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神都湖里的莲花都绽放了。安国公夫人孙娇娇在侍女的引领下,踏入内堂时,一股属于莲的幽香迎面扑来。
她不禁挺了挺腰杆,香气仿若瞬间洗涤了所有不净之气。世上花卉千千万,独有莲花供于菩萨面前。
长公主内堂这几株睡莲,小巧精致,香味愈发淡雅,绝非凡品。
不过,重点不是这些花儿有多名贵,而是世上花卉千千万,为何独它有资格被养在此处?
孙娇娇本就与赵如意颇为投机,加上长公主是在安国公府遭反贼劫走,如今她更是走得勤。近日来,公主府发生的事,她自然也知晓。
“殿下,这莲花虽香,可论品相,却稍嫌寡淡了些。我那儿刚进了几盆萱草,浓稠烈焰,开得正旺呢!配您呀,正好。不如我明个儿就让人搬过来。”
斜倚在长塌中的女人抬了抬眸,一派慵懒,半点也不感兴趣:“你自己留着吧。”
孙娇娇顿了顿,大着胆子上前,抽开对方手里的书,言语间不无痛心疾首:“我的好殿下,外头风和日丽,这大好的天,您不找乐子,成天看这些阿弥陀佛的书,有意思么?”
她手里拿的,正是《吉祥经》。
这些日子,孙娇娇走动次数多了,为人又是个爽朗剔透的性子,赵如意也习惯与她说些心里话。
比如现在。
“本殿就是想看看,这些经书究竟有什么好的?”
好得,连她也比不上。
孙娇娇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颇为恨铁不成钢:“殿下,那样不记得您好的男人,又有什么好惦记的?”
赵如意没有说话,却将书又夺了回来。
孙娇娇寻了张椅子坐下,苦口婆心劝道:“他是圣僧,您就当他是佛祖下凡来渡劫的,根本沾不得这些情情爱爱。”
那日,皇帝作主,让伽莲自己选。伽莲毫不犹豫就选择回去,而且皇帝也发话了,长公主无诏不得擅自进入达摩寺。
天子素来仁慈宽厚,这次一反常态拿出强硬的态度,也是下定决心要斩断这二人的“孽缘”。其实说到底,不过是长公主的一厢情愿。
“渡劫?从古到今,那些话本里写的,都是天上的神仙渡不过一个情关。怎的,偏偏他就行?”
见她认死理,孙娇娇忽而又明白过来,长公主这是心有不甘呐!
也是,纵观天下女子,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比赵如意更加出色的!
论身份,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就国母能与她相提并论。可论相貌,那位皇后娘娘,可就望尘莫及了。
并非司徒妙仪不美,而是,她的美,与赵如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赵如意的生母乔皇后,当年是仅凭一张脸就引得天下大乱的“祸水”。她继承了乔皇后的美,又承袭永泰帝的王者威仪。
这样的美人,合该迷倒天下男子,就连和尚也不例外。
孙娇娇暗暗叹息,又将自己听来消息说与她听:“殿下,前几日番邦那些使臣,哦,是瞿越国的人已经晋见过皇上。他们就在城中驿馆住着,听说这回来的人里头有瞿越国的太子。那太子最爱礼佛,皇上已经命圣僧去陪他。两人成天游山玩水,不说乐乎。”
她这么说,是想让赵如意明白,人家圣僧完全没记着她,已经陪着客人到处玩了。
果然,赵如意“啪”一下合上那本《吉祥经》,直接甩到旁边矮几。
孙娇娇出来时,是阿桔送的。
“夫人,您呀,就别老提圣僧的事了。”阿桔悄声提醒:“圣僧走的这些天,殿下嘴上没说,可您也瞧见了,她还抱着那些佛经不放,心情差得很。您下回来,不如说点别的,让她开心开心。”
孙娇娇是个通透人,当下便有了主意,笑道:“放心吧,阿桔姑娘。这回是我不对,下次,我送份大礼过来,保准殿下见了,从此就忘了那绝情绝义的主,乐得逍遥快活。”
阿桔:“那就谢过夫了了。”
不过说实话,阿桔很怀疑这番话的可信度——
因为这位安国公夫人,也是个不按常理出招的主儿。
……
“这些玩意,明个儿清了吧。”
赵如意用完晚膳,忽然就指着周围那些养了好几个月的睡莲,吩咐心腹。
阿栗是个心直口快的,“殿下,咱们好不容易养出花来,就要扔了啊?”
这些睡莲当初是管事太监特地去寻的,进府时都是几片叶子,从初夏养到盛夏,终于修成正果了。还享受不到几天,扔了岂不惜?
旁边阿桔白了她一眼,附和道:“扔了就扔了。早上安国公夫人说得对,这些莲花素淡,哪里衬得上咱们公主府?明个儿奴婢就让人清了,还是换些富贵品种过来。殿下不喜欢萱草,咱们就放几盆木槿。”
赵如意摆了摆手,示意她看着办吧。随即起身,准备回寝室。
明月悠悠,她踱步踏出厅堂,行在抄手游廊上,脑中又浮现孙娇娇的话。
所以,那男人现在是陪着客人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胸口像是胀气般堵得厉害,那股气就直直顶住她胸腔底下跳动的地方,叫她坐也烦,睡也闷。
她不知道要怎么消了这堵气。
这回是她赌输了,赵墨当他的后盾,她不能大摇大摆地上达摩寺。她也没办法派人将他劫来,没有人能打得过他。
而这堵气,越发胀得厉害,是因为他丝毫不在意。
伽莲走得干净利落,甚至没有半分不舍。
如今他陪着番邦太子,想来已经将她抛之脑后。
可恶。
“殿下。”身后侍女悄声唤她,赵如意才回过神,陡然停住脚步。
从厅堂到寝室须经过中庭。如今她站在抄手游廊台阶上,前方月光铺满地砖,两旁花草随风轻轻摇曳,俨然一幅月夜美景图。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幅图内还有人。
修长十指拨动琴弦,琴音如这夏夜微风,轻缓灵动,每次琴弦一动,如同夏风入心,舒畅平和。
而抚琴之人,面如冠玉,头上无发,一袭白色僧衣在月光下泛起萤光,唯独衣角随风而动。
不说赵如意,她身后阿桔阿栗当场也看呆了眼。
这……这也太像了吧!?
谁也没出声,仿佛不忍打断这清风与明月,还有动人的琴音。直至一曲终了,抚琴之人收回手,起身、双手合十、行着佛礼:“贫僧明镜见过长公主殿下。”
赵如意久久凝视他。隔着月光与风,眼前之人眼中柔情似水,像是等着有缘人掬住那一汪情意。
一步、两步、三步……红色鞋子在白色僧衣前停住。
赵如意抬眸,手不自觉地抚上这张堪称俊雅的面孔,“你,说句,阿弥陀佛,给本殿听听。”
白衣僧人笑意更甚:“阿弥陀佛。若是殿下喜欢,贫僧可日日夜夜说与殿下听。”
沾着檀香味的手,覆上长公主。
月光笼罩在红白两道身影,投落出氤氲旖旎的光圈,隔绝了其他人。
阿栗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你们常说的‘桃子硬了变成李子’?”
“笨蛋,是‘李代桃僵’。”阿桔咽了咽口水,也觉得眼前这场景太过惊悚。
不过,那位安国公夫人的礼物,看起来……主子尚算满意?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