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 第 71 章

    ◎钟溺的身后,只剩一片火光冲天。◎

    在单珹从山顶研究所出发回单宅一小时后, 某位足足失联了已超四小时的小Alpha正躺在单珹豪华舒适的卧室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单珹(备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哥哥):[图片]】

    钟溺将手机举在头顶,看着聊天界面眨了眨眼。

    【弱弱要喝三口水:哥哥在点心店?】

    钟溺点开图片,图片的背景是离单宅不远的一家半山点心店,钟溺一眼认出单珹的手, 还有哥哥手上提着的小蛋糕与一束漂亮的洋甘菊。

    如同曾几何时, 钟溺在真正的十八岁生日那天, 哥哥从那家点心店出来,上车随手交到她手上的一模一样。

    当时, 单珹为了哄情绪低落的钟溺, 对从没收过花的她说:“现在你收过花了。”

    近期是单珹的发热期,哥哥明明去了山顶研究所参加药剂试验, 现在怎么会突然又出现在家附近买鲜花和小蛋糕呢?

    钟溺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

    【弱弱要喝三口水:哥哥回来了!】

    【单珹(备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哥哥):晚饭吃饱了吗?】

    单珹没回答钟溺他回来了与否,但单珹连点心店的照片都发了,人肯定就在家附近了。

    现在哥哥问她晚饭吃饱了没,钟溺一阵心虚, 她晚饭都没怎么动, 李管家肯定报告给单珹了,不然哥哥怎么会这么问她。

    钟溺老实巴交招供。

    【弱弱要喝三口水:我口腔溃疡了,吃东西好痛啊。】

    自从同寝室友张旭逍出事, 钟溺再没出过单宅家门,也不知是不是夏末秋初火气大,钟溺生了一嘴的溃疡,吃东西犹如上刑, 倒不算对单珹撒谎。

    在钟溺故意卖惨解释的消息发过去几秒后, 与单珹的聊天界面上, 哥哥的聊天窗口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过了好一会儿, 单珹那边回复——

    【单珹(备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哥哥):哥哥还没吃晚饭, 一会儿陪哥哥吃点蛋糕?】

    钟溺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哥哥是在担心她吗?

    突然从山顶研究所折返回家,还绕路去买了小蛋糕还有花,连钟溺晚上不吃饭这种事,哥哥都用了这么委婉的“陪哥哥吃点”的说辞。

    钟溺惦记着单珹没吃晚饭,而距离单宅晚餐开餐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小时了,也不知道厨房还剩下什么。

    钟溺从单珹的卧室床上急急忙忙爬起来穿上拖鞋,噔噔噔下了楼跑进厨房翻箱倒柜。

    最后的搜查结果就是,连单宅的佣人们都已经用过餐了,厨房里什么食物都没剩下,钟溺想了想,不然她给哥哥做点吃的吧?

    暑假里,钟溺缠着单珹教过自己的,她可以给哥哥做海鲜意面!

    钟溺在厨房刚烧上水,背后听见厨房外传来脚步声。

    她疑惑了下,脚步节奏不是她熟悉的人,下一秒,单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钟溺皱了皱眉,他怎么出来了?

    单父在半个多月前,钟溺在学校食堂发生意外烫伤那天,因饭后吐血被紧急送往医院。

    钟溺后来一直没有问过单父究竟得了什么病,单珹在那段期间一直两头跑,但多数时间还是待在钟溺病房中,且表现也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可单珹没有不同,李管家和单希珩却显现了端疑。

    李管家脸上一天比一天愁云密布,而单希珩的出国日期也一推再推。

    钟溺回身看着单父,没有主动说话。

    单父如今比半年前又瘦了许多,曾经傲人的容颜此刻脸颊都凹了进去,整个人形销骨立,乍一眼就像一副穿着衣服的骨架站在钟溺面前。

    单父拄着拐杖上走进厨房,钟溺戒备地放下手中的意面盒。

    不等钟溺有再多猜想,单父的声音嘶哑微弱,两只骷髅架子里嵌着的眼珠子浑浊暗淡:“你嫁给希珩吧。”

    钟溺一愣,差点没听懂单父在说什么?

    嫁给谁?

    单希珩?

    钟溺心道,单父是真的疯了吧?她不是杀人凶手的女儿吗?

    血海深仇,单父居然让钟溺嫁给单希珩?

    钟溺还是不回话,只觉得单父又在发疯。

    而下一秒,单父却忽地在钟溺面前跪倒。

    钟溺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是单父体力不支,站立不稳,并且因为有不久前单宅门口的那一巴掌在,钟溺也没有冒然上前扶人。

    可出乎钟溺意料的是,单父跪倒在钟溺面前,抬手似乎想要扒拉钟溺的腿,钟溺这段时间自认“灾星”,躲着众人,更绕着单父走,不愿意触霉头。

    这会儿,单父想碰钟溺,钟溺第一反应就是退后躲开。

    “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那样对你。”

    钟溺:“…………”

    “希珩喜欢你,你嫁给希珩吧,他要走,他要出国,你嫁给他,嫁给他,希珩就不会走,我快死了,我没儿子送终了,求你嫁给希珩……”

    单父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爬向钟溺,而钟溺听了单父的话却只眼皮直跳。

    钟溺近期几次撞到后院闹得翻天覆地,听闻单父和宝贝Alpha儿子单希珩吵架,她猜得出是因为单父不想单希珩出国留学。

    可单父刚刚说什么?

    没儿子送终了?

    单珹不是单父的儿子吗!什么叫单希珩出国,他就没儿子送终了?

    在他眼里只有Alpha是人,那单珹算什么?单珹是空气吗!

    钟溺拧着拳头深吸一口气,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忽然俯身看着单父枯败的脸,粲然一笑:“您要死了吗?没Alpha儿子送终吗?可怎么办呢?”

    “我爱的是单珹,您的Omega儿子啊。”

    怎么会有人执迷不悟到这种程度,到死都还要恶心自己的亲生Omega儿子,钟溺凑在单父的耳边如同恶魔低语,心底却有种说不出的泄愤快感。

    在单父那里的委屈,钟溺一丝一毫都不想再让单珹受了。

    单父涣散的瞳孔微微震动:“单……珹?”

    “是呢。”钟溺挑眉娇笑,耐心重复,“不能给您送终的那位Omega儿子,您不记得了吗?”

    闻言,单父仿佛愣了一秒,钟溺始终密切注意着单父的反应,她看着单父脸上的神情从茫然到愤怒再到陡然狰狞。

    直到单父变脸,一直紧攥的手心里是一根尖锐的针头!

    “那你就去死!你们都是一伙的!”

    单父突然发作攻击向钟溺的脸,目标甚至是钟溺的眼睛!

    然而钟溺早防备着单父有这一手,她就知道疯子就是疯子,跪她是为了留下单希珩在自己身边,谈崩了自然要发疯。

    钟溺反应敏锐地仰头后撤,躲开单父划向自己的尖锐针头,在用手还是脚隔开对方的选项中犹豫了0.01秒,终还是气不过对方竟然想扎瞎她的眼睛,而控制着力道用脚尖轻轻一踹,将孱弱的单父踢倒在地。

    可单父挣扎起身,根本不放弃攻击钟溺。

    钟溺前世散打段位不低,现在又分化成了SSS级Alpha力量极佳,她也拿捏不好制住单父究竟该用的力量到底是多少。

    单父再怎么也是单珹的亲生爸爸,钟溺已经顶着了个单珹“杀母仇人的女儿”称谓,总不能让单父再在她这里出事。

    单宅厨房是大,可再大也不是用来两个人斗殴缠斗的!

    钟溺躲避攻击躲避得烦了,隐隐头疼,最后只好撕了后颈的腺体阻隔贴,干脆利用SSS级Alpha信息素的威压一招制敌。

    SSS级Alpha信息素的压制力高于一切,单父手中紧攥着的针头瞬间落地,扑倒在地浑身发抖。

    而就在这时,门口另一个高大身影赶到。

    是钟溺一直在等着的单希珩出现了。

    “快把你爸带走。”

    钟溺每次面对单父都气不打一处来,

    PanPan

    怒其不争却也拿对方没什么办法,所以连带着对单希珩语气也不太好。

    单希珩敏锐地感觉到钟溺的信息素威压,见单父倒在地上,第一时间上前搀扶。

    “信息素收了,他现在受不住。”单希珩小心蹲下,查看单父情况。

    钟溺不服气,为自己辩解:“他先动的手,他要扎瞎我的眼睛!”

    钟溺就放了一点信息素制服对方,她又不是不知道单父虚弱,单希珩怎么一副不明事理,还想帮着单父的样子!

    “抱歉。”单希珩扶起单父,抬眼对钟溺干脆利落吐出两个字。

    钟溺:“…………”

    倒也不必如此,钟溺自觉对单希珩有点儿亏欠,受不起单希珩的道歉。

    单父被单希珩扶起,单希珩想带单父离开厨房,单父声带颤抖:“你,你是……Alpha?”

    哦,钟溺分化时,因为是在渡城,单父消息不灵通,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分化成了Alpha。

    钟溺挑了挑眉:“嗯,Alpha。”所以性别上,也嫁不了给你的Alpha儿子呢。

    “你竟然……你竟然分化成了Alpha?”单父仿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原本在单希珩到来后平静了一点的脸,霎时目眦欲裂。

    “你竟然能分化成Alpha!天理何在,你这个杀人凶手的女儿居然分化成了A……”

    单父死命想要挣开单希珩,厨房不远处的独立岛台上就有刀具,单父颤颤巍巍极力伸手向摆放刀具的台面,竟是想将攻击凶器从“针头”升级成“菜刀”?

    钟溺见状眉心夹得更紧了,只觉得疲惫不堪,又可笑荒唐。

    单父对“Alpha”的执念,已经到仇人的女儿分化成Alpha,好像就变成了上天对他们莫大的恩赐一般。

    怎么的?分化成Alpha能变黄金出来吗?有那么了不起?

    “钟溺,你先出去。”单希珩拦着单父,抽空对灶台前煮水的钟溺说。

    钟溺也早不想待在这里了,她刚想回身关火离开,可单父却变本加厉挣扎起来。

    单希珩当然不会让单父挣开自己,但单父发狂的时候,不仅会伤人,更容易伤害自己。

    他已经无法自控,歇斯底里地指着钟溺骂“凶手”、“去死”,一心只想扑上来与她这个“凶手的女儿”同归于尽。

    单希珩又要阻止单父伤害到自己,又不能让他碰到钟溺,他紧紧禁锢住单父,而单父依旧在拳打脚踢阻拦钟溺离开。

    终于,单希珩好似忍无可忍,蓦然大吼了声:“你要恨就恨我!是我害死的妈妈!”

    “…………”

    世界安静。

    单希珩掷地有声的一声吼,成功震慑住了单父。

    也让单宅厨房中的第三人钟溺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单希珩。

    单希珩在说什么?

    他也疯了吧?

    而单希珩禁锢着的单父,抬头看着自己的Alpha小儿子,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

    单希珩缓缓闭了闭眼,慢慢开口:“当年如果不是我,妈妈不会死,爸,是我害死了妈妈……”

    十年前造成单礼英死亡的交通事故,的确是因为钟溺家驾驶的车辆刹车失灵,失控追尾了单礼英所乘车辆的车尾。

    可当时单家的车上,单礼英、单希珩,还有一名司机都在车上,其他两人都好好的,却偏偏只有单礼英死亡。

    钟溺早就听说过,当年单礼英是因为被当场甩出车外身亡的。

    而单希珩隐瞒了十年的秘密是——

    “是我的错,是因为我闹脾气,乱扔爸爸亲手做过我的礼物,妈妈解开安全带想要捡礼物才会被撞出车外。”

    单希珩当年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被Omega爸爸娇惯得无法无天,妥妥的任性骄纵豪门小少爷。

    交通事故发生后,单希珩亲眼目睹解开安全带为自己捡东西的Alpha母亲当场死亡。

    害怕和恐惧淹没了他,九岁的单希珩什么都不敢说。

    乍然从单希珩口中听到当年事故的真相,钟溺呆呆立在原地。

    难怪当初星都河跳河救人第二天,钟溺所坐车辆被跳河的Omega家人急刹拦停。

    钟溺因为解开安全带捡酸奶而轻微脑震荡入院治疗时,单希珩会那样反应激烈,当场痛训了她一顿。

    难怪单希珩对系安全带执念如此之深,哪怕钟溺在飞机上晕机,松开一会儿座椅安全带,单希珩都不依不饶要求她系上!

    所有人都以为单希珩当时无法描述出车祸具体情况,是因为受刺激过大而自身年纪尚小,所以没人逼他,没人问他。

    这么多年,因为担心他有阴影,甚至很少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单礼英。

    钟溺还蓦然忆起,同样是在飞往渡城的私人飞机上,单珹在休息机舱中回答钟溺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无意间提起过世的Alpha母亲。

    当时,单希珩的反应也是浑身僵硬,还打翻了飞机餐。

    “是我害怕承担责任,是我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二哥,都是因为我,所以——”

    单希珩喉结一滚,仿佛在吞咽什么极干涩难咽的东西。

    他说:“爸,你要恨,就恨我。”

    而此时,钟溺耳尖微动,若有所感地向单希珩身后的厨房门口看去。

    厨房门框一角,露出半朵黄色花心,白色花瓣的漂亮小花,是钟溺说过很喜欢的洋甘菊。

    钟溺顿时无意再关注厨房中的一切。

    单父也好,单希珩也罢。

    钟溺下意识走向门口。

    厨房门外,单珹形单影只地站在走廊上,手里还提着蛋糕与鲜花,就那么静静站着默然无言。

    钟溺急匆匆上前拉着哥哥就想走。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过去那些事,什么都好,过去了就过去吧,不要再来打扰单珹的生活。

    哥哥不要家人也行,她做哥哥的家人,哥哥不要再受任何委屈!

    钟溺拖着单珹离开,而单珹也没有挣扎,沉默地顺着钟溺脚步动了。

    天气预报说星都今晚有雨,钟溺从单珹房间下楼时,就关注到了屋外阴沉的天色。

    突然,钟溺发达的五感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她行动快于思维地挡住单珹,下一刻,单宅外第一道银色闪电蜿蜒而下。

    同一时间,剧烈的爆炸声于钟溺身后同步炸开。

    钟溺瞬间被猛烈的气浪扑倒在地。

    钟溺伏在单珹身上,只觉得脑袋嗡鸣了阵,后背火辣辣得疼,眼前也有片刻发黑。

    而待她狠狠闭了闭眼,眼睛刚恢复部分视觉,蓦然回头望去。

    比闪电迟到许久的雷鸣响彻天地。

    钟溺的身后,只剩一片火光冲天。

    本该空白混沌的脑子里,有两件事实,却从未在钟溺脑海中如此清晰——

    如果一定要说钟溺在单宅游手好闲天天晃荡的前面九十八辈子,单宅与这第99次重生后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单宅的厨房位置与内部布局。

    那么那么多次的重生轮回,钟溺这一刻才陡然发觉,她竟从来不曾在单宅碰见过单父……

    以及,单希珩这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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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 第 72 章

    ◎蔚蓝的,漂亮的,天空的颜色。◎

    单宅厨房突发意外爆炸, 单父当场死亡,单希珩重伤抢救,而后背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钟溺却只在医院待了三天就回了家。

    这期间,钟溺一次都没有问过, 也没有提出过要去看看单希珩。

    钟溺执意要求从医院出院回家, 每天只同意由孟持霄检查自己的伤口。

    她已经一连多天没有离开过单珹房间。

    钟溺知道自己又开始做梦了, 她坐在观光大桥的护栏上,底下是万丈深渊般的黑色星都河水, 河水中尸臭的味道熏得钟溺头晕想吐。

    钟溺看不清黑色的河水里究竟密密麻麻漂浮有多少具浮尸, 这些浮尸又究竟是谁?

    她只知道她的脚底下,腐臭难闻的星都河中, 好多好多张模糊的脸,好多好多声音啼哭。

    女人、孩子的声音凄厉又尖锐。

    钟溺的眉头也随着那些哭声越皱越紧。

    钟溺坐在风光桥上不知听了多久刺耳的啼哭,在某一时刻,出乎意料的, 这次梦境里, 钟溺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发出声音。

    她忍不可忍,听到自己说:“好吵。”

    接着,便有另一个声音在钟溺耳边低语怂恿:“跳下去, 跳下去就不吵了。”

    “钟溺,跳下去。”

    “跳下去,世界就会安静。”

    而桥上的钟溺仿佛没有听见,她依旧稳稳坐在桥头栏杆上, 从始至终一动不动。

    于是, 那声音又在钟溺耳边问:“为什么不跳下去呢?跳下去, 就听不见他们哭了。”

    梦境中, 护栏上的钟溺张了张嘴, 无声吐出两个字:“哥哥。”

    ……

    钟溺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有一只冰凉的手正在钟溺的脖颈上轻轻揉捏。

    钟溺嗓子睡得有些哑,连眼睛都还没睁开,便抱住脖子上手臂的主人,撒娇唤:“哥哥。”

    “喝点水。”

    手臂的主人将钟溺从床上扶起,抱出微潮的被子,抱坐到自己的腿上。

    单珹揽着钟溺,给钟溺小心翼翼地喂水。

    钟溺前段时间口舌生疮一直没好,现在更是连喝水都痛,单珹给钟溺喂个水,钟溺喝得都龇牙咧嘴。

    但单珹抵在钟溺唇边的杯子没挪开,钟溺就始终乖乖一口一口地吞咽杯子里的水,直到单珹拿开杯沿,又抽了纸巾给钟溺擦了擦嘴。

    而单珹做这些的时候,钟溺只是紧紧环抱着单珹的脖颈,任哥哥怎么摆弄她,她都只定定看着单珹。

    “怎么了?看什么?”单珹也垂眼看着钟溺,揉了揉钟溺滚烫的后脑勺。

    钟溺强行从医院出院后,也不知是不是有些伤口感染,近段时间一直断断续续的发烧,晚上发烧,白天退,白天发烧,晚上退,反反复复。

    于是乎,单珹的睡眠节奏也几乎被钟溺搅得一团糟。

    钟溺摸摸单珹眼下的青紫,抿抿唇问:“哥哥多久没睡了?累不累。”

    单珹笑了笑,回说:“钟钟病好了,就不累。”

    单珹这段时间,不仅要照顾一直发烧的钟溺,重伤入院的单希珩那边,单珹也每天要去看,因为钟溺不愿意留在医院,单珹就必须两头跑。

    而现在,单珹大概就是刚从医院回来的。

    钟溺没问过单希珩的情况,无论是在医院被迫住院处理背部烧伤,还是执意回单宅一步都没再出过单珹的卧室房门期间。

    钟溺一次都没有问过单希珩如何了,而钟溺不问,单珹也不会主动跟钟溺提。

    这些天,钟溺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单珹在家还好,钟溺至少还会吃点东西,如果单珹出了门,钟溺不许除李管家以外的任何单宅佣人靠近单珹的卧室。

    李管家每天将食物放在门外,有时候直到单珹回家,门也没有打开过。

    “哥哥,我是不是特别麻烦?总是缠着哥哥,哥哥要照看我,要照看公司,还要照看…单希珩。”

    这是钟溺自单宅厨房爆炸发生后,第一次主动提起“单希珩”。

    “哥哥,不是燃气泄漏,没有燃气泄漏。”

    钟溺是SSS级Alpha,她的五感超过ABO世界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消防和公安在实地检测过爆炸现场后,给出的调查结果一致都是——

    因为燃气泄漏,遇闪电爆炸。

    可钟溺和单珹当时距离厨房根本没离开两步,钟溺还是从厨房里刚出来的,她从来没有闻到过浓度过高的燃气泄漏气味。

    那道闪电劈下来前,从始至终目标就是钟溺。

    以及,钟溺原本所在的厨房空间……

    当钟溺第一次意识到头顶的“血光之灾”debuff增强,是钟溺路过单宅一楼大厅,吊灯毫无征兆坠落。

    那一次,钟溺选择了删除监控视频,装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第二次,在星都医科大学的二食堂,钟溺推开无辜躺枪者,独自面对倾倒而来的滚烫汤桶。

    那一次,钟溺依旧心大如斗,哪怕受伤,还是安心遂了哥哥的意愿,继续坚持每天跑学校报道,致力于经营同学关系,跟同学打成一片。

    第三次,是大学新生军训结束当晚,目睹交通事故惨状的钟溺沉默不语在客厅枯坐三小时等单珹回家,不管不顾抱着哥哥埋头呼呼大睡。

    再然后,当天凌晨五点,警察的电话响个不停。

    钟溺的室友,张旭逍没了。

    至此,钟溺终于无法继续装瞎作哑,她选择了休学,那么多天足不出户,避着除单珹以外的所有人。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人可以斗得过天吗?

