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剥点?
卫泓湙喘了两口气,盯着她沉默不语,他不信她是无意的。
这样的举动……
卫泓湙忍不住摩挲着手指,待反应过来,连忙收回手,掩在袖中。
宽大的衣袖下,修长的手指慢慢攥紧,由另一只手包住。
掌心滚烫,似是起了热。
夏沁颜歪了歪脑袋,催促:“快呀,一会烤焦了就不好吃了。”
卫泓湙:“……”
他看了她半响,最终还是任命的拿起夹子,重新帮她取榛子、剥榛子,再喂给她。
只是不再用手拿,而是放在两人中间的碟子里,方便他放,也方便她拿。
“生气啦?”夏沁颜胳膊抵住小几,身体前倾。
“……没有。”
卫泓湙低着头,专心剥壳,说不上生气,只是心头有点淡淡的郁闷。
或者也可以说委屈。
她肆意操纵着他的情绪,任它激烈波动,她却仍然保持理智和清醒,仿佛这只是她的一场游戏。
她是旁观者,他对她微不足道。
卫泓湙手下一歪,本来就要完好剥出的果肉被捏碎了一个角,有些洒在了他的衣袍上,有些沾到了手上,粘粘的。
他看了看,转头正要喊人,一双小手忽然覆了上来。
“我瞧瞧。”
夏沁颜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取出帕子轻轻擦拭着他的手指。
卫泓湙愣愣的看着,一时忘了反应。
“好啦。”夏沁颜抬起头,朝他粲然一笑,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可爱动人。
她的手还握着他的,一个小巧,一个宽大,一个白嫩如豆腐,一个算不上粗糙,却也谈不上精致。
鲜明的对比,刺得卫泓湙眼睛有些疼。
“表哥,你手心有茧子哎。”
夏沁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不停的来回摆弄,甚至将自己的手覆上去,与他掌心对着掌心。
“好大呀,有我两个手那么大。”
卫泓湙望着她开心的笑靥,眼里真诚流露的喜悦,再也无法忍受。
他手指弯曲,一把将她的手扣住,重重一拉。
夏沁颜不受控制的向前,卫泓湙不退反进,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手掌宽。
呼吸近在咫尺,彼此清晰可闻,夏沁颜似乎还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震颤。
她缓缓抬起眼,卫泓湙正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面容俊朗,黑眸深深,仿佛一下子从少年过渡到了成年,身上的压迫感越发浓厚。
“颜颜,你想做什么?”
给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你到底想做什么?
卫泓湙望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的眼底,“无论你想做什么,直接说就好,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为你办到,不需要……”
不需要这样使手段。
他会心疼。
卫泓湙抚上她的后脑勺,眸中隐约透出了两分伤感。
“颜颜,我希望你能尝试着相信我,哪怕只有一点点……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要做什么,哪怕再大逆不道、再如何惊世骇俗,我都会永远、毫无保留的站在你这边。”
“只要你想,我就去做。”他直视她,坚定的说下这句话。
即便与家人为敌,即便与天下人为敌,只要是她所想,他必倾尽全力达成她所愿。
永生不变。
夏沁颜看着这张已经初具锋芒的脸,看着他眼里骤然迸发的神采,倏地笑了笑。
“表哥。”
她环住他的脖颈,更加凑近,两人几乎鼻尖挨着鼻尖。
柔婉的声音响在耳边,宛如情人间的喃喃自语,然而说出的话却震得人心间发麻。
“表哥,我想做人上人,将夏耀祖、柳姨娘他们永远压得起不了身。”
“好。”卫泓湙应,没有一丝迟疑。
“我啊,还想要这天下……”夏沁颜吐气如兰,嗓音愈发轻柔。
“想要那至尊至高的位置。”
卫泓湙瞳孔一缩,不是害怕,更不是退缩,而是惊讶。
惊讶中还带着些许的果然如此,以及面具撕开后的恍然。
从那晚滴血认亲开始,他就隐约在她眼里看见了某种名为野心的东西。
以前是她不能,被困在后宅,被万般打压,没有权力、没有人脉,唯一的亲情非但不是助力,还是束缚她的枷锁。
她急于摆脱,却找不到途径和理由。
直到他去了临安,直到她确信了夏耀祖不是她亲生父亲。
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巨龙终于被放了出来。
理由、助力,她一夕之间全有了,再无任何可以阻挡她。
她估计早在那晚就选定了静安侯,无论他是不是她的父亲,她都会坐实这一点。
只是卫泓湙没有想到,丰恂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的目标竟然放得那么大、那么远。
“为什么不呢?”夏沁颜轻笑,手指在他颌骨上流连。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有些东西你去争取,有可能属于你,有可能不属于,但是如果不争取,那就一定不会拥有。从我知道我娘以前的故事起,我就想试一试。”
她敛了笑容,一字一顿:“试试看,世上最大的权力,能不能被我握在手中。”
“能。”
卫泓湙按着她的头,坚定的告诉她:“只要你想,就可以。”
“你不觉得我在异想天开?”
