天炽只是一抹怨念,借了白飞龙的身体,他甚至都不是本体。
“现在怎么办?要不趁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赶紧跑吧!”辰一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们犯不着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还往里闯:“谢公子,我看云夫人不一定在这里,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辰一劝道,他说的也没错。
谢陵若有所思,他心里略显不安。这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他却一直没有找到云夫人的踪迹。这种情况实在是不应该,他们和云夫人一前一后进入仙界,时间上相差不大,怎么会遇不到呢?
谢陵心里没底,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也想去探个究竟。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没有理由要求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去冒险。
谢陵摸摸头顶的疾风,心里下定决心,他准备独自前去。有疾风在,他可以第一时间撤退。
方生看出谢陵的打算,他答应帮陆行渊照顾谢陵,又怎么能让谢陵独自冒险?
“谢公子,莫要冲动。”方生劝道:“要不这样,我陪你过去一探究竟,辰一留下。如果发现不对劲,辰一迅速带这些弟子离开。”
方生的这个安排最合理,即满足了谢陵的需求,也不至于把大家都带进坑里。
谢陵有些犹豫,他谁都不想连累。
辰一也不赞成,他这人面对危险的时候是有点怂,可那不全是没骨气,他只是对危险比较敏锐。
就说这块养尸地,他从进来时就觉得不舒服,方生提醒有人行尸解之术后,他更是心底发毛,一时一刻都不想待。
他始终觉得他们应该走为上策,谁知道继续留在这里会有什么变故?
“云夫人的行踪飘忽不定,就算她真的在里面,她肯定有脱身之法,我们贸然进去,说不定还会起反效果。”
辰一试图说服方生和谢陵,他不清楚云棠的情况,心里对她的认知还停留在以前,不觉得她需要人帮忙。
方生没有说话,这种事主要还是看谢陵自己的选择。谢陵还没开口,辰一忽然对方生道:‘你别踢我,你真想去我也拦不着。’
方生和谢陵不解地看着他,他们是离的很近,但方生从头到尾都没动过。
辰一说完也愣了一下,意识到不是方生,他面色微变,道:“刚刚有东西踢我!”
辰一话音刚落,远处的宫殿内传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那声音不似人言,尖锐刺耳,让人神魂刺痛。
伴随着那声音的扩散,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从众人脚下传来。
辰一硬着头皮往下看,只见一只骷髅脚伸出冰层,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踢他。辰一脸色铁青,吓的往后退了一步。
岂料他身后也有骷髅破冰,他这一退踩人脑袋上,身形一个踉跄。
辰一这边还没完,就有弟子惊呼,冰层下的骷髅仿佛活过来一般,纷纷撞碎冰层爬起来,森白的手臂抓着那些弟子的脚,用力地把他们往下扯。
“这下好了,走不了了。”辰一无奈摊手,踹掉抓他的骷髅手。
整个养尸池瞬间尸变,那些骷髅骨一个接着一个从地下冒出,找到自己的骷髅头按上,朝着仙宫的方向聚集。
辰一他们也被卷入其中,这些尸骨一闻到活人的味就兴奋不已。一开始是用手拉扯,慢慢地那些还没被带走的骷髅头跳起来咬他们,凡是咬下一块血肉,身上就多一层血色。
这个仙宫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尸骨,放眼看去密密麻麻地一片,森白的冷色刺眼。
辰一他们出手抵御,也抵不过那些东西前仆后继。
好在大部分都朝着宫殿的方向走,不然够他们喝一壶。
谢陵戳戳在头顶的疾风,示意大家升空。这种时候,他们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
