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热岛效应 > 15、第 15 章
    这是纪淮澈第一次听她说起自己的母亲,他有些意外,看向她:“她也是检察官?”


    赵清浔噙着唇角淡淡道:“她是律师。”


    “她主要代理的是刑事案件,有一次接手的案子很出名,还上了当时的社会新闻,她代理的是被告人一方。”


    “前面的工作都很顺利,直到公诉时她被诬陷伪造证据。”


    提起自己的母亲,她似乎很自豪,话不自觉多了起来,尽管这并不是段美好的回忆。


    “那是她职业生涯中的最大危机,而且因为那件案子太知名,当时的舆论发酵很严重,说她为了钱颠倒黑白,职业道德沦丧,给杀人犯做伪证……如果罪名成立的话,她可能会入狱。”


    她安静片晌,继续平静说:“从小她在我眼里一直无所不能,虽然有时候会显得她很强势和不近人情。但那次很惊险,她差点儿没有挺过去,最后是负责公诉的检查官发现原告方做了手脚的证据,被告人被判无罪。”


    “以前我也想像我妈妈一样做个律师,但在那件事之后,我逐渐改变想法。”


    赵清浔倚在沙发上撑着头,无声笑了一下,“律师是为某一方辩护,检察官是代表公正发声。我觉得后者更适合我。”


    纪淮澈静静凝视着身旁的人,她的侧脸与九年前的少女渐渐重叠,他脑海中关于她的拼图又完整了一块儿。


    能容纳全年级学生的阶梯教室里,少女穿着白衬衫与百褶裙,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她声音清晰回答外教的问题:“mydreamistobeaprosecutor.”


    后排她班上的男生怪声怪气起哄。窗边的少年靠在椅子上远远望着她的身影,手里的笔越转越慢。


    盛夏的蝉鸣与光影交缠,与她的脸庞共同构成他的专属记忆。


    他浑浑噩噩的人生仿佛在那一瞬间照进光亮,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那天晚上回到家,纪淮澈翻出了柜子里尘封许久的飞机模型,小心翼翼擦掉表面的灰尘,指腹轻轻抚过上面凹凸的摔痕。


    江瑜进来叫他吃饭时见他又翻出来这些旧东西颇为不悦,蹙眉讥讽:“又要上天啊?纪飞行员?”


    纪淮澈没有回话,起身走出房间。


    江瑜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训斥:“你现在马上高二,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别老让我提着你耳朵重复。成绩差还不知道用功,整天跟谢景湛混在一起你好意思吗?人家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名,你呢?你能不能也争点儿气别让我每次都是在成绩单上从后往前找你?”


    他倏然停住脚步回头,餐厅里的气压随着母子两人的进入低沉下去。


    在教育孩子上纪海舟一向不占发言权,大事小情都听老婆的,一如往常没有开口表态。


    桌对面纪嘉屿小心看了眼他,似乎有些忌惮他的脾气。


    从上中学以来纪淮澈跟江瑜间长期剑拔弩张,他喜欢飞机,她就把他的模型全都摔坏,他讨厌比较,她偏要将他跟别人家的孩子比得一无是处。


    两人因为这件事争吵和冷战过几次,眼看着儿子变得越来越阴戾和叛逆,江瑜原本有所收敛,但今天看到他的飞机模型忍不住火大,再次提起了这件事来。


    眼看着又是一场家庭战争,但出乎意料的,纪淮澈安静看了身后人片刻,忽然说:“可以。”


    江瑜愣了下,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


    他平静重复:“我说可以。我会学习。”


    房间内瞬时鸦雀无声。纪淮澈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吃饭,三个人全都用怀疑他被夺舍一样的震惊眼神看着他。


    半晌后,纪海舟眼神示意江瑜坐下,开腔打圆场:“你自己有这份儿心就好,我跟你妈也是为了你好。学习上有需要买什么或者报什么课的,跟爸说。”


    他没有抬眼,语气极为平淡:“我想去部队,考空军。”


    这两个字无疑是在房间内又平地投下一颗雷,瞬间引爆江瑜强势又脆弱的神经:“你说什么?!”


