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如果你闻到一股烟味,你会怎么样?
卫泓湙立马翻身坐起,第一反应就是走水了,赶紧逃。
然而……
他穿着单衣站在寒风中,望着四周没有任何异样的庭院,只觉头顶似有乌鸦飞过,“嘠、嘠、嘠”,每一声都是对他的嘲笑和不屑。
卫泓湙:……
他也懒得再回屋穿衣服,直接循着气味而去,倒要看看谁大半夜不睡闹幺蛾子。
冷风呼啸,他却仿佛毫无所觉,脚步沉稳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自幼习武,不说武艺多高超,起码经脉运转起来,不惧寒冬夏暑,偶尔有需要也适合做些夜黑风高适宜做的事。
比如现在。
卫泓湙隐在暗处,盯着前方的身影,她蹲在地上、侧对着他,身体蜷缩着,不知道是冷还是难受,小小一团,瞧着莫名有些可怜。
她的面前摆着一个铜盆,盆里火光明明灭灭,烟气就是从那里传来。
大半夜烧纸?
卫泓湙眼眸微眯,他刚来夏府不久,只见过夏耀祖一人,后宅女眷一概不识。
虽然认真算起来,他和夏府的人都能称一句表亲,因为即便是明媒正娶的继室,在原配牌位前也得执妾礼,面对原配娘家,继室子女当然还是跟着原配称呼。
不过他素来不爱与这些姐姐妹妹打交道,而且来之前先看了那个表妹的亲笔信,对这家子人都没什么好感,自然更是懒得应付。
唯一想见的就是那个真正有点血缘关系的表妹了,可偏偏人家亲爹说她病了,担心过了病气给他不让见。
卫泓湙不知是真是假,也没多在意,此次来临安,是奉了祖母之命接人上京,其他的与他无关。
若不是这烟搅了他的好梦,就算有人在他房门前哭,他都不会搭理。
“娘,过两天就是您的忌日了,到时候女儿只怕正在路上,不好为您尽心,提前给您烧点,您别怪我。”
黑夜里有道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听着像是中气不足。
身体不好?
卫泓湙挑眉,大概知道这是谁了,看来夏耀祖还真没骗他。
“娘,我给京城寄信了,外祖母派了表哥来,他们没有忘记您。”女声有些哽咽,细细碎碎,听在耳里无端让人觉得心酸。
“我好高兴呀,真的,原来我除了爹爹,还有其他亲人……原来我也是有人在意的……”
她抱紧膝盖,半张脸都埋进了腿间,清冷的月光下,从卫泓湙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的看见,有行清泪正从她的眼角慢慢滑落。
“娘,我好想你啊,如果你还在,我是不是也会有人疼、有人爱?就像二妹三妹一样,被欺负了,有亲娘护着,不高兴了,娘会抱着我哄,给我唱儿歌、帮我缝衣衫……”
她忽然哼起了歌,曲调婉转温柔,仿佛慈爱的母亲正坐在摇篮边哄着孩子入眠。
卫泓湙眼波微微一动,这首曲子很熟悉,记忆里他的乳母似乎就曾哼唱过。
“嬷嬷说您会这首曲子,所以如果您还在,肯定也会这么哄我的,对不对?”
少女突然破涕而笑,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我不该哭,娘见到了肯定要心疼。”
然而,越擦眼泪越多,她终是忍不住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声凄凉哀怨,似是有无数心事无法开解,也不知道对谁言。
“娘,我害怕,夫人要把我嫁给一个混蛋,我想找爹爹,可是爹爹根本不见我。我听嬷嬷的,找外祖母,现在他们要接我去京城,但是京城真的好吗?”