    是钟溺自私,想要占有单珹。

    从前所谓“血光之灾”debuff还会顾及他人,钟溺如果和他人一起的时候,特别是与单珹身边的人一起,林莫言、单希珩、哪怕单父这些人,曾经都是钟溺以为的护身符,百邪不侵。

    可现在,林莫言的车差点遇上交通事故,而单父、单希珩一死一伤。

    这是上天要惩罚她的贪心……

    钟溺这段时间反复发烧,做了很多关于从前的梦,她才恍然意识到。

    或许从一开始,命运交错的那场车祸,钟家所开车辆刹车失灵,前往福利院路上的泥石流,是否目的就都是一心想要扼杀自己?

    因为钟溺重生而来,这个世界容纳不下她,所以钟家人都死了,单礼英也死了。

    哥哥小时候,唯一的一点家庭温暖,就这样没了。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人教哥哥做饭,偷偷带着哥哥吃夜宵,所以哥哥后来那么多年连厨房都不再进。

    现在,单父和单希珩也被钟溺牵连。

    单珹因为钟溺,可能失去所有家人。

    哥哥如果成了孤家寡人,罪魁祸首就会是她。

    钟溺抱着单珹的脖子,窝在单珹怀里,轻声问:“哥哥,你会,害怕我吗?”

    哥哥该猜到了吧,她就是个旷世灾星,而且还害了那么多人。

    单珹温柔地用酒精棉擦拭钟溺的额头,濡湿、滚烫、灼人的额头。

    单珹回答:“害怕。”

    抱着单珹脖子的钟溺一僵,攀着单珹的手臂有一刻倏地松开,又在下一秒变本加厉扣了回去!

    不可以!

    她像是被单珹亲口说的“害怕”刺激到了,她双目血红,狠狠扑倒哥哥,将单珹一下子困在床头。

    单珹顺着钟溺的力道,一丝一毫都没有抗拒,就那么被钟溺扑倒在床上,平静地看着她。

    灰蓝色的眼眸,朦胧,缥缈,触不可及。

    “哥哥不可以害怕我,我只有哥哥了,我……”

    钟溺养伤这段时间,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休息,反复发烧,身体变得十分虚弱,她恶狠狠虚张声势,话语中却带着深藏的恐惧与不知所措。

    “如果哥哥不要我,我就……我就……”钟溺喘了口气,似乎被什么扼住了咽喉,话说不下去,脸色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苍白。

    哥哥真的不要她了!

    哥哥不要她了吗!

    哥哥……

    一滴泪啪嗒一下,从钟溺眼眶砸落。

    单珹正面躺在床上,自下而上看着“禁锢”住他的钟溺,忽然微微仰起头,就像是一个想要起身的动作先兆。

    钟溺浑身紧绷,一瞬间仿佛如临大敌,眼泪大颗大颗不断坠落,可“困住”单珹的双手,却从头到尾没有动摇过一分。

    “不可以!”钟溺带着哭腔,不停摇头,“不可以!哥哥不可以不要我!”

    再后来,单珹吻走了钟溺的眼泪。

    他温柔地、轻抚地、诱哄地对钟溺说:“哥哥害怕我的钟钟出事。”

    钟溺的右手手臂,右侧颈项下方的锁骨,后背上全都是伤,相对于浑身滚烫发着烧的钟溺,单珹的手掌温凉舒服。

    他的手掌在这些地方上空的虚无之处,隔着无形的安全距离,悬空了许久,许久。

    最终,单珹的手掌轻轻落在钟溺的后脑勺上,隐忍而克制地轻轻揉了揉,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哥哥不回来,连饭都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

    单珹一声叹息,灰蓝色的眸中所有的缥缈、朦胧、捉摸不透尽散,只剩下满满疼惜:“还想让哥哥心疼多久?宝宝。”

    这是单珹第一次唤钟溺“宝宝”。

    “宝宝”?一个听着就觉得被人宠爱的称呼。

    钟溺怔了怔,整个人忘了反应,傻乎乎地任由单珹将她一点一点从跪撑在床上的姿势揽回怀间。

    厨房爆炸发生前,钟溺下意识挡在了单珹身后。

    钟溺是SSS级Alpha,单珹就不是SSS级Omega吗?同一时刻,钟溺感觉得到意外降临,单珹又何尝没有。

    爆炸后这么多天,单珹始终不敢回想当天爆炸那一刻,感觉到钟溺扑倒在自己身上时的感受。

    钟溺还能回头去看身后的冲天火光,而单珹在爆炸发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身体僵硬麻木得仿佛失去了行动力,连呼吸心跳都是暂停的。

    “下次遇到危险,不要挡在哥哥面前。”

    单珹的信息素安宁祥和,钟溺被单珹压着脑袋埋在单珹充满安全感的信息素里,听见哥哥对她说:“哥哥……真的很害怕。”

    ·

    后来,钟溺在单珹怀里,终于睡了一个无梦的香甜好觉。

    醒来后,钟溺短暂退了烧,仍旧依恋地抱着单珹。

    犹豫许久,她开口说:“哥哥,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单珹想了想,问:“闷不闷?哥哥陪你出去走走?”

    距离爆炸发生两周后,钟溺第一次踏出单珹卧室,踏出单宅,也是第一次重回医院。

    隔着无菌病房的玻璃,钟溺看着病房中浑身裹满纱布的单希珩,愧疚得低下了头。

    这么多年,钟溺自诩和单希珩也算青梅竹马,她自以为活得长了,一个小屁孩儿在她面前,她怎么会看不透?

    她以为单希珩别扭,以为他小小年纪受单父的影响,一方面,感觉得到单珹对他的好,可另一方面,又害怕一切是假象,正如单父所言,哥哥只在等待机会害他。

    可直到爆炸发生前,单希珩突然在厨房吼出的那句:“你要恨,就恨我。”

    钟溺那一刻才明白,钟溺一直以为的单希珩别扭,其实从来不是“别扭”。

    单希珩的煎熬,她从没有看到。

    单礼英死后,单希珩始终夹在半疯的父亲与沉默的兄长之间,他的煎熬是来自于Alpha母亲的死亡与自己实则有着莫大的关系。

    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怨恨哥哥,怪哥哥,单希珩年纪小,从小被骄纵着长到九岁,他根本还不具备一个人格健全的成年人勇于承担责任的能力。

    他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懦弱,所以他“别扭”,他愧对爸爸,也愧对哥哥。

    他“别扭”,所以单希珩总是看起来有时候站在单父一边,有时候又站在单珹那边,却始终无法坦坦荡荡接受来自兄长对他的好。

    夹在父亲与哥哥中间,钟溺想,单希珩是否也曾暗自期望过,如果单珹真的是想要继承权、公司、钱财就好了?

    毕竟,Omega父亲望子成龙,单希珩没有“成龙”,也从不愿意“成龙”。

    这么多年,单希珩次次考试交白卷,钟溺以为单希珩是要韬光养晦,可到头来,单希珩从来不是韬光养晦,而是……

    不争。

    高考前,钟溺明明清楚单希珩有实力考试,也似乎犹豫过要不要好好对待高考。

    她跟对方“交了一番心”后,钟溺以为单希珩只要愿意考出一个正常高考分数,也就代表他开始愿意相信单珹。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单希珩依旧交了白卷。

    高考,还是白卷。

    为什么呢?

    直到爆炸发生前,钟溺终于得到答案。

    从头到尾,单希珩根本没想过要跟单珹争什么,他一直扮演着一个废物的纨绔子弟,却又并没有真正让单珹多费什么心。

    单父希望单希珩做到的,单希珩永远做不了,而单珹给单希珩的兄长爱,单希珩也不敢回应。

    可钟溺又蓦然想起,单希珩其实曾亲手将单珹的那颗领扣交还到钟溺手上。

    原来在所有与单珹的竞争里,单希珩从来不曾参与过一件。

    从小到大,一件也没有。

    如果不是钟溺,单珹在厨房外听到全部,这个横亘在亲兄弟间十年的心结解开,单希珩和哥哥说不定未来还能兄友弟恭。

    如果不是钟溺,如果不是她进厨房,那道雷就不会引爆单希珩所在的位置。

    那是冲着钟溺劈下来的雷啊!

    医生穿着无菌服从病房出来,对单珹耳语了句什么,单珹点点头道过谢,接着对钟溺说:“小珩有话想跟你说。”

    钟溺不敢单独接近单希珩,她如今就是个行走的定时炸弹,按理说甚至不应该再靠近对方。

    可,单珹接着又对钟溺说了句话,钟溺脸色瞬间苍白下来,好半晌,她求助地看着单珹:“哥哥……陪我进去。”

    进入单希珩的病房后,由于单希珩的烧伤面积极大,全身几乎没有皮肤组织还能抵御外界一切细菌病毒的入侵。

    所以钟溺与单珹也都换上了无菌服,单珹将钟溺送至单希珩病床前,自己刚准备退后一些,钟溺还没来及拉住人,单希珩粗哑的声音先一步开口。

    “哥,留下。”

    而单希珩出声的那刻,病床边的钟溺不可自抑地一震,单希珩的声音居然变成了这样。

    钟溺不敢面对病床上的人,单希珩被纱布包得浑身动弹不得,只有两颗眼珠子还露在外面能动。

    他看着钟溺,突然问:“害怕我现在的样子?”

    钟溺猛地摇头,逼迫自己看向单希珩。

    她不是害怕单希珩,她是……

    然而不等钟溺解释,单希珩又说:“我不喜欢你,钟溺。”

    钟溺与单希珩对视上一瞬。

    单希珩好似想笑,但他目前的状况并不足以让他表达出“愉悦”的笑意,于是那声笑,让钟溺痛苦得闭了闭眼。

    她听见单希珩继续说:“我这么骄傲,从小爸爸疼,妈妈爱,哥哥宠,你一个眼里只有我哥的人,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你别自作多情。”

    单希珩强调完“不喜欢”,始终看着钟溺,似乎在等钟溺回应。

    对方的确多次否认过喜欢钟溺,高考前,高考后,哪怕喝醉了酒,为钟溺打了架,单希珩也从没说过一句,他喜欢钟溺。

    良久,钟溺“嗯”了一声,机械地重复:“你不喜欢我。”

    于是,病床上的单希珩终于满意了,他稍微动了动头,单珹下意识上前阻止,单希珩已经对着单珹的方向,再度强调了一遍:“哥,我不喜欢她。”

    单珹伸出去的手一顿,随后很慢很慢,很慢地应道:“好,我知道了。”

    “祝你们,幸福。哥。”单希珩又说。

    单希珩的眼睛是纯色的蓝调,蔚蓝的,漂亮的,天空的颜色。

    他最后看向钟溺,蔚蓝的眼眸几乎失去了眼皮的遮挡,他用嘶哑的声音,轻声询问:“你好像从来没叫过我哥哥。”

    “你能,叫一次给我听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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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 第 73 章

    ◎“但,我死之前,不可以。”◎

    单希珩比钟溺大了一岁半近两岁, 钟溺被单珹带回单家的十年间,却一次也没有叫过单希珩“哥哥”。

    钟溺口中的“哥哥”,从小到大都只代指单珹。

    而钟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单希珩“哥哥”,是在9月21日, 单希珩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天。

    单希珩于当天晚上23点56分离世, 最终没能熬到自己的二十岁。

    有医生的提前预警, 单珹那天带着钟溺到达医院后就一直没有离开。

    以单希珩的烧伤面积来说,止痛药几乎对他失效, 可单希珩并没有疼多久。

    钟溺那天也一直陪在医院, 她亲眼看着医生每隔几小时,一次又一次为单珹抽取血液, 一次又一次从单珹的血液中提取信息素注入单希珩的呼吸设备中。

    单珹是SSS级镇静类Omega信息素,全天下没有比他的信息素更有效也更能缓解疼痛的药物。

    钟溺知道,单希珩挺过来的这些天,单珹必定一直在为弟弟做这件事。

    23点56分, 单希珩蔚蓝的眼眸失去最后一点光泽, 他走得很平静,单珹守在单希珩的病床边,亲手为弟弟盖上的白布。

    爆炸事故发生后, 单父当场死亡,而单希珩被紧急送往医院,那时候抢救单希珩的医生就对单珹说过,病人没有求生欲。

    没有, 求生欲。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单家小少爷, 从来都是骄傲的, 单希珩生来就该是天之骄子。

    “没事了, 再也不会痛了。”单珹最后对弟弟说。

    单父与单希珩的葬礼选在了同一天, 单父至死都害怕自己没有Alpha孩子送终,如今单希珩陪单父一起去了,不知父子俩这一路会不会没那么寂寞。

    钟溺没有参加单希珩的葬礼,她想她不出现可能就是对这场葬礼的往生者最大的祝福。

    而葬礼之后数天,钟溺又回到了整日躲在单珹房间不出门的状态。

    她还是偶尔发烧,或许是因为太久不见阳光,钟溺的肤色变得寡白,时常头晕,还偶尔吃着吃着饭,牙龈就出了血。

    白色的米饭被染得通红。

    而这段时间,钟溺一步不愿意踏出单珹的卧室,单珹便几乎将所有可以远程处理的工作也都安排在了自己的卧室完成。

    单珹靠在床头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小丫头用从他衣柜里翻出来的领带跟钟溺自己的右手绑在了一起。

    单珹停下工作,注视着钟溺。

    钟溺抱着单珹结实的一侧臂膀,伸出自己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放到单珹的笔记本键盘上。

    “哥哥的左手被我‘绑架’啦,我把自己的左手赔给哥哥。”钟溺依恋地凑在单珹脖颈边,“哥哥要写什么字?我来帮忙。”

    “帮忙?”确定不是捣乱?

    钟溺识时务者为俊杰,迅速改口:“补偿!谢罪!”

    单珹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抚了抚钟溺瘦了一圈的小脸:“哥哥只想钟钟开心一点。”

    单希珩死后,钟溺没再笑过。

    一次也没有。

    “我配开心吗?”钟溺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闭眼靠在单珹肩头。

    她害死了那么多人。

    她还配开心吗?

    “哥哥好像有点难受。”这时,钟溺靠着的人突然说。

    钟溺蓦地睁眼:“怎么难受?”

    钟溺最害怕单珹不舒服,天下最最最害怕单珹不舒服。

    “哪里难受了?”钟溺第一反应想去摸单珹的胃,因为这些天钟溺吃饭老出问题,导致单珹吃得也不太好。

    “是不是胃疼?这么坐着会不会……”

    “心里难受。”单珹覆住钟溺伸到自己腹部的手背,摇了摇头。

    “心里难受?”钟溺一顿。

    单珹缓缓道:“我们钟钟已经难过很多天了,小脑袋瓜里每天都在想着谁?就不担心哥哥吃醋?”

    闻言,钟溺愣了愣:“吃醋……”

    吃谁的醋?

    单希珩吗?

    单珹当然不可能会吃单希珩的醋,至少在哥哥唯一的Alpha亲弟弟离世后,单珹不可能会吃他的醋。

    单珹这样说,只可能是因为想要安慰钟溺。

    单希珩离世后,单珹在钟溺面前,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起伏过大的悲痛,可钟溺知道,单珹之所以如此,只是为了不加重钟溺的心理负担。

    单珹掩埋悲痛,只是因为,顾及钟溺。

    “哥哥,你,真的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这是钟溺第二次询问单珹,有没有什么想问她。

    第一次问这句话的时候,单珹的回答是反过来问钟溺“闷不闷”,随后带着钟溺去了医院探望单希珩。

    而这一次,钟溺反复吐息了多次,再次认真而郑重地仰头望着单珹。

    她问单珹,有没有什么想问自己。

    单珹顿了顿,这一次,哥哥的答案也依旧是反问。

    他反问钟溺:“钟钟想说吗?”

    ……

    于是,单珹收起电脑。

    钟溺换了许多个极其依恋的姿势,靠着、攀着、缠着、躺着,趴着在单珹身上,在接下来的九个小时里,一点一点详细坦白了自己过去百年间,“穿书”和“反复重生”的全部过程。

    ——除了,“渣A”与“宝宝”。

    整整九个小时,除了钟溺偶尔给钟溺喂水,单珹一次也没有打断过钟溺的回忆与讲述。

    他们待在只有两人空间的单宅二楼卧室里,错过了午餐,错过了晚餐,直到钟溺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单珹才打电话通知单宅的佣人送餐。

    “要李叔送!”钟溺强调道。

    吃过晚饭,单珹又让人收拾走了东西,才缓缓开口:“这是一本书中的世界,我是一本名为《逆命Omega》小说的故事主角?”

    钟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哥哥是男主角。”

    “既然你没看过这本书的正文,也不记得简介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可以确定我就是这本书的主角?”单珹冷静地问。

    “因为‘单溺’这个名字啊。”钟溺老实道,“我对‘溺’字印象很深。”

    毕竟自己的名字里也有个“溺”,钟溺记得“单溺”,也记得Alpha、Beta、Omega的设定。

    “世界这么大,你又怎么肯定,没有第二个‘单溺’,而且我也没有真正改名‘单溺’。”单珹进一步合理质疑。

    钟溺“唔”了一声,掰着手指头从头细数:“哥哥是主角有什么奇怪,哥哥不是主角才奇怪吧?”

