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边境的农牧星球贫瘠冷清, 远比不上帝国中央星的豪华繁荣，但刚占领不过数小时的星球长府邸前依旧铺上了红毯迎接皇帝陛下的到来。
近卫队已经在门口守卫，斯卡洛取下配枪交由近卫兵保管, 在礼仪官的通报声中推开了房门。
雪松的凌烈气息混杂着烈日、硝烟、罂粟的浓烈气味袭来，湛蓝的眼眸倏然瞪大, 斯卡洛下意识握紧了双拳, 浑身的寒毛瞬间竖立起来。
有omega的信息素……混杂在许多alpha信息素之间。
在一场激烈的战事过后，躁动的alpha士兵会出现易感期的症状并不罕见。在自由活动的时间段内, 军部并不会禁止他们去解决生理需求, 战胜的alpha士兵们会在街头巷尾间作乐，在胜利与声色中纵享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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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军纪严禁把omega带回军部, 这里有数以万计的alpha, 若是出现omega信息素很可能引起骚动，造成混乱局面。
但……
骄阳烈日般浓烈的信息素在混杂的信息素间依旧清晰可辩, 彰显着强势且不容抵抗的侵略性, 汹涌猛烈地攻城略地, 斯卡洛神色阴郁, 眉头紧锁：
这是皇帝陛下的信息素，如果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那军规军纪便不足挂齿了。
即便只是短暂的停留，礼仪官们还是在会客厅纯白色的门旁装饰上了精美的摆件, 衬托陛下的尊贵。斯卡洛抬手握上门把，对于即将入目的荒/淫/秽/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大厅中坐着几位身着军装的将领正满面堆笑地举杯感谢皇帝陛下御驾亲征的恩情, 这些军官皆是贵族出身, 其中不乏像贾斯特和康奈尔这样的侯爵贵族，皇帝陛下慵懒地靠在沙发中, 微微点头向众人示意，觥筹交错间，谈笑声传至斯卡洛的耳中，斯卡洛终于看清了那个令众人违反军纪的omega的模样：
破碎的军装，沾满血污的黑发，一直藏于衣领之下的后颈上交错着血肉模糊的牙印。青年趴伏在地面上，身上皆是青红交错的痕迹。斯卡洛忽而觉得喉中翻涌起一阵反胃感，恶心，厌恶，焦躁，愤怒充斥了他的胸腔。
他认识这个omega。
他是和他交手多年的劲敌。
他是一位强势果断、英勇善战的联盟少将。
他是联盟民心所向的启明星。
他是……裴决。
“真不愧是联盟的启明星啊，味道确实不错。”
“我算是明白他怎么当上少将的了，真是有‘本事’啊。”
“之前在战场上不是挺威风的？没想到下了战场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还是上将有心啊，说要活捉他送给陛下，可真是一份意料之外的惊喜啊。”
轻蔑的话语混合阵阵轻笑挑拨着斯卡洛的神经，斯卡洛看着面前倒在地上气若游丝的黑发青年，听着众人对器物般的嘲弄调笑，无法抑制的荒谬感爬上了心脏。
裴决不是红/灯/区的娼/妓，不是抚/慰alpha的性/工作者，他是一名联盟军官，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他们对战败的敌方军官做出这样的事……只因他是一个隐藏身份的omega……
残忍的事实以最赤/裸的方式呈于眼前，空气中还有微弱苦涩的雪松气息，斯卡洛忽而有些恍惚，眼前黑发青年的身影变得朦胧，窗外撒进的阳光落在青年的发梢间泛起金色的光晕，斯卡洛一瞬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到斯卡洛的到来，皇帝陛下靠坐在主厅沙发上，笑着招了招手：“弗洛里欧少将，你可算来了，再晚一点可就要错过一场盛宴了啊。”
斯卡洛压下翻涌的心绪，应声颔首，走向沙发一侧落座。
贾斯特附声应和道：“弗洛里欧少将也享受一下吧，联盟的少将和那些身娇体软的甜心们可不一样，别有一番滋味啊。”
轻笑声再次响起，地上的青年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斯卡洛毫不怀疑他再晚来几分钟，大概看到的就是一具死相惨烈的尸体。斯卡洛推拒了贾斯特的提议，心中巨浪难平，眼底的神色越发晦暗：裴决的状况很糟糕，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他是一位军人，他可以死在战场上，死在审讯室，但他不应
依譁
该以这样的死法死在这里……
康奈尔：“不过光我们看到这幅光景也太可惜了，不如让联盟的士兵们一起欣赏欣赏吧。”
康奈尔说着举起了终端正想拍摄，坐在一旁的军官摆了摆手，从终端里调出一张影像投印在空中，说道：“他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可看不出少将的身份，刚刚那副欲拒还迎的样子才勾人呢。”
影像中的青年半跪在地上，身上还绑着绳索，凌乱破碎的军装上还挂着一星少将的肩章，漆黑的眼眸不甘地瞪着屏幕，红肿的后颈却彰示了他当下糟糕的处境。
他正处在潮热期。
他面临着什么，不言而喻。
军官挑眉看了眼康奈尔说：“你说，我们把这张照片发给联盟的士兵，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遗憾没能近水楼台抢先尝尝他的滋味？”
众人哄笑出声，举杯换盏，一个冷肃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只是发送照片可不足够具有威慑力。”
众人停下了笑，看向年轻的少将，皇帝陛下似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弯起眼角，问道：“那依弗洛里欧所见，应当如何处置他才足够有威慑力呢？”
斯卡洛眼眸微垂，神色傲慢地扫过地上狼狈的青年，冷声说道：“我们应该让联盟人民亲眼目睹帝国对他的处决。”
斯卡洛抬眸对上皇帝陛下的蓝眸，沉声说道：“在下个月的国庆日上。”
“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在会客厅中回荡，皇帝陛下看向与自己相似的眼眸，潜藏在笑容之下的阴沉、狠厉逐渐爬上了蓝眸：“不愧是弗洛里欧少将。”
每年帝国/国/庆日都会面向全星际进行直播，展现国力的强盛，虽然联盟政/府每年都会阻断直播信号，但今年的直播若是有裴决这个“特邀来宾”，联盟人民的态度可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们提前放出消息，他们会在国庆日上审判这位“民心所向”的omega少将，必然会在联盟引起轩然大波，大概会有不少联盟的士兵和人民想方设法地观看帝国的直播。
到那时……
仇恨与憎恶充斥着蓝眸，菲尔米诺的唇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意：“他的死亡确实可以创造更大的价值，就让他这么死了是有些可惜了。”
裴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三番五次挑战他的底线，千刀万剐都便宜了他，他确实不能因为一时的怒意给他痛快，他一定要狠狠折磨他，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他要让裴决为他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菲尔米诺：“来人，把他带下去，好好治，下个月的国庆日上，我要让他跪着受刑！”
“是！”
一旁的侍从快步上前将奄奄一息的青年架出了会客厅，众人立刻迎合着称赞陛下的英明决策。斯卡洛沉默不语地坐在沙发一侧，没有错过皇帝陛下看向裴决时眼眸中具象化的憎恨。
“陛下。”
话语间一个内务官上前在皇帝陛下耳边低语了一句，皇帝陛下立刻起身，径自离开了会客厅，还在陪笑奉承的军官们尴尬地顿在原地讪讪笑着，感叹皇帝陛下随性自在，真性情。
而坐在沙发不远处的斯卡洛清楚地听到了内务官伏在陛下耳边说的话语，也看到了皇帝陛下骤变的神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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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殿下醒了。
第 132 章
安静的病房内传出检测仪器运行的规律声响, 菲尔米诺快步走到房门前，轻轻推开房门，靠坐在床头的人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 触目惊心的白纱缠绕于她的胸腔、脖颈、腹部，刺痛了菲尔米诺的心。
那个该死的贱民！
菲尔米诺再次在心中骂了一声, 缓步走到病床前坐下, 湛蓝的眼眸扫过薇尔诺苍白的面颊，具象化的心痛仿佛都要从眼中流出一般：“姐姐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为了这次生日不必再与薇尔诺万里相隔, 菲尔米诺提前多日从中央主星启程前往边境前线, 想要给薇尔诺一个惊喜，也让自己度过一个幸福愉快的生日。
他在星舰行至战区后方时, 拨通了薇尔诺的通讯, 彼时896军团和425军团已经到达战场，他本以为很快就可以和薇尔诺相见了, 没想到薇尔诺竟然毅然投身战局, 说要活捉送给他作为礼物。
菲尔米诺的视线逐渐下移, 望着刺目的纯白, 那时心中有多喜悦，此刻心中就有多愤怒。
那个贱民被扣做俘虏竟然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还在战舰入口布下了机关，险些要了薇尔诺的命。即便是已被俘获的敌舰, 仍旧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菲尔米诺不知薇尔诺为何会孤身前往联盟的战舰内，但裴决的奸诈狡猾令人厌恶, 菲尔米诺在进入936军团主舰听到副将报告薇尔诺的伤势时, 气得差点下令诛杀这颗星球上所有联盟人。
不过他忍住了。
薇尔诺不喜欢别人随意干预她的战果，她攻打每一颗星球都有她的目的, 他不想打乱她的计划，但他可以处置那个卑鄙可恶的贱民。
毕竟这可是薇尔诺送给他的礼物。
薇尔诺微微颔首，示意身体状态良好，重伤的声带发出嘶哑的声音：“好多了陛下，让您费心了，祝您生日快乐，但请您以后不要再做出亲赴前线的事了，这太危险了。”
菲尔米诺会在今日出现在这里，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薇尔诺谨慎地看着他，心中隐约弥漫起一股不安的感觉：菲尔米诺做事一向随性，他是所有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听到薇尔诺的“关切”嘱咐，菲尔米诺温和地笑了，碧蓝的眸子里闪动着点点莹光，语气柔软地说道：“但我想见姐姐嘛，我真的很想你。”