风声呼啸,夹杂着绵绵的哭声,还有女孩茫然无措的低语:“这里不是我的家,京城也不是,我没有家……”
卫泓湙说不上来此刻心里的感受,喉咙里像是堵了层东西,上不去下不来,哽得人难受。
府里也有和她差不多大的妹妹,每天关心的除了课业,也就是美食华服,经常会为了一个首饰吵吵起来,谁也不让谁。
哪里会像她这般,深夜躲起来偷偷哭,还不敢哭得太大声,担心让别人听见。
卫泓湙不自觉向前走了两步,谁知正好踩中一根枯枝,“咔嚓”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谁?!”少女抬起头,警惕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卫泓湙一时有些进退两难,不知道该直接出去,还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好在不用他纠结很久,她便帮他做了决定。
只见她飞快的抱起铜盆,往另一边跑去,然而没跑出几步,身形就晃了晃,头直直的往地上栽。
卫泓湙本能的脚尖轻点地面,几个纵跃,飞扑上前,抢在她摔倒之前接住了她。
黑发扬起又落下,安静的服帖在小姑娘苍白的颊边,弯弯的眉不安的蹙起,眼睛紧闭,鼻梁高挺,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凝脂般的肌肤在月色的映衬下几乎仿若透明。
纤弱、纯洁,犹如刚出生的小动物,不带丝毫攻击性。
同样也美得惊人。
卫泓湙微怔,他对那个姑姑早已没了印象,府里几乎从不提她,如果不是这次的信,他甚至都忘了曾有这么个人。
来前听母亲念叨过几句,似乎不甚喜欢那个小姑,因为她“太过勾人”。
为此卫泓湙还特意问过府里的老人,是不是母亲曾和她发生过不愉快。
虽然最后什么都没问出来,但是有一点几乎所有人都会提到,那就是“三姑奶奶很漂亮,才貌双全。”
原本他还不以为然,京城美人众多,其中之最当属宫中的丽妃娘娘,只要见过的人无不赞一句:“风华无双”。
可在卫泓湙眼里,也就那样。
或许是他没长那根筋,他自小就对美和丑不甚敏感,他知道自己属于不丑一列,其他的,就再没有了。
小时候母亲夸奖世交家的千金“出落的真标致”,他瞧一眼,只有一个念头:是吗,标致在哪里?看不出啊。
不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吗?
直到他见到怀中少女,也许是黑与白极致的对比,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实在过于迷人,总之,卫泓湙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美”的含义。
“嗯……”少女一声嘤咛打断了卫泓湙的思绪,他这才发觉贴着她面颊的手烫得吓人。
不,不是他的手烫,而是她在发热!
卫泓湙一惊,当即将她打横抱起就往后院飞奔,他不知道她住哪,但方向总是后院没错。
至于她为什么半夜要跑到快到前院的地方祭拜……
卫泓湙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还没等他抓住,就被前方忽然出现的人弄跑了。
“小姐?小姐?!”
碧云冲过来,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夏沁颜,对卫泓湙怒目而视,“你是哪来的登徒子,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
卫泓湙:……
这个丫鬟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有这么急着给你家小姐身上泼脏水的吗?被人听见,名声就要毁了。
“她发热了,需要尽快请大夫,带路。”他声音很冷,不太确定这人是真的傻还是居心不良。
卫泓湙现在还没成亲,没有后院之争,但是对这些可也不陌生,今天你往我这里派个人,明天我在你那插个钉子,都是很常见的操作了。
说不定她就是后母特意放在小姑娘身边的……
“什么,发热了?”碧云惊叫,下意识就伸手摸夏沁颜额头,又被烫得一缩。
“呜呜呜,怎么这么烫,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被嬷嬷知道我带你出来,却把你弄得发热了,她会骂死我的!”
卫泓湙面无表情,很好,确定了不是细作,而是真的脑袋不好。
他越发气闷,这样的丫鬟在国公府连最末等的丫鬟都不配,在夏府却是小姑娘的贴身婢女。
他们到底是怎么磋磨的她!
“不想被打板子的话,就快带路。”
卫泓湙冷着脸,常年身处高位的气场自然而然释放,吓得碧云哭声一停,直接打了个响亮的嗝。
卫泓湙:……这样的丫鬟要她何用,趁早发卖了了事!
