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旧熟人
是三十七号。
太熟悉了, 当初记忆紊乱时被标记为一号关入禁室,她所面对的第一个敌人即是三十七号。
匆忙间时醉无法全数拔刀相迎,眼看三十七号毫不犹豫地握住枪柄狠狠反击, 时醉干脆以刀鞘相迎, 同一时刻,附加飓刃本能而上!
靛青疾风骤起, 时醉握住刀鞘后柄,狠狠地敲杀掉三十七号的枪支, 顿时只听咔一声脆响, 高强度的枪钢居然被生生崩开一个豁口。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止步后跳。叶惊秋瞄准时机猛地上前, 揽住时醉的同时砰地跳上愈来愈快的火车。
“怎么又是Messiah, 当初不是她们主动舍弃掉的你么?现在又来搞追杀”叶惊秋咬牙切齿,“有够无耻的。”
时醉喘息着平复气息:“它们觊觎我身上的血,必定不会放过我。所谓的放过也许更别有它意, 假若那天你不在场, 我现在身在何处恐怕更是难言。”
此刻夕阳已尽,长空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纯黑色,世界更迭为夜晚, 极轻极飘渺的月光朦朦胧胧。
叶惊秋和时醉此刻处于这截货车的最后一截, 锅炉轰鸣着带动载满生活物资的车厢去往更冷的西伯利亚。
最后一届车厢侥幸无人,叶惊秋转身贴紧车门,视线凝视着远处那道越来越小的白影。
躲过了三十七号的伏击不假,列车开始奔驰速度提升,也就并非人力所及。可不知为何, 叶惊秋心里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她慢慢地把脸贴到车窗玻璃上,想看的更近更清楚一些, 但唇齿间呼出的热气很快就打湿掉冰凉的窗,散起一层细密的白雾。
然后有一只血淋淋的手,忽地从白雾中探出!
叶惊秋刹那间心脏骤停,她想也不想地向前挥刀平切,可刀尖还未触及那手就已滚作高热的钢水。
因为绝对的高温融化掉了玻璃,所以三十七号的手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叶惊秋果断收手,而后催动本能荧惑,骤地前迎。
三十七号动作一顿,半个身子被阻挡在车外,但叶惊秋只听噗嗤一声,头顶便见有两把利刃切菜般轻而易举地切入,正在月光之下泛着森然寒意。
“往前走,毁掉这节车!”时醉当机立断喊道,叶惊秋不再恋战,三步并作两步直直冲进下一节。
三十七号仿佛反应过来也想紧跟,叶惊秋想也不想地顺手捞起来身旁纸箱一扔,只听哗啦一声,纸箱直面烈火凭空而爆,炸出一股腥臭欲绝的难闻糊味,正准备大显身手的小烛龙歼敌未半而中道崩殂,汪地一声吐出来半只烧鸡。
叶惊秋大惊失色生怕喂进去的是什么巧克力,忙不迭地抓过另一个纸箱,这才看清上面的标志:
鲱鱼罐头。
叶惊秋:“”
真是恶毒。
两截车厢的交界点模糊得像午夜,叶惊秋顶着满脸雪渣努力抬头,目光隐约捕捉到车顶上那隐约有些瘦削的身影,那影子跑起来,快得就像闪电。
估计是个风系觉醒者,叶惊秋想也不想地拍了拍烛龙脑袋:“断掉这辆车!”
小烛龙疯狂点头,它猛地张嘴,有那么一瞬间叶惊秋甚至都要呼吸不过来了,还没等她因为失氧而混沌的视线恢复正常,一道苍苍凛冽的龙息便咆哮着撞入她视线。
龙焰灼灼,材质再普通不过的火车立时一分为二。三十七号被拦在车厢之外,但还没等叶惊秋放松,车顶那人便骤地提刀而跃,目标赫然是叶惊秋!
“铮——”
时醉同时出手,她翻身跃上车门,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铁皮车上纠缠。时醉找准角度,手中长刀精准地削掉白衣人半张面具,露出那张脸上密密麻麻的一层绒毛。
已经异变为兽了。
时醉心里咯噔一声,这种情况对手难缠很多。她低声试探道:“三十八号?”
白衣人的身影有片刻的颤动,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义无反顾的杀戮。
没错,就是实验室中融血程度最高最成功的三十八号。时醉心知对方速度恐怕只有风斩可以超过,想也不想地向下高喊:
“小秋,下一辆!”
叶惊秋瞬时明白队长含义,火车载重越少也就越快,再砍掉一截车厢,大概就能把这群人拦住了!
她带着小龙奔跑过拥挤杂乱的货车,想也不想地拧开大门,一跃而进后仰天高喊:
“队长,三个数!”
默念。
三——
时醉横刀直切,想也不想地直冲三十八号门面而去,她视线如探测器般紧紧地凝视着三十八号,就在对手下意识左闪的瞬间,时醉毫不犹豫地召唤飓刃从左方切割,完美命中!
她曾和眼前人战斗过成千上百次,几乎熟知对方的任何一个举动。
二——
反手握刀,寂静如夜,列车车轮咔擦咔擦地碾过轨道,时醉甚至可以在无边夜色中捕捉到叶惊秋紧张的呼吸声,再往后一步,再往后一步即是小秋了。
一!