仙宫的方向,自这些白骨大军浩浩荡荡而去后,灵光飞溅,灵气横扫,楼台亭阁在谢陵他们眼前破碎。
疾风振翅而起,它身负雷霆之力,骷髅头畏惧它的雷光不敢靠近,在原地发愣片刻,迈着脚追上大部队。
仙宫之地尘土飞扬,在一片废墟之间,一具高大的骷髅架子手握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冲着几道狼狈的身影挥舞。
不同外面这些森白的骨架,那具骷髅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血肉,像是刚长出来一般,让人看的直犯恶心。
在骷髅的心脏处,明显少了一根肋骨,本该是心脏的地方,放着一张卷轴。
他愤怒地嘶吼着,周身燃起青绿色的火焰。
逢此变故,谢陵他们没有继续停留的心思,疾风掉转方向,朝着仙宫外飞去。
谢陵站在鸟背上,注视着眼前的战场,在那些仓惶抵御的白袍卫中间,一道黑色的人影格外引人注目。
白骷髅,白袍卫,以及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琼楼玉宇,整个仙宫的颜色高雅圣洁,那抹黑色格格不入。在众人都在撤退之时,她手握三尺青锋,迎着逆流,朝着那具骷髅飞去,目标正是心脏上的卷轴。
谢陵呼吸一滞,连忙对方生道:“方宗主,劳你将这些人带走,我要和疾风回去。”
“你疯了吗?”御器飞在一旁的辰一先叫起来。
方生顺着谢陵的视线看去,一眼就扫到人群中的云棠。
谢道义带着白袍卫狼狈败走,那些骷髅能飞天遁地,防不胜防。
云棠却没有退缩,和那具高大的白骨相比,她的身影是那么的单薄。刀锋划过她的黑袍,藕色的裙摆像盛开的花朵。
方生将疾风背上的弟子接下来,谢陵指挥疾风冲过去。
他们一人一兽穿过骷髅大军的包围,如果遇上不长眼的阻拦,谢陵直接提剑劈砍。
白骨身上的血肉不断生长,经络重现,很快它的头颅就覆盖了一层肌肉,两个眼窝里不再是黑洞洞的一片,绿色的幽火在其中跳跃。
云棠的剑劈在骨头上,手臂被震的发麻。她身姿灵活,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穿梭在密集的刀锋间。
云棠的目标是白骨身上的卷轴,可随着白骨的血肉生长,心脏的位置逐渐被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卷轴快要消失其中。
“疾风!”
被骷髅军纠缠的谢陵离云棠始终有一段距离,他看着云棠的情况急在心里。骷髅畏惧疾风,却贪恋谢陵的血肉。谢陵的剑都快砍出火花,眼看这样下去只会被不断消耗,他干脆从鸟背上跳下去,冲入骷髅大军中,让疾风去帮云棠。
谢陵一离开疾风,那些骷髅军就冲着他而来。
疾风高声啼鸣,吐出一口雷将谢陵四周的白骨摧毁,给了谢陵喘息的机会,这才飞过去帮云棠。
云棠听见了谢陵的声音,看见这只飞过来的鸟,她愣了愣神,但很快又提剑而上。
白骨已经重塑经脉,看上去有了点人的样子。疾风在空中翱翔,一簇簇闪电从它的翅膀上落下,扼制了白骨的进化。
白骨从喉咙间发出嘶鸣,似在警告疾风。可疾风完全不当回事,它一边帮云棠一边注意谢陵的方向,看见谢陵的身影淹没在白骨大军中,它显得越发急躁。
一团团雷霆之力从它口中喷出,雷光刺眼夺目。
云棠以剑为器,将那些雷霆之力收拢在剑刃之上,朝着白骨的心脏横斩。
雷光和剑气融合,空中似有雷鸣之声,雷霆之光犹如蛟龙出海,以摧枯拉朽之势扑向白骨。剑气亦是锋芒毕露,充满了凌厉杀意,犹如霜雪般冰寒。
雷光破开白骨的防御,剑气贯穿它的胸膛,刚刚长出的血肉被剑气消融,露出其内的卷轴。
云棠目光一凛,身影飘然而去,左手探入白骨的胸膛内,扣住那封卷轴。
疾风啼鸣示警,一道阴影落在云棠上方。
白骨忍着剧痛,举起手上的柳叶刀。薄薄的刀锋闪烁着寒光,雪片一般砍向云棠的脖颈。
如果云棠要抵抗,势必要放弃手中的卷轴。她看着白骨身上的血肉停止消融,又一点点长回来,把心一横,灵力运转到左臂,狠狠一握,将卷轴从白骨的体内扯出来。
与此同时,白骨的刀锋已经逼近,寒意激的人面颊生疼。云棠已经来不及挥剑,只能将灵气凝聚在身前,飞速后退,尽可能避开要害。
刀锋击中她的左肩,自左肩而下,砍伤了她的锁骨,衣衫破碎,鲜血喷涌。
