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浔才进家门不到五分钟,门铃准时响起。
姚伽手指勾着几盒卤味,倚靠在门框上质问:“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她不欲多说:“同事家。”
“男同事家还是女同事家?”
姚伽凑近贴在她身上闻了闻,没有闻到消毒水味儿,“不是医生家。”
赵清浔抵住她靠近的动作,无奈轻嗔:“我跟他都没联系了。”
姚伽歪着头:“所以为了放下这段感情你决定从此纵情声色?”
赵清浔蹙起眉:“什么?”
她抬下巴,往一旁的穿衣镜:“你看看你的气色。”
不用照镜子赵清浔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好不了。
想起三十分钟前的冥场面,她有气无力摇头叹气,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别提了。”
她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今天这么社死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就算了,她身上还穿着前一天淋湿打皱的衬衫,洗过脸之后只涂了一点男士的护肤霜,嘴唇因为过敏还隐约残余未消下去的浮肿……
方方面面都是百口莫辩。
有他同事在能送他去医院,她匆匆打了声招呼后就逃走了。
现在她就侥幸希望他能有本事解释清楚或者直接暴力封口那几个人,以及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见到特警队的任何人了。
姚伽在沙发坐下来,撕开自带的特辣鸭脖:“你下周末有时间没?我给你约了我们律所那个海归,他下周六晚上可以。”
赵清浔换了身衣服出来,靠进沙发里一脸倦色:“我最近不想谈恋爱。”
姚伽掀开眼皮,神色自然得好像真耳背似的:“什么?你最近在给你的前男友守丧?”
赵清浔:“……”
虽然有些时候听着姚伽毒舌很舒适,很她还是时常希望能有个势均力敌的人出现帮她留点口德。
“跟陆辰叙没有关系,是我自己。”
赵清浔恹恹的,“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谈恋爱。”
身旁人啧一声,不以为意:“所以你才要找人多练练,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啊。”
赵清浔面对她的歪理一向无言以对。
姚伽啃了半只鸭脖,斯哈斯哈地继续道:“再说只是让你谈恋爱,谈得不爽你随时抽身就好了,又没有让你去跟他结婚。”
她轻轻拧眉,忍了片刻,还是说:“可是我觉得问题在我身上,不在别人身上。”
姚伽惊恐看她一眼:“我天,你被陆辰叙给pua了?”
“……”
赵清浔抿唇无奈揉了揉眉心。
一提起陆辰叙面前的人就偏激,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是恋爱脑也没有自虐倾向,非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才舒服。
她试图心平气和客观道:“他确实会让我怀疑自己,但我自己的问题我也很清楚,我在他面前做不到敞开。”
“那也是他的问题,他做不到让你敞开。”姚伽满不在乎哼了声,“可能你换个人就敞开了呢?”
赵清浔下意识皱起眉想否认,但启唇时她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她与才见了几次面的人侃侃而谈,这好像也是她人生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景。
在她恍惚之际,身旁人又拿起一只鸭掌道:“哎,我前天晚上在烧烤店遇见我上次那个相亲对象了。”
赵清浔慢半拍回神:“那个警察?”
“嗯,他好像是任务才结束,脸上受了点儿伤。”
姚伽感慨万千,“虽然他的脸在战损状态下更帅了,不过这事儿还是给我提了个醒,跟警察谈恋爱可以,千万不能结婚,风险太高了。”
赵清浔看着面前的人,脑海里有些关键信息不清不楚浮了上来。
同样是高中进部队,同样是外地人来江州,也同样是刚刚执行任务受了伤。
她心里忽然一动,怔然问:“脸受伤了?”
对方含糊不清回:“是啊。”
她追问:“只有脸受伤了?”
姚伽不明就里:“嗯,不然呢?”
赵清浔暗松一口气,看来没这么巧,不是他。
“没什么。”
她敷衍回了一句,然后在大律师的狐疑审视下,不得已开口说,“我最近也认识个警察,比较惨,手和脚都伤了。”
“看,我说什么来着,警察不能嫁吧!”
鲜活的论据来得猝不及防,姚伽甩着鸭掌眉飞色舞道,“这要是结婚了可怎么办?手脚都废了跟瘫痪有什么区别?你还不得把每顿饭都端到床前喂他啊?”
刚在瘫痪患者家睡到大中午并且还吃了人家做的早餐的赵清浔:“……”
姚伽吐了口骨头,随口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赵清浔心不在焉:“工作。”
她没什么兴趣唔了声,埋头安静啃片刻后,突然敏锐抬起头:“他不会就是你昨晚留宿的那个同事吧?”