小烛龙汪呜一声吐出炎炎龙息,时醉不再犹豫,她利落地将长刀切进三十八号的脚踝,同时借住反力猛地起跳,在两截火车分开的瞬间,精准地跃入另一列车厢。
钢铁绳索断联,时醉转身,能望见三十八号正仓促间用力拔刀而起,但她还未走到车厢边缘,双方就已拉开近乎几百米的距离,叫人难以追赶。
无垠车轨上列车驶向既定的规划路程,时醉眼中那两道白影逐渐就消失在苍苍飞雪的白幕尽头。
她长呼一口气,耳边却骤然传来一道沉闷的落地声。
是小秋!
时醉立刻转头,正见叶惊秋捂住胸膛在地上翻滚,那枚黄铜小箱从她怀中跌落,摔进满是纸箱的货堆。
“冷,好冷啊队长”
叶惊秋捂住心脏,只觉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胸膛,难以抑制的痛感在胸膛翻涌,像是整个人被丢进了冰天雪地。
被甩出去的小龙满脸迷茫,它焦急地贴向叶惊秋,却只觉碰上了一座冰山,眼前小秋的体温冷得惊人,小龙吓得要流眼泪,赶紧扭着身体试图给小秋能传递一点热量。
时醉猛地转头,但见那枚黄铜小箱竟然隐约闪着一层淡淡的灰光,像是以太元素爆发前的预兆,强烈的元素震荡恍若牵连着地面一起共鸣,颤动声居然要比车轨噪音还大。
不死者似乎在定位小秋的位置!
她这才记起来,对面这只老朋友早就成了纯粹的元素,某种程度上甚至它可以侵占烛龙的身体,小秋精神力现在这样弱小,对它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现在的不死者恐怕还被银钉压死在树妖之躯内部,所以这个想要掠夺小秋身体的恐怕就是二十年后的不死者本身。
小秋作为违背时间的旅行者,从过去回到现在本就顺应法则,再加上不死者的牵引,如果没有制止措施,恐怕不出片刻她就会被牵引至不死者身边。
时醉看向那枚黄铜小箱,她想也不想地径直握住那把阿纳斯塔西娅那得到的钥匙,毫不犹豫地将其插入匙孔——
瞬间,细密的淡灰光焰从匙孔中层层冒出,如裂齿般死死地咬上时醉手腕,古老的诅咒开始被反复吟唱,湮灭在旧日的魂灵开始黯淡地复苏。
光焰冰冷却仿佛能直接灼伤灵魂,时醉颤抖着握住钥匙,每向右拧动一毫一刻就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小烛龙慌张地探头,想吐龙息又不知道要往哪吐,四下环顾一番就迫不及待地想咬住钥匙帮时醉一起开箱。
然而还没等它咬住匙柄,那层淡灰的冰冷光焰便倏地咬上它全身,小龙哀嚎一声飞弹出去,只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拳,疼得满地打滚。
所以这光焰是什么东西啊,这个队长是不怕它么?
小龙晕乎乎地晃晃脑袋,它抬头,却见不过是半分钟的时间,小秋此刻却像是彻底被冻住了一样,死死地粘在地面上,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时醉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右手攥住钥匙,指尖用力到发白,说不清是那光焰的颜色更惨淡,还是她的脸色更苍白。
“滚回去。”
她低声重复,“滚回去,或者死在这儿,你好好选一个!”
虚空之中仿佛遥遥传来熟悉的咒骂,时醉额头有滴滴汗珠滚落,她却冷笑一声:
“不敢么?那就看看谁先被耗死在这儿!”
话音未落,四种元素本能一瞬齐齐爆出,淡金的光焰随着心脏有力地搏起跳跃,时醉向右死死地转动钥匙,就在黄铜小箱快要被开启的刹那,叶惊秋身上的冷意却忽地荡然无存。
对面无声认输。
时醉长呼一口气,她松手,慢慢地慢慢地滑落于地,脸上的惨色却愈发浓重,像是大病初愈。
没有贤者之石的后备援助,就连她也不敢擅自开箱,否则触碰时间法则的后果,恐怕只有失去生命一个选项。
那淡灰光焰烧得她头痛,在未复苏状态下开箱简直能要人半条命。
“我必须要休息一会儿”时醉喘着,努力把视线移向小烛龙,“注意安全,不要乱跑。”
小烛龙这种时候压根不敢说什么,生怕摇个尾巴这俩人就过去了。时醉见它这样乖巧反而笑了笑。
她忍着身体内翻涌的血气,只伸手轻轻地拥住身边冰冷的身躯,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在鼻尖蔓延,时醉竟难得有些感伤。
这是这么久来,她第一次抱住小秋罢?
她闭眼,任凭列车的碰撞声在耳边喧嚣。
第112章 熔石阵
一路上叶惊秋迷迷糊糊地转醒又睡去, 体温从先前的冷如寒冰一路飙升到堪称炽热的地步。
时醉并不多急,她心知这种情况大概是小秋自己的金焰在与那不死者进行对抗。
不死者妄图以自己的灵魂之盒为锚点来定位到小秋的位置,可它殊不知, 只要它离小秋近上那么一星半点, 它所吞噬的力量就将与小秋共鸣。
只要不死者忌惮她的存在从而不敢彻底捕捉小秋,那么叶惊秋的安全至少暂时有保障。
时醉望向躺在木箱上似睡似醒的叶惊秋, 但见往日一向欢快肆意的小秋面色苍白如纸,如果不是盘踞在她身上的小龙为她吸收着那么一点体温, 估计那一堆纸箱早就该被引燃了。
正这时, 封闭的车厢头顶传来清脆悦耳的汽笛声,音调高昂恍如要划破天际。
到了。
时醉拍了拍叶惊秋的肩膀:“小秋?还能走么?”