“不会。”因为他会帮她,不计任何代价。
“你不觉得女子掌权有违伦理?”
“你就是理。”
夏沁颜微怔,而后忍不住笑出声,眉目舒展,面上、眼里尽是愉悦。
“表哥,我喜欢你这样。”
颈后的双手轻轻下压,卫泓湙不得不低头,“颜……”
一个字刚出口,他的眼眸猛地睁大,唇上有温热的触感传来,柔软、芬芳,沁着犹如桃花般的清香,带着令人目醉神迷般的馥郁,成功让卫泓湙彻底失了思考的能力。
火盆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榛子被烤熟的香气越来越浓,闻得人口舌生津。
卫泓湙嘴唇微动,轻轻一碰,软软的,透着丝甜。
屋内静谧如水,只有渐渐急促的呼吸声和越发蒸腾的热浪。
屋外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白茫,寒风凛冽,来往的下人们只能低着头匆匆走过。
无人发现,小楼的窗棱上有两道人影倒映其上,亲密无间,仿若交颈鸳鸯。
这场雪足足下了三天,夏沁颜也在屋里窝了三天,老太太早就通知各房不用过去请安,连学里的课都给停了。
夏沁颜乐得清闲,平日里不是画画、看书,就是自己与自己对弈。
围棋真的很有意思,围而相杀,每下一子,即等于出动一个兵卒向对方进攻,对方应对,又是对己方的反攻。
不但要学会防守,更要学会进攻,因为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赢。
为此,敏锐的观察力、细致的分析力、灵活的应变力和全局的统筹力,统统缺一不可,并且需要时刻保持高度的注意力和足够的耐力。
不仅因为下一盘围棋往往需要一到两个时辰,还因为寻找突破口、等待一举拿下对方的时机,同样需要耐心。
夏沁颜沉浸在这个过程中,乐此不疲,卫泓湙、卫琳几人来找她,十次里起码有七八次都在见她下棋。
“棋痴”的名头在府中不胫而走,就连与她只说过几句话的二老爷卫庭都有所耳闻,还特意与她下过两盘。
当然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由此,大家才对她的棋艺水平有了大致了解,“棋痴”变成了“小棋圣”,名声甚至有逐渐往外扩散的趋势。
一切概因卫庭是某位著名围棋大师的弟子,棋艺在当世属于上层,连他都接连败北,可想而知夏沁颜水平之高。
尤其她才十四,尚不到及笄之年。
一时间邀请她参加各种文会的帖子如雪花般飘来。
如今文风鼎盛,不仅学子们之间经常交流心得,吟诗作赋,当作一桩雅事美谈,就连大家小姐们也办有诗社,而且不止一个。
有人偏好婉约,有人偏好写实,有人无病呻吟,偶尔意见不和,还会大加辩论,争得脸红脖子粗。
甚至暗暗攀比,今日你做一首好诗,引得人争相喝彩,明日我必要绘一幅好画,将颜面争回来。
然而,才女难得,大部分闺阁女子还是只读过几本书,不做睁眼瞎罢了。
所以夏沁颜虽父亲官职在京中不显,母亲又名节有瑕,但她有才的声名一传出来,还是获得了不少人的青睐。
女子想收纳她入己方诗社,最好在下一次评比时压服其他方。
男子欣赏她的才,而当这种“才”再加上一张出尘脱俗的容貌时,欣赏就很容易变成了暗中钦慕——
那些请帖的主人公里有一大半都有同胞的兄弟,未尝没有借着姐妹名义打自己主意的人。
夏沁颜对此一概没有理会,她在等。
等宫中的消息。
而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她等很久,除夕宴前夕,坤宁宫突然来人,点名要求夏沁颜跟随赴宴。
“坤宁宫?”
