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早晨,舒柠被两条连续的微信提示音吵醒。


    梦里的她正在踩着风火轮,紧急追击大学里面那个老偷她外卖的外卖贼。


    眼看着手快要碰到被偷的金枪鱼寿司,就差一口气,手机响了。


    下一次,你等我下一次再抓你,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舒柠睁眼前在心里默念。


    她摘下眼罩,揉着眼睛把手机解锁,刚好七点整。


    所以到底是谁一大早扰人清梦?


    舒柠定神一看,原来是她那跑去德国留学,足足四年老死不相往来的缺德前男友。


    这位前任先生,很死性不改地,在工作日早上七点整,研究好经纬度,确定好坐标,准时准点往她头上扔了颗原子弹。


    细狗:[听说你把我写进毕设致谢里了?]


    细狗:[视频]


    舒柠一时间垂死病中惊坐起,脑子比八四消毒液冲过还清醒。


    你从哪知道的?我不是我没有。


    她想了很多种回复方法,权衡后还是决定先看视频再应对。


    一分钟左右的视频很快加载出来,舒柠悬着心,忐忑不安地点了进去。


    视频一开始,是她的毕设致谢被半打码地投在投影仪上面。


    她的导师徐启教授,在运动损伤与康复这堂课上,当着一众研一新生,声情并茂地朗诵她当年的毕设致谢。


    “除了感谢我的导师徐启老师,我还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前男友程祈年先生。”


    “首先,是他用他孱弱的身体教会我,强健的体魄是搞科研的第一助力,身体不过关,实验会凉拌。”


    “当然,也是他以自己为例,教会我一个道理。人生中总会遇到很多坎,如果实在迈不过去,那就一脚踹了,一了百了。这种大智若愚的逻辑为我的研究提供了很多新思路。”


    “最后,我想说,程祈年先生在交往两周年当天不告而别的所作所为,更是把我打磨成了磐石心,我能顺利毕业,您可以说是功不可没,特此感谢。”


    视频进度条过半,徐老板总算念完了她去年被毕设折磨得发疯后写下的关于程祈年的部分。


    但舒柠并没有放松警惕,谁知道老徐剩下半分钟还会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发言。


    果不其然,徐老板开始爆她的马甲。


    “同学们,这是你们已经工作一年了的师姐的毕设致谢,看她的精神状态,想必你们已经对我们运动康复的毕业难度有了一定的了解。”


    “希望你们从现在开始,就为毕业做好充足的打算,不要学你们师姐,”说完徐老板还模仿她编了句顺口溜,“大难临头才崩溃,吃少睡少很遭罪。”


    整个教室哄堂大笑,视频到此结束。


    舒柠:老徐,您是真的幽默。谢谢您的公开处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程祈年不怀好意得很,可能是估摸着她看完了,又发来一条消息来继续挑衅她。


    细狗:[没想到你还对我念念不忘。]


    ......


    这贼人去了德国怎么也没顺便把病治了?


    舒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把初恋前男友写进毕设致谢里面阴阳怪气一顿是她理亏,但是他说的是人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就无需再忍,舒柠秒回。


    柠檬大侠:[细狗有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的,你能吃巧克力吗?]


    对面没再发消息,战斗力一如既往很弱。


    舒柠大获全胜,刚躺好准备睡个回笼觉,程祈年突然打来一个语音电话。


    舒柠手指放在接听键上,迟迟没有落下。


    她倏地想起最后一次听见程祈年声音的情景,也是他打给她,在他们分手一年后的某个傍晚。


    那天她得了研究生十佳歌手第四名,颁完奖后她就回到了后台,台上还在持续为冠亚季军颁奖。


    程祈年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程祈年的声音永远是温和中带着吊儿郎当,但那天他声音很嘶哑,所以舒柠记得很清楚。


    他说:“舒柠,我很想你,我们可不可以——”


    那头一阵忙音,程祈年没头没尾地挂了电话。


    舒柠没能听到很期待的后半句,她的心被轻轻托起,又急速下坠。


    观众席突然传来能掀翻房顶的起哄声,她攥着手机等着他再打来,却被两个女孩子簇拥着拉上了舞台。


    程祈年再也没有打来过。


    不知道他现在声音会是什么样的。


    舒柠犹豫地点了接听。


    “舒柠。”他顿了顿,轻微的呼吸声让舒柠心跳暂停了一秒,陌生的情绪盈满她的胸腔。


    程祈年和以前一样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所以你还喜欢松露巧克力吗?”


    简直莫名其妙。


    “喜欢又怎样?”舒柠回答完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终于报了细狗挂电话之仇,舒柠把电话扔在一边,却辗转反侧也睡不着。


    程祈年停顿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他周围有机械女声,就是听不懂德语,不知道在讲什么。


    不对,还想这个过去式干什么!舒柠警告自己,然后翻身用被子蒙住头,企图再梦他十个帅哥。


    所以这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视频又是谁拍的?


    警告失败,舒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开始翻消息框,寻找可疑人物。


    突然她注意到本科寝室群有不起眼的红点。


    以前有一次大家在上课时间狂聊,舒柠就点了屏蔽,之后也忘了取消。


    看时间昨天下午群里就开始热闹,她忙着给一个拉伤的白领做评估,没看到群里的动静。


    她点进群,发现大家整整齐齐排着队形艾特她,继续向上划了好几页,总算找到了罪魁祸首。


    是她的上铺兼死党秦栗。


    秦栗(搞学术黑化版):[@所有人想看柠檬头社死的入!]