    “百年难遇的SSS级信息素Omega,悲惨特殊的童年经历,哥哥的家世、能力、气质、性格,无论哪方面都是主角标配,最重要还长得这么帅!”

    最能够确定单珹就是《逆命Omega》主角的,其实本该是钟溺第一次从单珹口中证实,单氏药业投资研发的新型药剂就是“抑制剂”的时候。

    但私心里,钟溺还是觉得强调哥哥“长得帅”更重要!

    “长得帅也是主角标配?”单珹挑眉重复。

    在ABO性别社会中,男性Omega可不以帅为美。

    Omega柔软芬芳才是最吸引人的特质。

    钟溺理直气壮道:“当然啦,长得不帅就没人看了呀,在我穿越前的世界,大家都是‘颜狗’,都纸片人了还不能帅点,谁会看这本小说呀!”

    “‘颜狗’?”单珹似乎不太理解这个词汇。

    哥哥上网冲浪的网速至多2G,钟溺只好耐心解释:“就是颜控!比颜控还要深一点的程度,坚持颜值就是正义!看到帅哥美女就走不动路那种!”

    “所以钟钟也是颜控?”单珹继续问。

    “嗯啊。”钟溺毫不遮掩自己的“颜控”属性。

    单珹长得好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事实上,单珹这张脸就是长在钟溺的审美点上,钟溺从小可没少对着单珹这张脸犯花痴。

    钟溺抱着单珹的脖子,吧唧一口哥哥下颚线完美的侧脸。

    “在我穿书前的世界里,哥哥这款就是长得最最最受欢迎的男人了,身高腿长,颜好有钱,而且还特别宠老……”

    钟溺一个顺嘴,差点就脱口而出“宠老婆”了。

    可ABO世界中,如果夫妻双方Alpha是女性,Omega为男性,这对AO就通常不会互称“老婆”、“老公”。

    而且在这个世界,也不流行更为弱势的Omega群体宠着强势的上位者Alpha。

    “老什么?”钟溺自己说着话突然卡壳,单珹“单纯”地看着钟溺,居然追问了起来。

    钟溺撇撇嘴,进一步类比解释:“我从前的世界没有Alpha、Beta、Omega,哥哥可以把我穿越前世界里的男人理解成Alpha,女人就是Omega。”

    “女性在体力上通常弱势于男性,所以在我们从前的世界,比较鼓励男性更多地去尊重善待女性,也就和现在Alpha宠爱Omega一样。”

    ABO世界相比于男女性别划分的世界,由于信息素、易感期、发热期的存在,他们三种性别的社会分工、地位悬殊更大,也更难以逾越。

    在ABO社会中,如果是Omega宠爱一个Alpha,那么这个Alpha很容易就会被社会看不起,被定义为“软饭A”。

    钟溺脸上表情皱巴巴道:“我是个废物小Alpha,我都宠不好哥哥,对不起。”

    单珹摸摸钟溺的小脑袋,笑了笑,目光缱绻柔和:“我们钟钟很宠我。”

    钟溺眨巴了下眼,不解道:“我宠哥哥?”

    “发热期”的存在,注定了ABO世界中Omega群体的极端弱势与依附者的地位。

    既然是依附者,就得看被依附者的脸色。

    只要Omega的“发热期”无法自行控制自己,还需要求助于Alpha,他们这个群体就永远没法主导自己的生活。

    Omega幸福与否,完全仰赖于另一名Alpha。

    “嗯,钟钟很宠哥哥。”单珹重复。

    因为钟溺全心全意的爱,单珹在如今的AO关系中感受不到任何被压抑、被威胁、被强迫的不平等与不安全感。

    他在与钟溺的这段关系里,得到了既稳固又强大的幸福感,钟溺尊重单珹,关心单珹,甚至眼里只有单珹。

    她从未挥霍、践踏单珹的任何一点情感,那些珍视、追随、无条件信赖,当然都是一种“宠”。

    并且还是在这个世界中,十个Alpha里有十一个Alpha都无法做到的“宠”。

    单珹从前就感到过异样,钟溺仿佛从不被世俗定义的性别差异所禁锢影响。

    她分化成Alpha前后的观念、行为、个性差异都变化太小了,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一个Alpha的性别转换会有多少利好随之而来?

    钟溺依旧是钟溺,她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可以压制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人群的SSS级Alpha信息素被她完全忽视。

    就像有些时候,小丫头馋自己身子的眼神那样渴望露骨,可钟溺一次都没有利用过信息素强迫单珹,甚至连诱导都没有尝试诱导过。

    单珹轻轻抚弄钟溺软软的脸颊肉,过了会儿似乎觉得某人最近瘦了,脸颊肉捏起来不够劲,又亲吻了一下钟溺软软的唇。

    “原来我的钟钟,全世界真的只有一个。”

    正因为钟溺的“穿越者”身份,决定了钟溺的独一性。

    “哥哥相信我说的吗?”钟溺歪着头好奇道,“哥哥不怀疑我是疯子?精神病?妄想症吗?”

    除了私心里不愿意提起的单珹与“渣A”的可能过往,还有哥哥给别人生过“宝宝”的事,钟溺几乎对单珹和盘托出了所有。

    穿书也好,重生也罢。

    她相信单珹不会把她往疯人院又或者哪个解剖实验室送,可哥哥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自己说的这些,钟溺又觉得有些不真实。

    单珹对于钟溺所问“信与不信”的问题不置可否,他静静看了钟溺一会儿,只是开始对钟溺的九十九次重生表露兴趣。

    “你说给‘大佬O’当过九十八辈子的入赘Alpha,你们却从来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大佬O’的名字?”

    单珹问:“那么,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从前入赘的‘大佬O’?”

    钟溺窝在单珹怀里,理所当然回答:“因为信息素啊!”

    “虽然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只有59%,但是重生了这么多次,我对哥哥的气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一闻就知道了呀。”

    单珹在钟溺提到他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只有“59%”的时候,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眼中疑惑一闪而过。

    “面都没有见过,你怎么会知道信息素匹配度是多少?”单珹又问。

    闻言,钟溺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我偷偷收集过哥哥的信息素去测试。”

    “怎么收集的?”

    没见过面,没说过话,安抚都隔着帘子,钟溺总不能是把空气收集起来,将“大佬O”的信息素和自己的信息素做得匹配度测试吧?

    “用剩饭……”钟溺“呜”了一声,怂怂地小小声回答。

    那都不知道是多少辈子之前的事了。

    钟溺有一辈子对“信息素”这玩意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就在单宅的厨房偷了“大佬O”用剩的饭菜残渣送去医院提取唾液中的信息素做了匹配度测试。

    单珹垂眼盯着钟溺,钟溺怂兮兮地在单珹肩窝里蹭来蹭去,一只温暖的大手揉了揉钟溺摇晃个不停的小脑袋瓜。

    钟溺乖乖巧巧任由单珹揉搓她的脑袋,仰着小脸攀着哥哥问:“现在哥哥信了吗?”

    单珹沉默了会儿:“穿书,我信,重生,存疑。”

    而单珹之所以会对“重生”存疑,钟溺也理解,毕竟连她自己也还有很多东西解释不通。

    “你说,会随着我的去世而重生,这很合理。”单珹垂眼分析,“我如果真是一本书中的主角,主角死了,那么书中世界崩塌,你跟着重生,这没有问题。”

    单珹道:“可既然我是一个无cp主角,我用入赘Alpha的身份把你养在家里是为什么?”

    这也是钟溺想不通的地方。

    “大佬O”人傻钱多吗?

    那么多辈子,钟溺作天作地的时候多了,“大佬O”可从来没约束、管教、又或者抛弃过她。

    钟溺了解单珹,而单珹了解自己。

    单珹绝不算一个爱心多么泛滥的人,他对身边人护短纵容,不代表他也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白养白照顾。

    如果钟溺不是十年前就被单珹带回了单家,单珹也不觉得自己会有想要找个Alpha的想法。

    在意外听到钟溺的表白前,单珹根本从未想过AO间的情情爱爱。

    而且,从钟溺对于重生经历的反复几句描述里,也不难感觉出,钟溺口中的“大佬O”对钟溺极其纵容。

    虽然不见面、不说话,可钟溺这辈子会如此黏他、信他,甚至此刻敢毫无保留对他坦白一切。

    单珹能感觉得到,这里面不乏过往九十几次重生中,钟溺对“大佬O”根深蒂固的信赖与依附。

    “再说点从前的事给我听听,你给他当入赘Alpha,平时都做些什么?”单珹无意识拨弄着钟溺的耳朵尖尖,询问钟溺。

    钟溺奇怪地侧头看了单珹一眼,什么叫给“他”当入赘Alpha?

    “他”是谁?

    钟溺就是给单珹当小赘A啊!

    “大佬O”就是哥哥呀!

    钟溺当即反驳:“是给哥哥当入赘Alpha!”

    “好,给我当。”钟溺从前就提过要给单珹当入赘小Alpha,原来是从前给“大佬O”当习惯了?

    钟溺老老实实讲了许多从前那些反复重生的岁月里,自己干过的事,什么学散打、学游泳、学画画。

    几乎所有三分钟热度能学上一点皮毛的事,钟溺基本都沾过边。

    “也开过几家公司,游戏公司、投资公司,还有……”

    钟溺说到一半,单珹在钟溺坦白“穿书与重生”事实以来,第一次打断钟溺。

    他挑眉道:“投资公司?”

    游戏公司,单珹可以想到。

    钟溺游戏确实打得好,游戏理解到位,熟练度极高,玩对战类游戏时,基本每个位置都能玩,一看就有过许多研究。

    她自己就是潜在用户,单珹甚至能够猜出,哪怕只存在一年,钟溺的游戏公司说不定还能盈利上不少。

    但投资?

    小丫头从小到大就喜欢blingbling的小玩意儿,什么奢华爱买什么,就这对金钱毫无概念的“败家”架势,钟溺还能开投资公司?

    “哥哥小看我干嘛!”钟溺不满抗议,“我可聪明了,我赚过好多钱呢!”

    “而且……而且……”钟溺抿抿嘴,嗫嚅道,“我还有先知能力啊,就算是拿去炒股,我也稳赚不赔。”

    哦,是啊。

    怎么忘了小丫头过去的重生时间线,在第99次重生之前都几乎是重合一致的。

    小丫头记性好点,随便做什么投资,的确都稳赚不赔。

    单珹问过钟溺许多,钟溺自觉哥哥必定已经相信了自己,她刚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想抱着哥哥回被窝睡会儿。

    单珹突然又问:“你只愿意接触孟持霄跟李叔,是因为你在以前见过他们?你觉得他们是可以活下来的人?”

    与其说“活下来”,更贴切的形容或许该说是享有“豁免权”?

    特别是在星都医科大学门口碰见孟持霄那次,如果钟溺他们的车没碰上孟持霄,那么路口货车压扁的就该是林莫言所开的深灰色沃尔沃。

    孟持霄的出现,阻拦了“血光之灾”debuff清除钟溺。

    就如同,单宅厨房爆炸前,如果不是单珹回来站在了厨房门口,或许引爆厨房的雷电还能更早些劈落。

    钟溺在提到《逆命Omega》是一本属性为无cp的小说时,说过自己对于如今头顶“血光之灾”debuff的猜测。

    她最开始认为,debuff的出现原因可能是她重生错了时间,重生回了书中世界不存在的隐藏背景时间线里面。

    所以,钟溺自动获得了“血光之灾”debuff,书中世界的目的是将钟溺驱逐回正确的时间线。

    可后来,随着钟溺与单珹真正在一起,特别是钟溺易感期提前占有了哥哥的那一晚过后,钟溺明显感到头顶的“血光之灾”debuff强度大幅增涨。

    吊灯坠落、汤桶倾倒、车祸碾压、床栏松动、燃气泄漏、雷电引爆……

    这一桩桩一件件,仔细调查起来都明显漏洞百出,毫无合理前因后果更没有征兆的意外,显然都是冲着与单珹互通了心意后的钟溺去的。

    在单珹直面自己的内心,亲口承认喜欢钟溺以后,钟溺遭到了“血光之灾”debuff穷追不舍地激烈绞杀。

    那么由此推断,“血光之灾”debuff在意的,更可能还是钟溺的存在破坏了无cp设定这个问题。

    debuff想要清除钟溺,但它又必须顾及一些书中还有其他作用的重要人物?

    例如孟持霄?例如李管家?

    单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他呼噜了把钟溺因为不出门,找不出时间让人修整,变得黑不黑紫不紫的一头松软长发。

    “你从第一次见孟持霄就对他表现得极为不同,我还当我家的小颜控见一个爱一个呢。”单珹神色淡然,语气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史无前例出言调侃。

    钟溺一呆,疑惑道:“哥哥怎么知道我第一次见孟医生什么表现?”

    钟溺第一次见孟持霄还是在星都国际高中读高三的时候,那次在学校医务室里,哥哥可没在门外刚好撞见。

    闻言,单珹唇角微勾,坦白承认:“李叔也就算了,我们钟钟这段时间只愿意见孟持霄。哥哥有些好奇,所以让莫言调回了你们高中医务室那时的监控记录。”

    钟溺:“…………”

    某人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着身边的单珹无辜地眨巴了许久,半晌,钟溺懵懂重复:“哥哥私下调了我和孟医生半年前第一次在医务室见面的监控?”

    单珹“嗯”了一声,态度坦然。

    钟溺无法理解:“为什么呀?”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哥哥为什么要让小言哥去调那种无关紧要的监控查看?

    “你说呢?傻宝宝。”单珹认真凝视着钟溺,捏捏某人的后颈不答反问。

    单珹又叫钟溺“宝宝”了,这次还给加了个“傻”的前缀。

    钟溺一个刚在单珹面前坦白自己是个活了好久好久的“老妖怪”,此刻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红,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哥哥很在意我和孟医生的关系?”

    “哥哥是……吃孟医生的醋了吗?”

    因为钟溺这段时间,只让孟持霄给她处理背部伤势?

    单珹这次良久都没有回话,最终垂下灰蓝色深邃的眼。

    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钟溺呆呆望着这样的单珹,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脱口而出:“可是——”

    小丫头才说了两个字“可是”,倏然意识到什么,猛地闭紧嘴巴。

    单珹看着钟溺一副做错了事,可怜巴巴望着自己,不敢说话又好似十分愧疚心虚的模样。

    单珹隐隐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安抚性地在钟溺后颈继续捏了捏。

    “怎么了?”

    钟溺犹豫多时,一头扎进单珹怀里,决定坦白从宽:“我以前背着哥哥包养过小鲜肉!”

    “…………”

    单珹一顿,有节奏地捏着钟溺后颈的手也有瞬间凝滞。

    “包养什么?”仿佛没有听清,单珹语速极缓地轻声问。

    钟溺埋头在单珹怀里,支支吾吾交代了她从前某一辈子,作死试探“大佬O”的底线,曾经捧过一个与单珹信息素为同类同源信息素Omega小明星的事。

    “我发誓,我没碰过他!”钟溺扎在单珹怀里不肯出来,声带震动回荡在单珹胸腔之中。

    她的右手还跟单珹的左手用领带绑在一起没有解开,举起右手发誓时,牵连单珹的左手也被迫举起。

    钟溺再三强调:“他在我眼里就是个同性!Omega在我穿书前的世界就等于女孩子嘛!我真的就把他当姐妹看待!”

    钟溺当初“包养”对方,完全是因为对方的信息素居然罕见地与“大佬O”的信息素气息同宗同源。

    她就是……她就是一时昏了头……

    她就是好奇这样的Omega性格、说话、习惯会是怎样的呜呜呜呜呜……

    钟溺企图哭唧唧蒙混过关,单珹却强行将一头扎在自己胸口,抱着自己不放的某人撕出怀抱。

    单珹严肃道:“我也是Omega。”

    钟溺可以喜欢单珹,又怎么会真正把另一个信息素和他相似的男性Omega当“姐妹”呢?

    “哥哥和他不一样!”

    单珹这会儿也不对钟溺笑了,钟溺着急解释道:“我真的没有碰过他,我就只见过对方两次!”

    “两次,都做了什么?”单珹灰蓝的眸子认真盯着钟溺。

    钟溺一五一十交代:“第一次在饭局,他是一个被人带进场的刚出道的小明星,第二次就是告诉对方我要包养他!”

    “我发现他的信息素味道其实跟哥哥一点都不像之后就没见过那人了,只是最后还是把答应好的资源都给了对方而已……”

    钟溺说完,没被束缚的左手死死扒着单珹的胳膊,可怜兮兮道:“哥哥相信我,我就是……呜,对不起。”

    她一个单珹的入赘小Alpha,就算捧人家小Omega的钱都是自己赚的也没用。

    羊毛出在羊身上,钟溺的第一桶金可都是“大佬O”给她的巨额零花钱里出来的QAQ

    这次,单珹沉默了很久,安静了很长很长时间,直到钟溺已经不安地整个人挤进单珹怀里,慌不择路仰头想要急切索吻的时候。

    单珹灰蓝色的眸底雾蒙蒙的,情绪难以捉摸,却薄唇微启,任由钟溺长驱直入在自己的唇齿间为非作歹。

    一吻结束,单珹的呼吸微微急促,钟溺餍足地抱着单珹劲瘦的腰身,赖在哥哥怀里不松手也不肯挪开位置。

    单珹轻轻摩挲着怀中最会撒娇耍赖的某位小Alpha的后颈某处,不等喘息完全平复,低哑的嗓音抵在钟溺耳际似诱哄似威胁地低语:

    “我比你大很多,等哥哥老了,我的钟钟也还年轻,还会有很多人喜欢我们钟钟,你也有自由选择新鲜事物的权力。”

    “但,我死之前,不可以。”单珹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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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  ☪ 第 74 章

    ◎“我的钟钟,不会死。”◎

    钟溺发现哥哥最近有些奇怪。

    形迹可疑!

    行为可以!

    非常可疑!

    钟溺在跟单珹坦白“穿书”以及“重生”的秘密后, 在哥哥的鼓励下,终于鼓起勇气又踏出了一次单珹房间。

    结果某人连单宅二楼的旋转楼梯都没下完,也不知是不是躲在不见天日的房间太久,钟溺下楼时脚下一软, 竟然滚下了楼梯。

    当时单珹就跟在距离钟溺两步左右的台阶上方, 钟溺摔下去失去意识前, 还感觉到哥哥的手指曾擦过她的手臂,应该是发现钟溺踩空想要拉住她。

    只可惜钟溺最终似乎还是摔下了楼。

    钟溺再醒来时, 又躺回了单珹房间的大床上。

    床边只有孟持霄一人坐在一旁正在用仪器听钟溺的心跳。

    这是第一个疑点!