夏沁颜回身,状似确认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你说是坤宁宫?皇后的意思?”
“是。”春杏站在两步开外,异常恭敬的垂着头。
“是坤宁宫的大太监,奴婢曾在跟随老夫人进宫时见过。”
有意思。
夏沁颜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她以为会是从太后或是太妃那先开始,没想到竟是皇后。
“你对这位皇后了解多少?”
春杏飞快的抬起眼,正好撞见夏沁颜笑盈盈的双眸,她心弦一紧,再次低下头,不敢有所隐瞒。
“皇后姓郑,单字瑜,乃郑国公的小女儿。郑国公和咱们老国公曾经是拜把子的兄弟,两家关系一直很好,有传言说在国公爷出生之前,两位老国公还曾想指腹为婚,可惜第一胎生出的都是儿子,这才作罢。直到……”
春杏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夏沁颜轻笑:“直到发生了我母亲的事,先帝为了补偿当时的瑞王,将郑国公的女儿赐婚于他,两家才断了往来?”
老国公不想掺和皇位之事,难道郑国公就想了?
可他无故受牵连,一道赐婚旨意,将他不得不绑上了瑞王的船,两家路线有了偏差。
再加上或许郑国公对老国公多少存着些怨气,一来二去的,两人渐行渐远,从世家变成了陌路。
又或者只是表面不联系?
夏沁颜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问:“皇后性情如何?”
“皇后性情温婉、端庄贤淑,名声极好,对后宫嫔妃一视同仁,也从不苛责宫人,宫里人人称赞。因着曾经小产过一回,太医断定以后恐怕难以有孕,皇后还特请皇上去掉了她每月初一、十五固定的日子,劝谏皇上多往年轻小嫔妃处走动。”
“哦?”
夏沁颜挑挑眉,一个女人竟然会主动将自己的丈夫推出去?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爱惨了他,真的一切以他为天,全心全意为他考虑,为此不惜自己忍受委屈,要么……
她根本不爱他,连跟他相处都不愿意。
皇后是哪一种?
夏沁颜看着棋盘,忽然又问:“皇后闺中时与我母亲关系如何?”
“……奴婢不知。”春杏抿了抿唇,“三姑奶奶的事府里很少提及,恐怕只有老夫人和夫人们身边的老人知道。”
“嗯。”夏沁颜点点头,站起身,“收拾吧,我去给外祖母请安。”
夏沁颜到时,正屋里正热闹着,谷氏、孙氏、几位小姐以及孙水瑶都在。
见到她,全都朝她望了过来,眼神各异,有惊喜、有复杂,也有满心不忿的,比如孙氏。
“颜儿这丫头就是好福气,这才来京城多久,就连宫里的娘娘都听说了,特意点名要见你,这份殊荣,可是京中独一份啊。”
“二舅母。”
夏沁颜面容淡定,只有双颊微微发红,似是羞涩,又似只是刚才在外面被风吹出来的,倒是一时让人无法猜透她心中所想。
“颜儿,来。”周氏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拉着她坐到身边。
孙氏还要再说,卫琅突地打断她。
“娘说的什么话,颜表姐独一份不是应该的吗,满京城瞧瞧,谁能有表姐这般的姿容才华?皇后娘娘看中表姐才是情理之中,不看重我还觉得奇怪呢。”
“你!”孙氏气结,这糟心的闺女,不说跟她站在一起,竟然帮着外人打亲娘的脸?
“你看看你妹妹!”她怒瞪卫琳。
卫琅就是个二皮脸,越跟她歪缠,她越来劲,到时候只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唯一能管住她的,也就卫琳这个姐姐了。
卫琳拉住卫琅,孙氏刚要松口气,却听她淡淡道:“我觉得妹妹说得挺对。”
孙氏一口气哽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好悬没被憋得翻白眼。
得,一对孽障!