亲赴前线并非是一时兴起的念头，薇尔诺此趟出征，两人已经八个月又十七天没见过面了，菲尔米诺忍了许久，终于找了个合适的借口来与薇尔诺团聚：“更何况我也想在生日当天收到姐姐亲手为我准备的礼物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菲尔米诺说着抬起终端调出方才某位军官发来的影像，展示在薇尔诺的眼前，轻声说道：“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寂静淡漠的紫眸在看到影像的一瞬间倏地瞪大，潜藏在无波静水之下的情绪瞬间冲破三尺冰封奔涌而出，礼节、距离、伪装全被抛掷脑后，薇尔诺立刻伸手抓住了菲尔米诺的手腕，颤抖的指尖带着仿佛能握碎腕骨的力道。
薇尔诺：“他现在在哪里？”
被子弹贯穿的喉咙经过医疗仓的治疗仍旧损伤严重，像是在磨刀石上推磨一般顿涩刺耳。
薇尔诺：“裴决现在在哪里！”
她记得自己直接穿过了机关，赶在众人到来之前确定了裴决的状态与寻常无异后制服了他，将他从战舰中带出单独安置在地牢，并且下令没她的允许谁都不许提审他，而后……
而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赤红的色彩染上紫瞳，无法抑制的痛苦顷刻之间淹没了薇尔诺的意识，自责、愧怍、震惊、绝望化作锋利的刀刃齐齐没入心脏：
他对裴决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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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对裴决做了什么？
她处心积虑活捉裴决是想在回程途中伺机放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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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却因此害裴决受尽了凌/虐与欺/辱！
她到底对裴决做了什么！
薇尔诺看着菲尔米诺，忽而觉得那枚放置心脏间的炸弹、沉重的使命与世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果裴决不在了，那她也不想再与这个肮脏的世界虚与委蛇，她……
一旁的检测仪器发出数值异常的警报。剧痛自腕间传来，菲尔米诺看着薇尔诺胸前逐渐浮上赤色的绷带，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席卷了他的心脏：“姐姐，你先别生气，那个贱民现在在地牢里，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下个月的国庆日上我会当众处决他为你出气的，你别生气了，身体要紧。”
薇尔诺看着那双清澈又残忍的眼眸，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下令人窒息的痛苦，缓缓放开了菲尔米诺：“抱歉陛下，是我僭越了。”
裴决还活着。
至少他还活着。
冷静。
她必须冷静。
检测仪器的警报招来了数名神色紧绷的随军医护，薇尔诺上将的主治医生站在病房门口，背后渗出一片冷汗，抬手敲了敲门，在皇帝陛下的准许下带人走进了病房，检查监测数据，指挥医护们为上将更换沾上血污的绷带纱布。
然而他们还没碰到上将的身体，床上的人便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薇尔诺：“不必了。”
薇尔诺挥退了众人，坐起身将身上的针管、芯片拔下，拿起一旁叠放整齐的外套披上，盖住红白相间的绷带，转身看向菲尔米诺，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裴决是联盟的少将，掌握大量联盟的情报，在他死之前，必须让他把这些情报吐出来，以助我们往后对联盟实施更精准的打击。”
薇尔诺下床，步伐沉重地走向病房门口，沉声说道：“虽然他已经是陛下的礼物了，但还请陛下将他借我一段时间，我会尽快对他进行审讯，获取他掌握的全部情报，之后再交还给陛下处置。”
薇尔诺看向了菲尔米诺，菲尔米诺向来不会拒绝她。
薇尔诺补充道：“在审讯中我会尽量不伤及他的性命，保障他能活着回到陛下手中。”
菲尔米诺：“没关系，是死是活都没关系，我的东西就是姐姐的东西，姐姐想怎么样都可以。”
菲尔米诺看着薇尔诺，眼角依旧是熟悉的弧度。
菲尔米诺：“但是，姐姐……”
菲尔米诺轻抚着腕间赤色的指印，湛蓝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薇尔诺，话语柔和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对这个联盟少将是不是有些过分关注了呢？”
薇尔诺呼吸一滞，紧绷的神经发出一声尖啸的呼号。
薇尔诺冷静地应声：“当然了，陛下。”
即便菲尔米诺在她的面前总是一副温和天真的模样，但薇尔诺从没忘记真实的菲尔米诺是一个狠辣多疑、喜怒无常的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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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尔诺神色严肃，刚正不阿地回道：“我是帝国的上将，我关注与联盟相关的所有军事情报。”
她并不关注裴决，她只是恪尽职守地关注联盟的战力部署与战术策略。
薇尔诺：“您曾说过，要让荆棘玫瑰开在宇宙中的每一个星球上。”
她关注的是陛下收复联盟，统一人类的伟愿。
薇尔诺：“我的使命就是实现您的伟愿。”
她以陛下的意愿为意愿。
微妙的气氛瞬间消散，菲尔米诺听着薇尔诺庄严的宣誓，诡谲的疑虑逐渐沉降于温和的喜悦之下。他缓缓起身，行至薇尔诺面前，看着近在咫尺的深邃紫眸，说道：
“那就让这一天早日到来吧。”
宽大的手掌按上薇尔诺的肩膀，力道强硬却避开了她的伤，菲尔米诺眼角笑意更盛，在喊过无数次的上将称谓前加上了限定所属：
“我·的·上将。”
第 133 章
“这到底是谁干的, 这简直是畜/生啊。”
“这腺体都损伤成这样了，就算救回来，这后半生也废了吧。”
“什么后半生啊, 听说下个月国庆日上就要处决他了。”
皇帝陛下离开后，各位军官也陆陆续续离席, 斯卡洛告别众人独自来到了地下三层的医疗室, 此处位于指挥中心最底层，旁边便是重刑室, 专门抢救酷刑之下命悬一线的重犯。
随军医护一边处理黑发青年身上的伤一边窃窃私语, 斯卡洛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听着医护人员们小声地讨论着青年的身份：
“一个omega能犯多大的事？连处决都要如此隆重？”
“他到底是什么人呀？我们该怎么处理啊？只是吊着命还是好好治疗？治得太好不会被罚吧？”
裴决被侍从带出星球长府邸时身上的衣装已是残破不堪, 侍从们给他简单地清理完血污后扔来了这里, 治疗室的医务人员无法从他身上破碎的布料中辨清他的身份，心惊胆战地为他进行输液治疗。
斯卡洛：“好好治疗他, 这是陛下的命令。”
硬冷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医护人员一愣, 转身看到斯卡洛的身影, 立刻站直敬礼：“少将。”
斯卡洛抬手止住他们的动作：“抓紧时间抢救，他的状态很差。”
随军医护从在军校开始学习的就是对alpha病患的治疗和照料，他们从没接手过omega病患，并不知道因为体质的不同, 治疗方案上要如何变通。
斯卡洛看着医疗仓的监测数值说道：“把这组药剂的计量降到五分之四，处理腺体的伤口时不要注射麻醉，会损害腺体附近的神经, omega的腺体十分脆弱, 需要格外小心。”
斯卡洛沉声指挥着医护们的操作，没有在意医护人员疑惑的目光, 冰蓝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失去意识的裴决，心中翻涌着无法言说的情绪。
治疗过程进行了足足四个小时，医护人员看着病患终于稳定下来的各项数值松了一口气，准备合上医疗仓的顶盖，对他进行修复治疗。
斯卡洛：“等一下。”
斯卡洛出声止住了医疗人员的动作，目光落在一个站在外侧的小护士身上：“给他拿件衣服。”
小护士：“啊？是！”
小护士快步走出医疗室没一会拿了一套病患服，与几位同僚合力为他穿上后，在斯卡洛的首肯下，合上了顶盖。
斯卡洛看着透明舱盖下沉睡的联盟少将，缓缓叹出一口气，起身走出医疗室，还没走到楼梯处，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哟？弗洛里欧少将，真是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皇帝陛下的声音在阴暗的地牢内响起，斯卡洛看到帝国最尊贵的两位皇室成员在侍卫随从的簇拥下，缓缓走下楼梯踏进幽暗的地牢。
斯卡洛站定颔首，恭敬地应声：“陛下，上将。”
沉重的心绪再度浮上心头，皇帝陛下与薇尔诺上将一同出现在此处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来审讯那个刚从生死线上回来的联盟少将。
但以裴决现在的状态，别说是审讯了，就是让他醒来坐着都会大伤他本就恢复无几的气力。
斯卡洛：“陛下和上将是来审讯裴决的吗？我刚刚从重刑室出来，他现在意识不清说不出一句话，我审了许久都没有任何收获，就把他交给医疗室了，陛下和上将若有想要了解的情报不妨明天再来审他，以免浪费宝贵时间。”
听到斯卡洛的话语，冷面的上将眉峰微动，铁青的面色更加冷峻，苍白的嘴唇抿了抿，但终是什么话也没说。
皇帝陛下倒是爽快地采纳了斯卡洛的建议：“来日方长，那个贱民现在在我们手上想什么时候审都行，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斯卡洛的心渐渐放下，正要告退，忽而听到皇帝陛下再次开口：“我看你们军团的战况记录中提到这次俘虏了一个联盟的政要，好像还是个参议员，应该也掌握了不少联盟的情报吧，既然我们都已经到这了，不如把这个联盟议员提过来，我们先审这个吧。”
菲尔米诺随意的话语像是一道惊雷在斯卡洛的脑海间炸开，斯卡洛浑身僵硬看着皇帝陛下，脑海中浮现出方悦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握紧，拳峰青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斯卡洛：“陛下，那个议员我已经审过了，她配合度很高，已经表露出愿意与我们
丽嘉
合作的意愿了，当前再对她施以严刑会适得其反，伤害她的合作意愿……”