    那天晚上江瑜和纪海舟苦口婆心说了些什么纪淮澈记忆全无,他只无比清晰记得自己有一瞬走神想,那个想做检察官的少女,一定会理解他的理想。


    保家卫国与守护公正,同样是无上荣光。


    他想把自己的梦想也说给她听,可是他没有等来这个机会,而是先听到她要退学离开安湖的消息。


    夏日的傍晚,他从学校一路狂奔到她的家,人生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恐慌。


    他还没有正式向她自我介绍,他还有东西没来得及还给她,他还没有鼓起勇气对她表白。


    那天他在她家门外等到凌晨,最终也没有见到她。


    第二天到学校,她的班主任说她今天早上离开安湖,她父亲从江州过来接她。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错过。


    时隔九年时间,他们再次坐在一起聊起梦想,这感觉恍如隔世,幸福得有种不真实感。


    纪淮澈静默许久,最后低声说:“你做到了。”


    面前的人并不知晓他的心事,弯起眼尾笑道:“你也做到了啊,你现在的人生很有意义。”


    “是。”


    回想起多年前的事情,他黑眸里现出几分恍惚,“我当初想去部队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不理解,我父母,妹妹,朋友,老师。”


    赵清浔能够理解这种心情,轻声说:“他们应该都希望你的人生过得更轻松一些,尤其是父母。”


    他点了下头,淡声娓娓说:“刚到部队的时候,有一次训练时装备出了问题,情况很危急,当时我们能做的只有争分夺秒解决问题,没有多余精力去想别的,后来复盘时才发现那一刻我们其实距离死亡已经非常接近。”


    “出来后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没有打给我妈,因为她会听出来异常。我打给了我爸,平常我跟他很少聊天,他跟我说几句话后就不耐烦了,着急出门下棋。”


    纪淮澈自嘲低笑了声,“那天听着他不耐烦,我才有种自己确实还活着的感觉。”


    赵清浔弯了下唇,半天没有回应。


    她想到他去部队的时候也才刚成年,第一次经历生死后的余悸应该会持续很久。


    如果没有选择这条路他也会和同龄人一样冲刺高考,享受大学生活,谈一场甜蜜的恋爱,自由安排自己的人生。


    可这是他的选择,从年少到如今,从部队到特警。


    很早以前她就意识到,梦想和行动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梦想很容易辉煌耀眼,但真正行动起来却可能是遍体鳞伤。


    保家卫国四个字听起来热血沸腾,可真正愿意献出自己人生去做的又有多少人?


    “你十几岁时能力排众议坚持自己的想法,很了不起。”


    静默良久,她轻轻开口,“工作后我也有过一次离危险很近的经历,我能感同身受你当时后悸的心情。”


    只是她不如他幸运,危机结束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那通电话可以打给谁。


    两人同时沉默半晌,他声音有些缥缈问:“你后悔过吗?”


    赵清浔垂睫放下手臂,靠进沙发里摇头:“没有,我的人生也很平淡,也像你一样需要一些信念支撑。”


    他想守护国家,她想守护公正。


    或许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类人,她才会在不知不觉中说了这么多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说过的话。


    他们相视一眼,各自收起视线淡笑了声。


    赵清浔枕着手臂扭头看他:“你呢?你后悔过?”


    他低声否认:“我如果不进部队,应该也会考警校。”


    赵清浔下意识接话:“警校的分数很高。”


    纪淮澈闻言侧目:“我看起来成绩很差?”


    “那也不是,只是你的脸看起来有亿点……”


    她斟酌着用词,诚实回答,“校霸。”


    长得帅,性格冷,气场带着攻击性。


    妥妥的中二言情小说里校霸男主的配置。


    纪淮澈失笑一声,真假不明称赞:“你看人很准。”


    赵清浔仔细回忆着自己在安湖时学校里有没有他这么号人物:“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跟人打架?”