“碧云……”
就在卫泓湙思考着上京之前是不是要重新采买几个丫鬟的时候,怀里的人儿突然挣扎着睁开了眼。
“碧云……很好……她护着我,我也要护着她……”
似乎身体很不舒服,让她的头有些昏昏沉沉,说话断断续续,却依然在努力表达着她的围护之意。
卫泓湙抱着她的手紧了紧,顿了两息才应声:“嗯,不动她。”
傻姑娘哟,自己都护不了,还想护别人。
他又将她抱高了些,再次催促:“快带路,不然晚了,嬷嬷真要骂你。”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碧云再不敢耽搁,小跑在前,领着卫泓湙进了小院。
卫泓湙站在门口,看着一片狭窄又萧条的院落,喉咙滚了滚。
他觉得夏耀祖这个知府也该当到头了,对自己的子女都尚且这么苛待,还能指望他“爱民如子”?
等进了屋,屋内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的温度几乎相差无几。
再瞧瞧老旧的桌椅陈设,梳妆台上零散摆放的胭脂水粉,卫泓湙的拳头都硬了。
堂堂从四品官员的嫡女闺房甚至没有他家丫鬟住的好!
他小心的将人放下,又喊呆呆站着不知道该干什么的碧云。
“打盆热水来,将毛巾沾湿拧干敷在额头,半盏茶的功夫换一次,我去叫人请大夫。”
想来以这府里漠视这对主仆的情况,如果让碧云去请,估计到明天早上都请不来。
“那个……”碧云迟疑的开口。
卫泓湙站住脚,冷眼看她,“别告诉我,你连这点小事都不会做。”
“不是,我会!但是没有热水……”碧云不安的揪着衣角。
“夜里厨房不开火,如果想要热水或是点心,得另外给钱,可是、可是钱归嬷嬷保管……”
她的话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都像是含在嘴里没发出来,只因这个“登徒子”的面色实在太难看了,仿佛要杀人。
卫泓湙现在的确想杀人,哪里听过嫡小姐在自己家连想要壶热水,都得给下人钱的?
简直岂有此理!
“等着。”
他大踏步出门,明明没有下雪,偏像是裹挟了一身的风霜。
安静的夏府突然变得嘈杂起来,一簇簇的灯光接连亮起,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全都被惊醒。
“怎么了,何事如此喧哗?”夏耀祖朝外怒喝。
他今晚本就因为忧心镇国公府的态度而辗转反侧,一直到半夜才睡着,谁知刚睡熟就被吵醒。
烦闷、愤怒,让他猛地将杯子掷碎在地。
屋里的下人战战兢兢,全都不敢言语,柳姨娘披上衣服坐起身。
“老爷何苦生这么大气,小心伤身体。”
她轻柔的抚摸着男人的胸膛,吴侬软语听得人心情都好了三分。
“你继续睡,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夏耀祖收了脸上的怒容,拍拍她的手,正准备起身,就见从门外忽然急匆匆走进来一人。
“老爷,不好了,镇国公世子派人围了府门!”
“什么?”夏耀祖倏地站起,“为什么!”
白天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瞧着态度冷淡的很,但更多是漠视,而不是敌对,怎地一晚上不到就变了?
而且他哪来的人手围府?
要是他没记错,他总共只带了十来个亲随,还有一些嬷嬷、丫鬟,那是老夫人为着他那个大女儿准备的。
这些人够干什么?
“不知道啊!”来人哭丧着脸,他也想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夏耀祖气得一脚踢过去,直把那人踢得滚了好几圈。
柳姨娘这次没动,静静的望着夏耀祖冲了出去,几息过后,她才看向候在旁边的丫鬟。
“确定大小姐找过去了?”
“是,奴婢亲眼所见,带着那个叫碧云的丫头出了院子,朝前院而去。奴婢担心跟得紧了被发现,只跟了一段路就回来了,但是方向一定是前院没错。”
柳姨娘微微颔首,那这场变故应该就是为此而来。
只是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世子如此大动干戈?
