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的地点约在市检院后面的一间茶餐厅。
赵清浔处理手头的工作耽误了点时间,进门时对方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他今天应该是休息,穿了一身休闲装,深灰t恤和运动裤,气场不似昨天凛冽,但抬眸望过来的目光依旧迫人。
可同样的压迫感在不同人眼中所领略到的含义却截然不同,比如徐锡霖觉得是敌意,而赵清浔感觉是侵略。
没有内耗自己去深究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坐下来,为自己的迟到致歉:“手上有点工作,不好意思。”
“我也刚到。”他把菜单推过来,“先点菜吧。”
点单之后赵清浔下意识瞟了眼桌上的杯子,来时她走得急,这会儿有些口渴,但服务员还没有端上来饮料。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迫切,桌子对面的人起身到服务台拿来一壶柠檬水,给她的水杯倒满,低声解释:“奶茶现煮的会慢一些,先喝点这个吧。”
赵清浔有点惊讶于他的敏锐,接过杯子客气道了声谢。
紧接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不大的方型纸袋,推到桌子中间,凝视着她的眼睛,表情诚恳:“昨晚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赵清浔一顿,觉得这样有些过了,下意识笑了下道:“纪队长,昨天的事情只是误会。心意我领了,礼物就算了吧。”
他脸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拒绝:“不是很贵重的礼物,应该不会让你感到负担,拆开看看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赵清浔也不好再推辞。
她轻轻拽过纸袋打开蝴蝶结,里面是一个简洁但精致的蛋糕,四寸大小,浅紫色的岛屿样式,上面一条小路,通往尽头一座小小的城堡,路的两旁开满了白色的花。
确实是尺度感把握得刚好的礼物,也没有女孩子会讨厌这种氛围感。
赵清浔垂睫注视半晌,合上纸袋,抬眸真诚道了声谢。
他唇角略微扬起,黑眸里的笑意极浅淡,好似凛冬正在消融,明明与她无关,可是又不可避免卷入其中感到灼热。
赵清浔咬着杯沿微微避开他的视线,本想直接聊正题,但一是刚收了人家的礼物,按礼节也该客套几句,二是担心太早聊完工作待会儿吃饭时会尴尬,静默片刻,她握着杯子开口道:“你今天休息吗?”
纪淮澈低低嗯一声:“调休。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会休息,昨天凌晨回去时还顺利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清浔噙着唇,半真半假笑道:“顺利,就是在特警队耽误得久了些,回去太晚刚好赶上整修停水。”
面前人抬起眼,眸底认真而清澈,仿佛完全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我家昨天也停水了,你住哪里?”
面对着老实人时很难做到阴阳怪气,赵清浔暗暗叹一口气,心平气和回:“尚东苑,应该没这么巧吧?”
“不是一个小区。”
他摇了下头,状似随口问,“尚东苑是新小区,你一直住那里吗?”
她否认:“没有,我才刚调来市检不久,还不到两个月。”
他又问:“你是本地人?”
“我是。你不是吗?”
“我不是,我是安湖人。”
赵清浔意外顿了一下,而后很快掀起唇尾:“那你跨度还挺大的,这两座城市离得不近。”
纪淮澈注视着她的脸,安静半刻,再次开口:“我高中之前都在安湖,后面就出来了。”
赵清浔点了下头转开脸喝水,没有多谈及这个话题。
正巧服务员也开始上菜,她顺势岔开话题:“你刚才在电话里说,调查有进展?”
两人边吃边聊。
纪淮澈道:“昨晚的举报确实蹊跷,行动前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涉毒,但在现场没有任何发现。”
赵清浔轻轻蹙眉,他继续沉声道:“这次涉及的毒品是最新流入到江州的一种新型迷药,代号mk-2。根据现有线索来看,冯川很有可能是重要买家之一,后续我们会盯他一段时间。”
停顿半刻,他看向她:“你之后还会跟他继续接触吗?”