叶惊秋努力睁开眼睛, 等看清眼前人是时醉, 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低低道:“能,队长、队长你等等我。”
她右手撑住身旁木箱, 刚要跳下却忽地双腿一软险些跪地, 时醉见状却一言不发,不等叶惊秋说什么,她索性直接将人整个抱起, 而后不假思索地砰一声打开车门。
还在减速的火车依旧向前滚滚而去, 大片大片的雪山在眼前急速掠过,万千碎雪汹涌澎湃着横冲直撞。
时醉眉眼很快便覆上一层雪白,她垂着眸却对这冰冷恍若未觉:
“小烛,我们走。”
小烛龙哗地一下干脆跳到时醉背上,等察觉到帽子里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 时醉才双脚一弯,径直跳下火车。
两人一龙快速转身, 向最开始的来处奔去。时醉纵然体力上佳,但这样抱着一个成人跋涉依旧吃力,眼看已到雪山脚下,她咳了几声将叶惊秋放到避风石旁,转而向小龙招招手。
小烛龙眼疾手快地叼着背包去送水,时醉摸摸它的头以示鼓励,但小龙却神情奇怪,像是有话要说。
“有事情么?是发现了什么?”时醉动作一顿,轻声问道。
“汪,把箱子丢掉不可以么?箱子丢掉,小秋变好。”
时醉笑了笑,这只龙终于尝试说人话了,稚嫩的遣词造句让她想起曾经的小白,因此一时竟难得多了些耐心。
她后仰靠在防风石上,眼底的青色很重,但那双黑眸却依旧锐利,像是尾刀:“箱子丢掉,变坏的就是二十年后的别人了。”
“小秋和小烛都留下汪,和阿时一起玩。”
“这里是二十年前,你们留在这里,时间线会出很大的问题,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抹杀。”
小龙下意识抖了俩下,像是真的感受到了所谓的法则,她用尾巴尖指指叶惊秋:
“阿时帮忙!阿时舍不得!”
“我暂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时醉低声道,视线随着小龙转向叶惊秋沉睡的面孔,“所以再舍不得,也只能舍得。”
明明还没有和小秋相处多久、明明还没有问她二十年后的自己究竟对她好不好,只匆匆一眼便要亲手把她送回去,时醉分明也很不舍。
但不舍是没用的,无论哪个时间线的她们,都有彼此所肩负的要做。
尽管心知此刻还有另一个小秋在世界的另一角等着她,但时醉依旧会这样想,毕竟无论哪个叶惊秋,在她眼中都弥足珍贵又满是不同。
不过没关系,她们终将会在不久的未来重逢。
时醉一时想通只觉心都要舒畅不少,但知道回去要见到那个听不懂自己汪汪语时醉的小龙却瘪了瘪嘴,锲而不舍地凌空而行,努力做最后的挣扎:
“留下汪!两个小秋都留下!”
“两个小秋不能共存太久。”
“两个小秋陪阿时!阿时开心又快乐!”
时醉:“”
时醉:“开心快乐的是看热闹的你吧。”
她只会头疼。
还没等小龙因阴谋被破而垂头丧气,远处先传来一阵巨大的引擎咆哮声,时醉脸色一变,立刻抓住小龙翻身隐蔽在车后。
两对人马骑着雪地摩托飞速向此处奔驰,等发现前方的弧度陡然一起,双方才不约而同地停车,预备步行。
正是康斯坦丝和罗伊斯顿。
“怎么到哪都能碰见你?真是够阴魂不散的。”
康斯坦丝翻了个白眼,拒绝和罗伊斯顿进行所谓的亲切友好合作。
“元素遗址地界就这么大,碰不到一块就说不过去了,”罗伊斯顿也叹口气,很伤头脑,“只是阿纳斯塔西娅队长近来还在休假么?要跟你打交道真叫人头疼。”
“那就头疼吧,上扬斯克山顶忽然出现以太元素风暴,我足已为此发愁了快三天。”康斯坦丝斜她一眼,满不在乎。
“好吧代理队长康斯坦丝,那我们山顶见了。”
“快走吧你。”
两队人一前一后地开始照旧向半个月前就已来过一次的地方行进。时醉不认识这两个人,却隐约能觉察出她们各自的归属。
元素风暴应该是不死者试图定位小秋而引起的事故,这两方如果是为了勘察还好说,但倘若她们也发现了什么
时醉攥住右拳,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最清楚不过,言出法随和时间穿越都是不可复制拆解的谜题。
最好抢在这些人之前把小秋和箱子都送回去,况且倘若这两方都已到场,Messiah绝对不会落后!
时醉抱起叶惊秋,眼神很快锁定另一条略显陡峭的山路,她催动飓刃而上,轻得踏雪无痕。
苍苍雪山中留下几排不同的脚印,就在脚印即将被飞雪所覆盖之际,却只听又一阵引擎声刺耳,三十七号立在车头,眯起了眼睛。
*
同是上扬斯克山顶,同是康斯坦丝与罗伊斯顿,只不过这一次的时间是2001年后的二十年。
特制的登山靴落地,飞溅起无数雪屑。时醉拉低帽檐,隐约遮住略显冰冷的眉眼。
她垂眸快步行出帐篷,视线轻轻地往远处点了一下,言语简洁:“非要来?”