不知为何,柳姨娘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她的感觉一向很准,当初老爷和前夫人刚成亲,她就察觉到了老爷对前夫人态度的不一般,还有前夫人看向自己时的厌恶。
她知道,如果坐以待毙,只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于是她略使小计,先是害得前夫人早产,而后又在老爷面前嘀咕孩子的月份不对,果然使他起了疑心,与前夫人之间生了隔阂。
但是那样还不够,前夫人长得那般貌美,只要肯放下架子,哄一哄老爷,他肯定还是会被哄过去。
所以她买通了前夫人身边的丫鬟,让她趁着前夫人刚生产完心绪不稳、抑郁成疾的时候,说各种刺激她的话,最后成功让她起了轻生的念头。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前夫人没了,留下个还没满月的孩子,老爷还对她有心结,连一眼都不肯去看。
之后府里需要女主人,她向老爷建议可以从商家女中选。
一来府里开销日益捉襟见肘,二来官场上人情往来、给上司送礼,这些都需要钱,有个财力雄厚的妻子,比迎娶那些徒有名声却落不着实惠的清贵人家要好。
老爷虽然瞧不起商贾,认为他们粗鄙不堪,但终究还是为了钱财妥协。
新夫人进门,因着年轻、容颜也算娇美,倒是如胶似漆了一阵子,可是这次柳姨娘不着急了。
因为包装再好的金玉,时间一长总会露出里面的败絮。
事实证明,她又一次料中了。
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老爷逐渐认识到了新夫人的无知和浅薄。
和她聊诗词,她听不懂;和她说官场,她更是一无所知,连谁是几品官都弄不清。
渐行渐远是必然的事。
自此,她如愿拥有了一个没有家世依靠、没有宠爱、好拿捏的主母。
在新夫人怀孕后,她也“恰巧”怀上了,只是可惜第一胎不是她期盼的男孩。
不过没关系,女儿刚过百天,她再次怀孕,这次她生下了夏府的长子。
也是如今府中唯一的男丁。
只要再过些日子,她就能说动老爷将儿子过继到夫人名下,让他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日后这府中的一切都将是他们娘仨的。
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却不料就在最重要的关头出了岔子。
柳姨娘垂下眼,是她掉以轻心了,总以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翻不出大浪,总以为镇国公府早已对这边没了感情,谁知道竟还会让他们联系上,甚至要接她去京城。
这可怎么行?
当初是她害得先夫人早产,这些年那孩子在府中的种种遭遇也有她的推波助澜。
如果让她上了京,再得了宠爱,或是哪位贵人的亲眼,说不得这一大家子都得倒霉。
她可没有错过那孩子眼里的恨意。
只要给她机会,她绝不会顾念那一点微薄的亲情。
或许对老爷可能还残存点孺慕,但是对她、她的女儿和新夫人,一定不会留情。
那就只能还是她先下手为强。
柳姨娘拨弄着指甲,冷冷的想。
“娘,娘!”夏若琪疯一样冲了进来。
“娘,夏沁颜是不是要倒霉了?我听说卫世子发了大脾气,都把府门围了?”
她一脸的幸灾乐祸,好像只要夏沁颜倒霉,她就开心了。
“呸,病秧子,还想去京城,美得她!”
“琪儿!”柳姨娘喝斥:“娘怎么交代你的?她是你大姐,不管你私下怎么样,外人面前一定得礼让谦和。”
“……这不是在娘面前吗,哪里有什么外人?”
夏若琪不满的嘟囔,可在触及母亲越发严厉的眼神时,还是恹恹的改了口。
“知道了知道了,大姐,她是我大姐,她倒霉我应该伤心,不应该这么高兴。”
“嗯,女儿家的名声比命贵,可是毁起来也相当容易,无论什么时候,都记得不要行差踏错一步。”
好比先夫人,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人们能捧她当京城第一才女,也能转眼就骂她□□无耻,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外如是。
尤其高门大户里,那种龌龊更多,一不小心就会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柳姨娘抚着女儿的头,当年生了她后,她紧跟着又怀了孕,孕期反应比头胎还大,加上找了靠谱的大夫诊断腹中很可能为男孩,她不免越发重视,对这个女儿就疏忽了,只把她交给乳母教养。
后来儿子生下来体弱,又是精心养护好几年,等她腾出手再想管束女儿时,却发现她已经被惯得一身娇蛮脾气。
性子定了,再难改。
这样的她如何去得了高门?尤其她还是庶出。
“琪儿,你觉得江知州家的小儿子如何?”
“谁?”夏若琪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想起娘说的是谁后,立马直起身,眼睛瞪得犹如铜铃。
“娘为什么会提到他?他好不好与我何干!”