菲尔米诺：“别这么想嘛，弗洛里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菲尔米诺自然地走近斯卡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道：“与其等她放下防备交代情报，不如直接严刑审问逼她吐出情报效率更高，更何况联盟人都很狡猾，在怀柔政策下总爱耍小聪明，不老实交代。”
菲尔米诺看着与自己相似的蓝眸，弯起眼角，笑着说道：“我们应该用雷霆手段制服她，让她认清自己的处境，知道帝国的手腕，明白与帝国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宛如鬼魅般的话语在耳畔响起：“人只有在感受到恐惧时才会乖乖听话。”
说罢，菲尔米诺抬手示意身后的侍从去提审那名联盟议员。
冷汗浸透了斯卡洛的后背。斯卡洛汗毛竖立、如坠冰窟，指尖嵌入掌心，湛蓝的瞳孔微颤：“陛下，那个议员……”
薇尔诺：“陛下。”
沉默的薇尔诺上将突然插入了谈话，沙哑的嗓音下是粘稠复杂的情绪：“这两个战犯都已经是我们的阶下囚了，什么时候审都可以，今天是您的生日，或许今天您可以将更多的时间留给自己。”
薇尔诺的话语让菲尔米诺心中熨帖温热，他不远万里地来到这里也不过是想和薇尔诺一起度过一段时光，在审讯室、会客间还是任何地方他都不在意，但薇尔诺很“关心”他，希望他能好好“享受”一年一度的生日。
他可不会拂了薇尔诺的意。
菲尔米诺低低地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既然上将都这样说了，那就按上将说的办吧。”
还未走远的侍从见状回归队伍，皇帝陛下转身离开地牢，薇尔诺与斯卡洛也随其之后，行至会客厅前，斯卡洛礼貌地告退，不打扰皇帝陛下与亲王殿下相处的时光，转身稳步向另一处审讯室迈进，步伐越来越快，终是抛开一切快步跑了起来。
方悦。
方悦。
方悦。
危机退去之后，无尽的后怕占据了斯卡洛全部的神经，他无法想象方才若是皇帝陛下坚持提审了方悦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方悦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无法忍受任何人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即便是皇帝陛下也不例外。
失去方悦的痛苦已经在他的骨髓间扎根，方悦的出现又像是一剂甜蜜的良药。
斯卡洛快步路过一间间审讯室，脑海中是这十年间无数次闪现眼前的幻影：笑着的、哭泣的、低落的、兴奋的……方悦的身影在脑海间交织，应激的症状逐渐明显，斯卡洛咬紧了牙关速度越来越快。
他要去见方悦，不是幻觉，是真的方悦。
方悦回来了，就在那个房间里。
她说哪里也不会去，她说她会等他回来。
急促的步伐行至走廊尽头，厚重的金属门将一切危险隔绝在外，斯卡洛急切地推开了门：“方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印入眼帘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第 134 章
“要回到久违的帝国了, 你现在心情如何，开心吗？激动吗？迫不及待吗？”
棕发男子哼着小曲驾驶着星舰穿梭在宇宙间，中控台上显示的坐标位置离他朝思暮想的尼恩星越来越近, 兴奋的神色在棕色的眼眸中荡漾，而坐在他身后的女人却面色低沉, 眼角眉梢尽是冷漠的神色。
女人沉默地看着观测窗外愈来愈大的星环光晕, 没有搭理男人的话语，棕发男子并不在意她的冷遇, 继续自顾自地说着：“真不愧是你啊, 方悦，十年过去了, 还是这么酷啊。”
方悦低声回道：“闭嘴。埃里克。”
七日前, 在斯卡洛离开审讯室去参见皇帝陛下后不久，审讯室的门又被推开, 熟悉的面孔站在门口对方悦开口：“喂, 你出来, 皇帝陛下要提审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悦认出门口的军官正是带她来到审讯室的尤金上校, 配合地应声，跟着尤金出了审讯室，两人行过幽长的走廊，尽头守卫的士兵看到他们路过, 立刻站直敬礼，尤金颔首回应，一路将方悦带出了地牢。
方悦沉默地跟在尤金身后穿过一座座建筑, 不出意料来到停舰厅, 尤金上校叫来一个巡逻队员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带领方悦来到了一个停放小型星舰的房间。
方悦：“皇帝陛下的排场已经变得如此简约了吗。”
尤金转过身来看着方悦皱了皱眉头：“你在说什么胡话, 皇帝陛下怎么可能在这里，陛下当前的所在区较远，我们需要乘星舰去更快。”
停放星舰的房间不大，守卫距离两人较远听不到两人的谈话，方悦直白的问道：“是谁派你来的？保守派还是……”
“尤金”：“不要再做梦了，乖乖配合，不要废话。”
方悦不耐地皱了皱眉，径自转身：“不论是谁派你来的，都替我谢谢ta的好意，不过我不准备走了，辜负ta的一片苦心了，实在抱歉。”
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现在除了斯卡洛身边，她哪里也不想去，不论是保守派还是厄尔庇斯都没必要再费尽心力救她了。
身后响起枪/支上膛的声音：“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你现在是帝国的俘虏、战犯，立刻转过身来，配合审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悦不为所动，径直向前走去，意料之中没有听见枪响，只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腕倏地被握住，耳畔响起一声略带无奈的叹息。
“尤金”：“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还是这么强势霸道，不愧是你啊，方悦，真是迷人啊～”
身后人的身份昭然若揭，方悦短促地叹了一口气，回道：“我不需要你做我的‘救命恩人’，埃里克。”
在“尤金”推开审讯室的门说出第一句话时，方悦便察觉到了异样：
即便她与尤金只有短短的一面之缘，但人的特质往往是直观鲜明的。尤金说话言简意赅，叫她出列便只会说“喂，你，过来。”若非她追问，便不会解释原因。尤金姿态高傲，看都不会看职级低的士兵一眼，更不会一路上频频对士兵们点头回礼。这个冒牌货“尤金”漏洞百出，空有一副外貌上的伪装，神态习惯却三分都没学到。只是仗着真尤金随斯卡洛去面见陛下，不在军部，便借用他的身份行事罢了。
埃里克：“我也是奉命行事，必须要带你回去，你还是配合一下吧。”
方悦最敏感的身份不是联盟政/府议员，而是皇室亲王，兰芷汀得知皇帝陛下到达了方悦所在的星球，立刻下令要埃里克将方悦带回尼恩星，不能让她与皇帝陛下有会面的可能性，以免暴露薇尔诺的身份，对近在眼前的最终“革/命”产生影响。
方悦转过身看着埃里克，认真地重复道：“埃里克，我说了，我要留下，我答应兰芷汀的事已经做到了，之后要怎么做，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为了这个承诺，她已经离开斯卡洛十年了。十年光阴，一分一秒，日月漫长，用思念与煎熬将未说出口的爱慕雕刻成斯卡洛的模样。如今时过境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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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再度重逢，她听着斯卡洛为自己哽咽的声音，看着斯卡洛为自己红透的眼眶，她在日夜思念的蓝眸中看见了清晰深刻的陈伤。
她怎么还能再离开他？
她要留下。
不再有谎言，不再有欺骗。
她要留在他的身旁。
即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埃里克看着紫晶色的眼眸中无法撼动的决绝与释然，压抑多年的苦闷与烦躁涌上心头，握着方悦手腕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方悦，有些事本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不要任性！”
这场革/命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与渴望，沉重、严肃、容不得半点差池。就连他也在八年前潜伏进帝国293军团内监控军团主将斯卡洛的动向，八年岁月蹉跎于战场，再没回过尼恩星一次。如今终局将至，胜利在望，他怎么能不慎之又慎。
或许带方悦回去的命令不一定是带活着的方悦回去。
埃里克的心中闪过一个阴冷的念头，身型忽然顿住，多年前兰芷汀说过的话语再度浮现脑海：我们不能麻木，也不能习惯，更不能用所谓的大义包装自己的罪行。我们要有背负罪孽的觉悟，也要因此更加敬重每一条生命。
多年战场厮杀的经历让他习惯了杀戮、习惯了死亡，习惯了对效率的追逐和对利益的渴望，麻木与迷茫曾一度占据他的心脏，但此刻埃里克猛然回想起了他是为何而来，他是因何拿起了枪。他的耳畔一阵嗡鸣，响起了数小时前，方悦在联盟主舰中掷地有声的劝词：
“我们的子弹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而射出。”
“不要在战火硝烟中迷失方向，不要忘记我们是为了什么在战斗。”
紧握的手掌渐渐松开，埃里克看着方悦的眼睛，不禁失笑：在十年的隐忍、压抑、尔虞我诈中，步步为营却又保持本心，夺取权力的桂冠却又怜悯众生，这场棋局确实只有方悦才能精准布下，真不愧是兰芷汀看中的人啊，他自愧不如。
埃里克放缓了语气，说道：“现在是非常时刻，别这么任性嘛，不然给大家带来麻烦可就不好了。”
伤害战友罪大恶极，但威胁战友应该最多只需要敲个木鱼。
埃里克：“比如你的某位omega朋友，要是给他带来麻烦可就不好了。”
如预料中一般，方悦的身型一僵。埃里克贴近方悦的耳侧，压低声音说道：“毕竟他可是帝国的少将。”
方悦瞪大了眼睛，立刻转头看向埃里克，像是被捏住七寸的毒蛇一般，眸光森然。
他在威胁她。
狡黠的笑意在棕眸中升腾，埃里克转身行至星舰旁，打开星舰门，做了个躬身抬手的动作：“请吧。”
十年前，在那艘逃亡的星舰上，他闻到过冷杉味的信息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知道斯卡洛的秘密。
是时候为保守秘密的行为收些利息了。
七日的航行中，方悦一直神色硬冷，沉默阴郁，看向埃里克时，眼神里带着利刃般的敌意。埃里克每晚睡觉前都会锁好自己的房门，避免方悦一时冲动冲进来灭口。
好在漫长的归途总算在今日行至尾声，埃里克看着近在眼前的尼恩星，心情澎湃又热烈。
——
在宇宙的另一端
“监测到有一架星舰穿越边境，预计停靠星球有以下三颗。”
士兵的播报声在指挥室中响起，坐在主位上的女人看着测算数据，点开了近期追查的非法组织相关的材料：“这架星舰的穿梭点是厄尔庇斯常用的穿梭坐标点，目标星球也在模拟推算范围之内，极有可能是厄尔庇斯的星舰，密切监控。”