    在钟溺摔下楼磕破了脑袋, 手臂及膝盖上全是淤青的当下,单珹没有守在自己的床边让清醒过来的钟溺第一个见到他, 反而让孟持霄单独跟钟溺待在了一个私密空间!

    钟溺是个Alpha!

    而孟持霄是Omega!

    单珹甚至在不久前,才刚吃过她和孟持霄的醋,也说过“他死之前,不可以”这种话来“威慑”钟溺!

    钟溺躺在床上狐疑地盯着孟持霄。

    孟持霄发现钟溺醒来, 态度自然地跟钟溺打了招呼, 查看了钟溺的点滴剩余量,以及打电话通知了单珹,钟溺醒了。

    于是, 一分钟后,单珹开门进入卧室。

    这就更可疑了!

    哥哥可以在一分钟内回到自己二楼的卧室,几乎可以就此断定钟溺清醒前,单珹一直在单宅二楼某个离自己卧室不远的地方待着。

    而且不会是在吃饭、不会是人有三急、也不是有紧急的工作正在处理。

    吃饭, 哥哥回来身上没带一丝食物气味。

    三急, 首先不需要出房间解决, 其次也不需要孟持霄电话通知钟溺清醒。

    紧急工作, 如果是不用出声的工作内容, 哥哥显然在卧室就能完成,就像之前无数个日夜单珹陪着因为debuff而有些“自闭”的钟溺时一样。

    而如果是需要出声的工作,因为钟溺的公然入侵单珹领地,哥哥书房的台式电脑已经沦为了钟溺的游戏机,单珹不会在那台电脑上处理工作事务。

    另一台哥哥习惯用来处理工作的笔记本电脑,在钟溺清醒过来时,钟溺清楚看到它就孤零零地摆在床头。

    当然,单珹还可以用手机讲电话处理工作。

    但这就是钟溺注意到事出古怪的最重要细节了——

    孟持霄通知单珹,钟溺清醒过来的那通电话,响了半秒都不到就被接了起来。

    哥哥显然当时不在通话中,而又紧握着手机在身边才可能第一时间接通这个电话。

    为什么呢?

    哥哥明明人在单宅二楼,没有紧急工作,无关吃喝拉撒,哥哥当时在做什么?

    钟溺在单珹开门进来的瞬间,便敏锐地闻到了属于女Alpha医学博士周骇的味道!

    所以,哥哥为什么情愿放任钟溺与孟持霄,两个“孤A寡O”待在一个私密空间,也要跟另一个女性Alpha,两个“孤A寡O”待在另一个可能也是私密的空间里!

    单珹在避开钟溺“密谋”什么?

    这是钟溺发现的第二个疑点。

    哥哥从前打电话从不避讳钟溺,可自从钟溺从单宅二楼旋转楼梯滚落苏醒后,哥哥有好几次接电话都出了房门避开了钟溺。

    钟溺无心探听哥哥的隐私,可单珹的行为让钟溺心中警铃大作。

    她趁着哥哥洗澡时偷偷查看过单珹的手机,单珹对钟溺并不设防,钟溺的虹膜就能打开单珹的手机。

    而钟溺发现那些哥哥避开自己接听的电话,来电人备注大多还是“周骇”!

    怎么又是周骇?

    周骇一个单身Alpha,每天打那么多电话给哥哥做什么!

    她就不懂得避嫌吗?!

    于是,在某一次又是孟持霄单独留在房间给钟溺检查身体时,钟溺盯着孟持霄不挪眼。

    “我脸上有东西?”孟持霄边收仪器,边随口询问。

    钟溺抿抿唇,迟疑开口:“我是不是……要死了?”

    被钟溺的话中内容吸引,孟持霄停止整理检查仪器,抬眼看向钟溺:“?”

    钟溺从孟持霄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有前面那么多辈子的相识在前,钟溺很清楚,孟持霄很擅长伪装情绪,人也很聪明。

    不然钟溺那么多辈子旁敲侧击,想要从孟持霄口中探听点什么关于“大佬O”的信息,孟持霄也不会愣是从没上过套!

    “你最近一共抽了我三次血带走,每次过来给我检查身体,不仅会关注我头上、背部、手臂、膝盖伤势,还次次都扒开了我的眼睑、嘴巴、甚至指甲都进行了检查,你检查这些地方的目的是什么?”

    钟溺半眯起眼睛,两手抱胸,仔细分析:“而且,你还好几次问我有没有头晕,有没有流过鼻血,李叔每天送上来的饭菜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营养考究!”

    孟持霄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钟溺无法判定,孟持霄惊讶的是钟溺居然注意了这么多“没用”的细节,还是这些细节真被钟溺猜中代表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我——”钟溺长吐了口气,艰难询问,“不会是得了什么癌症吧?”

    头晕,流鼻血?

    一般在狗血电视剧里,可是癌症标配症状!

    钟溺心里酸归酸,但她是无条件相信单珹的,所以哥哥避着她跟周骇打电话,钟溺更倾向于哥哥跟周骇要一直电话沟通的事与自己有关且哥哥暂时不想让她知道。

    而孟持霄的检查身体习惯,钟溺虽然做了详细分析,她倒也没觉得特别有问题。

    毕竟在钟溺的记忆里,从前那九十几辈子里的孟医生,似乎也非常热衷于关心钟溺“头晕不晕”、“睡眠好不好”之类的问题。

    事实上,钟溺确实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变差了,没有精神,头晕乏力,脸上气血好像也不太足。

    起初,钟溺并没有往自己得了什么绝症上想,她更多的是下意识认为自己闷在房间久了,没精神也可以理解。

    可最近发生的一件“怪事”,却让钟溺不得不脑中警铃大作,结合身边所有的异常一起思考其出现这种变化的原因。

    “怪事”的起因,是钟溺跟单珹完成了终身标记。

    那是钟溺不小心摔下旋转楼梯后的第三天傍晚,吃过晚饭后的钟溺日常躺在自家Omega怀里研究单珹的腹肌。

    唔,好吧,钟溺承认,她就是馋哥哥的腹肌!

    单珹被钟溺闹得有些气息不稳,但哥哥并没有出声阻拦钟溺搞事,而是顺势俯身下来亲吻了下钟溺的发顶。

    温暖的大手一边在钟溺的后颈处一下一下轻轻揉捏,钟溺被来自哥哥的Omega信息素严丝合缝包裹缠绕着,一不小心就昏了头,失了控,做错了事……

    直至终身标记完成,钟溺整个脑袋都还在飘飘然。

    单珹的信息素对钟溺的诱惑力太大了,钟溺明知道他们没有做一点安全措施,她绝不该莽撞乱来,可钟溺在整个标记过程中,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等钟溺头脑稍微清醒一些,她已经基本完成了对单珹的终身标记。

    “怀孕了怎么办?”钟溺愁得不行。

    哥哥实在对钟溺太纵容了,单珹几乎没有对钟溺在一个如此普通、如此毫无准备、如此草率的傍晚终身标记了自己的事表现出任何不满。

    可他们明明之前说好的,将来不要孩子!

    而且,就算哥哥愿意生,想要孩子,钟溺也记得单珹说过,他的身体因为药剂临床试验关系,三年内不宜怀孕!

    Alpha与Omega的初次终身结合太容易中标了,要是哥哥真的怀孕了,是不是还要去打胎,那样也很伤身吧!

    “事后吃药有用吗?”钟溺感觉自己就像个“绝世渣A”,居然在问一个Omega关于吃避孕药的事,“那些事后药是不是也很伤身,呜呜,怎么办呀?”

    钟溺愁得头发都快被自己揪掉一大把了,单珹还反过来安慰钟溺:“你不是知道,我们的匹配度没上60%,哪有那么容易怀孕,而且,我也不在发热期。”

    唔,的确,Alpha与Omega的信息素匹配度直接决定这对AO终身标记后的生育率高低,同时Omega的发热期才是怀孕高峰时期。

    只有这个时期的Omega体内生殖腔,会无条件向匹配度足够的Alpha打开。

    见哥哥说得笃定,钟溺这才放下心来。

    可所谓“怪事”,就“怪”在单珹对于终身标记发生过后的态度,以及钟溺依旧无法自控的行为结果。

    钟溺原本因为没控制住自己终身标记了哥哥而愧疚不已,于是痛定思痛在那之后连黏着单珹时,抱哥哥都不敢乱抱了。

    她就担心自己一个失控又犯了大错。

    然而这种错误,钟溺却在接下来的短短一个星期间连犯了三次!

    她是走火入魔了吗?

    Alpha终身标记过Omega后,就这么食髓知味,那什么虫子上脑?

    钟溺根本对单珹的信息素没有任何抵抗力,但凡闻到一点点哥哥的Omega信息素,钟溺就立即会在失控边缘徘徊。

    又每次因为单珹对她的默许纵容,一错再错!

    所以哥哥到底为什么会纵容钟溺至此,钟溺能感觉到标记的过程,单珹一直在努力配合她,甚至……

    以钟溺对于单珹的了解,哥哥明明可以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控制到一点都不泄露的程度,可每次钟溺失控,单珹的信息素也始终萦绕在她的鼻间!

    哥哥有故意引诱自己的嫌疑!

    孟持霄否认了钟溺对于她是否“得癌”的猜测,钟溺不信,孟持霄扔下一句“爱信不信”人就离开了单珹房间。

    而钟溺从孟持霄的这个态度判断,反倒觉得自己可能真没有“得癌”。

    钟溺和孟持霄有过九十几辈子的“革命友谊”,她知道孟持霄这人最厉害的谈话技巧就是四两拨千斤。

    孟持霄不会回避钟溺的任何问题,但他不想给钟溺答案的问题,他就会用自己的方法绕开话题,牵着钟溺往其他话题上引导。

    像孟持霄现在这种直接回怼“爱信不信”的方式,通常反而代表了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钟溺没有“得癌”,那么是她神经过敏想多了吗?

    单珹从书房出去将孟持霄与每次都陪孟持霄一起来的周骇送至单宅门口,回身却见小丫头正站在二楼卧室走廊前,正居高临下俯视单宅一楼的一切。

    单珹仰头望着二楼的钟溺:“怎么出来了?”

    钟溺已经又时隔好长好长时间没出过单珹卧室了。

    钟溺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单宅一楼、二楼。

    宅子里所有的家具陈设,悬挂类有掉落风险的家具几乎全都不见了踪影,一切硬质家具的尖锐边角也全部被某种柔软具有缓冲作用的材料包了边。

    钟溺那种觉得哪里“古怪”的感觉更重了。

    “再不出来,家都要被偷了!”

    钟溺撇撇嘴对哥哥撒娇,半真半假用单珹与周骇总是单独待在书房说话的“吃醋”理由,将当时自己心中越来越浓重的“古怪感”暂时对哥哥搪塞了过去。

    当天半夜,钟溺在睡梦中循着单珹“香甜”的信息素气息做了个美美的梦,醒来后竟发现自己又一次失控做错了事!

    “居然不是梦!”钟溺懊恼地不要不要的,猛敲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这么色急不要脸啊!”

    她都有搬出单珹的卧室,独自一个人自生自灭算了的念头了!

    单珹挡住钟溺没轻没重捶自己头的手,摸摸钟溺差点被敲出包的小脑袋,缓声安慰:“标记了就标记了,这又不是你一个人做的事,还是钟钟这么快就后悔了?”

    钟溺怎么可能后悔?

    不,钟溺确实后悔了!

    她怎么敢彻底染指哥哥的!这都是钟溺第多少次失控了!

    “哥哥,如果,我也死了怎么办?”

    单珹被钟溺害得变成了孤家寡人,钟溺倒是因为重生过太多次的缘故,对死亡的恐惧早已消磨殆尽。

    她一点都不怕死,只是担心连累他人,所以钟溺闭门不出,甚至避免见任何人。

    可钟溺怎么就终身标记了哥哥呢?

    那如果她也死了,单珹要怎么办?

    闻言,单珹一顿,因为标记刚结束,前一秒还在微微气喘的呼吸在钟溺头顶悬停了半秒。

    由于停顿时间太短,钟溺这次并没有注意到。

    她只听见单珹亲吻自己的耳朵,低声笃定地回:“我的钟钟,不会死。”

    一次终身标记,对于Omega一方来说,消耗比Alpha大得太多,也累太多。

    终身标记结束没多久,单珹便疲倦地圈着钟溺睡了过去,钟溺窝在单珹怀里,心疼地用手背擦了擦哥哥濡湿的鬓角。

    刚才出了那么多汗,哥哥睡得肯定不舒服。

    钟溺在不惊动单珹的情况下,小心翼翼挪出单珹的怀抱,接着想去浴室打湿条毛巾替哥哥擦擦身。

    可就当钟溺在浴室将干净的毛巾淋湿又拧干,随后刚打算离开之际,她无意中瞥了眼浴室内的垃圾桶。

    都已经一只脚踏出浴室的钟溺猛地顿住。

    她扭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浴室内的垃圾桶,目光一错不错,连眼睛都忘了要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钟溺听到浴室外卧室床上单珹翻身的声音,她知道如果自己离开太久,哥哥极有可能会醒。

    钟溺终于动了。

    她死死攥紧手中的毛巾,用力得五根指关节都泛起了苍白色泽。

    钟溺深吸了一口气离开浴室。

    “到哪去了?”卧室中的单珹果然醒了,甚至人都已经从床上坐起了身,像是已经打算要起床找她。

    钟溺望着昏暗的夜灯下,哥哥脸上都难以掩藏的疲惫。

    钟溺在一个星期内,因为失控终身标记了单珹四次!

    就连临时标记,一个Omega的身体适应消化它的周期,都至少需要一个星期左右。

    可钟溺却在短短一个星期,不过七天的时间里,连续反复终身标记了单珹四次!

    是四次!

    钟溺慢慢走回单珹身边,哥哥自然地坐在床上朝钟溺展臂张开怀抱。

    钟溺一步步走过去。

    她的眼中只有单珹,只有哥哥倦色深重却极尽温柔包容的俊朗眉目。

    单珹骗了钟溺。

    单珹说他不在发热期,哥哥的确不在自己自然生理周期意义上的发热期。

    可钟溺却在单珹的卧室卫生间,在那间最后使用人明显是单珹的浴室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支已经被打空的药剂注射器。

    那支药剂的包装盒现在都还静静躺在浴室垃圾桶中。

    钟溺认识那个包装,也记得那个药剂注射器上的特殊标记。

    那是钟溺曾在渡城晚宴上,见过自己的高中同学刘洲坤配合她“分化”演戏前,从口袋里拿出来使用过的药剂包装。

    是据刘洲坤所说,他家卖的“保健品”里,销量最好、口碑最佳的“明星产品”。

    而浴室垃圾桶中那支被使用过的药剂注射器上的特殊标记,钟溺在星都医科大新生开学前一天,亲手从林莫言手中接过的试验药剂箱上也见过。

    那是单氏药业旗下信息素山顶研究所试验品使用的专属特殊标记。

    林莫言亲口告诉钟溺,那一整箱试验药剂,全部都是——

    催化Omega发热期提前,强行打开体内生殖腔的强效催化剂!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崽崽要来了,文案情节要来了,谜底要来了,这个故事也终于快完结啦orz

    75  ☪ 第 75 章

    ◎“哥哥到底为什么要用催化剂?”◎

    钟溺一步步走进单珹的怀抱, 单珹收拢双臂:“鞋子也不穿,还以为半夜跑哪儿去了?”

    钟溺担心拖鞋踩着会发出声音,所以下床后没有穿拖鞋。

    她手中还拿着湿漉漉冰凉的毛巾,无声窝回单珹怀里, 抿了抿唇刚刚开口:“哥哥, 刚才我在浴室看到——”

    钟溺话才开了个头, 不等她问出心中疑惑,揽着她的单珹脸色却蓦地变了。

    “怎么……”钟溺还在疑惑, 手中的毛巾已经被捂在了自己的鼻下。

    “先别说话, 放松呼吸。”单珹打断钟溺。

    钟溺感觉鼻间有什么东西堵堵的,她下意识回吸了一口气, 一股子带着铁锈味的腥甜霎时被吸入喉管。

    SSS级Alpha五感敏锐异常,钟溺条件反射张嘴吐了出来。

    吐在手上的,却是一团血红。

    ……

    一番手忙脚乱,确切来说, 应该是单珹一个人手忙, 而钟溺虽然心乱,言语上却没脸没皮黏着哥哥插科打诨。

    单珹快速给钟溺处理了口鼻血污,钟溺看似乖顺地听从单珹指挥, 单珹让她屏息,她就屏息,让她呼吸,她就呼吸。

    小丫头嘴上却一刻不肯消停——

    “呜哇, 我的血味道怎么这么难吃, 给我恶心吐了。”

    “肯定又是牙龈出血了, 我刚刚好像咬到舌头了。”

    “我想喝水, 哥哥给我点水……”

    单珹带着钟溺进浴室, 在洗手台前漱了漱口,等钟溺口鼻间那股子令人恶心的铁锈味终于散去。

    单珹将毛巾重新洗过拧干,把钟溺当做一只自己不会动,不会照顾自己的漂亮娃娃似的,给钟溺擦了遍脸、脖子和手,这才无奈道:

    “喝水干什么?还想咽回去?”

    单珹哪会不了解小丫头“耍宝”的原因,他好笑又心疼地捏了捏某人的后颈:“流鼻血而已,夏天容易上火。”

    哦,原来钟溺是流鼻血,不是吐血。

    钟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白天才因为孟持霄问她最近有没有流鼻血,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绝症,晚上就当着单珹的面流了鼻血。

    钟溺依偎进单珹怀抱里,双手穿过单珹两臂间,眷恋地抱着自家哥哥精悍的背阔肌,一下一下上下抚动,像是安慰单珹,又像是安慰自己,轻声问:

    “哥哥,我得了什么病?”

    钟溺不傻,相反,她觉得自己还算聪明。

    如果没有出现一连串同学、单父、单希珩的意外事故,钟溺应该更早发现自己肯定是生病了的。

    她的身体一直都不错,此刻盥洗台镜子里,虚弱,苍白,下个楼梯也能滚下去,还会毫无征兆流鼻血的人,和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什么上火流鼻血,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钟溺早该意识到的,只是因为待在单珹身边时,她总会习惯性什么都不去想依赖哥哥,所以才会这么晚才确定自己就是生病了。

    而钟溺什么都不怕,她连死都不怕,她只担心拖累哥哥,只怕单珹为了她牺牲什么。

    钟溺将下巴轻轻搁在单珹的肩上,靠着哥哥的脖颈冷静询问:“哥哥打催化针和我的病有关系吗?会伤害到哥哥的身体吗?”