云棠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卷轴收入储物空间。身影一个踉跄。兜帽滑落,三千华发垂下。
疾风朝着她飞来,用翅膀接住她,才没有让她一头栽下去。
失去卷轴的力量来源,白骨身上的血肉开始腐败,它眼底冒出凶光,大步跨出,朝着云棠追来。
云棠站在疾风身上,左手被鲜血染红,右手持剑,迎着冷风,白发飞舞。
只要她还能战,就不会退缩。
可疾风不这样想,接住她后咻地一下窜出,朝着被骷髅包围的谢陵飞去。
骷髅大军将谢陵团团围困,它们的力量之源来自那具白骨,只要白骨不倒下,它们就是被谢陵砸碎,也能支棱着爬起来。
谢陵的灵力消耗的极快,身上多处负伤,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狼尾巴上也滴着血。
疾风一个俯冲而下,翅膀上的电流将那些骷髅电飞出去,在谢陵周围清出一个空间。谢陵喘息着,抓住疾风伸过来的脚,随着疾风越飞越高。
骷髅继续扑过来,都被疾风扇飞出去。
谢陵缓过劲,飞上疾风的背部,他刚站稳,就手脚发软地瘫坐在疾风的背上。
地面上的骷髅大军不死不休,白骨也疯狂地嘶吼着,一跃而起,举刀朝着疾风劈过来。
云棠一直保持戒备,见状便要持剑相迎。
谢陵揪着疾风的羽毛,视线从下方扫过,确定方生他们已经离开后,扯着嗓子喊道:“疾风,快跑,我们不和它打,往空间裂缝里钻。”
仙界不稳定,随便过两招,空间裂缝就东冒一处,西冒一处,更何况这个大骷髅搞的轰轰烈烈,仙宫附近的空间裂缝不要太多。
疾风听了谢陵的话,振翅一窜,直接钻入离它最近的一处空间裂缝。
白骨的攻击紧随而后,直直地撞在裂缝上,空间摇晃不稳,那道口子又被撕裂的更广,飓风拔地而起,形成通天之柱,将周围的骷髅卷进去。
谢陵他们彻底消失在此,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白骨捶胸顿足,目光落在被骷髅大军缠住的谢道义等人身上,心里的恨意怎么也止不住,朝着他们大步跨去,举起柳叶刀疯砍。
第二百四十章
虚空之内,无光无风。
疾风振翅的声音都很小,谢陵和云棠对面而坐,相顾无言。许是知道这样的气氛有些尴尬,疾风飞的很快,努力在虚空中寻找新的出口。
谢陵和云棠身上都有伤,鲜血落在疾风的背上,又顺着羽毛滑落,血腥味有些重。
云棠收起佩剑去翻丹药,神识触到那张卷轴一顿。她来仙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这张卷轴。
陆晚夜给她留了坐标,但因为仙界的碎片一直在变动,她中途失去方向,废了点时间寻找。
陆晚夜留下卷轴时,取走了仙人的一根肋骨用做交换。原本云棠只需要将卷轴取出来,将肋骨放回去,并不会惊醒那具尸骸。
不料谢道义等人先她一步找过去,他们对仙人的尸骸动了贪恋,想要取骨炼器,却忘了自己身上沾有鲜血。
仙人尸解未亡,一旦沾了血气,就会尸变。
等云棠赶过去时已经来不及了,尸骸苏醒,吞噬了跟随谢道义的那些小门弟子,将他们的血肉化为己用。
外面养尸池的那些骸骨也活过来,整个仙宫乱成一团。
陆晚夜取下的那根肋骨没了用处,云棠只能冒险抢卷轴。卷轴上有陆晚夜设下的封印,它只认有相同气息的人。
关于这张卷轴的作用,陆晚夜说的很清楚,云棠一直没有忘记。
此刻昏天黑地,不是查看的最好时机。
云棠收回神识,眼前多出来一只手,修长的手指还沾着血迹,掌心放着一个白玉小瓷瓶。
谢陵靠过来,视线和云棠撞上,又尴尬地缓慢垂下,道:“我和师尊分别时,师尊给了我很多伤药……你的伤要紧,这个药对你也有效。”
谢陵和云棠太久没见了,他都快不记得上一次和云棠说过话是什么时候,印象里他们好像很少像现在这般和平共处。
云棠没有拒绝,玉瓶入手温凉,带着活人的温度,足以抚慰人心。
谢陵递上药后不知道该说什么,摸摸自己耳朵,踌躇了一会儿,又默默退开。
陆行渊给的丹药是梅洛雪炼制,药效超群,云棠的手臂止了血,但因为伤了骨头,一时半会儿还抬不起来。
她脱下黑袍,给自己简单包扎,一只手没有办法系上。
谢陵的注意力忍不住落在她身上,见她一个人强撑,没忍住道:“我来吧。”
云棠抬头看他,谢陵走过去,接过绷纱缠绕。他知道云棠隐忍,不会喊痛,下手越发轻柔。
黑暗里,人影只是个模糊的轮廓,谢陵看的不太分明,心里嘀咕:云棠好像又瘦了。
谢陵有些走神,白飞龙说她身上有天谴的气息,就快死了,她的身形不断消瘦下去,是天谴的原因吗?