“是！雷欧娜上校。”
第 135 章
“下个月的今天就是国庆日了, 当前所有的先决条件已经具备，我们将在国庆日当天开展‘新世界’行动。”
会议室内，经过几日的沟通决策, 最终的冲锋号终于吹响，各位厄尔庇斯的成员们就详细的起义计划进行缜密地讨论, 为这场筹备了数十年的革命战役保驾护航。
然而严肃谨慎的氛围中, 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坐在会议桌的最边角，抱胸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众人的视线偶尔落在她的身上又刻意地移开, 对于这个自七天之前出现在会议室内的女人态度复杂。
这个女人名叫方悦, 是厄尔庇斯在联盟势力的掌舵人，她于十年前前往联盟, 在联盟政/府内周旋于保守派与前进派之间, 用短短十年的时间，将联盟的政局引向了厄尔庇斯最希望的方向, 为最终的起义创造了条件。
她对于厄尔庇斯, 对于“新世界”的贡献之大, 毫不夸张地说, 若是厄尔庇斯最终能起义成功，军功章必然少不了她的一半。
但这些都是他们听闻的方悦，真正看在眼里的方悦，却是一副与传闻中大相径庭的模样。
在七日前, 埃里克“护送”方悦回到尼恩星，时隔多年，她终于再度进入了故乡的星域。这原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日理万机的兰芷汀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热情地为方悦举办了接风宴，但这位功绩卓越的功臣却全程黑着一张脸, 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吃饭，热烈的气氛在她的沉默下沉寂，她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饭后，起身对兰芷汀说了句“感谢招待，你去忙吧。”就离席了，徒留参宴的其他成员在食堂内大眼瞪小眼。
而后，联盟保守派上台的消息便传至尼恩星，兰芷汀知道机会已到，立刻组织起会议商讨决胜终局的“新世界”计划。方悦也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会议室内，但她自从进了会议室便闭上眼睛小憩起来，除了中途醒来用餐之外，那双罕见的紫瞳就没再多睁开一秒，似是对这场革命并不关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实在是……太古怪了。
似是觉得环境过于吵闹，女人皱了皱眉，紫水晶般的眸子不耐地睁开，木质椅脚划擦地面的刺耳声盖过了众人的讨论，会议室内再度安静下来。埃里克转头看见方悦径自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向会议室外走去，心里压抑的不满逐渐达到了顶峰：
方悦是他用威胁的方式强行带回来的，他知道她对此不悦，但当下可是关键时期，她怎么能如此不分轻重缓急，任性妄为……
埃里克：“方悦，现在讨论的正是最终起义中的关键问题，你……”
埃里克没说完，兰芷汀便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温声问道：“方悦，对于‘新世界’计划的具体安排你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吗？”
方悦行至门边，抬手握上门把，头也不回地说道：“各地的起义时间不得早于中央主星的起义时间，也不能落后中央主星起义的节奏，建议定下确切的时间点，全帝国境内同时发起起义。”
地方起义早于中央会让中央政/府有所防备，但间隔时间较长，地方兵力会向中央集中，影响中央主星上的行动节奏，战线易被拉长，这对厄尔庇斯并不是好事。
兰芷汀点头赞同了方悦的话语，开口说道：“那我们统一起义时间，最大程度地分散帝国反抗的军事力量，就在……正午十二时吧……”
兰芷汀的话未说完，方悦便眉峰一动，松开把手，后退一步，下一秒，会议室的门便被推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兰女士，不好了！”
塔台监测组长气喘吁吁地推开了会议室的门，断断续续地说道：“塔台监测到有帝国星舰正在向此处开来！预计……”
监测组长深吸一口气：“预计有一个军团的兵力。”
凝重的危机在众人的脑海间炸裂开来，埃里克瞪大了眼睛，目光狠厉地扫向方悦：“方悦！”
众人随着埃里克的声音望向站在门口的女人。
埃里克：“是你联系了斯卡洛！是你召来了帝国的军团！”
兰芷汀立刻出声：“埃里克！”
但面对即将到来的军团，埃里克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不顾兰芷汀的阻止，继续说道：“方悦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这场革命倾注了多少人的心血，承载着多么沉重的意义，你知道吗！”
胜利在望时的打击往往是致命的，埃里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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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翻涌着滔天的巨浪。自踏上返程星舰起，他便扣下了方悦的终端，谨慎地监视方悦的一举一动，就是怕她联系斯卡洛暴露尼恩星的位置，没想到还是被她钻了空子，功亏一篑。
尼恩星上的宪兵团绝不是293军团的对手，埃里克在293军团待了八年，深知293军团的战力是何等恐怖，若是斯卡洛下令进攻，这将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
埃里克气上心头，口不择言地说道：“你自己想死，不要拉着厄尔庇斯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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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芷汀严声喝止：“住口！”
一向沉稳的领导人从座椅上站起身，严厉的话语止住了埃里克的言辞，但却止不住众人眼中怀疑与憎恨的目光。
方悦：“埃里克。”
落在身上的视线仿若具象化的刀刃，带着阴冷、锋利的不信任，一道道划在方悦单薄的身上。
方悦话语缓慢地开口：“在革命成功之前我们随时可能面临各种困难与挑战，今天是一个目的不明的军团，明天可能是起义计划的泄露，后天可能是已投诚军官的反水，各种意外都可能发生，革命的路途是不会一帆风顺的。”
十年风云锻造出坚韧冷静的性子，沉淀出不动如山的泰然自若。
方悦看着被紧张与愤怒蒙蔽了双眼的战友们，冷静地说道：“危险并不是致命的，面对危险自乱阵脚才是。”
方悦耐心地引导着话题的方向，似是并不在意埃里克刚刚锋利的言语。
方悦平静地解释道：“埃里克，我并没有联络斯卡洛也没有召来帝国的军团，若我真有这样的念头，也不必等到今日，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危机之前保持冷静，人对于未知的怀疑与恐惧是与生俱来的，这是人之常情，这很正常。
方悦：“如今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在这里相互怀疑，削弱自身战力，我们要做的是冷静面对，讨论应对策略，以我们所长制约敌方。”
面对未知的危机，人们需要引导，人们需要希望。
方悦：“厄尔庇斯夺取政权的方式向来不是以暴制暴，而是和平政变，而此处正是尼恩星，聚集着千千万万信仰平等自由的力量，这是我们的主场。”
方悦话语平静，神色镇定，像是飘摇风雨中的安全塔一般巍然伫立，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方悦：“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团结应对，必然能解决当前的危机。”
方悦的话语像是一针镇定剂，抚平了紧张锋利的气氛，缓和了众人紧蹙的眉峰。
兰芷汀适时地开口道：“是的，各位不必惊慌，我们应对各种情况都已做过紧急预案，按照紧急预案行事即可。厄尔庇斯这几十年，大大小小的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今日之事也只会是我们革命道路上的一场考验，与过往没什么两样。”
兰芷汀冷静地启动了紧急预案，众人应声起身，各司其职，进行准备部署，急促的脚步声后，会议室中再度陷入安静，埃里克沉默不语，棕色的眼眸却依旧神色晦暗地看着方悦。
方悦没有理会，看向兰芷汀，方才脸上的平静已然消散：“最近厄尔庇斯和军部的势力有过交集吗？”
兰芷汀面色沉重，看着终端传来的监测数据，沉声说道：“近期多地驻点传来被稽查部清剿的消息。”
方悦听后面色一沉。
兰芷汀抬起头来看向方悦，认真地说道：“我怀疑此次前来的也是稽查部的军舰。”
埃里克脸色一黑，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但终是什么也没说。
兰芷汀：“如若真是稽查部的人，我准备去与他们谈一谈。”
埃里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行！芷汀，这太危险了！”
兰芷汀：“任何选择都是有风险的。”
埃里克：“但你不能……”
方悦：“确实，这太危险了。”
难得一次，方悦赞同了埃里克的意见，埃里克立刻急切地接道：“是啊，芷汀，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万一……”
方悦没有在意埃里克的话语，继续说道：“你带上我一起去吧。”
第 136 章
“我想你应当给我一个解释。”
星球长府邸内, 坐在主位上的上校军官面色阴沉地看着坐在面前的三人，视线落在正中名为兰芷汀的人身上。
余光中，坐在一旁一直低着头的女人不自然地顿了一瞬, 鸦色的眼睫扑闪扑闪地眨着，罕见的紫瞳眸光微颤。
连心虚的表情都和十年前一样。
雷欧娜的神色渐暗, 交握于桌面上的双手渐渐收紧, 莫名的荒谬与难抑的愤怒充斥于她的胸腔。
不会错的。
她不会认错这个人，她熟悉她的一切, 她的眉目, 她的神态，她回避时唇角轻抿的微小动作, 和紧张时四处飘散的目光。
她太熟悉她了, 熟悉到十年未曾忘却，熟悉到每每想来心中依旧会翻涌波澜。
这个黑发紫瞳的女人, 是十年前“死”于爆炸中的通缉犯, 是萦绕于她心头多年未曾消散的魅影, 是她朝夕相处六年的挚友。
是她上过十次坟的方悦！
她的墓碑都是她建的, 而她竟然还活着。
她怎么会还活着！
方悦低垂着头，视线落在桌面上的方寸之间不敢抬起。早知道此次来核查尼恩星的领队军官是雷欧娜，她说什么也不会主动提出陪同兰芷汀一起来会谈的。