每到这时候,她就格外想念她的宝贝儿子,泓瀚既乖巧又听话,还特别会哄人,只要他在,必然逗得她喜笑颜开,哪像这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果然闺女外向,再疼也没用,终归还是别家的人。
想起儿子,孙氏又是愁肠满腹,只觉最近哪哪都不顺,连本该在腊月就归家的儿子,眼瞧着都到了除夕了,竟是还未回来,真真是急死人。
“母亲,瀚儿上一封信还是一月前,这几日我是日日担忧,怕得每晚都会做噩梦,唯恐他出了事。”
孙氏捂着胸口,眼里的担忧几乎快要透出来,“要不还是让大哥派人沿途找找吧?”
一旁的谷氏没作声,嘴角却有丝讥诮一闪而过。
派人找,派谁?府里的侍卫,还是国公爷手底下的兵?
大过年的,动用这么些人手去找,知道的理解你思儿心切,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有异心,要怎么遭了呢!
况且沿途找,怎么找?谁知道他走的哪条路。
真是不动脑子,张口就来。
果然周氏虽然也担忧孙子,却没应承这话,只道:“已经派人在通州码头守着了,有消息自会传来,莫急。”
怎能不急?
您有好几个孙子,我可只有这一个儿子,那就是她的命根子啊。
孙氏扯着帕子,忍了又忍,才没将这话说出来。
心头委屈一阵盖过一阵,只觉这府里就快没有她们二房的立足之地了。
卫琳卫琅对视一眼,眼里尽是无奈,她们这个娘啊,真是没法说。
头脑简单、一根筋、耳根子又软,谁随意挑拨几句,她都信,还偏偏自以为自己很聪明,整天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
好在她不是长子媳妇,祖母对她要求不高,尽管经常不着调,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不见。
大伯母心气高,懒得与她计较,或者说,不屑和她计较。
三婶为人低调,除非必要,轻易不出院门,即便出现,那也是半天听不见她说一句话,更别提与妯娌起争端了。
除非天上下红雨。
按理说,以孙氏的脾性能遇到这样的婆婆、妯娌真是万幸了,可她还是不知足。
好像一天不搅事就浑身不愉快,常常让她们在姐妹面前抬不起头。
子不嫌母丑,可是卫琳卫琅还是想说:娘,您能消停会吗,安生的过您的日子不好吗?
孙氏却没能理解女儿们的苦心,儿子的事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她又打起了另一个主意。
“除夕那日,按理我们都要进宫,之前还担心着表小姐们独自在家会孤单,现在颜儿被皇后特许进宫,只剩下瑶瑶一人。”
孙氏握住孙水瑶的手,一脸爱怜,“不如也将她带去吧,要不然她一个人多可怜。”
孙水瑶愕然,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想带她进宫?
不不不,您就放我一个人在家吧,我不孤单,我不可怜,我不想去!
她想起某部宫斗剧里被赐了一丈红的妃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她这水平,进了宫纯属送菜。
“不,姑母……我……”孙水瑶急得额上都冒了汗,却不知道该以何种理由反驳。
“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别人一心想往上爬攀高枝,你却安心缩在府里不出头。”孙氏拍着她的手,话说得别有意味。
孙水瑶几乎是本能的看向上首。
周氏面色已然沉了下来,唇角拉平,一手不紧不慢的捻着佛珠,一手牵着身边的少女没有松开。
而那个女孩……
她依旧淡定自若,身姿没有丝毫变化,甚至面上还带着笑意,好似没有听懂刚才的话。
她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将头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悄声说了句什么,周氏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三分,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宠溺。
这份定力和心性,还有那视人如无物的漠然,莫名让孙水瑶心头一颤,忽然想起了前世渣男友后来交往的对象。
那个大公司的老总千金。
她找过去的那天,正巧她和前男友站在一处说话,见了她,仅仅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而后便移开目光。
不管她说了什么,是怒骂,还是歇斯底里,她都不曾再望向她,哪怕一次。
仿佛她是路边毫不起眼的石子,掀不起她半丝波澜。
可是那种滋味比她直接鄙视她、嘲讽她,更令孙水瑶难以接受。
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慢,一种高高在上的目中无人。
眼前的少女与那个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从她进入国公府,与她不过数面之缘,谈不上了解,但她见到的女孩,时而温声细语,时而俏皮可人,唇角永远沁着笑。
从她身上看不到一丝傲慢,行为举止是那么的得体优雅。
然而,孙水瑶就是无端感觉两个人重合了,因为那份熟悉的姿态——
对待看不上的人,根本不往眼里放,冷淡、漠视、毫不在意。
其实她们就是一类人,只不过一个傲在了表,一个傲进了骨,却以温柔的假面掩藏。
孙水瑶一时有些怔愣,目光久久不曾离开,夏沁颜随之望去,以眼神示意:怎么了?