赵清浔略沉吟:“不一定,毕竟我们要调查的人不是他。”
他点头,声线沉稳:“这个人背后的势力复杂,想要在他身上突破可能没那么容易。”
“是,我们也研究他有一段时间了。”
她弯唇笑了声,握着筷子揶揄,“能同时成为两件案子的突破口,当然不是等闲之辈。”
面前人却没有回应,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
片刻之后,他沉淡开口:“我不建议你们继续以他为突破口。”
“为什么?”赵清浔抬眼。
“冯川涉及的情况比较复杂,不只是我说的这些。”
纪淮澈低眸专心挑出拌饭里的青豆,面部的棱角被面前热汤氤氲出的热气羽化,将表情也显得漫不经心,“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赵清浔怔然眨了下眼,有一瞬间她感到些微错愕,可他的语气又实在平淡,令人窥探不出丝毫的暧昧氛围。
她觉得应该是自己敏感了,或许这只是出于他特警的本职而已。少顷斟酌后,她回复道:“昨晚之后短期内冯川应该会更谨慎,我们的调查可能也要延后,或者另寻出路。”
他点头,没有再说其他,拿起勺子给她盛汤:“好。”
离店之前纪淮澈去结账,赵清浔拎着蛋糕在街边等他。
正午的太阳开始有些灼人,她站在树荫下,后颈逐渐泛出的潮湿热意让人太不舒服。
她从蛋糕袋子里抽出售后卡扇着凉风,清丽眉目隐隐开始不悦时,眼前突兀出现一杯半透状的葡萄饮料。
赵清浔讶异回眸,身后的人站在树影里,光线在他的清隽脸庞上跳跃,将他气质中的淡然与凛冽分割开来。
握在纸杯上的手指修长分明,灰色t恤袖口随意挽起,露出来的手臂线条坚实有力,暗暗蓬勃着野性。
她不自觉走神儿半瞬,道了声谢后接过来,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微微的凉意驱赶走了初夏的炎热,却又隐约浮上耳尖。
赵清浔别开脸插上吸管,甜度和冰度都刚好。
心头的燥热被熨贴降温,身旁人淡声提议:“我的车停在你们单位那边了,一起过去吧。”
她轻轻点头:“好。”
午休时间已经接近尾声,两人在检院门前客气道别。
赵清浔惦记着打卡快要迟到,走进大门后加快脚步,没有看到身后的人望着她的方向久久没有转身。
于是这天中午,除了当事人本人之外,市检察院的所有人都发现了纪队长堂而皇之的狼子野心。
包括迎面走出来的实习生,门卫室里的大爷和狗,以及办公楼上俯瞰两人半天的徐锡霖。
察觉到同性间的警戒敌意,纪淮澈敏锐抬起眼,与三楼玻璃窗内的目光相撞。
两个男人隔空无声相视,数秒之后,同时冷漠收起视线。
门卫大爷推开门抻了抻胳膊,腰间的小广播里缓缓传出家喻户晓的磁性嗓音: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雄性动物们求爱的季节……”
***
纪淮澈赶到楼下时刚好差一分钟两点。
他轻出一口气走上电梯,门即将关上时突然被人从外面扒住:“等一下!”
纪淮澈皱眉,抬手按住开门键。
门外的年轻女孩儿顺利走了进来,外表也跟她的行为一样风风火火,挑染的粉色头发张扬个性,露腰的修身上衣搭配超短裙,背包和拖鞋都是毛茸茸的皮草款式,上面嵌着巨大的奢侈品牌logo。
她笑眯眯朝他道了声:“谢啦!”
对于这种害人害己的危险行为纪淮澈很没好感,抿了下唇角没有回应。
女孩儿也不尴尬,掏出小镜子慢悠悠补了补粉,抬眉瞟了眼楼层的按钮,轻轻“唔”了一声,扭过脸来:“哎,帅哥,你是警察?”
纪淮澈闻声转过头,冷淡瞟她一眼。
她唇边笑意玩味,目光毫不遮掩上下打量着他。纪淮澈被她盯得下意识皱眉,反应过来:“你是李局的——”
女孩儿稍稍点了下头,似笑非笑:“你怎么迟到这么久?”
纪淮澈淡淡回:“跟你一样。”
他们俩看着明显就不是一路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不想相亲。
但关于这个观点另一位当事人持有不同的格局。
从李天祐家里出来,她在回去路上倾情游说:“纪警官,既然你和我同为拖了国家结婚率后腿的大龄社会精英并且又都宁缺毋滥坚守本心不愿意被别人安排撮合,那咱们俩这么优秀也别便宜了别人,干脆协议恋爱怎么样?这样以后我们就都不用被长辈们烦了,需要时互利互惠,不需要时互不打扰,是不是很chill?”
纪淮澈听得荒谬,想都没想拒绝:“我有喜欢的人。”
“那你怎么不去追啊?”
女孩儿讶异一挑眉,了然道,“噢,你追不上是吧?”
纪淮澈:“……”
女孩儿盯着他的侧脸,饶有兴致追问:“难道你还是暗恋?”
纪淮澈把着方向盘抿唇不语,身旁人无所谓摆了摆手,补充协议:“这样,我帮你出谋划策追她,你周末来我家扮演我的男朋友,怎么样?”
“不怎么样。”
纪淮澈把车停在路旁,冷漠逐客,“下车。”
女孩儿啧一声,完全没管他的脸色,从容从包里掏出名片扔到车座上,推门下了车:“纪警官,你想通了随时联系我。”
还没等车门关严实,黑色越野车已经一脚油门迫不及待窜了出去。
姚伽站在路边感到好笑,余光瞥见路对面的熟悉身影,眼睛一亮,转身挥手大喊:“阿浔!你下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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