在会议室中商讨应对方案时，方悦提出由她和埃里克一同陪兰芷汀进入会谈室。尼恩星毕竟是厄尔庇斯多年的据点, 各处的监控影像都很好操控，若是会谈不顺利她和埃里克便出手拿下领队军官，乔装成ta的样子, 按兵不动直至国庆日起义成功。这样偷梁换柱的手段虽不是长久之计, 但短期可以给起义争取准备时间。
但……
方悦艰难地抿紧了唇，感觉到一阵阴冷又灼热的视线沉重地压在身上。
但来人是雷欧娜, 是她曾经唯一的朋友，即便十年过去，现在的方悦已是今非昔比，但风雨不动的铁石心肠在看到雷欧娜的瞬间依旧慌乱不已。
明知这场谈话是决定厄尔庇斯命运的重要会谈，是稽查部与“非法组织”厄尔庇斯之间的较量，但方悦的思绪依旧乱成一团，脑海里是十年前在逃亡星舰上，斯卡洛终端上亮起的雷欧娜的名字。
那时雷欧娜便代表稽查部追捕她的行踪，阴差阳错，竟一追追到了如今。
兰芷汀：“雷欧娜上校您好，如您所见，我是当前尼恩星的星球长，您大驾光临，我们有失远迎，已是失敬，当然要第一时间来为您接风，以表心意。”
在确认了帝国军舰上刻着稽查部的标志时，这队军舰的目的便已明了了，兰芷汀带人在通航港口迎接了他们，礼数周到地将人引至星球长府邸的会客厅。
雷欧娜没有继续寒暄，点开了终端中的资料，投印于众人眼前：“K1387于帝国资料库中记录的星球长是舒赫特先生，而你……”
雷欧娜停顿了一下，看了兰芷汀一眼，继续说道：“你是乌昂星人，十三年前，在乌昂星政/变中作为证人指认自己的姐姐兰岚，坐实她反叛的罪行，作为指证者被稽查部保护，在清缴结束后被送往了K1387星域……”
画面一转，兰芷汀的画像被投影于空中，千丝万缕的细线标注着数颗星域坐标与时间，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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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字迹列明了这些星域上被稽查部控制的“非法组织”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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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欧娜：“你这十年在K1387可真是做了不少事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从确定了这片星域的坐标，厄尔庇斯相关案卷中一个不起眼的名字便浮现于雷欧娜的脑海，她想起记录中有一个大义灭亲的年轻女孩被送去了那颗星球，雷欧娜调出女孩的远程通讯记录，果不其然中断于她来K1387的第二年。
雷欧娜：“虽然你终止了自己的私人终端信号，但这颗与外界交际甚少的边境星球，在你的信号中断之后，却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热门星域。”
密密麻麻的通讯记录围绕着近年来厄尔庇斯在各地发起行动的时间点呈规律分布，兰芷汀看着雷欧娜终端页面中还有数个未展示的文件界面，明了她已经盯上了她，有充足的证据将她押回稽查。
她不是来调查的，她是来拿人的。
雷欧娜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坐在一旁噤若寒蝉的方悦，已有所指地说道：“多亏了多年前升级的边境巡航线路啊，不然想要在这茫茫宇宙中定位到K1387可不容易呢。”
在定位到确切星域、人员后，做有罪推论可比全面撒网要简单得多。
面对确凿的证据，兰芷汀没有慌乱，没有紧张，看着雷欧娜温和地笑了笑，开口应道：“雷欧娜上校，您的猜想并没有错，这些信息确实与我相关。”
兰芷汀没有做任何解释，直白地承认了雷欧娜的怀疑。
兰芷汀：“我正是您在追查的厄尔庇斯组织的一员。”
一瞬的寂静填满了紧密的空气，站在一旁护卫的士兵们都不禁蹙起了眉头，垂在腰侧配/枪旁的指尖微缩。
雷欧娜将视线落回面色平静的女人身上，轻笑一声，说道：“说实话，兰芷汀，我在稽查部待了多年，参与过数次‘非法组织’‘非法活动’的调查，你是头一个如此直接承认自己身份的人。”
虽然今日不论兰芷汀承不承认，她都会带她回稽查部，但兰芷汀如此迅速地承认倒是省去了那些心知肚明的推拉。
兰芷汀：“您过奖了，上校大人，我承认我是‘非法组织’厄尔庇斯的成员，但我并不认为我们厄尔庇斯从事的是‘非法活动’。”
雷欧娜眉峰微挑：“私立政权不属于非法活动？”
兰芷汀：“私立政权为人民谋福祉，让更多的人吃饱穿暖，有尊严有希望地活下去，难道属于非法活动吗？”
雷欧娜：“在帝国的统治下他们同样可以很好地生活下去。”
兰芷汀：“帝国的政权只会维护特权阶级的利益，在尊贵的贵族们享受骄奢淫逸的生活时，千千万万的人民却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的生活贫瘠又麻木，逐年增长的赋税和永不停息的战火折磨着他们枯槁的身体，不被重视、不被尊重、不被满足、不被认可，他们的灵魂也在日夜煎熬。”
兰芷汀点开终端，投影影像，清晰明了的数据记录了尼恩星这些年的发展与变化：“如果说追求有尊严的和平生活是非法的话，那这个‘法’就是对的吗？”
雷欧娜：“你所谓的‘有尊严的和平生活’是建立在帝国，也就是‘法’的护佑之下，当前世间战火纷飞，无人幸免，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之下，资源的分配本就应该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以创造更大的价值，如若没有森严的阶级制度、没有帝国的铁军护佑，你们的‘乌托邦’只会是虚无的空想，只会加速自身的灭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兰芷汀：“那如果我们可以停止战争呢？如果我们可以将资源合理分配给每一位有需求、有创造能力的人民呢？如果我们可以用更加和平理性的方式保护自身，那这一切便不再是空想，也不会走向危言耸听的灭亡。”
雷欧娜沉下脸色说道：“战争不是你说停止就能停止的儿戏，虚无的妄想是不会带来和平的，更何况资源的分配本就是没有最优解的命题，你如何能保证你的方案能创造更大的利益。”
兰芷汀：“那如果我能保证呢？”
雷欧娜：“治国如行棋，落子无悔，没有如果。”
锋利的言语激烈交错，方悦听着两人唇枪舌战，眉头紧锁：
即便两人立场对立，意见相左，但雷欧娜确实给了他们对话的机会，在与他们沟通。即便无法达成共识，但至少证明帝国的军官们不是全然信服于帝制的愚忠之辈。
接下来……
思绪还在奔逸，小腿处传来轻微的触感唤回了方悦的意识，方悦以为这是埃里克准备发起进攻的通知，正想制止他，却看到他微微侧过终端，亮起的终端上是监测组发来的预警：
又有星舰靠近了。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方悦神色一凛，忽而起身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房间内数只枪口齐刷刷指向她，她却直直地看着雷欧娜：“雷欧娜上校。”
方悦强忍着不安，开口问道：“带军团前来此处是您的意思吗？”
话音未落，身后的房门外便响起了报告声：
“雷欧娜上校，安德烈中将所乘坐的星舰已经进入大气层，即将到达K1387。”
方悦的心脏重重地砸下：雷欧娜不是来抓兰芷汀的……他们是来清剿尼恩星的。
这颗和平安宁的星球上即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就像十三年前的乌昂星那样。
第 137 章
“这次做的很不错, 总算把这个自视甚高的贱民拿下了。”
安德烈满意地坐在星球长位置上看着雷欧娜递交的情报，问道：“你把他们两人关在哪了？”
雷欧娜恭敬地回道：“伪星球长兰芷汀被关在审讯室待审，她的同伙被关在地牢里等候发落。”
安德烈听后, 爽快地挥了挥手说：“不必审了，直接处决吧。”
雷欧娜眉头一蹙：“不用审问出她的同党将厄尔庇斯一并逮捕以绝后患吗？”
因为十三年前那场不彻底的清剿, 厄尔庇斯的势力蔓延至今都未熄灭, 如今他们已经掌握了兰芷汀非法活动的证据，雷欧娜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能够顺藤摸瓜将这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
为免夜长梦多, K1387星域上的厄尔庇斯成员一个都不可放过。
安德烈靠坐在椅子上，理所当然地说着：“无需审问, 直播处刑就行。”
当年处决兰岚的过程便是全程直播, 今日有人敢步她的后尘，那她的下场必然会同她一样惨烈。
安德烈：“派士兵前往各个区域集合人群到区政/府前的广场上, 让人们亲眼目睹这个反/叛/党被处决的场面, 凡是表现出难过、愤怒的全都以叛/党同伙论处, 让士兵们当场诛杀即可。”
与其花费时间精力去审问这些不识好歹的贱民, 不如将所有可疑人士尽数处决，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次的清剿行动不能再有差池了。
雷欧娜眉头紧皱：“中将，处决场面对于平民来说过于刺激, 只是根据情绪表露就诛杀平民，这未免太……”
未尽的话语消散于赤色的眼瞳中，安德烈坐起身, 双手撑在桌面上看向雷欧娜：“未免太什么？残忍？凶恶？武断？”
低沉的嗓音中是不容置疑的严肃, 赤色的眸中燃烧着阴暗的怒火。
安德烈：“当年在乌昂星我便是因为太过优柔寡断，留下了这一条漏网之鱼, 花了十三年才终于把她抓回手心。雷欧娜，你是我培养的接班人，前车之鉴，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被这群狡猾又奸诈的贱民蒙骗，再耗费十三年。”
这些年因为厄尔庇斯的问题，安德烈没少被陛下斥责，他对此积怨已久，今日必要做个了断，不能再放过哪怕一个可疑之人。
雷欧娜看着安德烈眼底偏执的疯狂，收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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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点头应声：“好。”
星舰内。
方悦在空无一人的小型星舰内踱步，星舰的中控系统已被锁定，需要稽查部成员权限才可开启，方悦看着紧闭的舰门，心急如焚。
在听说安德烈中将到达K1387的消息后，雷欧娜立刻下令让手下将兰芷汀和埃里克收押，伸手扣住方悦的手腕就将她拉出了星球长府邸，一路带到停放星舰的停舰厅，将她锁进星舰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方悦看着雷欧娜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雷欧娜带兵前来不是为了清剿厄尔庇斯势力，而是为了抓捕厄尔庇斯成员，安德列的到来大概是出乎了雷欧娜的预料，所以她才会如此匆忙地将她藏进星舰而非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将她安排到一个隐蔽不易察觉的地方。