“罗、罗伊斯顿非要来,说是知道这里藏着时间的秘密,想借此变回二十年前的样子。”
康斯坦丝在时醉后面大喘气,只觉跟着时醉累都要累死了,明明是两个队的队长,怎么自己就像小跟班?
他爹的我什么时候能变回去,再顶着这一米出头腿长不到三五的身体工作,她真不如一头撞死在铁路上。
明明罗伊斯顿那个女人身体年龄也后退锁死了二十年,怎么她就身高腿长178?基因突变吧她!
时醉点点头忽略掉朋友脸上的悲哀:“权当多的劳力。”
她抬眸,视线掠过眼前几乎和施工工地没区别的山顶。
原本空旷雪白的山野此刻已挤满了帐篷和小型挖掘设备,百来名觉醒者动用本能试图找寻一点可能的贤者之石熔炉遗址。
四处尽是飞扬的积雪,深藏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冻土融化在沸腾的炽焰中,不同元素的本能气息交替着闪动。
这是悉知小秋去向的第三天,基地确定叶惊秋身在何处之后很快就向上扬斯克增派了主力人手,因为如果叶惊秋是下一个容器,那么不死者一定会试图扰乱时间侵占她的身体。
从这个角度看,找到叶惊秋也就是找到了不死者。所以基地当下的头号任务,即是把当年冶炼贤者之石的熔炉给纠出来。
康斯坦丝手拿罗盘ProMax+——其实就是本能部混杂罗盘和寻龙尺以及元素探测器和雷达红外制造出的超强功能体,尝试寻找一点可能的痕迹,只是这东西并未给它一点叫人开心的反应,所以康斯坦丝深沉地叹口气。
“你当初是怎么觉得小秋和不死者一定有关系呢?”找不到线索,康斯坦丝想了想,随口问时醉道。
人却想这事一过,时醉在中心组的影响力恐怕就要直逼易烽烟了,应天基地长这次,还真是看走了眼。
时醉专注地找着线索,半晌,才在昂康斯坦丝的视线中淡淡道:“直觉。”
就俩字,康斯坦丝有点失望,可冷不丁一想也确实,除了直觉,怎么可能有人给时醉透露这种消息。
哎,果不其然,我们时队长爱队友爱得深沉呐。
“时队——时队长——”
康斯坦丝还未再度提问,不远处某道激动的声音几乎划破天际,时醉眼神骤亮,毫不犹豫地小跑而去,徒留康斯坦丝一人落入到她胸膛的积雪里。
康斯坦丝:“我说你分一点爱给朋友行吗时队长”
时醉此刻却几乎以瞬移般的速度闪到了那人身旁:“发现了什么?”
“符、符阵!”
这名水系觉醒者喘着气,右手颤抖地指向脚下。
时醉随手晃出一道元素符,只见被元素激发的土地骤然亮起层层金色,纹路极其熟悉,正是道家画符的手笔!
找到当年熔炼贤者之石的阵法确实是喜事,但问题是这为什么是道家符阵?
造就贤者之石有两种途径,一是西方炼金,经过黑度、白纯、黄练、红成四个阶段实现精神升华,造就所谓的魔法石。
二则是东方炼丹,以“故铅外黑,内怀金华。金为水母,母隐子胎。采之类白,造之则朱”的手法熔炼出所谓金丹。
二者大同小异,甚至连贤者之石的颜色变化也都一模一样,但熔炉之阵却依旧有着区别。
但这不是时醉惊异的原因,而是根据羊皮卷所载,第三名言出法随者明明生活在留里克王朝,是个经常出海的冒险家,“她”在挪威海湾时还顺手斩除了北海巨妖,闲暇之余还带着家人南下逛了圈欧洲。
所以“她”理应会的是炼金术!一个从未到过中国的人,压根没可能学会所谓的道阵!
时醉沉下脸,羊皮卷上简单书写的四位言出法随者在脑海里飞速轮转,秦朝、罗马、德米特里、大明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缓缓闭合。
但此刻已顾不得太多,因为就当时醉俯身细看的刹那,一道冰锥凭空而现,直直地刺向时醉胸膛!
本能·极点,生效。
时醉单手扣住身边成员,就地一滚轰然闪过,还未等成员吹响报警信号,熟悉的直升机缓缓升起。
阿纳斯塔西娅衣角纷飞,在众人惊呼中勾起了唇角,只是那双曾经湛蓝的眼眸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神采,现在尽是死亡般的灰色。
因为在她躯壳中的灵魂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的一号队队长。
康斯坦丝几乎要把拳头攥碎,她咬牙,在所有人反应之前凭空而跃,本能冻土扩张到最大,她单手握住枪柄,动作凌厉地狠刺向不死者肩头。
不死者冷哼一声,她松开直升机的把手,整个人居然镇定自若地飘荡在空中!眼看康斯坦丝这一击近在眼前,她却只是伸手——
然后轻而易举地,静止掉了那截枪柄。
时醉瞳孔猛缩,这种情况要比她想象的更为棘手,如果不死者在熔炼贤者之石的大阵中像是如鱼得水,那么倘若它再召唤兽真阵,今天究竟有谁能阻止她占据叶惊秋的身体?