    单珹听到“催化针”三个字,眼中的意外一闪而逝。

    他头部刚有摆动摇头的趋势,话还没出口,钟溺又再次抢白:“哥哥不要瞒我,我什么都可以接受,死也可以,但哥哥不能……”

    “死什么?”单珹叹了口气,捏住钟溺总乱说话的小嘴,“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这个字挂在嘴上。”

    钟溺被单珹捏住嘴巴,像只小鸭子似的“唔唔”了两声,指尖还无意识紧攥着单珹的睡衣,仿佛生怕自己抓得不够稳,单珹就会自己消失似的。

    她牢牢记得林莫言说过的,如果自己有任何疑问,一定要亲口找哥哥问清楚。

    单珹由于打了催化剂的缘故,身上不经意溢出的信息素浓度比平时高许多。钟溺挣扎着张嘴轻轻叼住单珹捏她嘴的手指,吮吸了一口哥哥指尖熟悉的信息素。

    那么多辈子以来,给了钟溺满满安全感的气息,却第一次让她身心高度紧张僵化。

    钟溺含着单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如同小孩子含着心爱的糖果还担心化了,只执着要一个答案。

    “哥哥到底为什么要用催化剂?”

    “因为……哥哥想跟钟钟要个孩子啊。”单珹抽出自己的手指,摸摸钟溺的脸颊无奈回答。

    ·

    为了让钟溺安心,单珹开着手机免提,深夜拨通了周骇的电话。

    电话接通瞬间,女Alpha博士周骇的手机那端却传来了个意想不到的男声。

    对方“喂”了一声,嗓音困倦不清醒,显然是半梦半醒间看都没看手机来电接通的电话。

    钟溺一愣,下意识喃喃:“孟医生?”

    下一秒,通话那头的声音立马换了人。

    周骇轻咳一声,听得出初醒的嗓子还有些哑:“喂,单总?”

    钟溺跟孟持霄有过九十八辈子或深或浅的交情,她不是没有跟对方通过电话,所以哪怕最开始接听周骇手机的男声只开口说了一个字,钟溺也立马听出那就是孟持霄的声音!

    单珹似乎并不奇怪孟持霄为什么会在深夜接听周骇的电话,反倒是钟溺仅凭一个字就认出对方是孟持霄的反应,让单珹不经意看了钟溺一眼。

    但这会儿钟溺的注意力还在单珹为什么打催化剂的问题上,她连孟持霄和周骇怎么会这么晚混用到电话都毫不关心,只催促单珹赶紧让周骇说事情。

    单珹拿钟溺总是没有办法,当着钟溺的面,单珹对着免提电话交代周骇:“钟溺血液的检查结果,你来说吧。”

    周骇爽快非常,没什么半夜被吵醒的不满,尽职尽责将钟溺近期的几次血液检测情况一一做了分析。

    简而言之,就是钟溺得了一种名为“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病,而单珹想与钟溺要个孩子是想提前储存脐带血以便将来可以用于治疗病情。

    钟溺在听到周骇说出“再生障碍性贫血”这个病症名时,黑色的瞳孔有一瞬间倏然放大,大到原本黑亮的双眼有那么短暂几秒全然空洞。

    空洞得近乎麻木不仁,又不过片刻什么都再也捕捉不到。

    她听见周骇在免提电话那端大肆叹气:“说了让单总不要着急,妹妹别害怕,你这个病目前还在早期,病情是可控的,什么头晕乏力啊,你就当是普通贫血就行……”

    “哥哥现在要是怀了孕,身体能吃得消吗?”钟溺打断周骇似乎还准备在“再生障碍性贫血”这个病上的长篇大论。

    她并不需要周骇安慰她,甚至不需要对方给她介绍这个病的病因、病症、病程,又该如何治疗。

    再生障碍性贫血,虽然这个病的命名由“贫血”两个字结尾,但它的重点显然不在“贫血”,而在于“再生障碍”四个字。

    换句话说,再生障碍性贫血是一种骨髓造血功能衰竭的高危疾病,贫血只是其中一种最普遍的临床表现。

    免疫系统虚弱,极易感染发烧,身体多处出血、内脏出血都是这个病可能出现的临床症状。

    “脐带血不是治疗再障的唯一手段,而且就算非要用到脐带血,我也可以去医院申请配型。”钟溺一针见血。

    “你只要实话实说告诉我,哥哥现在如果怀孕生子,对他的身体会不会有负面影响?”

    钟溺对自己的病毫不在意,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果书中世界就是要清除她,无孔不入的debuff也总能找到机会。

    她人在书中世界身不由己,自己的身体当然也同样是突破口。

    而现在的钟溺只关心一个问题——

    怀孕生子到底会不会对单珹造成损害?

    “嗯……”电话那头长长的“嗯”了一声,没有立即回答钟溺的问题。

    钟溺一刻都等不了,她心急追问:“你犹豫什么?”

    周骇在免提电话那端不紧不慢回话:“理论上说,单总目前的确不适宜——”

    钟溺刚听到“不适宜”三个字,脸色一刹那苍白,单珹皱了皱眉,忍不住出声提醒:“周骇。”

    “哥哥,我要听她说!”

    钟溺此刻已经被单珹带坐回了床上,却怎么也不肯进被子里躺着,于是单珹也只好坐在床边陪她。

    单珹无可奈何,只能勉强噤声。

    “周博士,你继续说,我只想听实话,这么晚打扰您休息了。”钟溺无意识咬着自己的下唇,对着免提电话轻声道歉。

    免提电话那端顿了顿,好半晌,周骇笑了一声,说:“单总关心妹妹,妹妹担心单总,你俩可真是——”

    周骇大概是找了会儿形容词,最终没找到合适的,于是好笑道:“妹妹别紧张,单总虽然一意孤行,可事实上,你们感情这么好,现在要个孩子问题也不大。”

    电话那端为钟溺解答困惑的人,此刻又多了一个。

    钟溺没有听错,周骇的手机那端,凌晨两三点的时间,孟持霄的确就在周骇身边。

    孟持霄首先在电话里给钟溺大致解释了一下,她目前的身体病程。

    钟溺的这个“再生障碍性贫血”属于突发疾病,病因复杂还不明确,目前的病程阶段属于轻度阶段,症状暂时可控。

    临床病症的主要表现集中在头晕、乏力、脸色苍白、心慌气短等。

    钟溺当时从单宅旋转楼梯踩空,原因就是头晕乏力,并且在当天钟溺磕破头失去意识期间,他们就对她进行了骨髓穿刺检查。

    孟持霄告诉钟溺,目前阶段她无论是时不时感染发烧,哪怕牙龈出血、流鼻血,甚至身上出现小的出血点,都不用过于担心。

    对方一再强调,这些都是“再生障碍性贫血”的轻度表现症状,当作普通贫血平时多注意,放松心态最重要。

    “你是SSS级Alpha,如果要申请脐带血配型,还需要考虑信息素兼容问题,所以相对会更难找到合适的。”

    孟持霄说:“在再生障碍性贫血发展到重型以前,其实都不会需要用到脐带血,我们都劝过单总不要操之过急,但单总还是坚持提前先给妹妹备好。”

    原来这就是单珹私下给自己注射催化针,一周四次有意无意引导纵容钟溺对他进行终身标记的原因。

    就因为——

    哪怕只是有备无患,哥哥也要替钟溺提前储存好脐带血……救命。

    而孟持霄讲解完钟溺关于“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病情,周骇继续接过孟持霄的话头,阐述了她最终认同单珹一意孤行想要立即怀孕生子这一决定的原因。

    “Omega怀孕生子期间,最需要的就是用自己的信息素不断供给胎儿,以及配偶Alpha的信息素从旁协助安抚。”

    周骇解释道:“我们认为单总现在不宜与Alpha终身标记的理由是因为单总最近几年都有接触抑制剂临床试验项目。”

    “而最开始的抑制剂由于临床试验改良不足,有些试验药剂副作用需要单总的身体自己慢慢代谢。”

    周骇坦诚交代,她自己都不确定那些最初配比存在缺陷的抑制剂对人体的伤害具体有哪些,但大致可以将副作用效果锁定在“腺体损伤”上。

    因为单珹前期参加抑制剂试验可能损伤了腺体,而一个Omega在怀孕生子期间,胎儿在Omega生殖腔内孕育生长,要求Omega自身腺体供应信息素给胎儿的量是大到难以想象的。

    那么,如果单珹在腺体还未自我修复完全的情况下怀孕生子,这就十分可能对自身腺体造成不可逆损伤。

    而AO一旦腺体严重损伤,通常也意味着危及生命。

    “单总的Omega信息素级别是非常非常高的,达到3S级的Omega哪怕在医学教材上也没出现过几例,以单总的腺体自我修复能力,如果单总能再等等,三五年内肯定能完全修复好。”

    钟溺听到这里,苍白的小脸上眉心拧紧,似乎急于想插嘴说些什么,可单珹对钟溺摇了摇头,低声哄道:“听她说完。”

    钟溺习惯性听从单珹的话,生生咬住下唇住了嘴,却将本来没什么血色的唇,咬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单珹用右手大拇指指腹擦过钟溺微凉的唇,将某人利齿下可怜的嘴唇解救出来,轻轻抚了抚。

    免提听筒那头,周骇继续说:“不过,同样的,匹配度足够高的Alpha信息素就是滋养Omega腺体最好的天然药剂。”

    “单总既然已经与妹妹完全标记了,以妹妹跟单总同等级的顶级Alpha信息素能力,你完全可以用自己的信息素保护单总的腺体。”

    周骇在电话那头笑得莫名暧昧起来:“所以只要妹妹有心,单总就算现在就怀了妹妹的孩子,妹妹也一定可以将单总和宝宝都‘滋养’得很好哦!”

    作者有话说:

    周骇:滋养!妹妹明不明白?

    钟溺:小脸通黄.jpg

    单珹:不如你先解释解释,孟持霄半夜接你电话的事?

    啊这,一个再生障碍性贫血就占了一章,揭秘之路举步维艰QAQ下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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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  ☪ 第 76 章

    ◎“该给哥哥一个正式名分了。”◎

    周骇和孟持霄或许不理解, 单珹为什么要如此急于未雨绸缪,紧张钟溺的“再生障碍性贫血”病程。

    他们觉得病情目前可控,因为他们认为钟溺的这个病就是个正常的突发病症。

    一个普通的、运气不佳的、小概率突发症。

    可单珹却可能在怀疑这个“再生障碍性贫血”与钟溺十多年来头顶的“血光之灾”debuff有关。

    钟溺从小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虽算不上多强壮, 但也一直活蹦乱跳。

    直到最近一年, 钟溺与单珹的“兄妹”关系发生变质, 钟溺在接连遭遇各种防不胜防的debuff袭击后,突然开始频繁发烧。

    发烧, 再生障碍性贫血最常见的感染反应之一。

    而回想起近半年的时间, 几乎每一次与单珹的关系更进一步,钟溺都发过烧。

    钟溺不能再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闷着了, 单宅的面积虽大,佣人却也太多,钟溺因为debuff的关系不敢与除单珹、李管家、孟持霄以外的任何人员接触。

    这样一来,钟溺在单宅活动反倒束手束脚。

    被单珹带到瑜珹盛世顶层哥哥曾经的私人住宅前, 钟溺不免疑惑:“哥哥不是把这套房子送给周博士了吗?”

    钟溺当初还因为瑜珹盛世这套顶层住房的房卡转交乌龙, 而差点将从前九十八辈子让“大佬O”独自生崽崽的“渣A”直接锁定为了周骇!

    “你不是不想我把这套房子给她?”单珹用房卡刷开大门,随后顺势将房卡插进钟溺的上衣口袋,“我就用两套其他房产把这里换回来了。”

    八十八层高耸入云的顶层套房房门在钟溺眼前徐徐打开。

    钟溺站在单珹的这套私人住宅大门口, 一眼便能从门口位置穿过宽敞空旷的客厅,看到正对面套房一整面俯瞰繁华都市的落地玻璃窗。

    “喜欢这里吗?”单珹领着钟溺进门。

    钟溺下意识环视套间内部,瑜珹盛世顶层这套房子是单珹以前发热期时,用来自我隔离的地方。

    除了林莫言, 谁也没来过。

    可就算钟溺从没来过这里, 她也一眼就能看出, 这套顶层套间内的家具陈设, 大概在自己到来前, 专门重新布置过了。

    “哥哥都快把这里搬空了。”

    因为她的“血光之灾”debuff,单宅里里外外从上到下所有家具的边边角角全部都被包上缓冲材料,生怕钟溺一个不小心在哪里磕着碰着。

    结果到了瑜珹盛世这套房,干脆连家具都没剩几件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也不用住这么简陋的房子。”钟溺有些低落地说。

    “如果不是因为哥哥,我们钟钟怎么会每天只能待在这里?”单珹摸摸钟溺的头安慰。

    ……

    接下来的日子,钟溺与单珹在瑜珹顶层这套房子里,度过了真正意义上如同连体婴似的两个月时光。

    一日三餐,单珹主厨,钟溺帮工。

    单珹工作,钟溺充当小秘书,单珹休息,钟溺跟着休息。

    孟持霄每周都会来给钟溺做一次身体检查,而每次孟持霄到来,必定也会捎上另一位“闲人”Alpha周骇同志。

    周骇有些山顶研究所研发项目进展问题需要汇报给单珹,钟溺照例还是与孟持霄俩人待在独立空间抽血、体检、做诊疗。

    钟溺每次在诊疗环节,提的疑问都是再生障碍性贫血这个病相关非常专业的问题,同时,回答给孟持霄的自身状况描述也十分精准到位。

    孟持霄检查完毕,随口问:“查了很多资料?不用太紧张,再障不是绝症,你这么年轻,身体底子好,注意饮食、睡眠,避免感染、磕碰,其他交给我们就好。”

    闻言,钟溺摇了摇头,只说:“没紧张,我知道。”

    她乖乖收回手臂,将撸起的袖子慢慢整理好,目光不经意掠过顶层套房紧闭的书房门。

    孟持霄若有所感,笑道:“都和单总终身标记过了,还把单总看这么紧?”

    “那你呢?”钟溺自然地看向孟持霄,“你的Alpha跟其他Omega待在一起

    LJ

    的时候,你会在意吗?”

    “我的Alpha?你说周骇?”孟持霄垂眸。

    “嗯,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孟持霄都能半夜接错周骇的手机了,除了他们当时睡在一起,钟溺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孟持霄摇头:“她不是我的Alpha,我早跟别人终身标记过了,我记得妹妹知道这件事?”

    钟溺当然记得孟持霄跟十年恋爱长跑的Alpha终身标记过,她甚至还记得孟持霄也说过要去摘除腺体呢,可这跟他现在有没有和周骇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只要是人就有可能犯错,每个人的人生也都该拥有试错的机会。

    凭什么Alpha终身标记过一个Omega后依旧可以毫无负担地重新选择其他Omega,而Omega就不可以?

    “终身标记过又怎么样?你跟那个Alpha已经分手了,现在当然可以有新的Alpha。”钟溺理所当然道。

    孟持霄还是摇头,他扯了扯嘴角,自嘲说:“饮食AO而已,她这么优秀,我可配不上。”

    “谁这么优秀,连我们孟大医生都配不上啊?”

    孟持霄话音刚落,瑜珹盛世顶层套房的书房门打开,钟溺与孟持霄是在客厅里做得身体检查,所以周骇从书房出来,恰好就听见了孟持霄说“配不上”。

    见单珹与周骇一同出了书房,钟溺起身自然而然往单珹身边走,单珹摸了摸钟溺的额头,低声问:“检查顺利吗?”

    钟溺乖巧点头,主动钻进单珹怀里撒娇求抱抱。

    周骇看到这一幕啧啧称奇:“你俩到底谁是Alpha,谁是Omega啊,妹妹也太会撒娇了,这谁扛得住!”

    “你也让孟医生给你撒个娇。”钟溺心满意足地被单珹充满安全感的信息素环绕着,回头心情颇好地挑了挑眉回敬周骇。

    “持霄撒娇?算了吧,这辈子我是没希望看到了!”

    周骇感叹,一边小心翼翼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孟持霄,突然唇角一勾,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扑进”孟持霄怀里,夹着嗓子猛A告状:“嘤嘤嘤,持霄哥哥,有Alpha欺负我!”

    钟溺:“……”

    单珹:“…………”

    孟持霄:“………………”

    一阵诡异的寂静过后,孟持霄脸色可疑地红了红,他撇开脸,推开明明和他差不多高还非要往他怀里挤的“猛A”周骇同志。

    “乱……乱喊什么。”孟持霄难得卡壳,背过身连检查仪器都没拿,转身就走。

    “喂喂!持霄哥哥~等等我啊~”周骇帮着拎着孟持霄的东西,招呼也都来不及打,就也跟着孟持霄追了出去。

    而被周孟二人一脸懵逼留在客厅的钟溺和单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钟溺眨巴了下眼,望着哥哥说:“哥哥,孟医生好像挺喜欢周博士的。”

    单珹揉揉钟溺的后脑勺,“嗯”了一声,又说:“周骇也很喜欢孟持霄。”

    轻抵在自家哥哥温暖的怀抱中,后脑勺不自觉也主动在单珹的掌心轻蹭,钟溺心里还在想着孟持霄的那句“饮食AO”。

    如果钟溺没有记错,自己之前九十八辈子认识的孟持霄,似乎也提到过“饮食AO”这个词。

    过去那些辈子的孟持霄从不跟钟溺聊自己的感情问题,但钟溺就是隐约有些预感,孟持霄心里应该有自己喜欢的人,但因为某些原因,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对方。

    而如今孟持霄对待感情的态度,倒是与钟溺之前九十八辈子认识的孟持霄越来越像了……

    单珹在带着钟溺搬来瑜珹盛世顶层居住的两个月间,只离开过这套房子两次,一次是去公司,一次是回单宅。

    同样的,一共就两次出门,单珹两次都像带着自己的贴身行李一般,也都“随身携带”着钟溺小同志。

    他们的生活,有条不紊,按部就班进行着,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和谐。

    钟溺坚决不同意再次完全标记单珹。

    就算是刚好撞上单珹的发热期和自己的易感期,钟溺也咬牙坚持着只临时标记,而单珹体内的生殖腔,钟溺一次都没敢再碰。

    钟溺会在自己的易感期搬出单珹衣柜里的所有衣物给自己搭窝筑巢,她害怕自己失控,不许单珹待在房间里陪她一起。

    可就如同钟溺不同意再次终身标记单珹,不愿意哥哥冒着身体亏损的风险怀宝宝一样,单珹在寸步不离陪着钟溺的这件事上,也异常坚持,丝毫不让。

    钟溺咬紧牙关在单珹的衣物堆里缩成一团,单珹就躺在那堆自己的衣物外,隔着衣服轻轻环抱着钟溺。

    他会在钟溺难受时,挣扎时,从各种光怪陆离分不清虚幻与现实的梦境中半梦半醒时,温柔地唤钟溺“宝宝”。

    他会给钟溺顺背,摸摸头,会在钟溺意识不清时,亲手给钟溺喂饭喂水,又在钟溺焦躁不安时,给钟溺讲故事哄她入睡。

    钟溺易感期顺利过去,当她真正清醒过来的清晨,她看着满床的单珹衣物,被她糟蹋得乱七八糟。

    她躺在单珹的衣服堆里,怀中还紧紧抱着单珹的一只手臂,甚至嘴里还含着单珹的大拇指。

    单珹就安静睡在钟溺的身边,呼吸均匀,脸上淡淡的倦色依旧深重,手上、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钟溺意识混乱时,忍不住在他身上啃出来的印记。

    一个Alpha的易感期,除了没碰单珹的生殖腔,钟溺哪哪都碰了哥哥。

    “我真是狗!”钟溺看着单珹满身印记,心疼后悔得不行。

    两个月时间很快过去,钟溺一点都感受不到被拘束的苦闷压抑,她喜欢待在有单珹的地方,只要有单珹在,钟溺哪里都喜欢待。

    有一天,钟溺和单珹正坐在瑜珹盛世顶层套房里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吃着饭,钟溺吃了一筷子牛肉,嚼了两下,蓦地顿住。

    单珹就坐在钟溺对面,他桌前的白米饭干干净净,菜都还没碰过,问:“怎么了?”