她在保护她。
即便她是假死脱罪的逃犯、是非法组织的成员，雷欧娜在面对危机时的第一反应仍旧是保护她，与十年前一样。
方悦百感交集，视线一瞬模糊，强行按耐住心中激荡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再度抬眸，思考当前局势的应对策略。
虽然她暂时安全，但兰芷汀和埃里克还处于危险之中。
以安德烈的作风，他们在他手上必然活不过今晚，她一定要赶紧想办法出去救他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方悦透过硕大的观测窗，看着外侧偶尔走过的巡逻队员，大脑中飞速地转动：首先，她要从这出去……
星球长府邸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民众在持枪携弹的士兵们的命令下，停下了手上的一切工作，向广场聚集。
克莱因神色忧虑地小声询问着身边人：“这些是帝国的军队吧？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青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嗓音回道：“别说话。”
青年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向他们投来目光的士兵，抬手压低了克莱因的头，避开士兵的视线，浓重的不安积郁心头，青年想起上午兰芷汀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嘱咐他不要出门，压抑的心情愈发沉重。
“克莱因、兰岸。”
身后，一个女声低低响起，兰岸微微侧首，看到带着兜帽的江沐菱行至他们身侧，替他们挡住了士兵冰冷的眼神。
江沐菱：“待会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说话，闭上眼睛，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就好。”
兰岸点了点头，克莱因却再度出声问道：“沐菱，他们是什么人，是不是……”
江沐菱看着克莱因愧疚的表情，心下一软，说道：“他们是稽查部的人，但不是因为你才来的，别放在心上。”
十年前，在稽查队的追捕中，厄尔庇斯向周凯、克莱因等人伸出了援手，克莱因虽心存感激，但十分担心哪一天会被稽查部找到蛛丝马迹，给尼恩星带来麻烦。
三人混在拥挤的人流中向广场挪动，整个中央区的人几乎都到广场这来了，广场前方高高的讲演台上跪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影，兰岸只看了一眼便被江沐菱挡住了视线。
江沐菱：“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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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的指尖在掌心紧握，深棕色的眼眸骤然收缩，兰岸紧咬牙关压下汹涌的情绪，而萦绕耳边的窃窃私语却不停地敲打着他的心脏。
“是兰女士！”
“她受了好重的伤！”
“流了好多血！”
“这群人是什么人！怎么能这样！”
低语声在你来我往间渐强，护卫一旁的士兵们怒喝着安静，却终被群众的声音淹没。
砰——砰——砰——
接连三发枪响盖住了人群嘈杂的声音。
站在讲演台上的军官面色硬冷地收回高举的枪口，在寂静的恐慌中开口说道：“看来大家对跪在这里的人都不陌生啊。”
冷清的女声带着沉重的威压，雷欧娜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刚刚还情绪激动的人们此刻却像被集体按下了静音键。
雷欧娜：“中将。”
雷欧娜回身看向安德烈，在他点头后，转过头来，开始了处刑。
雷欧娜：“我们是帝国稽查部，奉皇帝陛下之命前来抓捕非法组织厄尔庇斯的成员。”
宽阔的讲演台后亮起投影屏，一幕幕厄尔庇斯活动的铁证清晰地印在众人眼中。
雷欧娜：“而跪在这里的这个犯人，正是厄尔庇斯的一员，是罪不容诛的叛党。”
枪支上膛的声音在寂静中回响，江沐菱紧张地按住兰岸颤抖的身体，以免身旁的青年失控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雷欧娜将枪口抵上女人满是鲜血的湿发，冷漠地开口：“今天，我们在此，以皇帝陛下的名义，处决这个背离帝国的罪人，以她的鲜血洗刷这片土地上的罪孽……”
“住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突兀的呼喊声在广场上响起，颤抖的尾音颤动了众人的心弦。
江沐菱心下一沉，穆然抬头，看着不知何时挤到人群前列的克莱因浑身一顿。
雷欧娜眉头轻蹙，看着人群中瘦弱的少年微微开合的薄唇，严声开口：“你说什么？”
冷汗浸透了后背，克莱因不住地抽气，浑身止不住地颤栗，却仍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面色阴沉的军官，颤声说到：“我……我说……你不能处决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纤细的指尖没入掌心，传来滑腻的触感，克莱因却像无知觉一般，继续说道：“她不是罪人……”
“她是我们的领袖……”
“她是我们的英雄……”
第 138 章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遥远,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不断放大，克莱因感觉自己仿佛踩在悬崖顶端，极目远眺, 入目尽是无间炼狱。
作为乌昂星人，克莱因太清楚当前正在发生什么了。幼时的记忆虽已模糊, 但压抑的痛苦永远盘踞心脏。爸爸的沉默, 妈妈的叹息，街上行人们佝偻的脊背一幕幕闪过眼前将克莱因带回了十三年前的那场浩劫。
克莱因咬紧了牙关, 开口道：“她是一个很好的星球长……”
“她”将自由与平等的信念带来世间, “她”将和平与希望的种子播撒心房，“她”励精图治为人民谋福祉, “她”让每个人都有机会生活在阳光之下。
她……她们……兰岚、兰芷汀前赴后继, 坚韧不屈，在这个疯狂、腐败、没人性的时代里为人们拨开云雾撑起万里晴空。
克莱因：“时间证明了她是对的, 厄尔庇斯是对的, 错误的是压迫与剥削, 是傲慢与轻蔑, 错的是你们，你们应该放了她。”
指路的星辰即将陨落，美好的生活即将化为泡影，巨大的恐惧充斥心脏, 克莱因已经分不清这是对于帝国强权的恐惧还是对于希望即将熄灭的恐惧。
他只知道他不能保持沉默。
若是在此刻沉默，他们将再次回到那个贫苦、压抑、麻木不仁的世界，那就是一辈子的沉默了。
克莱因：“你们不能杀她……”
话音未落, 一个残影划过眼前, 克莱因感觉自己被环进一个有力的怀抱，尖啸的枪响炸裂开来, 天旋地转之间，克莱因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环抱着他的江沐菱正惊讶地看向前方，克莱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挡在了他与江沐菱身前，身着白色衬衫的背部炸开一朵赤色的血花。
克莱因失声喊到：“周凯！”
周凯的身型摇晃着，微微侧首对克莱因说道：“书读得多还是有用啊，说得真好啊。”
雷欧娜皱眉侧首，看着安德烈手中还冒着烟的枪口，心头一沉，立刻转过头来，开口命令道：“还等什么！快把他们押下去！”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哭腔的童音在硝烟中响起。
“别打我爸爸，你们别打我爸爸……”
年幼的孩子挣脱了母亲的双手，冲向了站在人群前的周凯，不过五岁大的孩子不知道这是一场怎样严肃的处刑，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你们是坏人！你们离开！”
克莱因赶紧伸手想把女孩拉至身后，生怕讲演台上的军官再度开枪，然而女孩却死死地抓着周凯的衣角，不停地哭喊着：“你们走！你们走！”
雷欧娜看着年幼的孩子，眉头紧锁：“快把他们押下去！”
周遭的士兵立刻上前拉扯几人，人群中再度站出一个男人，冲到女孩身边隔开她与士兵，严厉地喊到：“不许动这个孩子！”
一声呵斥后，越来越多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还对孩子动手，算什么本事！”
“什么稽查
丽嘉
部！这里没什么需要查的事！你们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
“你们凭什么处决兰女士，凭什么打伤民众，你们这是强权！你们这是暴/政！”
“兰女士是我们的星球长！她做的很好！我们就要她做我们的星球长！轮不到你们评判！”
“快放了兰女士！离开尼恩星！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对！离开尼恩星！”
“离开尼恩星！”
廖声话语汇聚成震彻天际的呐喊，民众们高举手臂对手持武器的军官们怒吼出声。嘈杂的人声在耳边忽远忽近，兰芷汀艰难地睁开被血色蒙住的双眼，看着一个个振臂高呼的人民，酸涩的情绪涌上心房，脑海中浮现出十三年前，噤若寒蝉的处刑现场。
民众的声音经过多年的隐忍、酝酿终于在十三年后的今天响彻云霄，这里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厄尔庇斯的存在，但他们仍旧认可了厄尔庇斯的治世理念，成为它的受益者，亦成为它的簇拥者。
现场的民众群情激愤，维护秩序的士兵们被拉扯推搡，更有甚者想要冲上讲演台救下兰芷汀，士兵们不得不暴力镇压，但双拳难敌四手。实时转播处决现场的各区也传来了民众暴/动的消息，甚至还有区域民众不顾劝阻，向中央区赶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砰——砰——砰——砰——砰——
接连的子弹自讲演台射出，无差别地没入人群，掀起一阵痛呼与哀嚎。喧闹的人群再度噤声，而呼啸的子弹并没有止息，雷欧娜瞪大了眼睛看着倒下的民众，立刻回身挡住了安德烈的枪口：“中将，这些民众多是被煽动，所以情绪失控，并不都是叛/党成员，我们不应该射杀他们！”
安德烈面色严肃，冷漠地扫视台下的民众，目露凶色：“不是叛/党又如何，我们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清剿叛/党的，这群贱民竟敢违抗皇命，包庇叛/党，已是罪该万死，罪不可赦！”
安德烈叱咤风云数十年，所到之处，众人皆是躬身俯首，如今竟然有平民敢公然挑衅他的权威，在他的面前大喊强权暴/政，还要把他赶出星域，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安德烈沉着脸抬起手，士兵们在他的命令下齐刷刷地举起了枪。