知州比知府低一级,而且他还是小儿子,虽说也是嫡子,但按现在的家产分割,大头都得给嫡长子,嫡次子也只能分到一小部分财产开府另过。
这样的人家,心高气傲的夏若琪如何看得上?
“江夫人最疼这个老来子,比长子更甚,日后大半的私产估计都得给他,你嫁了他,日子亏不了。”
长子奉养父母,她没有婆婆压在头顶,也无妯娌小姑添嫌,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岂不比几房挤在一起吵吵闹闹来得舒心?
“而且他今年刚考中秀才,日后如你爹那般高中进士也不是不可能。”
正头娘子,运气好诰命在身,运气不好,也不过是维持现状,有他爹和兄长照拂,到时候捐个小官,她仍是官太太。
“我不要!”夏若琪猛地站起,气得身体都在打晃。
“听说夫人看中了同知家的公子,正在托人说合,现在连夏沁颜那个废物都要去京城国公府了。一家三个女儿,凭什么她们都要高嫁,就我要低嫁?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出?可是投胎是我能控制的吗,要是可以,我也不想投生到姨娘的肚子!”
屋里瞬间静了下来,丫鬟仆从全都低着头,不敢作声,柳姨娘坐在床头,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身形纤弱,瞧着一阵风就能吹跑。
为了保持身材,她常年不吃荤腥,吃饭也只吃少少的几口,还要坚持护肤和私密处保养。
别人得过且过时,她要争宠、要费心谋划,为的也不过是这双儿女。
然而现在,她的女儿亲口跟她说:如果可以,她不想投生到她的肚子里。
她不想成为她的女儿。
她,看不起她。
柳姨娘闭上眼,“出去,回去反省两日,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和我说话。”
夏若琪张了张嘴,话刚出口,其实她就后悔了,她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服气、不甘心。
这些年她虽然明为庶女,过得却比嫡女还滋润。每天都能见到爹爹,和他撒娇痴缠,每次有东西,爹爹总不会忘了她。
这份待遇连夏筱萱都没有,更别提隐形人一般的夏沁颜。
夏若琪也一直为此很得意,不知道在两人面前明里暗里炫耀过多少回。
可是如果嫁给知州的儿子,那她以后都要低她们一头,这让被捧惯了的她如何受得了?
“娘……”夏若琪拉不下脸面道歉,又不想就这么回去,磨蹭了许久她才试探的问道:
“我觉得卫世子就挺不错……”
“趁早打消你的念头,以你的身份,想攀上世子,只能做妾。”柳姨娘睁开眼,冷冷的盯着她。
“你想做妾?想让你的孩子跟你一样?”
“那不一样。”夏若琪面上神色变幻不定,有些难堪。
“国公的妾和一个知府的妾怎么能相提并论……”
“出去!”
柳姨娘再不想跟她说一句话,她伸出手指着门外,声音无比冷硬:“出去。”
夏若琪咬住下唇,站了半晌都不见娘改变态度,忍不住跺了跺脚,气冲冲的跑走了。
经过门边时还将珠帘打得哗啦作响。
“姨娘,小姐只是还小,等再大点就好了……”贴身丫鬟低声劝慰。
柳姨娘摆摆手,颓然的靠在床柱上,全身的力道都像是被抽空了。
“她不是小,她就是蠢。”蠢钝如猪,愚不可及。
“让她身边的人把她看紧了,不许随意和外男接近,若是出了问题,我把她们全都发卖了!”
柳姨娘眼神发狠,哪有一点在夏耀祖面前柔情似水的模样。
“是。”丫鬟轻声应了,扶着她躺下。
“姨娘歇会吧,您现在身子特殊,还是要多休息。”
柳姨娘抚着小腹,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有孕,只是月份尚浅,还不满三个月,她没有往外声张,连老爷都没告诉,就是想等胎坐稳了再说。
“也不知这胎是男是女……”
柳姨娘心里有些忧虑,这胎来的时机并不合适,如果是男孩,夫人恐怕会改变主意。
毕竟一个十几岁、早已懂事,知道生母是谁,还对生母有感情的养子,哪有刚出生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来得更好?
“希望是个女儿吧。”
这一次她一定亲自教养,绝不会再让她跟她姐姐一样一叶障目。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