谢陵莫名有些难过,黑暗掩盖了他的神色,让他有时间去遮掩,收敛情绪。
疾风在虚空中飞了许久,等它从里面出去,外面已近黑夜。
四周一片荒芜,早已不在仙宫附近。
云棠散开神识,寻到一块安全的碎片落脚。
疾风在碎片周围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危险后才飞回谢陵身边,收起翅膀紧挨着他。这次的仙界之行,疾风比以往更沉稳,若是换了以前,它说不定已经到处飞着玩去了。
夜里风声鹤唳,谢陵睡不着,疾风张开翅膀为他挡风。
云棠没有和他坐在一起,背对着他站在河边,眺望天际无边的夜色。她不再穿着那身黑袍,除了身上的血迹后用灵力换了一身黑衣,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更显得那头白发刺眼。
在她身上,谢陵又感受到花开荼蘼的死亡气息,冰冷而破碎。而这样的气息谢陵一点也不陌生,他在蛮荒秘境陷入幻境时,背着幼年的他走出去的云棠身上就有这样的气息。
他那时以为是幻境,现在却没那么肯定了。
因为他记忆里的云棠从来都是高洁而不可攀的存在,冰冷又拒人千里之外。像一枝怒放的寒梅,临霜傲雪,从来不会有脆弱的时候。
幻境提取他的记忆,他当看见那个冷冰冰的云棠,而不是现在的她。
谢陵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他也不是很久没有见过云棠。
陆行渊渡劫成真君之日,同他和梅洛雪一起进入荒域的人不正是云棠吗?
那熟悉的,他当时觉得悲恸却说不上来的死亡气息,是那么的相似。她其实一直都在他们身边,关注着他们的一切,只是她不肯露面,不肯多言。
谢陵思维发散,想起来的越来越多,原来他和云棠之间也不是毫无回忆,只是不那么美好,他们都不想提,以至于现在的局面有些尴尬。
谢陵抖了抖耳朵,抱着疾风暗自苦恼。这可是他师尊的娘亲,他不说点什么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该说什么?谢陵在心里想了好多话题。最后得出结论,云棠大概是不会搭理他。
潺潺流水声在夜里流淌,谢陵打了个哈欠,好像有些困了。他靠着疾风,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却抵不过那阵困意。
彻底睡过去之前,谢陵心里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这瞌睡来的不太正常。
夜色漫延,一夜无梦。
翌日,谢陵在梦乡中被疾风啄醒。他盯着头顶的青|天|白|日看了两息,猛地坐起来。四周已经没有云棠的身影。
云棠把他丢在这里,离开了。
谢陵有些发懵,疾风着急地啄他,发出一声声婴儿般的啼哭。
谢陵一把抓住它,道:“疾风,你知道云夫人去哪儿了吗?”
疾风猛点头,从谢陵的手掌中挣扎出来,扑腾着翅膀示意谢陵跟上它。
云棠还在这块碎片上,她并没有走远。
谢陵跟着疾风追上去,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他看见漫无目的的云棠,失魂落魄地朝着山顶走去。四周的灵植想要偷袭她,却畏惧她的灵力,不敢近身。
云棠的速度不快,就算是被灵植坏心眼地使绊子,她也只是身形微微踉跄,然后又继续往前。
谢陵看的眉头紧蹙,云棠的情况很不对劲,她这个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谢陵睡过去以后,她是遭遇了什么吗?
谢陵越想越不对劲,他连忙赶过去。距离云棠越来越近,谢陵才发现她的左手还是无力地下垂着,而右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卷轴,一张谢陵当时没看清楚,此刻却觉得十分眼熟的卷轴。
他也曾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描绘过它的纹路,在悲痛欲绝之后,解开它的封印,抱着陆行渊的尸体和大半皇朝同归于尽。
谢陵瞳孔骤缩,云棠进入仙界的目的有了答案。可让谢陵震惊的是,这一世的陆行渊和无尘都还活着,云棠为什么还要取卷轴?
她取卷轴是为了谁?
谢陵心生不安,出声道:“云夫人。”
听到谢陵的声音,云棠身形微顿,缓缓转身,神情木然地看着他。她的脸色有些憔悴,白发之下,眼角有了细纹。
天谴五衰会夺取年华,让肉身枯萎。
不过她依旧是美丽的,只是多了几分脆弱,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谢陵又往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道:“云夫人,你要去哪儿?”