安德烈恶狠狠地说道：“不用再查了，立刻击毙这些贱民，一个不留，这些贱民全都该死。”
枪支上膛的声音扯断了人们纤细的神经，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一个个手无寸铁的平民，震惊的呼喊声夹杂着呜咽的哭泣声响起。
安德烈命令道：“开枪……”
雷欧娜：“不许开枪！”
严厉的吼声盖过了安德烈的话语，止住了士兵们的动作，士兵们面面相觑，疑惑无措，却无人扣下扳机。安德烈的脸色更差了，看着一向服从命令的下属，眼底染上了阴郁：“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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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欧娜直视着安德烈怒火中烧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不许开枪。”
说罢，雷欧娜抬手做了个放下枪支的命令，士兵们看着意见相左的两位长官，不知该不该收枪，半垂着枪管僵在原地。
赤色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暗色：“你在反驳我？”
雷欧娜握紧双拳，顶着长官的威压，沉声开口道：“我们不能对人民开枪，中将，这不是清剿非法组织，这是屠杀。”
在场的多是无辜无罪的人民，只因为这场荒唐的直播被聚集于此，目睹惨剧。他们中绝大部分人可能连厄尔庇斯是什么都没听说过，他们只是想过回平静的生活。
稽查部是追捕扰乱帝国安宁的非法组织、变节叛/徒的军队，他们是帝国的军人，他们怎么能对人民开枪！
安德烈冷笑一声说道：“那要是我偏要开枪呢？”
这群民众无知、狂妄、可笑，他们愚蠢至极、死不足惜，凡是忤逆他的人都该死，死于清剿还是屠杀有什么区别？
安德烈看着面色凝重的雷欧娜，眯起眼睛：“今日我便偏要开这个杀戒，让这些狂妄的贱民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掌权者不是因为公正仁慈才被称为掌权者的，而是因为他随时可以要人性命。
雷欧娜：“中将，你……”
安德烈：“全体举枪！”
安德烈没等雷欧娜说完，高声喊道：“准备射……”
“那要是我说不许开枪呢？”
一道低沉的女声自讲演台后响起，强势打断了安德烈的话语。
安德烈气郁心头正待发作，立刻回首，枪口直至声音来源，怒吼道：“你算个什么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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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天的怒意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瞬间凝滞，赤色的眼眸惊讶地瞪大，颤巍巍地开口：
“薇……蔚尔诺亲王？”
第 139 章
黑发紫瞳, 挺拔的身型，冷漠的神色，薇尔诺只是远远地站在讲演台后, 强势的威压便止住了一切争执。
安德烈难以置信地开口：“亲王殿下，您不是在前线战场吗？您怎么……”
数日前, 薇尔诺亲王率兵击败联盟最强军团活捉主将裴决的功绩还被皇室礼仪官大肆宣扬, 据说皇帝陛下甚至亲赴前线为薇尔诺亲王庆功，没有任何消息说她会离开前线来K1387星域, 安德烈看着薇尔诺亲王的身影, 面上难掩错愕。
薇尔诺抬手一挥，士兵们立刻放下了枪, 笔直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薇尔诺：“前线战役暂息, 陛下前日返程，他走之前嘱咐我一件事, 说要你亲自去办。”
安德烈听着薇尔诺的话, 受宠若惊, 大脑飞速转着却怎么也想不到皇帝陛下亲谕、需要薇尔诺亲王亲自转达的究竟是什么事, 但冷肃的紫晶瞳并没有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冰冷的目光扫览过狼藉的广场再度落回他的身上：“没想到，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还不远万里来此导演这出闹剧啊。”
安德烈的背后瞬间激出一身冷汗, 赶紧低头欠身，诚惶诚恐地开口：“实在抱歉，污了您的眼睛, 我……”
薇尔诺看了眼终端, 抬手止住了安德烈的话语，径直安排道：“时间紧迫, 不必多言，你跟我过来吧。”
安德烈立刻应声，转身安排雷欧娜收拾现场后便快步跟随薇尔诺的身影离去。
雷欧娜看着三言两句就控制住局面的“亲王”，神色晦暗，叫来副官嘱咐他将犯人押回地牢，尽快救治伤员、疏散平民，而后便迈步向安德烈离开的方向走去。
守卫的士兵都已被派往各区的广场组织“观刑”，星球长府邸内只有零星几个站岗的士兵，顺着士兵们指引的方向，雷欧娜再度回到会议室门口。她挥手支开了长廊上守卫的士兵，谨慎地放缓了脚步，握上门把，在门内传来一声闷响后倏地推开房门，果不其然看到安德烈倒在地上的身影。
“雷欧娜？”
黑发紫眸的“亲王”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她，雷欧娜余光确认长廊上无人，跨进门内，反手锁上了房门，俯下身确认安德烈的生命体征。
“亲王”补充道：“他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雷欧娜在安德列的后颈处看到遭遇重击的红痕，确认他还有呼吸，脉搏平稳后，抬手取下他的终端，撕下衣角布料蒙上他的眼睛，绑好他的四肢。
“亲王”看着雷欧娜的动作，心中一片酸软：“雷欧娜，你……”
雷欧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低哑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压抑多年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愈演愈烈：“谋杀贵族，假死逃罪，加入叛/党，冒充亲王，攻击军官……你的胆子可真大啊……”
雷欧娜站起身，一步步走近面前人：“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方悦。”
雷欧娜抬手抚上面前人的脸庞，用力地擦去她脸上涂抹的假体仿生膏，擦地白皙的皮肤一片通红，露出了伪装材料下原本的模样。
雷欧娜看着熟悉的面孔，如鲠在喉：“你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法律，规则，皇命，政权，在尼恩星这十年，你摆脱了一切束缚，过得很自在吧，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过往种种浮现眼前，雷欧娜想起了那个没有棺木的墓碑，与自己在墓碑前走过的十年岁月
依譁 。
雷欧娜：“我以为你死了，方悦，我以为你死了！”
方悦的父母不知所踪，方悦留在宿舍里的“遗物”都是雷欧娜收整的。
雷欧娜带走了阳台上高高低低的七盆花草，照料至今，依旧生机勃勃，娇艳欲滴。雷欧娜整理了方悦六年间零零总总写下的百篇诗词，把这些语句不通的诗词装订成册，摆在家中书架最显眼的地方。她还带走了方悦最喜欢的天蓝色园艺水壶，亲手擦去了铁锈，上了腊，让它永远湛蓝明亮。
她怀念方悦，怀念那个笑容甜美、天真烂漫的女孩，用悲伤、用痛苦、用沉默。
而现在，这个在她心中死了十年的女人就站在她眼前，无声地告诉她这些年的悲怆都是无谓的空想。
雷欧娜悲愤交加，厉声质问道：“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十年了，方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强行剥落的仿生膏划过皮肤留下火辣辣的划痕，像是被扇了几巴掌一样疼痛。雷欧娜一连串的质问问得方悦喉头干涩，千言万语涌上喉间，开口却只吐出一句苍白的抱歉。
方悦：“对不起，雷欧娜，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真相，真的对不起……”
太多阴差阳错，太多抉择错过，时至今日，已不知从何说起，方悦低下头避开雷欧娜的视线，手足无措，只能不停地道歉，但心中的愧疚却像汪洋一般起伏跌宕。
十年彳亍，痛苦，遗憾与惋惜都是真切的，不论她再怎么道歉，也无法弥补雷欧娜内心的伤痛。
方悦：“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但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雷欧娜，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方悦小声地哽咽着，诉说着歉疚，雷欧娜看着方悦低垂的眼眸，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方悦，闭上了眼睛。
算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追究当时的原因，还有什么意义呢？
方悦还活着。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十年而已。
不过十年而已……
雷欧娜按耐住奔涌的情绪，艰难地问道：“你还活着这件事，斯卡洛知道吗？”
斯卡洛要是知道方悦还活着，会是什么心情，他这些年……
听到雷欧娜的话语，方悦身型一怔，僵硬地点点头说到：“八天前，我从联盟回来之前见到他了，他知道我还活着，他……”
雷欧娜：“你说什么？！”
雷欧娜的声音突然升高，方悦浑身一颤，小声地重复到：“我说，我八天前在联盟……”
雷欧娜打断了方悦的话，急促地问道：“斯卡洛见到你了？他知道你现在这里吗？”
雷欧娜的话语勾起了方悦心中的不安，一丝难以忽视的恐惧沿着纤细的神经传至大脑。
方悦摇了摇头：“我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他，他不知道我在这里……”
她走得急促又不甘，别说道别，她连一通讯息都没来得及给斯卡洛留下。
听到方悦的回答，几番压抑的情绪再度爆发，雷欧娜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又不告而别？方悦，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他有很严重的幻听和幻视你不知道吗！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雷欧娜的话语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方悦的心脏上，方悦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颤声开口：“你说什么？”