    钟溺摇了摇头,嘴里的食物太多,她说话不清:“唔,好笑咬到蛇兔了。”(唔,好像咬到舌头了。)

    “咬到舌头就咬到舌头,怎么还有好像咬到?”单珹好笑回话。

    钟溺两眼都快憋出眼泪了,她涨红着脸,含着满嘴食物站起身就往卫生间冲。

    单珹在身后叫钟溺,钟溺都没敢回头。

    钟溺打开卫生间门,第一时间反锁卫生间,而后打开马桶盖,乌拉一口将嘴里、胃里的食物悉数吐出。

    过去了好半晌,单珹在卫生间外敲门:“钟钟?”

    钟溺跪坐马桶前回过神来,她盖上马桶盖冲水,同时回应单珹:“哥哥,我漱个口!”

    钟溺从卫生间出来时,单珹还站在卫生间门口。

    单珹盯着钟溺的脸色认真地看,钟溺自觉张嘴给哥哥检查。

    “喏,咬到这里了,好疼呀。”钟溺吐着舌头,指给单珹看。

    单珹看到钟溺舌尖确实有个小伤口,绷紧的面色才稍稍缓下来,他捏捏钟溺好不容易养回了一点的脸颊肉:“又没人和你抢,嚼东西慢一点。”

    “嗯,我知道了。”钟溺垂着眼,乖乖回话。

    到了晚上,钟溺刷完牙准备洗澡,脱衣服时却不小心把盥洗台上牙刷杯带倒了。

    牙刷杯轱辘轱辘从台面滚落,钟溺弯下腰还没捡到杯子,浴室门被豁然打开。

    钟溺保持着俯身捡杯子的姿势,下意识抬头看向浴室门口。

    浴室门口,单珹单手抓在浴室门把手上,面色紧张,胸口微喘。

    钟溺傻乎乎地对着门口眨了眨眼,浴室门发出“砰”的一声。

    “抱歉。”单珹蓦地重新关门。

    钟溺低头看看自己:“……”

    唔,她刚刚好像,没有穿衣服QAQ

    洗过澡后,钟溺披着浴袍,连浴室里提前放好的睡衣都没穿出来就钻进被窝。

    单珹已经靠坐在了床头,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钟溺凑过去,看见书的扉页写着:《0-3岁,全球亲子睡前读物精选TOP100》。

    钟溺:“…………”哥哥还真把她当三岁宝宝在带呀?

    钟溺抢了单珹手中的书扔到一边,凶狠异常地亲吻哥哥的嘴唇。

    单珹纵容钟溺的所有行为,任由钟溺真的像只小奶狗一般窝在他怀里,到处啃咬他的唇、下巴、喉结、锁骨……

    单珹的睡衣被钟溺扯得乱七八糟,直到钟溺的手碰上单珹的睡衣纽扣,单珹抓住钟溺的手。

    “宝宝,今天不行。”单珹胸口起伏不稳,气喘吁吁中途叫停。

    钟溺呆了呆。

    哥哥居然……拒绝了她?

    钟溺垂头丧气将自己塞进单珹怀里,单珹呼吸刚平复了点,捏了捏小丫头蔫了吧唧的后颈。

    “怎么了?不高兴?”

    单珹完全没有受刚刚“赤诚”相见钟溺的影响,钟溺两个月都没有跟哥哥厮混过了,刚亲了哥哥几下,哥哥居然拒绝了自己。

    “没有不高兴。”钟溺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口中却嘴硬道,“哥哥不喜欢,拒绝我是应该的。”

    单珹闻言笑了笑,又问:“今天晚饭也没怎么吃,现在饿不饿?”

    钟溺中午吃饭时“咬到舌头”,午餐便没再吃下去,晚上也同样因为“舌头有伤”,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她摇了摇头:“不饿。”

    “跟哥哥说说,哪里不舒服了?”单珹用自己的脸去贴了贴钟溺的额头,钟溺额温正常没有发烧。

    单珹太了解钟溺,钟溺中午的一点异常,单珹就注意到了,只是钟溺当时眼神慌乱,单珹才没有逼着钟溺多说什么。

    “我是不是让哥哥很不省心?”钟溺沮丧地问。

    单珹因为钟溺的缘故,两个月只出过两趟门,时时刻刻都要陪着钟溺、注意钟溺。

    钟溺晚上洗澡,不过不小心带倒了一个牙刷杯,单珹听到动静,那么着急地开门进来查看情况。

    钟溺知道的,无论单珹表面态度多么镇定自然,她就是让哥哥操心了。

    单珹一直一直,在为钟溺忧虑操心。

    钟溺咬着唇埋头在单珹脖颈间,单珹揽着钟溺瘦削的后背拍了拍:“我们钟钟这么乖,怎么会不让哥哥省心?”

    钟溺前额抵着单珹的胸口,不说话只一个劲摇头。

    单珹轻哄钟溺:“有哪里不舒服,不要瞒着哥哥,哥哥比你大这么多,你拿不定主意认为天大的事,到了哥哥这里也就都变成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哪怕钟溺向单珹坦白了活过九十八辈子的事,钟溺在单珹眼里也永远是个孩子。

    单珹抚摸钟溺圆圆的后脑勺,再次问:“中午的时候,进卫生间是为什么?”

    “吐出血了?”单珹轻声询问。

    再生障碍性贫血的重症阶段,病人内脏也会无故出血,一个人如果消化道出血,肠胃受到血腥味刺激就有可能引发吐血。

    单珹尽量把“吐血了”几个字问得语气平淡,轻描淡写,可钟溺感觉到哥哥抚摸她后脑勺的力度在说这几个字时力道重了许多。

    像是怕握不住什么,而下意识收紧手掌。

    “没有吐血。”钟溺老实摇头。

    午饭时,钟溺当时正嚼着一口牛肉,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她第一时间也是害怕和自己的病有关,反胃的感觉让钟溺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嘴中那块牛肉,却也不敢当着单珹的面吐出来。

    后来钟溺跪坐在马桶前将中午吃的所有食物悉数吐了个干净,她自己观察过,虽然反胃反应剧烈,可她吐出来的呕吐物里并没有携带血丝。

    “就是头晕,胸口闷闷的,没什么力气,有时候明明是自己喜欢的食物,吃起来也感觉恶心想吐,闻到味都想吐!”

    钟溺将自己这些天陆陆续续出现的新症状,一一老实交代出来。

    她一心以为自己病情加重了,完全没注意在自己提到“恶心想吐”等关键词时,单珹一瞬间不太自然的古怪面色。

    钟溺仰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单珹:“哥哥,你不让我说死,那我说‘走’行吗?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真的‘走’了,哥哥还会再找其他Alpha吗?”

    钟溺想起孟持霄说过的“饮食AO”。

    被完全标记过的Omega,终身都无法接受除标记自己的Alpha以外任何人的信息素。

    信息素禁锢着他们体内的生殖腔再也不会为另一个人打开,可生理意义上的“终身”真的就是终身了吗?

    钟溺熟悉孟持霄,她知道孟持霄看周骇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孟持霄喜欢上了周骇,哪怕身体永久烙印着另一个Alpha的印记,他依旧还是不可自拔陷入了另一段感情。

    那么如果有一天,自己死后呢?

    抑制剂是无法针对已经被终身标记过的Omega产生效果的。

    就如同从前九十八辈子里,“大佬O”为“渣A”生了孩子,却还是找了钟溺这个有名无实的入赘小Alpha安抚发热期。

    又或者说,排解寂寞?

    几个月前,钟溺从周骇那里知道,原来Omega的发热期,仅靠纯信息素气味安抚其实是几乎没有效果的。

    钟溺在很久很久以前,大约在三四十辈子以前吧,也曾怀疑过“大佬O”是否也有那么点喜欢自己?

    “大佬O”对钟溺实在是太好,太纵容,太溺爱了。

    钟溺作天作地了好多好多辈子,试探过那么多次“大佬O”的底线。

    最终得到的结果依旧是大佬对她“不离不弃”,无论钟溺闯了多大的祸,“大佬O”也都会替她收拾好烂摊子。

    但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要谈论“情爱”,实属荒谬无稽!

    或许——

    “大佬O”只是在把她当某个人的替身?

    那个在过去九十八辈子里,让“大佬O”心甘情愿为其怀孕产子,从没说过对方半点不是的Alpha吗?

    在过去的九十八辈子重生岁月里,钟溺次次重生,次次无力阻止“大佬O”在一年后离世。

    钟溺排除过许多答案,最终几乎可以断定“大佬O”之所以英年早逝,与孕期缺乏Alpha信息素补给安抚,再加上产后虚弱必定脱不开关系。

    所以,钟溺跟“大佬O”喜欢的那个该挨千刀的渣A很像吗?

    钟溺曾经这样猜想过。

    那么现在呢,第九十九辈子的单珹会不会在她死后,也找一个“替身”代替自己?

    “哥哥可不能找太好看的Alpha,反正绝对绝对不能比我好看!”钟溺抱着单珹的脖子,凶狠叼住哥哥的睡衣衣领,咬在嘴里不松口。

    “也不准酱她‘饱饱’!”(也不准叫她“宝宝”!)

    钟溺张不开嘴,含糊不清威胁。

    闻言,单珹蓦然一笑,拍了拍钟溺的小脑袋瓜,无奈承诺:“好,只叫钟钟一个人‘宝宝’。”

    “别胡思乱想,除了钟钟,不会有第二个Alpha。”

    单珹牵引着钟溺的手,平放到自己的腹部位置,单珹的腰腹柔韧有力,腹肌硬实明显。

    钟溺的手被单珹轻覆着压在自己的腹部上,哥哥温柔地亲吻钟溺的发顶。

    他说:“不过,既然钟钟抢了‘他’的名字,那你的名字就分他一半,以后,你是‘宝宝’,他叫‘溺溺’好不好?”

    掌心下触感柔韧的腰腹微微起伏,钟溺感觉到单珹的唇挨着自己的耳际低声喟叹:

    “我们钟钟该给哥哥一个正式名分了。”

    作者有话说:

    哥哥:以后,你是宝宝,他叫溺溺。

    钟钟:谁叫……溺溺?

    终于熬夜写完了呜呜呜,文案小剧场情节和崽崽为啥叫“溺溺”的谜底也揭开啦~咱们的福尔摩斯·钟即将上线,下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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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 第 77 章

    ◎单珹和钟溺的孩子,叫“溺溺”。◎

    哥哥刚才说了什么?

    她抢了谁的名字?

    谁要叫……“溺溺”?

    钟溺的掌心还覆在单珹柔韧紧实的腰腹之上, 她仿佛一瞬间听不懂人话了似的,只能呆呆凝望着单珹。

    单珹见钟溺这副傻愣愣的模样,好笑地拍了拍钟溺贴在他线条分明腹肌上的手背:“钟钟不是很喜欢这里?过段时间可能就要消失了,现在多摸摸?”

    钟溺一惊, 像是被单珹的动作吓到, 她猛地反握住单珹的手, 一下子倾身挡在单珹身前,身体紧贴着单珹的腰腹, 一丝一毫不敢轻举妄动。

    “哥哥, 别!”

    钟溺的神情、动作实在太紧张了,像是单珹的腹部是什么易碎物, 轻轻一下都碰不得,单珹挑了挑眉:“才两个多月,伤不到孩子。”

    随着从单珹口中亲口说出的“孩子”两个字,伏在单珹身上挡着单珹腹部的钟溺狠狠闭了闭眼。

    单珹真的……有孩子了。

    钟溺和单珹的信息素匹配度明明那么低, 连及格线都没有达到, 而且这两个月里钟溺一次都没有碰过哥哥。

    算算时间,两个多月?

    那是不是其实早在他们第一次终身标记的时候,哥哥就怀上了?

    单珹和她的孩子, 哥哥说,要叫“溺溺”

    “为,为什么要叫……溺溺呢?”钟溺仰头望着单珹神色温柔的眉目,艰涩开口, “这个字对哥哥, 不是不好的回忆吗?”

    钟溺在向单珹坦白穿书与重生的时候, 因为私心刻意隐瞒了“大佬O”有宝宝与她曾错认“大佬O”的宝宝才是《逆命Omega》书中男主的事。

    而之前九十八辈子, “大佬O”的宝宝就叫“溺溺”。

    现在单珹告诉钟溺, 他有宝宝了,哥哥和她的宝宝,他们的宝宝。

    单珹说,要把钟溺的名字分一半给宝宝……

    钟溺此刻心乱如麻,单珹怀孕的风险,哥哥说宝宝叫“溺溺”,一桩桩一件件都让钟溺缓不过神来。

    单珹却似乎很高兴,钟溺很少能在哥哥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高兴情绪。

    钟溺伏在单珹的腹部上挡着,单珹便低头轻抚了抚钟溺的发顶:“他不一样,他是溺爱的溺。”

    这次怀孕计划太过仓促,单珹不希望他们的孩子生下来,会感觉自己只是因为要救妈妈而降生。

    单珹那样看重亲情,期盼亲情,钟溺知道哥哥肯定也会很爱这个孩子。

    单珹和钟溺的孩子,叫“溺溺”,溺爱的“溺”。

    却同时也是……钟溺的“溺”。

    单珹英俊的眉目浸透着显而易见的喜悦:“等‘溺溺’生下来,我的钟钟病就会好。”

    ·

    在孟持霄又一次上门来给钟溺检查身体的时候,钟溺坚持要让孟持霄也给单珹做一次身体检查。

    由于单珹是Omega,他在做检查时,Alpha需要回避。

    单珹不放心钟溺离得太远,钟溺便只能和同为Alpha的周骇等在客厅面面相觑。

    “十八岁有房有车有存款,还谈了个亿万富豪老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是什么感觉?”周骇喝了口茶,优哉游哉问。

    钟溺对回答这种问题没有兴趣,只是撩起眼皮反问:“你提前就知道哥哥怀孕的事?”

    周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单总现在都不参加抑制剂临床试验了,他的体测报告不归我管。”

    “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钟溺盯着周骇。

    “为什么要惊讶?”周骇放下茶杯,理所当然道,“妹妹和单总的信息素匹配率是100%,终身标记后有孩子是必然,我有什么好惊讶的?”

    “匹配率……100%?”钟溺闻言一怔。

    “很不可思议吧!”周骇不由自主感叹,“我第一次给单总和妹妹做信息素匹配测试的时候,结果出来也吓了一跳!”

    “这种本来只该存在于理论上的百分百契合,世界上居然还真的有!”

    “怎,怎么可能?”钟溺皱紧眉头,“我和哥哥的信息素匹配度是……100%?”

    钟溺曾在好几十辈子前偷偷检测过的,她和“大佬O”的信息素匹配率明明只有59%!

    如今,她和单珹的信息素匹配率怎么可能就变成100%了呢?!

    “是百分之百!我做过很多次测试,不会出错。”周骇斩钉截铁答复钟溺。

    信息素骗不了人,钟溺与单珹的100%匹配率其实早有征兆。

    早在钟溺第一次跟周骇见面,在星都滨河大酒店77层的贵宾套房走廊上,还未分化的钟溺说出自己能闻出单珹的气息时,一切就早已埋下伏笔。

    单珹当初因为钟溺分化期,一点血液中的信息素就强制进入了假性发热。事后,孟持霄就曾建议过单珹,测一测他与钟溺的信息素匹配度。

    但当时的单珹拒绝了这个提议。

    “单总不让测,我就偷偷测,不告诉单总就是了。”

    周骇挤眉弄眼,对钟溺道:“单总说想要怀孕,问我有没有提高受孕率的方法我都忍着没说,反正你们肯定一次中标,哪里还要用什么方法?”

    原来,单珹也不知道他跟自己的信息素匹配率是100%?

    所以,两个月前,哥哥才会私下打了催化针,一周四次引导钟溺完全标记自己吗?

    “那哥哥……现在知道了吗?”钟溺喃喃问。

    周骇点头:“当然,你们搬到瑜珹盛世这边来之前,单总就知道了。”

    单珹在搬到瑜珹盛世以前,就知道了钟溺跟自己的信息素匹配度其实是100%,所以钟溺后来不愿意再次终身标记单珹,哥哥才什么都没有多说?

    钟溺还以为哥哥想通了,同意了她的想法。

    她自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好哥哥的身体,她自以为……

    “对了,妹妹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舒服?”周骇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问。

    “什么不太舒服?”钟溺反问。

    “像是恶心、想吐、肚子疼之类的?”周骇试着举了几个例子,干脆自暴自弃道,“嗨呀,我也不知道,我又没怀过孕,我哪知道妊娠反应是怎么样的!”

    钟溺一愣:“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怀孕的又不是钟溺,周骇问自己“妊娠反应”做什么?

    周骇一拍脑袋:“哦,妹妹还不知道吧?百分百匹配率的AO,终身标记后会产生信息素共感。”

    “信息素共感?”钟溺讷讷重复。

    “嗯,信息素共感。”周骇解释说,“因为信息素匹配度100%十分罕见,罕见到这种契合度百分百的AO还从没在官方记录里检测到过。”

    “我们现在对匹配度100%的认知都是通过推测而来,理想化状态下,一对匹配度100%的AO在终身标记后,信息素可以完全融合、合二为一,所以这对AO理论上可以实现通过信息素将自身身体感受传达给对方,也就是信息素共感!”

    周骇摸着下巴:“我听说单总的妊娠反应可早就开始了,那妹妹呢?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钟溺闻言皱了皱眉:“你刚才说,你提前不知道哥哥怀孕的事!”

    周骇摆手讪讪:“我是不知道啊,不过单总半个月前在打电话问持霄一些相关问题的时候,我当时正好就在旁边,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一点。”

    半个月前?

    钟溺再次愣住,哥哥半个月前就已经有妊娠反应了?

    见钟溺愣神,周骇好奇追问:“所以,妹妹到底有共感吗?”