康斯坦丝失手落地,刺耳的警戒声也终于在意志之环上层层荡开,罗伊斯顿循声望去,但见不死者正从半空中荡下,身形熟悉无比。
“是那位队长么还真叫人有点难过。”罗伊斯顿有片刻的失神,往日旧友的温言缓语仿佛重现,她晃晃脑袋不再多想,预备前往战场。
“等等罗伊斯顿!”另一只朋友的手,却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罗伊斯顿下意识回头,但见从远处更高山上滚下一道银色瀑流,正裹挟千万冰砾,以千钧之势汹涌而来,宛若大江潮水。
“撤!是雪崩!”
纵然她们的挖掘工程再小心再谨慎,可基地终究引动了雪崩,巨大的雪体以超高速俯冲,像是要将一切都荡涤干净。
这种被称为“白色妖魔”的灾害已经超越了所谓异兽的界限,平均每次雪崩都会给一平方米的被撞物体带来至少四十吨的压力,而它伴生的气浪则堪比十二级飓风,足以让任何人死于窒息。
就算是A级觉醒者,也难以抵御这等天灾!
时醉此刻正在同不死者交手,被困在人类身躯中的异兽此刻勉强只能和她打平。但罗伊斯顿的那声高喊像是惊醒长梦的巨鼓,叫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雪白的天际。
不死者冷笑一声,声音难听得像是用钢锯切割木桩:“把道阵让出来吧,我会尽可能给你的朋友一个全尸。”
时醉收手,冷冷地望着远处的不死者。
周弦徽刚刚赶到,她脸色极其难看,从逃亡到再赶回的这段时间已足够不死者启动道阵,利用残余的贤者之石定位小秋位置,可如果不走
这里恐怕能抵御雪崩的不过寥寥三四个人!
“队长”
周弦徽低声:“这里近北极圈,无论是从冰山还是海洋中唤出兽潮都再方便不过了,纵然雪崩挤过,兽潮也不是力竭的我们可以匹敌的。”
她转头望了一眼已经冲到半山腰的山雪,轻轻地叹气:“没有多少时间了,队长,是走是留,我和阿谢都听你的。”
“毁掉这里。”
周弦徽猝不及防,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时醉盯着远处不死者的身影:“我说毁掉这里。”
“可、可那样小秋不就回不来了么?”
“但不毁掉,回来的就不是小秋了!”
时醉缓缓地蓄积荧惑,头脑出奇冷静:“既然制止不了就索性毁掉,小秋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回来,她的身躯被夺走,那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就在尾音长落的刹那,时醉双手燃起灼灼黑焰,雪崩此刻已经冲到两山起伏之处,正迫不及待地向山顶席卷而来,时醉跪地,毫不犹豫地将荧惑送进了身下诡谲奇异的道阵。
黑焰舒展身形,触碰到那纹路的刹那就像是钻入了煤柴堆一样轻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吞噬掉整个道阵,在积雪上拼命地燃烧,烧出一汪水泉。
不死者脸色却骤然一变,它难以置信地盯着这烈火,实在不敢想为什么叶惊秋的友人能这样干脆地抛弃她。
“我们救不回小秋,你也别想得到她。”时醉向不死者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下一秒她拎起周弦徽冲天而起,飓刃催动到最大,险而又险地避过雪崩卷起的滔天气浪。
飓刃不是专门飞行的本能,这样撑在空中暴动值简直像油箱表一样往下急掉,不死者的身影被湮灭在滔滔白雪之中,但时醉很清楚,阿纳斯塔西娅那具身躯此刻已经被改造得像是半兽,有不死者的本能在,它大概也并不会被伤到多少。
只是荧惑难道也被这雪瀑熄灭了么?
时醉刚要皱眉试探着再放出一团荧惑,便见脚下积雪忽地一融,露出洁白如新的道阵,没有荧惑没有不死者,其上璨如星辰的金焰!
时醉脸色骤白。
存活时长六百年有余的熔石阵法,终于再见天日。
第113章 无人还
2001年, 上扬斯克山山顶,天色渐晚。
霜华横结,雪屑漫天。暴动值耗尽, 时醉强忍着没叫自己和叶惊秋摔到地面上。
大概是与那熔石之阵的距离愈发贴近, 冥冥之中的共振也就愈发频繁。叶惊秋闷哼一声,只觉身上没有那么热了, 她睁开眼睛,但见一片纯粹的雪白漂浮在眼前, 恍如异世他乡。
“队长”叶惊秋咳了一声, 右手扶着身旁的雪石缓慢地把自己撑起来,“已经到山顶了吗?”