赵清浔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被她猜出来,但也没想特意瞒她:“是。”
姚伽上下打量着她,不可置信道:“稀奇了,你竟然爱心泛滥照顾伤员去了?”
赵清浔摇头:“我跟他什么也没有,留宿是意外。”
对方不依不饶:“什么意外啊,他手和脚都残了,你们不能出去约会,所以才约在他家里的吧?”
她抿了抿唇,无可奈何道:“在跟我见面之前,他脚还没残。”
姚伽狐疑眯眼,她是知道赵清浔有点武力值在身上的,所以:“他对你做了什么?”
赵清浔静默片刻:“做了四菜一汤。”
姚伽:“?”
“我洗碗时把锅砸到他脚上了。”
姚伽:“!”
“砂锅。”
姚伽:“!!!”
姚伽啧啧出声:“好家伙,你这是以怨报德啊,他没骨折吧?”
赵清浔也不是很有把握:“应该没有。”
“应该没有?”
姚伽加上重音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合着你大中午才回来,不是送伤员去医院了?”
回这话时赵清浔明显底气不足:“不是,我睡到中午才起来。”
“……”
饶是万花丛中过的姚大律师听了这话都语塞半天,“我现在相信你是真不喜欢他了。”
不然以她的性格能心这么宽睡这么实?
“不过,”她话锋又一转,掀眸望过来。
“你对人家无意,人家对你不一定是无心吧?”
赵清浔许久没有答话。
她的追求者一直不少,哪怕不是单身时也从来没有断过桃花。她当然能察觉到对方有意,但同时她也非常清楚,在昨天晚上被他无声注视那几秒钟里,她自己的心跳也紊乱得很真实。
昨夜的失眠也有这个缘故。
一方面是她无法确定,明明初见的时候她那么排斥他,可才见几次就逐渐转变为好感,这样的好感是不是太肤浅了?
另一方面是她不想承认,她才刚分手不久并且下定决心不再恋爱,却这么快就毫无原则地对一个并不熟悉的异性动心了。
在感情上赵清浔一向是比较慢热的性格,之前每次恋爱她都是被追求很久,在了解过对方之后她才会慢慢喜欢上对方。
可是这一次的顺序好像颠倒过来了,她还完全不了解他,心脏却率先给出了反应。
这种隐隐失控的感觉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何况她还没有解决自己的问题,并不想被感官支配开始一段新恋情。
她不想再谈一次失败的恋爱,她在亲密关系上本来就没什么信心,经受不住三番五次的消耗。
所以当天晚上在纪淮澈发来消息时,她看到了,但没有回复。
而此时的纪淮澈被刚刚敲诈了他一顿天价封口饭的几名队员送回家。
他们整齐站在门外谄媚叮嘱领导多保重,纪淮澈冷着脸甩上门,余光瞟见桌上他们中午带来的慰问礼,眼前又浮现出她惊慌失措却强作镇定的模样,忍不住淡淡勾起唇角。
队员们的突然登门是意外,但是他很喜欢这个意外。
他独自喜欢她太久了,迫不及待想让全世界知道,他喜欢她,很喜欢她。
纪淮澈靠在墙上拿出手机,他最后的图片发出去已经半个小时,她一直没有回复。
可能是在吃饭或者休息吧,他这么想着,拖着步子挪到浴室洗澡,出来后喂狗和清理阳台,上床时差一刻十二点,她还是没有回复。
纪淮澈敏锐觉察到异常,但一时无法判断自己的直觉。直到第二天早上时她终于回了他的消息,但对他的照片只字未提,只是问他,昨天去医院的结果怎么样?
他沉眸看着屏幕,确定了问题出在哪里。
又退回去了。
又退回到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她礼貌又疏淡的态度,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这样的转折紧接在他独自以为两人已经更进一步之后,简直令人窒闷抓狂。
纪淮澈盯着屏幕唇角收紧,眉宇间的阴霾翻涌许久,最终,他放下手机,长出口气。
他自嘲低哂一声。
长路漫漫,道阻且长啊。
与此同时,赵清浔从车上下来,跟门卫打了声招呼踏进检院大门,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怯怯的女声,听起来似乎刚刚成年:“赵检察官!”
她循声回过头,视线落在面前怯生生攥着书包带的女高中生脸上片刻,想起来,这是上次讲座结束后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的那个女学生。
女孩儿恳切望着她,眼眸闪烁,脸颊微红,仿佛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才站到这里。
“我能和您聊聊吗?”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