    沉默半晌,钟溺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有。”

    就在几天前,钟溺刚因为午餐吃着牛肉,跑卫生间吐了许久。

    而半个月前,也正是钟溺开始以为自己病情加重,总是时不时觉得胸闷想吐的时候……

    “真的有过?太神奇了!那是什么感觉?”

    “会吐,会头晕,会难受得出冷汗。”钟溺垂着眼回答。

    周骇一听,立即激动不已,自顾自道:“共感应该达不到100%真实传达,毕竟它跟你闻见的信息素浓度、空间距离都有关系,如果妹妹都是这种感觉,那单总……”

    “哥哥会比我更加难受十倍……一百倍……是吗?”钟溺静静打断周骇。

    闻言,周骇轻咳一声,这次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然而,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钟溺勉强扯了扯嘴角,从来亮晶晶的黑眸此刻漆黑一片,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瑜珹盛世顶层套房空旷的客厅彻底安静下来,周骇尴尬地一个人喝着茶。

    过了会儿,钟溺再度抬头,又慢慢问:“周博士,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他们的信息素匹配率有可能发生变化吗?”

    “小范围波动当然有,但一般短期内出现不了大的变动。”周骇回答。

    “那如果,不是短期呢?”钟溺继续问。

    “不是短期?你指多久?”

    虽然不明白钟溺为什么忽然问自己这个,但作为专职研究信息素方面的专家,周骇还是尽责回复道:“大概朝夕相处个十年左右,能有百分之一的变化就不错了。”

    周骇耐心讲解:“其实信息素匹配率最开始的出现,并不是衡量两个陌生AO之间的匹配率,而是用来衡量一对AO夫妻生育率高低的数值。”

    “ABO三种性别中,Omega是最为感性的性别人群,他们体内的生殖腔开合与其说是由信息素控制,不如说是由‘信任’、‘爱意’、‘奉献’控制。”

    周骇举例道:“就像100%的信息素匹配率之所以理论上不存在,就是因为所谓匹配率从来不仅是生理意义上的百分百契合,更意味着这是一种心理意义上的全然接纳。”

    “可只要是人就都会有自我防御机制,而100%的匹配率首先就得破除这种机制,它需要AO双方的信息素无条件容纳另一种与自己全然不同的信息素。”

    如果AO信息素匹配率能产生变化,这种匹配率的变化也必须基于这对AO之间“信任”、“爱意”、“奉献”的变化去发展改变。

    而“信任”、“爱意”、“奉献”这些东西,如果没有日积月累的长久相处,没有一个又一个风浪与经历的不断考验,根本不可能发生质的变化。

    也正因为如此,在周骇看来,钟溺与单珹的100%信息素匹配率才显得尤为珍贵难得。

    周骇最后摇头感叹:“十年改变百分之一的匹配率也只不过是一个泛数值。”

    “可人活一世至多百年,所以妹妹问信息素匹配率改变,我只能说,哪怕从出生到死亡的百年光阴都在一起,人一辈子与另一个人的信息素匹配率浮动也不会超过10%!”

    周骇断定,信息素匹配度变化,一对AO百年相处,变化超不过10%。

    那么如果反过来推算,一对AO如果在一段时间的相处里,信息素匹配度变化超过了10%、20%,甚至是40%、50%——

    是否也就证明,这对AO一起相处的时间,实际不止百年……

    周骇从没见过真正达到100%信息素匹配度的人,连书上的理论知识都只是理想状态的一种科学推演。

    她问起钟溺许多信息素相关的问题就停不下来,直到钟溺从沙发上倏然站起。

    “嗯?怎么了?”周骇愣了愣。

    钟溺直挺挺站在沙发前,垂着头神色不清。

    仿佛起身后忽然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了,钟溺顿在原地停了有两三秒没动,好半晌才僵硬道:“我去卫生间。”

    说完,直奔客厅卫生间。

    十分钟后,钟溺还没有从卫生间出来,反而卫生间的门已经被单珹从外面敲响了。

    “钟钟,你在里面吗?”单珹问。

    钟溺在洗手台前干呕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她强压下胸口的恶心感,整理了下头发,洗手,开门。

    卫生间门打开的刹那,钟溺分明看见单珹紧绷的眉头一瞬间松懈下来。

    那一刻,钟溺胸口的闷滞感更强了。

    她又让哥哥担心了。

    替单珹做完基础体检后,孟持霄离开前嘱咐:“目前看单总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但产科我不擅长,产检指标还是得去医院查。”

    单珹点了点头,却没有应声到底什么时候去医院检查。

    钟溺知道,哥哥是担心医院人多又杂,到时候自己要产检必定没法时刻顾及到她。

    三天后,钟溺终于说动单珹前往医院进行全面身体检查。

    条件是,钟溺陪同单珹,而李管家陪同着钟溺。

    钟溺跟着单珹来到产检室门口,再三承诺一定乖乖等在门口一步都不离开。

    单珹进入产检室后,钟溺弯弯的眉眼陡然拉平。

    她转身面对李管家,问:“李叔,上次我在学校被烫伤,您说我一定要表演翻跟头给哥哥看,您能再说一次当时的情形给我听吗?”

    几个月前,钟溺于开学军训前一天,在星都医科大学第二食堂被滚落的汤桶烫伤。

    在处理完烫伤伤口后,钟溺自以为只是睡了一觉,却不想李管家第二天在病房告诉她,她头天晚上在病房里闹了一夜,致使单珹也没能安眠。

    李管家依言又将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其实,钟溺记性很好,只要她愿意回想,她几乎可以一字不差记起李管家那天早上对她说的所有话。

    她记得,李管家说,当他半夜接到单珹的电话到达病房送宵夜,钟溺那时正拉着单珹要给他表演翻跟头。

    李管家告诉钟溺,单珹因为担心钟溺再伤到手臂,自己也躺到了钟溺的病床上,抱着闹腾的她抱了一晚上。

    李管家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钟溺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她却唯独不记得的是那一夜,她为了证明自己伤口不痛,非要给单珹表演翻跟头,也是她吃夜宵吃到撑,最后让单珹揉了许久肚子,又抱了她一夜……

    为什么被烫得皮开肉绽,钟溺能吃能睡,还妄图翻跟头?

    她又不是痛觉失灵,在星都医科大学二食堂的时候,在哥哥没赶到自己身边前,钟溺的手臂明明还痛到颤动。

    怎么单珹一到,她就不痛了呢?

    钟溺想起,三天前自己半夜失眠,给周骇发了个信息,对方回复自己的信息内容。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失去一段记忆,而自己完全不知道?】

    周骇给钟溺的答案——

    无非三种情况。

    一、大脑创伤,神经受损,失去记忆。

    二、经历太过痛苦,大脑自我保护,选择性失忆。

    三、兴奋刺激过度又或者神经麻醉,无痛失忆,类似酒后断片。

    周骇是个纯种的夜猫子,钟溺半夜发给她的问题信息,她不仅秒回,还列举了许多实例回复钟溺。

    【就像有的需要开刀的病人,手术前进行了麻醉,在手术结束后神经麻醉效果却还没过去。】

    【这个时候,病人不一定是睡着状态,很可能他醒着,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麻醉醒后,病人也通常不会有这段时间的记忆。】

    周骇当时还开玩笑地怂恿钟溺:

    【神经麻醉状态下,人是最松弛跟随本心的,会很快乐,飘飘欲仙。单总的信息素就是最好的麻醉剂,绝对无痛失忆,妹妹如果好奇,可以说服单总,让你试试什么感觉!】

    ……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单珹怀孕,钟溺不希望哥哥太劳累,便自告奋勇想要自己做吃的给哥哥。

    可每次钟溺进厨房,她在厨房待多久,单珹总会在厨房陪她多久。

    开火做饭难免聚集油烟,钟溺不愿意单珹待在这种环境下,久而久之,钟溺也只好不再进厨房,甚至后来钟溺还自己要求搬回了单宅。

    而自从单珹怀孕,钟溺睡眠越来越差。

    总是反复梦到从前,梦到从前那九十八次重生里,许多发生过的零碎片段与场景。

    那些零碎的片段与场景并不连贯,一个场景片段结束,钟溺就会突然惊醒。

    今天的钟溺又一次从梦中挣脱而出,她下意识在床上摸索了一阵,寻找熟悉的温度。

    可惜温暖的被窝中,只有钟溺一个人。

    钟溺倏然睁开眼,单珹果然不在床上。

    她听见了卫生间中有水声,钟溺便循着声音下床,光着脚跑到卫生间门口。

    卧室内置的卫生间里,大概是怕门响声会惊扰睡梦中的人,卫生间的门并没有关严。

    钟溺从打开的一点门缝中,看见单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手背青筋狰狞跳跃,平日里挺直宽阔的背脊佝偻弯曲着,发茬湿润的头颅低垂,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看不清脸上神色。

    钟溺站在卫生间门口,她感觉自己站了很久很久,卫生间中的单珹没有动作,于是钟溺也始终一动不动,透过门缝看着单珹。

    不知过去了多久,卫生间中的单珹动了。

    他猛地转过身,从来高昂的头颅几乎埋进马桶盖中,钟溺僵立原地,听着卫生间内单珹的干呕声,忍耐、克制、努力压抑到最小。

    钟溺就那样静静站在卫生间门口,门内干呕一声,钟溺垂在身侧的指尖,就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

    卫生间中的人,大概胃里已经没什么可吐了。等到口中的酸水吐尽,单珹转回身,似乎想重新回到洗手台前。

    钟溺想,哥哥是想要洗个脸吧?

    在自己来到卫生间门以前,哥哥应该就已经至少洗过了一个脸,他的鬓角湿了,下颚也在滴着水。

    单珹撑在洗手台前洗过脸,不经意抬头,视线与卫生间外的钟溺恰好对上一瞬。

    单珹的身形陡然顿住,俊逸的脸上不知是水还是冷汗的水珠争相滚落。

    这一刻,钟溺的心脏也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攥紧,再攥紧,几乎要被捏碎。

    这个场景,如此熟悉。

    钟溺恍惚间意识到,自己也曾站在过如现在一样的同一个视角,无声立在一间浴室门外看着门内的人抹去汗水。

    渡城酒店,那扇门被钟溺破坏了的浴室门。

    那扇当钟溺分化期到来,困住她无法离开浴室的门。

    钟溺曾拆卸下渡城酒店浴室的喷头,将那扇锁住她的浴室门暴力砸碎。

    钟溺从那扇门中逃了出去,她记得。

    她好像给谁打了个电话,她隐约记得。

    可最后她被谁救了,她不记得了。

    她还咬了救她的人,她还是不记得。

    然而如今这个熟悉的场景,钟溺清楚意识到自己经历过。

    她半夜醒来,闻不到信息素,抱不到熟悉的体温。

    钟溺焦躁地循着浴室的声响走到浴室门口,那时候,那扇破了个大洞的浴室门里,也有一个人像现在这样撑在洗手台前。

    满脸的水渍。

    不,渡城酒店被困的三天,因为台风登陆,渡城全城停水停电。

    浴室中的人脸上的不会是水,只可能是汗。

    那个人听见钟溺的脚步,随手抹了一把下颌的汗水,眉目温柔地问她:“还难不难受?”

    浴室门破了个大洞的渡城酒店房间,到处弥漫着凝神静气的信息素气息,那样熟悉包容的信息素紧紧包裹着钟溺,整整三天。

    周骇说,单珹的信息素就是最好的麻醉剂。

    SSS级镇定类Omega信息素,曾几何时,单珹连人的行为意志都可以控制,更何况只是神经麻醉,无痛……失忆?

    台风侵袭过渡城的第四天,洪水褪去,风和日丽。

    钟溺在医院中醒来,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如同钟溺过往九十八辈子里,每一次的重生初醒时一样,她以为——

    只是,睡了一觉。

    作者有话说:

    今晚三章连发直到正文完结,下章已经在改错别字啦,九点前会发!-

    感谢在2023-08-29 05:18:12~2023-09-03 20:2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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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  ☪ 第 78 章

    ◎“只有哥哥,才是渴望。”◎

    单珹隐藏得太好了, 只不过是闻到一点点信息素产生的信息素共感,钟溺便觉得浑身难受自以为病情加重。

    她吃着饭都没能忍住当着哥哥的面跑开去吐,单珹却一直在钟溺的面前表现如常。

    钟溺走进浴室,抬手擦了擦单珹脸上的水, 轻声问:“哥哥, 这么难受, 你怎么忍过来的?”

    单珹不想让钟溺担心,更不想钟溺觉得自己是为了她的病, 急于在身体条件不合适的情况下怀孕而愧疚。

    所以单珹总是忍着, 再剧烈的妊娠反应,身体再难受, 只要在钟溺面前,也始终忍着。

    也就是从这天晚上起,钟溺开始无缘不顾彻夜失眠。

    她总是看着单珹发呆,白天看, 晚上看, 无论单珹在吃饭、工作、休息,还是做任何事的时候,单珹只要一扭头, 便能看见小丫头望着自己发呆。

    哪怕是单珹有时半夜起床进一趟卫生间,出来也必定看到小丫头寸步不离守在门口。

    单珹询问钟溺怎么了,小丫头却只是依恋地将头靠在单珹的腹部,耳朵贴着单珹的肚子, 闭眼说:“怕哥哥和宝宝不见了。”

    单珹摸了摸钟溺掉色掉得差不多, 已经几乎变回黑色的长发:“现在还听不见, 他还小。”

    钟溺的失眠始终没有改善, 单珹看在眼里, 急在心里,于是释放了一些信息素安抚钟溺助眠。

    那天,钟溺确实也因为SSS级的镇静类信息素而成功睡着了。

    钟溺做了个梦。

    梦境中,钟溺又回到了那条黑色的星都河。

    钟溺不喜欢做关于星都河的梦,比起梦见星都河,钟溺更愿意梦见从前,那些零星的、有熟悉气息的,有关单珹的前世梦境。

    星都河上,依旧漂浮着许多浮尸,钟溺见怪不怪,这次却发现河里飘着的浮尸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一点。

    他们似乎……有脸了?

    钟溺胆子极大地一具一具浮尸翻过来去看他们的脸,翻了大概有个十几二十具浮尸后,钟溺发现这些尸体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些长着婴儿面孔的年轻女性。

    钟溺皱着眉头停了手,她真的不喜欢这条河,她现在只想等着梦境醒来。

    然而就当钟溺不再好奇梦境之中的任何事物静待梦醒之时,她却忽然被一缕熟悉的气息吸引。

    是哥哥的信息素!

    于是,钟溺最终抵不住单珹信息素的诱惑,在梦境之中循着哥哥的气息找了过去。

    钟溺走了很久,很久,熟悉的信息素气息尽头,是钟溺并不陌生的山顶福利院。

    钟溺走到福利院门口,钟溺记得这里,不止是因为十年前钟溺在这里待过,这也是钟溺不久前才梦见过的场景。

    在之前那个出现了山顶福利院的梦里,钟溺在这里曾丢过一个孩子。

    一个她沿着黑色腐臭的星都河水,一路追着的摇篮里不停啼哭的孩子。

    而现在,梦境之中的钟溺隔着山顶福利院锈迹斑驳的大铁门,看见铁门之内有个背影挺拔的男人,正弯腰抱起篮子里的孩子。

    钟溺一顿,她明明记得,当初那个梦境,篮子里的孩子早就不见了。

    钟溺不由向前一步,下意识对这个孩子有些好奇。

    挺拔的男人背对着钟溺,钟溺看不到对方的脸,但仅从远远的背影,钟溺也能知道他是单珹。

    这并不奇怪。

    这是钟溺的梦境,钟溺的梦境里,出现单珹,再正常不过。

    钟溺看见单珹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篮子里的孩子,孩子似乎很喜欢单珹,啼哭变成了笑声,孩子咯咯直笑,伸着短短的小手主动搭上单珹的肩颈。

    钟溺在心中嗤笑,难不成小婴儿都想环抱单珹的脖子了?

    好大的胆子,想和她抢哥哥不成!

    而下一秒,铁门外的钟溺目光凝滞。

    她看见,山顶福利院内,单珹怀中努力想抱住哥哥脖子的孩子,小小的左手背上,一颗黑点一晃而过。

    那是——

    一颗小痣。

    ……

    钟溺从梦中醒来,发现是单珹用了信息素让自己入睡的,钟溺的梦境里到处飘着单珹的信息素,而此刻钟溺鼻间依旧是熟悉安宁的气息。

    而钟溺的眼泪,也就在这一瞬间落了下来。

    也许是钟溺一个人在床上哭了太久,哪怕只是无声落泪,就睡在钟溺身边的单珹还是醒了。

    “怎么了?”单珹轻抚钟溺一抽一抽的瘦削背脊。

    小丫头这段时间瘦了太多,后背的骨头摸上去都是硌人的,单珹轻拍着钟溺后背的手掌稍稍一顿,耐心哄道:“做噩梦了?梦境都是反的,不要哭。”

    然而单珹越是哄人,钟溺就哭得越是不能自已。

    她两手紧攥着胸膛,蜷缩成一团,如同一个患了重病的病人疼痛难忍,又好似呼吸不过来。

    单珹坐起身打开床头灯,就一个这样简单的动作,钟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刚坐起身的单珹的手臂。

    单珹的眉心皱了起来,声线低沉严肃:“告诉哥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钟溺有心事,单珹知道,但钟溺不想说,而单珹最初,并不打算逼迫自己的小爱人。

    而此刻的钟溺是单珹从未见过的脆弱,她像是被单珹突然沉下来的语气惊到,如同一只不知该如何做,如何自处的小动物。

    像是想伸手抚平单珹的眉心,又一抖一抖怯弱地不敢碰触单珹。

    单珹缓下声线,指腹抹去钟溺脸颊上的泪水:“宝宝,到底怎么了?不要让哥哥担心。”

    于是,钟溺就在单珹的这声“宝宝”里,仿佛再也承受不住痛苦,不可自抑地放声哭了出来。

    钟溺哭得撕心裂肺。

    哭得一向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单珹都开始……不知所措。

    单珹将钟溺抱入怀中,后颈腺体释放的Omega安抚性信息素慢慢包裹住钟溺。

    可信息素围上钟溺的一瞬间,钟溺却开始在单珹怀中剧烈挣扎:“不要信息素!不要信息素!收回去!”

    随着头顶“嘶”的一声抽气,钟溺毫无章法的挣扎一刹静止。

    “哥哥?”钟溺猛地低头去看单珹的肚子,她生怕自己不小心碰伤了单珹的腹部。

    单珹趁机重新将小丫头拢回怀中,温声安抚:“没事,没碰到,告诉哥哥怎么了?”

    这下子,钟溺在单珹怀里也不敢动了,她犹如惊弓之鸟,眼神张皇地望着单珹,连身体不受控制的哭嗝都打得战战兢兢。

    单珹叹了口气:“哥哥又不是易碎品,放松下来,告诉哥哥,怎么了?”