时醉低头嗯了一声, 把插着钥匙的黄铜小箱抛给叶惊秋:“拿好, 要想办法把你送回去了,只有和不死者身处一样的时空,才能在不违背法则的情况下杀掉它。”
“你知道回去的方法?队、阿时?”叶惊秋抬手接住箱子, 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这一路时醉知晓得似乎有些太多, 和那个从基地废墟中爬出来的、会叫她小白的时醉,已经有很明显的区别。
可也许是她对队长太放松了、也许是时醉伪装得也不错,她居然直到现在才意识到那些明显的差距。
时醉言简意赅:“某种程度上, 只有我知道。”
她向小龙招招手, 被唤过来的小烛龙心领神会,立刻嗷呜一声张嘴吸气,不过半米长的身体如气球一般飞速膨胀,就在它几乎要爆炸的瞬间,烛龙猛地倾身, 向前吐气:
“吼——”
璨璨红焰沸沸扬扬,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瓦解掉雪山顶上的层层积冰, 融化的雪水以颗粒的形式蹦跳着沸腾,水银泄地般滚滚而逝。
千年不化的积雪终于在这一日尽数解禁。
飓刃拂去融水,时醉呼出一口凉气半跪在地面上,她右手慢慢地抚过冷如白玉的地面,终于找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刹那间荧惑骤亮,以时醉为原点,汹涌灼目的黑焰倏地升起,沿着复杂高妙的轨迹燃遍整个山顶。金光忽闪,冥冥之中居然有一层飘渺的淡金气界开始翕张。
但也仅限于此了,气界呼吸着停止在原地,像是失去了前进方向,茫然无措地如孩童般静立在原地。
“当初藏它藏得那么深,真是多此一举啊。”
时醉叹口气,右手变掌为刀,就在飓刃即将割断她左腕的一瞬,有人却猛地扑上来。
“你干什么队长?!”叶惊秋死死地攥住时醉手腕,把人压在自己身下,她呼吸滚烫,炽热的气息几乎也要融化掉坚冰。
“松手,”时醉有点无奈,“这里已经被封禁了六百年,单凭元素引燃不够。”
“所以你要用血?”叶惊秋盯着时醉的双眼,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和队长相处时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总需要队长去做去解释,为她铺平所谓回家的路。
血咒或血符的确是存在的,但无论是炼金术和道术都极少使用这种堪称违逆天命的旁门左道。
“不必担心,未来你能见到我,不就说明我没事儿么?”时醉伸手,指尖在空中有微微的停顿,但最终,还是精准无误地攀上了叶惊秋的脸。
热,指尖触碰的温度确实是较她几倍的炽热。面前少年的脸几乎都要呈现出火山一般的色彩,时醉没忍住,轻轻地笑了出来。
“队长!你就这么相信自己?”叶惊秋不肯松手,“时间悖论是个没有答案的谜,你怎么保障这样做,我回去还能照常看到你?!”
“我不是相信自己啊。”时醉叹口气,生生把后面那句话咽下去。
我是相信你。
只要你能杀掉不死者、只要你能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我就永远不会死。
叶惊秋显然没明白时醉的意思,她死死地攥着眼前人的手腕:“用我的血不可以么?是我要回去,这代价理应要我来承受。”
“可你回去之时即是直面不死者之际,在时空乱流它一定会出手。你确定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你能战胜自己它么?”时醉注视着她的眼睛,“我要送回去的不是一具尸体。”
“反正我不能让你用这个办法,用我的血、就用我的血,修复命令或许可以弥补血液的空——”
“砰!”
平地里一声枪响,小烛龙骤然转头,闪电般呼出一口龙息生生护住身后两人。叶惊秋双手一撑立刻从地上跃起,但见远处是两个熟悉的身影。
三十七号和六十四号。
叶惊秋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混沌的脑子清醒一点,她刚要去提醒队长,却见眼前烧着黑焰的道阵骤然一亮,停止的气界忽地再次向前平推!
她猛然回头,但见时醉脸色苍白,手腕处血痕蜿蜒狰狞,鲜红的血水飞溅,几乎要染透两人脚下的土地。
不知从何处平起的元素乱流再现,原本万里无云的湛蓝晴空好似蒙尘,惨淡的纯灰盈满天空,突然之间天地骤起一道浅金流光,轰一声直指苍天。
攀爬高山尚未过半的康斯坦丝与罗伊斯顿皆是一滞,两人对视一眼,分明都能看见彼此眼中荡起的惊涛骇浪。
两支小队飞一般地向上攀爬,可无论多快都为时已晚。
叶惊秋愣愣地看着时醉,无形的通道在此刻被打开,黄铜小盒像是有生命一样地缓缓吸附在叶惊秋的身上,外溢出惊人的元素。
她无风自动,在气界的吞和下浮上无尽的高野,世界在这一刻沉得像是末日。
“在未来等我罢。”时醉仰头,看着被乱流卷走的叶惊秋,难得目光含了些许感慨。
叶惊秋却完全笑不出来,这个视角,她完全可以看见虎视眈眈的三十七号,完全可以看见还在向上急速攀爬的康斯坦丝和罗伊斯顿。
而队长的暴动值此刻恐怕已经不剩多少,失去小龙作为助手
她是这样被抓回去的么?
只为了自己能回去、只为了自己能杀死与她现在没有一点关系的不死者。
不、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她眼中那只陪了她许久许久、也许久许久没有再见的小白!