    纪淮澈也认真回想自己的前二十年人生:“没有经常,一周三两次吧。”


    赵清浔:“……”


    你对经常这个词是有什么误解?


    她委婉问:“你爸妈不管你吗?”


    “他们习惯了。”他抱着手臂,神色平静,“小时候他们都不敢带我下楼散步,因为我们小区所有小男孩儿都被我打哭过。”


    赵清浔:“…………”


    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她想了想:“那时候你还小,上学之后就收敛了吧?”


    他淡淡看她一眼:“上学之后的那些男生不是更欠揍吗?欺负女同学,起哄女老师,你看到了难道不想打他们?”


    赵清浔:“………………”


    合着你就从小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她微笑恭维:“你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子,纪警官。”


    他注视她片刻,忽然低笑一声,转开了脸。


    赵清浔成功被他勾起好奇心:“你笑什么?”


    他嗓音低沉,似笑非笑:“笑你阴阳怪气。”


    她面不改色:“我是真心话。”


    他姿态散漫嗯一声:“要是没有那声警官,我可能就信了。”


    看来他平常叫她检察官确实是出于阴阳怪气。


    赵清浔忍不住轻笑,略微清了清嗓子,望着他的脸正色重复:“你天生就该做警察,纪淮澈。”


    男人眉目极轻微一动,转过脸来,无声凝视着她,许久没有应声。


    他的峻冷脸庞处于阴影中,看着棱角愈发深邃,脸色淡然,又带着初见时的侵略感。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随口念的一声名字对于他来说是多大的威力。


    那三个字横跨了他从少年到青年的所有执念,终于在九年后的这一刻得偿所愿。


    她是高高在他心上的公主,这一声令下之后,他甘愿俯首称臣。


    窗外暴雨如注,潮湿蔓延在不大的房间内,氤氲着两人间逐渐攀升的气温。


    赵清浔后知后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目光被他的眼眸烫得轻微晃动。


    “轰隆!”


    突然响起的雷声将凝固中的空气撕开一条裂缝,氧气终于重新注入进来。


    赵清浔回过神,借着声音回头看向窗外,掩住了微微泛热的耳尖。


    身后传来沉淡声音:“台风快结束了。”


    她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扣在腿上的手指不太自然蜷着。


    纪淮澈的视线在她耳后停留:“不过按现在的雨势,恐怕还要等到早上才能上路。”


    她没有答话,抿唇的动作能看出她的踌躇。


    “我的脚伤今晚应该不会出现突发状况,但明早可能得麻烦你送我去医院。”


    他停片刻,继续客气有礼问,“今天能不能麻烦你在客房将就一晚,明早再离开?”


    ***


    后半夜雨幕渐歇,赵清浔原本有些择床,但在绝对的疲倦和天然的白噪声下竟然睡了个安眠。


    早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墙上时针的瞬间惊醒,迅速换好衣服后从房间走出来。


    客厅里的人和狗都明显起来半天了,看见她出来纪淮澈抬头示意餐厅:“早餐在桌上。”


    赵清浔尴尬应了声好,轻声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缠着纱布的左脚:“上过药了,感觉还好。”


    她点点头,一边往浴室走一边道:“一会儿我送你去医院。”


    洗漱后赵清浔喝了半碗粥,吃了两只糯米烧卖,咸甜的软糯口感,是安湖的特色小吃。


    她起身收拾桌子时,门铃突然响了。


    赵清浔下意识抬头看向客厅,丘比站在玄关朝门外狂吠,主卧的门紧闭着,纪淮澈的声音闷闷传出来:“丘比!”


    听到主人的声音它安静下来,他这才跟她说话:“我叫了快递,你帮我把鞋柜上的白色盒子给他。”


    赵清浔应声走出来,找到他所说的盒子,打开房门。


    走廊上几个穿着特警制服的年轻人一人拎着一只猪蹄子喜气洋洋欲往房子里冲:“澈哥!我们来探望——”


    为首的人在看清楚开门的人后蓦然收声,门内外的人同时望着对方震惊愣住。


    赵清浔忍着大脑的缺氧深深吸一口气。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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