    单珹第三次问钟溺怎么了。

    这一次,在短暂的静默过后,钟溺闭上眼,一串断了线的泪珠滑落。

    钟溺说:“哥哥,你忘记我吧。”

    单珹一怔,不解地垂头看着怀中的人。

    钟溺闭着眼睛,脸上泪水却依旧不止,她声音嘶哑地重复:“哥哥忘记我吧。”

    钟溺倏然睁眼,又是一串泪珠滚落,她祈求道:“这辈子,我等哥哥,我照顾哥哥,哥哥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地活,就像我过去一样,再活个九十九辈子好不好?”

    “宝宝?”单珹神色迟疑凝重。

    钟溺颠三倒四地哭着说:“我不是哥哥的宝宝,哥哥给我生过宝宝,过去九十八辈子,哥哥生过给我很多次宝宝,溺溺是我的孩子……可我却忘了哥哥……”

    “每一次,我都,忘了哥哥……”

    单珹说,他们的宝宝叫“溺溺”。

    渡城酒店里,钟溺分化期神志不清临时标记了单珹,咬得单珹的腺体到了必须缝针愈合的地步,她却什么都不记得。

    被汤桶烫伤时,钟溺在单珹的镇静类信息素里,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在医院闹了单珹一整晚,也什么都不记得。

    钟溺心安理得地享受哥哥给予她的一切。

    那些溺爱、纵容,她通通肆无忌惮地挥霍。

    到现在,钟溺还有什么不明白?

    在串联起所有蛛丝马迹,拼凑出全部零碎过往的记忆以后,九十八辈子,不,应该是九十九辈子,“大佬O”的宝宝从来都是钟溺的孩子。

    那个钟溺误以为是书中男主的“溺溺”,是属于单珹和自己的孩子!

    在自己最爱最喜欢的信息素里,钟溺痛得不能自已,而单珹在最开始地微微怔愣后,已经重新开始轻拍安抚钟溺抽噎背脊。

    钟溺仰起泪湿的脸,望向单珹:“哥哥早就……猜到了是不是?”

    钟溺跟单珹坦白“穿书”与“重生”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过“大佬O”的宝宝。

    可当单珹在钟溺口中听到他们有过很多次宝宝,他没有惊讶。

    听到遗忘,也没有惊讶。

    早在单珹第一次听钟溺坦白“重生”的时候,哥哥就曾说过,对“重生”存疑。

    他当时就提出过的,“大佬O”养着“素不相识”的钟溺,有些奇怪。

    然而后来,单珹却再也没有问过钟溺关于之前九十八辈子重生的事。

    “钟溺……”单珹唤钟溺的名字。

    “哥哥一定猜到了……哥哥什么时候猜到的?”钟溺闭了闭眼,打断单珹。

    单珹沉默了会儿,说:“你摔下楼梯那次,周骇打电话告诉我,你的血液分析报告出问题的时候。”

    那就是……钟溺向单珹坦白“重生”的当天。

    那一天,钟溺在单珹的鼓励下重新走出房间,却不甚从旋转楼梯栽倒滚落,醒来后已经又重新回到单珹二楼卧室的那天。

    周骇将钟溺血液分析报告发给单珹,同时告诉单珹,钟溺的血液情况不太好。

    那不是周骇第一次拿到钟溺的血液样本。

    因为对钟溺的信息素感兴趣,周骇曾抽过钟溺好几次血液做研究,可……不过间隔短短一两个月,钟溺的血液发生病变极快,病情来势汹汹。

    Debuff无孔不入,它甚至可以侵袭钟溺的身体吗?

    单珹清楚知道自己的信息素作用效果,只要仔细想一想,钟溺所述前面九十八次重生的情况——

    那些,“大佬O”不肯见她,一句话没与她说过,却一直养着她?

    单珹当然不信自己会养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稍稍自我代入,前因后果其实很快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钟溺做入赘Alpha那些曾经与现在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钟溺“不认识”自己,也不爱自己吧?

    因为单珹在书中的设定就该是“无cp”,所以当钟溺不爱单珹了,单珹没有跟钟溺在一起了,debuff就能消除?

    “‘他’大概只是想让你尽情享受世界,而不是永远困在这样一间小房间里。”单珹轻轻抚摸钟溺被泪水浸湿冰冷的脸颊。

    意外接踵而至,疾病如影随形。

    再生障碍性贫血或许还只是个开端,脐带血可以救钟溺一次,以后呢,出现其他疾病,又该怎么办?

    单珹不愿意自己的小爱人忍受疾病折磨,更不会容忍钟溺遭遇危险。

    况且,钟溺还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困在一间小小的卧室里。

    所以,过去九十八辈子,让钟溺“无痛忘记”……情有可原。

    亲耳听到单珹解释“大佬O”的行为,钟溺终于确定单珹真的早就什么都猜到了。

    哥哥那么早就猜到了,却一丝一毫要跟钟溺说的意图都没有。

    是担心钟溺愧疚吗?

    还是……这辈子的单珹,还打算让她再遗忘一次?

    钟溺泪眼婆娑看着单珹,单珹用指腹抹去钟溺脸颊的泪水,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

    因为钟溺生病,因为她头顶“血光之灾”debuff,单珹为了将她摘除出书中世界的针对。

    整整九十八辈子,他都选择用了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钟溺每一次重生,每一次地以为只是睡了一觉梦醒,无论她永远身处何时何地,她永远能闻见熟悉的信息素。

    为什么?

    因为每一次重生,钟溺根本不是重生到十八岁,而是她从始至终都是像第99次重生一样,重回的七岁!

    是过去九十八辈子里,单珹用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SSS级镇静类信息素让钟溺忘了自己,忘了她与他共同度过的每一次十年!

    “原来我以为的一百年,其实是一千年?”钟溺的泪水肆意滑落,“九十八次重生,我数着次数过的九十八辈子!所以我是不是就忘了哥哥九十八次?”

    “哥哥那些年……自己都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钟溺难过的不是生病,不是死亡,不是头上顶着的随时可能大祸临头的血光之灾debuff。

    她难过的是从前九十八辈子,每一辈子她都心安理得地遗忘,然后剩下单珹一个人独自面对死亡。

    九十八次地轮回重生,单珹是怎么一个人抱着记忆,看着不认识,不记得他的钟溺作天作地试探自己底线的呢?

    他又是用什么心情,看着钟溺逗弄他们的孩子,默默为钟溺的每一次易感期安抚躁动,却又让钟溺重新忘记的?

    钟溺后来的确如单珹所愿吧。

    因为忘记了哥哥,所以她的“血光之灾”debuff不再如影随形。

    后来的钟溺,独自一人上过万米高空跳伞,潜入百米深海探险,钟溺也去过北极看极光,得意忘形地几乎患上雪盲……

    于是,她在冰岛的医院,被蒙着眼睛第一次邂逅了一个有着和“大佬O”同样信息素的护工。

    这也就是致使后来某一辈子的钟溺,突发奇想尝试去包养了一个与“大佬O”信息素有那么一丝丝相似小明星的根源……

    一切的一切早有痕迹,钟溺终于找到了答案。

    从前九十八辈子,明明身为“大佬O”入赘Alpha的钟溺丝毫不被debuff所扰。

    钟溺自以为的潇洒肆意,她活了这么多年连Alpha易感期到底什么感觉都不知道,她一步步作死试探“大佬O”的底线。

    她竟然还曾以为自己是“渣A”的替身?

    从来没有渣A,钟溺就是那个渣A!

    钟溺捂着心脏,那里痛得几乎裂开,她唇色惨白:“我是不是快死了,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这么难过。它,流血了啊。”

    良久,钟溺在蜷缩着痛到颤抖,头顶的单珹拥住钟溺,终于缓缓开口:“宝宝,我不信命。”

    单珹说,他不信命。

    从头到尾单珹都是个不信命的人,他不信Omega必须依附Alpha,不信Omega天生弱势,不信命运,不信不公。

    他弃医从商,排除万难投资研发抑制剂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经历了父亲与弟弟的意外死亡,单珹却必须面对他的小爱人会因为他而被世界排斥发生危险的可能。

    他亲吻钟溺红肿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说:“我试着想过,其实也没什么痛苦。”

    “你虽然忘了‘他’,可‘他’把你留在了身边,每天可以看到你,你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快乐地生活着其实就够了。”

    “快乐地生活?”钟溺闭着眼睛,新的泪水无声滑落,“哥哥指的是包养小鲜肉?去酒吧应酬鬼混?还是和各色各样喜欢我的AO交往?”

    单珹安抚着钟溺背脊的那只手倏然握拳,脖颈青筋一瞬隐忍跳动,却没有出言反驳。

    于是,钟溺懂了单珹的意思:“所以,说不定某一天醒来,我就也会忘记现在!”

    如果将来钟溺真的再遇到什么危险,钟溺知道,单珹既然已经猜出“遗忘”对钟溺的debuff有效,就极有可能走从前的老路。

    她都已经忘记了单珹九十八次!

    “哥哥,只要有你,我一辈子就在这个房间里待着!”钟溺呼吸急促,急切道,“哥哥把我关在这里,锁着我,我哪里都不去,每天等哥哥回家。”

    而单珹看着钟溺,摇了摇头,说:“宝宝,你需要自由……”

    单珹想对钟溺说什么,又或许是解释什么,钟溺如今却再不敢听单珹叫她这两个字。

    宝宝?

    她配当单珹的宝宝吗?

    “哥哥,如果我忘记你,你生完孩子一年就会死!我也会跟着死!”钟溺崩溃道,“只不过一年的自由,你要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吗?值得吗?”

    “不一定会死。”单珹不喜欢听“死”字,他皱了皱眉,“我不知道曾经的‘他’是在面临怎样的情况下做的选择,但在我现在看来,我的身体没有问题,就算你忘记我……”

    “哥哥还是不放弃让我忘记你?”钟溺蓦然打断单溺,听不进其他任何话。

    单珹一顿,只说:“那只是万不得已的情况……”

    万不得已的情况?

    仅凭一句,钟溺便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单珹没有松口。

    从来主张尊重个人选择,放任他们这些“弟弟”、“妹妹”自由成长,自我选择的单珹不肯松口……

    因为一旦面对钟溺的生死抉择,单珹知道只要钟溺一忘了事,她就还会如同之前无数个九十八辈子一样,重新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入赘小Alpha是吗?

    钟溺闭上眼,泪水顺着唇角流进嘴巴里,味道是苦的。

    她拒绝听单珹说下去,疲惫地伏进单珹怀里,突然说:“哥哥,你给我讲过那么多睡前故事哄我睡觉,今天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单珹眷恋地抚摸着钟溺的秀发,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钟溺安静了会儿,开口:“在很久很久以前——”

    许多童话故事的开头,都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这句话开始的。

    可钟溺今夜给单珹讲的故事,却不是一个童话。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独自一人在河里飘了很久。

    小婴儿很幸运,她在河里漂了那么久却没有淹死,而是被人捞起辗转送进了福利院。

    于是,小婴儿在福利院长到了十三岁,从小婴儿长成了小孩儿。

    然而小孩儿在福利院的日子却并没有多好过,除了有口饭吃,福利院没有人管他们。

    小孩儿在十三岁时,第一次经历初潮,她是个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母的孩子,没有人教过她这是什么,她也不懂得该怎么处理。

    因为裤子上脏了没有的换,小孩儿被其他孩子笑话、鄙夷、打骂。

    小孩儿没有办法,壮着胆子去问福利院食堂放饭的大叔,大肚便便的大叔惊讶地全身上下来回打量着她,不多时,对方提出可以帮她。

    可大叔没有帮她。

    大叔把小孩儿带到后厨,脱了小孩儿染血的裤子扔开,却没有给她新的裤子。

    于是,小孩儿跑了。

    抓伤了食堂大叔的眼睛,小孩儿光着腿慌张地跑出了厨房。

    而从那以后,小孩儿在福利院里,连基本的饭也吃不到了。

    十三岁的孩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流血脏了裤子,却也不是傻子。

    她知道这地方她待不下去了,所以小孩儿在一天夜晚,就如同十三年前她进福利院时一样,什么都没有带,甚至因为翻墙连鞋子也只剩一只地离开了福利院。

    “小孩儿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钟溺语速很慢,像是在思考故事如何行进,又想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久远的记忆。

    “钟溺。”单珹听到这里,皱紧眉头。

    可钟溺这时却只是闭着眼睛,伏在哥哥温暖的怀抱里,她闭着眼说:“哥哥先听完这个故事。”

    单珹不自觉揽紧臂弯里纤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小丫头,沉默良久,才嗓音沉沉答应了声“好”。

    十三岁的孩子,一天学也没有上过,不认识字,身上没有钱,脚上没有鞋。

    她来到繁华的都市,十三岁是连打工都犯法的年纪,小孩儿无家可归,第一次在街上饿得昏倒。

    于是,小孩儿第二次“幸运”地被人救了。

    这一次,小孩儿醒来,坐在火车上。

    她不认识带她上车的人,那人说要带她回家,家里有吃的。

    小孩儿听后默默无言,却知道这人在骗她。

    她在醒来前,听到对方在打电话谈价格……关于她的价格。

    所以,小孩儿又一次跑了。

    熟悉的信息素气息紧紧包裹着钟溺,钟溺在安全感十足的信息素环抱中,感到单珹的牙关轻响了一声,揽着她背脊的手臂肌肉也扎实鼓起,僵硬得像块石头,却又不敢抱她太紧。

    仿佛怕伤了钟溺。

    钟溺主动依恋地蹭了蹭单珹的胸膛:“哥哥抱紧点。”

    下一秒,单珹的手臂收紧,牢牢将钟溺圈在最最安全的怀抱里。

    于是钟溺继续“讲故事”。

    “后来,小孩儿睡过公共厕所、睡过地下通道、睡过桥洞,睡过许许多多的地方,直到小孩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发廊里。”

    钟溺又一次停下来,睁开眼,仰头问单珹:“哥哥知道发廊是什么吗?”

    ABO书中世界里,好像没这个称呼。

    单珹顿了顿,回答:“美发店?”

    钟溺点点头:“是啊,美发店。不过没有美发,是只管最简单的剪头发的那种店面,很小一间,只能同时上座两个客人。”

    钟溺拨弄了下自己只剩一点点残余灰紫色的头发,骄傲道:“小孩儿在发廊待了好多年都不懂什么是染发,也不知道原来头发除了黑色,还有那么多五花八门的颜色可以随心情变化。”

    小孩儿在那家只能同时容纳两名客人的发廊一待就是五年。

    那五年里,小孩儿在发廊老板忙着打麻将时,二十四小时独自看店。

    也承包下了店里所有的洗头工作,洗得一双手常年蜕皮又干燥开裂,甚至出血。

    而发廊老板从没给过小孩儿工资。

    最开始,因为小孩儿没满十六岁,“童工”不能打工,所以老板不给小孩儿工资。

    而当小孩儿年满十六,老板又以小孩儿吃住都在店里为由,暂扣了小孩儿的工资当押金。

    小孩儿没有怨言,她感恩老板在五年前收留了她。

    “可是后来……”钟溺在说完这四个字后,有一段很长时间的停顿。

    单珹的心跟着高悬而起,而后听见钟溺平静地说:“后来,她生病了。”

    钟溺垂眼笑了下,吐出七个字:“再生障碍性贫血。”

    单珹无声闭了闭眼,揽着钟溺的双手,两只手掌握紧成拳,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剧烈滑动。

    “她在店里晕过去了几次,实在没有办法,就去了医院查出来了这个病。”

    钟溺的“故事”讲到这里,语气反而越来越轻松,她加快语速:“查出这个病后,她就回去跟老板说明了情况,老板认为她不宜再工作,把工资结给了她让她离开了。”

    “听到这里,哥哥是不是觉得这间发廊的老板人还不错?”钟溺忽然停下来问。

    然而不等单珹回她什么,钟溺又继续“讲故事”:“她把工资全部带到医院,她不想死啊,所以想治病,结果哥哥猜怎么着?”

    这一次,钟溺还是没给单珹答话的机会,自己便笑着说出了结局:“医院的护士姐姐告诉她,她的钱都是□□,不能支付药费。”

    空气寂静良久,单珹深吸了一口气,嗓音喑哑:“钟溺,不要说了。”

    单珹让钟溺不要说了。

    可惜钟溺的下一句话,这时已经出口:“她死了,没钱治病,所以病死了,死在十八岁。”

    单珹的喉结反复上下滑动着,他按着怀中钟溺的后脑勺,将钟溺的头按靠在自己心口。

    单珹胸口的心跳剧烈,紊乱也有力,钟溺眼角再次滑落一滴泪珠,说:“哥哥,我的故事只差一点,让我说完好不好?”

    “你说……”单珹艰涩回话。

    “她是从河里被捞上岸的女婴,因为是女婴,所以她一出生就被父母扔河里抛弃不要了。福利院是中午接收的她,所以给她取名——‘钟溺’。”

    钟溺说:“溺婴的‘溺’。”

    ……

    钟溺想起刚穿书的那几辈子,自己其实是闻不到单珹的信息素的。

    她甚至都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她就像一个Beta,是因为在单珹十年如一日的溺爱里,钟溺的身心一点一点向对方靠近。

    刚穿书时,钟溺与单珹的匹配度或许不足1%?

    第一次重生,洗牌重来后,是否就变成了2%?

    钟溺反反复复梦到从前,她努力回想,仔仔细细确认,偷偷拿着“大佬O”的剩饭去检测的那一辈子,测量出来的匹配度结果是59%。

    而那一辈子,正是钟溺的第58次重生。

    然后是现在,第99次重生,周骇告诉她,她和单珹的匹配度是……100%。

    一辈子又一辈子,是单珹用溺爱,一点一滴将钟溺养成如今的自己,建立她与世界的连接。

    钟溺从来没有告诉过单珹自己穿书前的事,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忘记了。

    钟溺也确实忘记了。

    现在的她开朗、活泼,因为得到了足够的爱,就算头顶“血光之灾”debuff,也依旧内心强大地开开心心按时长大。

    因为单珹的爱——

    是单珹对钟溺一辈子接一辈子,反反复复九十九辈子的溺爱,让钟溺忘记原来自己在穿书前,她的世界其实满是晦暗,恶臭,敏感而脆弱。

    在18岁患病离开人世时,钟溺甚至觉得解脱。

    钟溺会失去记忆,会忘记单珹,可被单珹的爱浇灌成长出的她不会变回去。

    “哥哥,没有你,我不爱这个世界。”

    钟溺说:“我的世界可以没有蹦极,没有跳伞,没有潜水,我可以永远不看极光、日出日落、星辰大海,我什么都可以没有,可以不看,我甚至可以不必活在这个世界上。”

    “活着,并不是我渴望的事。”

    紧攥着单珹的衣袖,钟溺一字一顿:“只有哥哥,才是渴望。”

    “所以,如果哥哥这辈子又不要我了……”

    因为哽咽而停歇片刻,钟溺最后仰起漂亮却寡白的小脸,冲单珹凄然一笑:“没关系,我会第100次,10000次重回哥哥身边。”

    作者有话说:

    下章也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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