孙水瑶猛地收回视线,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似是想起什么,忽而又变红,不过不像羞的,倒像是有些恼。
众人:……
这孙家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不能以常人度之。
在场只有孙氏没察觉到身边人的纠结,还在兀自说着要带她进宫之事。
“同是表小姐,不好厚此薄彼,不然说出去,旁人要指摘国公府的不是了……”
“娘!”卫琳忍无可忍:“表姐还守着孝!”
孙家刚出了大事,距离孙水瑶失去双亲,可还不到百日,按理说这时候她都不该出门,身上有孝的人不能随意到他家做客,唯恐给别家带来灾祸。
他们没计较,任她住下了,可这不代表能带她进宫。
皇宫什么地方?真带她去,不用进宫门就得被治罪!
亏她娘真敢想。
孙氏一呆,她是真忘了这一茬,不然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怪不得她之前一直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原来是这个。
孙氏突然想起了儿子,泓瀚的迟迟不归,是否与这有关?
她看着侄女,神情变得惊疑不定。
孙水瑶目露茫然,现代对这方面的规矩淡化了很多,她连孝期要守多久都不大清楚,更别提其中细节了。
“姑母?”
她下意识伸手,孙氏却蓦地往后一退,仿若她是洪水猛兽。
孙水瑶胳膊抬起,在半空顿了好一会,才僵硬的放下,面上接连闪过无措、不解和窘迫,最后慢慢恢复平静。
她端坐着,努力挺直脊背,却总显得有几分怯懦。
她很少发表意见,有想法也不直接说出来,似乎习惯了逆来顺受,也习惯了被忽视、被排斥。
这样的女主啊……
夏沁颜笑了笑,她最后竟能成为超一品夫人,倒是说意外也不意外。
这个世界应该算得上是古代版“先婚后爱”。
国公府有两位表小姐,一个心机深重、虚荣轻浮,一心想攀高枝;一个老实低调、稳重寡言,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在前者的衬托下,即便后者性格上同样有点小瑕疵,在其他人看来也显得无伤大雅了。
毕竟她“安分”啊。
然后不安分的人使坏想与世子成就好事,却不想牵连了安分的人,反而将他们促成了一对。
两人出于各种考量成了婚,婚后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太婆婆不满、婆婆嫌弃、小姑子搅事、丈夫冷淡的日子。
她照单全收,毫无怨言,任劳任怨。
因为不够有主见,太婆婆说什么她做什么,逐渐在她的教导下成为一个合格的宗妇,出席宴会、打理家事慢慢得心应手。
又因为性情柔顺,无论婆婆如何刁难,她都默默忍受,不曾道过一声辛苦,更不曾在丈夫面前抱怨一句,成功扭转了丈夫对她的偏见。
就连小叔子也被她的真诚贤惠打动,心生敬仰。
之后收服小姑子、惩治刁奴、执掌中馈,唯一的恶婆婆眼见众叛亲离,只好无奈悔改。
府内一片祥和,达成大团圆结局,新帝上位后更是褒奖她为“贤妇”楷模,名声传遍天下。
贤妇啊,可真是一位好贤妇。
夏沁颜垂眸,随意的掸了掸衣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这种将自己生生套进别人塑好的壳子里,不能有一丝出格的贤妇,她可做不来。
她还是更喜欢站在最高处、自由自在,享受众人的俯首。
“外祖母,皇后……”
“安心。”周氏捏了捏她的手心,“皇后人很好,进了宫不用怕,只管跟着我,有外祖母在,肯定不让别人欺负你。”
夏沁颜眼神闪了闪,软软的笑了,“嗯,有外祖母在,我不怕。”
两个国公府断交十几年,周氏仍然说皇后“人很好”,真心且笃定。
这倒是有意思了。
夏沁颜抚着衣袖,眼神转动间,流光溢彩。
到底如何,入宫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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