“可我不是她,队长,”叶惊秋怔怔的,仿佛泪尽,“我不是小白啊。”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淡金的气界轰然闭拢,无尽的以太元素澎湃着旋转,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渲染成纯粹的灰。
所有的所有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巨大的空气旋流咆哮着将一切席卷,帷幕之中仅有时醉不动如山,三十七号、罗斯斯顿、康斯坦丝所有人几乎都被卷入这飘忽的时间乱流。
叶惊秋抓着小烛龙的爪子,她视线死死地静止在远处时醉的身上,可还没等她再说什么,便觉眼前陡然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因此她也就没能见到时醉脸上的感意,也就没能听到队长的叹气。
“你是我的小白,千真万确。”
她轻轻地说,像是在怀念过去。
*
无穷无尽的灰色,无穷无尽的世界。
叶惊秋拼命睁开双眼,却发现目之所及尽是混沌世界,犹如盘古开天前般迷蒙混乱,不知何物为何物。
倏忽间眼前爆开一点火星,叶惊秋强撑着眨眨眼,但见那火红犹如炭盆中的一点爆栗飞溅于纸,蓦地在这无垠昏暗中烧开一副明朗。
叶惊秋努力翻身而起,却在看清眼前画面中呆在原地,只觉脑子轰一声炸开。
是她,却也不是她!
依旧是上扬斯克山之巅,可那熔石道阵的颜色却深得仿佛要滴炼出金,在这层层叠叠的玄妙阵法之上,却连一座道炉也窥探不见,只有一层无形的透明气界托着一团纯粹的白石,正将其架在熊熊黑焰之上,仿佛熔断烤制。
而在这阵法旁,却躺着一只猫。
是真的猫,体型却堪比飞豹。通体全白毛发柔顺,几乎就要与这无尽飞雪融为一体。
那猫或许是有点累了,它打了个哈欠忽地就地一滚,再起身,那人赫然是叶惊秋自己!
假的吧,没准是巧合也不一定吧,地球上都活了好多好多亿人类异兽了,忽然来一只和她像的也说的过去
叶惊秋脸色苍白,努力地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可没用,海底魍魉那双狰狞的眼睛再度浮现,那低沉的诅咒又一次回荡在耳边。
“你也是异兽”
“你也是异兽。”
但无论她如何劝说自己,画面里的那只白猫异兽,确实在翻身之后和她一模一样。
画面里的她神情自若,此刻已信步走至熔炉之下,但见有丝丝缕缕的气息顺着阵法融进这山顶,仿佛将上扬斯克山也同化。
“完了,再过几百年不过这山也要异变吧?”那人背着手念念有词,面带些微苦色,“别再出个叫我头疼的东西啊!一条龙就够我伤脑筋等等——”
她骤然回头,叶惊秋冷不丁和画面中的另一个自己对上视线,只觉那双清澈眼眸此刻犀利如刀,仿佛穿透无数时间壁垒,直直向她射来。
“欸?”
那人眉毛一拧来了兴致,“所以这山没成精,反倒在吸收了贤者之石的力量后能短暂地沟通时间?”
叶惊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可画面中那人却似乎也不想管她,只自顾自地朝她挥手:
“能听见吗所以?嗨我的朋友?你能说句话吗?你多大啦,那边是什么时候了呀?那个糟心的老国王活了多久?是她女儿干的不?我可喜欢那个姐姐啦!”
叶惊秋:“这话唠的本事确实像她。”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身躯试图说话,可还没等她挣扎着起身,只听自己浑身上下的骨骼爆出清脆的巨响,那副画面陡然消失,恍惚中,像是什么东西要变化了一样。
“不对不对不对”
叶惊秋呆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恐逐渐漫上心头。
异兽、异兽、她怎么可能是异兽?她明明叫叶惊秋,明明有一个姐姐,明明
突兀地,一只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于是一切话语都猛地止在嘴边,叶惊秋死死地抓住那只浅灰色的手,拼命地向右望去,但见阿纳斯塔西娅正微笑着掐住她脖颈,眼中却满是杀意。
“我来的真是时候啊。”
阿纳斯塔西娅,或者说,不死者轻轻地道。这具人类躯体些许是到了报废的尽头,轮廓居然模糊到已经叫人看不清的地步,唯有深沉的灰色萦绕在她的身旁。
不死者盯着叶惊秋,仿佛在打量着一只心怡的猎物:“我来的真巧,居然正好赶上你力量恢复,可为本体的时候,这个时候叫我占据这副躯壳,真称得上恰到好处了。”
“你才是异兽,”叶惊秋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不死者脸上,她侥幸落地,一阵猛咳之后恨恨地盯着不死者,“你全家都是异兽!”
不死者擦了擦脸露出个诡异的笑来:“你不承认?啧,和人类混太久了么?连自己都不想承认了。”
说罢,不死者猛地向前直扑,身躯却一瞬化为树妖利希的模样,尖锐的树爪直刺刺地冲向叶惊秋!
叶惊秋立刻后闪,却见眼前的不死者身形逐渐膨胀,像是不受限制一样地径直封死她所有去路。
“你不珍惜,索性就交给我珍惜罢。”
不死者猛地挟爪风而来,叶惊秋躲闪不及右臂被撕开一道血缝,丝丝缕缕的鲜血滴落,不过是一两滴,叶惊秋却感受到了一丝折磨人般的昏厥。
明白了!叶惊秋突然知道了这是哪里,如果不死者妄图夺取她的意识,那么这里就是她主意识的存在空间!
在自己的领地,她不信弄不死这只异兽。
更何况言出法随是什么来着?
言出法随,是要这一切随她的心意而动。
就在这个念头落地的瞬间,叶惊秋双足点地平空而起,她虚揽长空,基地为她打造的那柄兽骨剑果真就现于她右手!