云棠眼神空洞,她看了看谢陵,又看了看手里的卷轴,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自言自语道:“我要去哪儿?我还能去哪儿?”
“夫人……”谢陵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不知道云棠为什么对卷轴有那么大的反应。
她冒着被砍伤的危险也要取这东西,那肯定是清楚它的意义,可她拿到了,为什么完全不开心?
谢陵不知道该如何劝阻,他抬头看着蜿蜒山路上越来越多的灵植冒头,道:“不要再往前走了,我们回去吧。”
云棠抬头,脑海中记忆回闪,是陆晚夜的脸。他握着云棠的手,眼眸半垂,眸光幽深,说着和谢陵相反的话:“夫人,我们得往前走,不能走回头路。这唯一的一个机会,要留给阿渊。”
云棠忘了自己的回答,她只觉得心如刀绞。握着卷轴的那只手不断收紧,面色惨白。
唯一的机会吗?可现在唯一的机会也没了,到底是那一步出了错?
云棠不明白,她情绪不稳,灵力外泄,四周的灵植贪婪地吸食。
谢陵吓了一跳,目光落在卷轴上。如果是卷轴让云棠变成这个样子,他把卷轴夺过来,云棠会不会好一点?
谢陵估计了一下彼此的修为差距,如果加上疾风,他还是有两分胜算。
谢陵蠢蠢欲试,云棠却在这时抬起手,目光幽深:“你想要?”
云棠的声音有些沙哑,谢陵见状反而犹豫了。
说实话,他对这张卷轴的感情很复杂。他感谢这张卷轴给了他和陆行渊重来一次的机会,让他们认清自己的内心,坦诚自己的感情。
可他没忘给他卷轴的人是云棠,他至今都不明白上一世的云棠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陵的沉默和复杂的神情引起了云棠的怀疑,她迟疑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白,颤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谢陵下意识地想否定,怕云棠知道他上辈子杀死了陆行渊,可话到了嘴边,他只觉得喉咙发紧,怎么也发不出声。他沉默半晌,艰难地点头。
云棠又问道:“我给了你?”
这话问的奇怪,谢陵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点头。
云棠身形微晃,压抑的感情爆发,她神情痛苦,是哭又是笑,哽咽道:“所以我最终害死了他?他甚至没能活到我将卷轴交给他?”
云棠没有指名道姓,可谢陵知道她说的是谁。
谢陵如遭雷击,顿时愣在当场。?
云棠怎么会这样说?
谢陵再一次看向卷轴,发现卷轴上的符文消失了大半,不复他前世所得时清晰繁复。
是了,时光卷轴只能回溯一次时光,用过之后,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此刻留在云棠手上的,应当只是封印杀阵的普通卷轴。
云棠自然是看出了端倪,所以才如此反常。
陆晚夜说过,时光卷轴回溯的时间有限,除非陆行渊或者无尘身亡,无法破局,她才可以动用。
云棠之所以不猜是无尘出事,显然是因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谢陵。
无尘有恙,她会把卷轴交给陆行渊,由他来开启新的轮回,而不是谢陵。
光阴之术无□□回多人,陆行渊那么冷静,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冒险带上谢陵。所以谢陵清楚卷轴的来历就只有一个答案:陆行渊身死,前世的云棠在种种考虑下,把卷轴交给了他。
云棠失魂落魄,是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丧子之痛。
她以前一直觉得有卷轴的存在,就是给陆行渊加了一重保障。
她离开皇朝后,不顾天谴的威胁,一次次去挑动各方人马,逼着他们行动起来,是想让陆行渊走的更快一些,多知道一些信息,这样就算将来出了什么问题,他也能再来一次,排除更多的错误答案。
可是她没有想到,没有下一次了,这是她们最后的机会。
她已经失去过陆行渊一次,而很快就将迎来第二次,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失去,而是永别。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后悔机会?很多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遗憾往往胜过完美。
云棠心脏抽痛,她坚定地认为陆行渊的死和自己有关。如果不是,那是她眼睁睁地看着陆行渊去死吗?
这样的答案不管是哪一个,她都无法接受。
在她和陆晚夜的计划里,就算有纰漏之处,也该是他们夫妻二人走在陆行渊的前面。
谢陵面色苍白,嘴唇轻颤,他闭了闭眼,仿佛又看见那个阴暗的地牢,陆行渊笑着对他说解脱了。而他满手鲜血,疯而不知。
谢陵呼吸一滞,痛苦道:“杀了他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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