雷欧娜看着方悦讶然的表情，一阵荒谬感席卷心房，她抬手挡住眼睛，苦笑着说到：“也是，你怎么可能知道，斯卡洛怎么会跟你说这些，他只会跟你说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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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抑制的恐惧蔓延至四肢百骸，方悦抬手抓紧了雷欧娜的手腕，急切地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幻听和幻视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怎么了？斯卡洛到底怎么了！”
雷欧娜看着方悦眼中的焦急与迫切，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住方悦的肩膀，沉重地说道：“自从十年前，目睹那场爆炸起，斯卡洛就出现了很严重的幻听和幻视症状。他……”
这是受到剧烈刺激后的应激反应，应当及时介入治疗，但斯卡洛拒绝了。
雷欧娜哽住了，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他这些年经常会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身影，他说他听到你说好痛，好烫，他说他看到你在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雷欧娜想起当年那场追捕后的某一天，斯卡洛忽然给她拨来通讯，跟她说他接到了一个无声的通讯，他说他觉得那是方悦拨来的通讯，方悦可能还活着。
那时的斯卡洛已经出现了几次幻听事件，雷欧娜不忍他继续执迷，不得不告诉他那架逃生舱的残骸上检测出了方悦的血迹，她已经殒没在那场爆炸中，再也不会回来了。
斯卡洛听后沉默了许久，就在雷欧娜以为他不会再回话时，斯卡洛低声地说了句，知道了，便挂断了通讯。
但他的幻听症状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甚至出现了幻视的症状。
这些年，斯卡洛是如何度过没有方悦的岁月，雷欧娜再清楚不过。斯卡洛每次“听见”或是“看见”方悦都会告诉她，只因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他之外，唯一一个还记得方悦存在的人。
雷欧娜清楚地知道，斯卡洛并没有疯，他知道方悦已经不在了，也知道他听到的、看到的与方悦相关的一切都是幻觉。但即便如此，他仍旧无法与幻觉割裂，任其发展，经年累月，愈发严重。
雷欧娜：“我曾劝过他去医院接受治疗，但他拒绝了。他说他只与你相处了三个多月，若是没有了幻觉，他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忘记你的声音、你的样貌。”
雷欧娜不知道方悦对于斯卡洛来说意味着什么，如何能让只认识三个月的斯卡洛做到如此，为了不忘记她，坦然接受这份带着钝痛的安慰。
雷欧娜长叹一口气，看着方悦，哑声说道：“方悦，斯卡洛因为你的‘死亡’受尽了折磨……你不能这么对他……”
第 140 章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药液的苦涩充盈鼻腔, 兰芷汀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医疗仓透明的舱盖。
“你醒了。”
沉静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兰芷汀侧过头, 看到方悦坐在控制面板旁，在操作台上输入了打开舱盖的指令, 兰芷汀撑着酸痛的胳膊起身, 张了张嘴，喉中发出干涩的嗓音：“距离处刑过去多久了？”
方悦低头看了一眼终端：“十七个小时。”
兰芷汀：“那广场上的伤员……”
方悦：“都已经入院接受治疗了, 一共三十七名伤员, 到目前为止已经全部脱离生命危险了。”
方悦的话语让兰芷汀高悬的心脏缓缓落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真不愧是你啊, 方悦。”
兰芷汀靠在舱壁上, 回忆起在讲演台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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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薇尔诺”时的心情：“看到薇尔诺亲王出现的那一刻，连我都怔了一下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
在前往星球长府邸与稽查部军官对峙前, 方悦和埃里克都准备了伪装材料伺机顶替身份不明的稽查部军官。兰芷汀在看到方悦假扮的“薇尔诺”的一瞬间, 一股无形的力量倏然捏住了她的心脏, 挤压着深藏心底的那个不可告人的辛秘。
方悦平静地回到：“反正都要假扮军官, 不如扮个大的吧。”
为了离开锁定的星舰，方悦打起了巡逻士兵的主意。雷欧娜带她来时避开了所有士兵，当前无人知晓她藏在此处，要吸引士兵不经禀报就进入星舰, 必然需要一个足够有震慑力的命令，那么……
方悦意有所指地问道：“怎么样，我还挺像薇尔诺亲王的吧。”
方悦的话语触动了兰芷汀本就紧绷的神经, 兰芷汀缓缓点了点头, 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和你的老朋友达成共识了吗？”
在通航港看到此次领兵的军官是雷欧娜时, 兰芷汀便放下了心，知晓这场声势浩大的清剿行动还有回旋的余地。
兰芷汀对雷欧娜并不陌生，她的资料曾在厄尔庇斯调查方悦背景时出现在兰芷汀的桌上。在十年前方悦“死”后，兰芷汀也曾命人去观察这位与方悦亲近的友人，以免她发现蛛丝马迹、察觉到方悦“死亡”的真相。
兰芷汀比方悦更清楚她对雷欧娜的影响有多大。雷欧娜虽然不会为了方悦倒戈厄尔庇斯，但她会听方悦解释，只要她愿意沟通，一切就有转机。
但安德烈的出现打乱了所有计划。
方悦微微颔首：“这一个月她都会待在尼恩星‘审讯’叛党，‘抓捕’厄尔庇斯成员，之后她会‘提审’你，具体的安排，你们之间沟通即可。”
方悦趁安德烈昏迷之际把他放进了医疗仓，设置了定量的安眠药剂，使他陷入长久的昏睡，将他囚/禁起来。雷欧娜默许了她的行为，被迫成为了方悦的共犯。雷欧娜知道若是安德烈醒来必然会勃然大怒，这颗星球上的人民都无法幸免于难，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屠杀发生，她只能坐实以下犯上的罪名，被迫按兵于此。
方悦：“雷欧娜虽然没有同意与厄尔庇斯联手，但她也不是一个忽视民意的傲慢权贵，我想在你们之后的沟通中她会对厄尔庇斯有所改观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兰芷汀的功力，方悦是有所体会的，只要对方是个能沟通的人，她总有办法将厄尔庇斯的理念传递给对方，在明了厄尔庇斯的治世理念后，雷欧娜或许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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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论雷欧娜的选择是什么，方悦相信她都不会做出丧尽天良的残暴举动，兰芷汀总能应付得了。
兰芷汀听出方悦话里有话，蹙紧了眉头：“我和雷欧娜沟通，那你呢？”
兰芷汀心中已有猜测，严肃地问道：“你要去哪里？方悦。在‘新世界’行动开始之前，知晓一切行动计划的你还想要去哪里？”
兰芷汀话语中反对的态度明显，但方悦不为所动，直白地说道：“我要去中央主星，我要去找斯卡洛。”
兰芷汀的神色暗了下来：“你知道这样做会有多大的风险吗？”
方悦坦然地说道：“如果被抓住审问我会尽快想办法自尽，不会暴露革命计划，无需担心。”
兰芷汀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方悦，我理解你对斯卡洛有很深刻的感情，但斯卡洛和雷欧娜不一样，斯卡洛是皇室贵族，他是坚定的皇权簇拥者。你应该清楚，他若是发现了你的身份，你大概率是有去无回的。”
兰芷汀观察着方悦的神色，引导到：“但若等到革命结束，那时你们的身份就与现在不同了，到那时你们再见面，或许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兰芷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利弊细分铺展，为方悦勾勒出一个美好结局的蓝图。
兰芷汀：“就一个月，方悦，还有一个月‘新世界’行动就开始了，再等一个月行吗？”
方悦听着兰芷汀的劝说，长叹了一口气，嗓音低哑，沉重又晦涩：“不是一个月，兰芷汀，是十年，我已经等了十年了。”
昨夜方悦从雷欧娜的口中窥见了斯卡洛的伤痛与落寞，她听着那字句之后的淋漓，心脏像是要碎裂一般传来细密的疼痛。
无尽的恐惧吞没了满是裂纹的灵魂，方悦不敢想象斯卡洛在回到地牢发现她不在时是什么心情，她无法原谅自己竟然再一次伤害了斯卡洛，手段残忍，刺骨诛心。
她一刻也等不了了，她不能在明知斯卡洛处于痛苦与煎熬中时还在远处袖手旁观，她必须立刻赶去斯卡洛的身旁，弥补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
方悦：“我等不了一个月了，兰芷汀，我现在就要去，立刻马上。”
方悦说罢径直起身，不顾兰芷汀还欲言语的劝词，向门外走去，行至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兰芷汀，补充道：“对了，有句话还请你帮我转告埃里克。”
方悦眯起眼睛，紫色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光：“如果他不能闭上嘴巴保守秘密，那知晓‘新世界’计划的我可能也无法坚守本心，舍身大义了。”
要是埃里克胆敢暴露斯卡洛的秘密，那她不介意带着整个厄尔庇斯一同陪葬。她并非不分轻重，意气用事之人，但她也有她的底线和逆鳞。
若是有人非要以卑鄙手段挑衅。
那她不介意向他展示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卑鄙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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