    秦栗(搞学术黑化版):[视频]


    当初大学毕业,她们宿舍六个人,只有她和秦栗选择升学,都拜在徐启门下。


    坎坎坷坷读完研,她自认不是搞学术的苗子,于是只剩秦栗独自踏上了求学之路。


    舒柠拍了拍秦栗。


    柠檬大侠:[这视频你拍的?栗子你坏事做尽!]


    等半天秦栗也没回她,眼见着也快到点了,舒柠痛苦地爬了起来。


    只有社畜会懂,要上晚班,还没能睡到闹钟响的痛。


    十点,舒柠准时跨进了图安的大门。


    她所在的图安运动康复中心是一家老牌康复机构,鉴于才入职一年,她现在还是个初级支具设计师。


    舒柠换好大褂,被前辈黄姐叫住:“小舒,准备一下,傍晚全a那边新主理人会来开会,再聊聊,‘童心’估计就能定下了。”


    黄姐全名黄雅丽,是图安的高级康复治疗师,也是舒柠同门师姐,平时很照顾她。


    全a则是最近势头很猛的一家儿童双语体适能中心,背靠吉客集团,主要业务范围是面向青少年儿童提供双语体适能训练,在圈里很是火了一把。


    前段时间全a新上任了一位主理人,一上位就发起了“童心”,也就是一个少儿体适能走进乡村的公益活动。


    不仅如此,这位新老板还主动联系图安,承诺器械物资自备,只希望图安出人,一起做成联合项目。


    有这种好事,图安自然顺水推舟,合作就此达成。


    舒柠就是自告奋勇报名的三位支具设计师之一。


    原本舒柠在机构里资质不算老,但由于另外两位报名的支具师都是入职还没她久的小年轻,抱着一腔热血,舒柠怎么也得扛起小老大的位置。


    况且大佬们都拟好了协议,舒柠顶多算干个对接工作。


    “好,知道了黄姐。”舒柠应道。


    “对了,”黄姐给她分享小道消息,“听说这位新主理人是吉客的太子爷,专业对口,在国外待了几年,回国来全a就是混履历的。”


    舒柠懂了,黄姐是希望她谨言慎行,“明白,咱们就抱好大腿就行,太子指哪咱就打哪!”


    “别贫,”黄姐凑到舒柠身边低声问,“今天下午,又是林颜的预约?”


    “嗯。”舒柠点头。


    说起林颜她也很头疼,康复机构受众人群广泛,什么人都有,不乏一些社会名流。


    林颜就是一个挺火的流量女星,专门来图安纠正膝内扣。


    通常这些人会选择康复治疗师,但是林颜不一样,偏偏点名要舒柠这个主攻脊柱侧弯的支具师,还每次必找茬。


    林颜嘴上说是有点膝内扣,影响拍戏美观,但恕舒柠直言,林颜的美腿比她的性取向还直。


    黄姐继续问:“她不是咱们校友?你们以前有过节?不然她老针对你干嘛。”


    过节?还不是程祈年招惹的烂桃花。


    林颜当年是花滑一枝花,在体育学院颇具盛名,就这么一个大美女,追求者多得能绕操场三圈。


    可坏就坏在眼神不好,只因为她入学那年的迎新晚会,大二的程祈年当了次主持人,美女就被他斯文败类的书生表相蒙骗,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但不巧,舒柠和程祈年在大二下学期结束,正式确立了关系。


    有时候舒柠会想,程祈年除了这副中看不中用的皮囊,到底有什么未知的闪光点是她这个正牌女朋友都不知道的。


    “能有什么过节?女明星对体态要求严格也正常。”舒柠四两拨千斤地回了黄姐。


    林颜找麻烦是真,但这也不意味着她要把陈年旧事拿着大喇叭宣传。


    有的前任还活着,却像是死了,这种是最佳前任。


    有的前任死了,却在死前埋好了雷,还摆成多米诺骨牌的形状,这种叫狗。


    程祈年是真的狗。


    林颜预约时间是六点半,堪堪拖到了七点才来。


    4号诊室里。


    舒柠结束工作,走流程问林颜:“林小姐,之前为您安排的几组训练,您有按计划完成吗?”


    “当然,”林颜换上自己的鞋,“但我没觉得有什么显著的效果。”


    “舒治疗师,我很怀疑你的专业素养。”


    舒柠背对着诊室门口,秉持打工人的自觉,耐心向林颜解释,“林小姐,其实您的腿型已经非常完美了。”


    林颜正欲开口反驳,却怔在原地,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门口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最近新来的见习康复师会跟诊学习,舒柠以为是她,头也没回,“请进。”


    “林小姐,从满分到满分,你真的给治疗师出了难题。”


    来人的声音慵懒散漫,咬字的尾音略有上扬,缠缠绵绵地飘到舒柠耳边。


    这声音曾经低沉诱哄舒柠,“舒柠,在一起好不好?”


    也曾在十二个小时前,相隔七千多公里,故作轻松问她,“所以你还喜欢松露巧克力吗?”


    舒柠如同双脚灌铅,很缓慢地转过身,指尖都在微颤。


    程祈年倚靠在诊室门口,轻轻摇晃着手里包装精美的盒子。


    “舒柠,还喜欢的话,我亲手会送给你。”


    他声音像是裹挟了春日暖阳,蒙上了薄薄的雾气,像羽毛,挠在舒柠心上。


    舒柠无端想起了他们的第一个吻。


    然而下一秒,程祈年又恢复了那服吊儿郎当的样子。


    “而且,搞学术也没忘了我,我好担心你想我想得精神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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