叶惊秋毫不犹豫地提剑而上,这是她的意识主空间,在她的战场上,暴动值已经失去了限制意义。
荧惑、飓刃、听啸兽骨剑平斩齐天,每一次剑刃挥过都伴随着灿烈纯粹的元素本能,不死者的身躯也如意料之中一分为二。
但那是已臻至元素的不死者,于是每一次斩开的身体都再度闭合,叶惊秋压根想不到要怎么做才能阻止掉不死者的复生,屡次反复之间反倒是自己近乎精疲力尽,只能抱剑剧烈呼吸,勉强驱散四肢酸痛。
不死者不死者
对了,那个箱子!
叶惊秋意识陡然一转,她再度抬头,意识空间内便平现了那枚黄铜小箱,她毫不犹豫地反踩兽骨剑一跃,直直去抓那箱子。
但不死者等的也就是这一刻,就在叶惊秋即将握住那钥匙的刹那,不死者忽然伸手,那黄铜小箱居然径直向它陨落,叶惊秋还没来得及调转方向,便觉眼前忽地一暗,再睁眼,不死者的利爪已死死地贯穿她肩胛骨。
那枚黄铜小箱,还正在两人的头上盘旋。
“把你的身体送给我,这具躯体恰好可以成为盛放我时间的新容器。”不死者低笑着,它伸展双臂,死死地抱住了叶惊秋。
如果不知道眼前的人不再是阿纳斯塔西娅,叶惊秋其实很愿意和这位二十年前仅一面相识的朋友抱一抱的。
“真烦人啊。”
叶惊秋叹口气,感受着身体逐渐冷却,逐渐被涌入的、丝丝缕缕的寒冰所入侵。
她的意识仿佛穿透所有时空,漫无目的地盘旋在上扬斯克山的上空。
二十年前,时醉冷冷地注视着三十七号,仿佛随时随地要以性命为代价杀掉眼前的改造者。
二十年后,时醉视线逡巡在苍苍大地,急切地寻找着荧惑的轨迹,试图找到一点不死者的踪影。
“其实你还是来晚了,”叶惊秋感慨道,忽视掉不死者脸上明显的不解,“再早一点,说不定我会直接把这具身体送给你。”
可现在不行,她是队长用血亲自送回来的。
所以哪怕她就是异兽,也得弄清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了这一切,弄清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叶惊秋猛地睁眼,眼眸中金焰熠熠生辉仿佛初升黎明,浓得像墨一样的瞳孔中平升异彩,她缓缓地、再度握住了自己的骨骼。
206块血骨重组,巨龙欠身般,那截曾在海底斩杀魍魉的古剑重见光明。
与它相比,陨落在异兽空间里的那截兽骨简直一文不值!
叶惊秋单手握剑,锋芒毕露的森寒骨剑轻而易举地刺穿了不死者的胸膛,剑刃没有将它横分为二,只是紧紧地将不死者钉在了虚空之中。
不死者吼叫:“休想,你的身体只会是我的!”
它挣扎着爆出一团浅灰的烟雾,阿纳斯塔西娅的身躯几乎要承载不住这样庞大的元素力量。不死者捂住剑伤狠狠往前一跃,叶惊秋却不躲不避,任由它扑上自己的意识体。
“吼——”
几秒后,不死者蓦地开始咆哮,那是巨痛到极致的反应,浓烈的灰血顺着剑柄流淌,沿着叶惊秋漠然的视线望去,但见一截猫般锋利尖锐的趾爪贯穿了不死者的小腹。
是叶惊秋的手、或者说准确的来说,是她异化后的自己。
“这是我的本体么?”感受着澎湃的生命在掌心飞速流逝,叶惊秋竟难得地捕捉到一丝像是本能般狩猎的快慰。
不得不承认,这样居然有些难得的舒适。
叶惊秋闭眼,忽然而然地凌空而跃,将不死者死死地怼在看不见的墙面之上,纯灰色的兽血四溅,叶惊秋握住白骨,剑刃缓慢、却坚定地开始二度平切!
不死者大吼一声,完全丢掉了阿纳斯塔西娅的外壳,一团模糊矮小如地鼠一样的生物灵魂歪歪扭扭地吐着血,正试图咬向叶惊秋的脖颈。
一人一兽、不,说两只异兽才对!叶惊秋与不死者咆哮着互相撕扯,大量炽热的鲜血从伤口与交战处疯狂地泼洒,简直把整个主空间染成修罗地狱。
就在僵持的这一瞬,叶惊秋眼神骤然亮起纯粹的湛蓝,刹那间低到极致的温度爆发,万千滴血瞬间冻结成比胶水还要稳固的坚冰,较极点还要可怖的寒气铺天盖地。
本能渊冰,爆发。
不死者完全被固定在白骨剑上,撕咬咆哮还是愤怒吼叫都显得太过无能为力。叶惊秋抬手,那双沾满了无数鲜血的利爪此刻已恢复成人类的模样。
她抓住了黄铜小箱。
“你会老死,还是直接爆死?”叶惊秋抓握住钥匙,在不死者惊恐的眼神里笑了起来,她不会忘记火车上的痛苦,不会忘记二十年前时醉的双眼,更不会忘记二十年后队长为寻她的奔波与疲累。
所以就毫不犹豫地开锁。
巨大的时间之力阻止她向法则暴露被欺瞒数千年的存在,直达灵魂的伤害刺痛每一处身体。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叶惊秋了,她咬牙握住钥匙向右,就在这一瞬,一枚炽热的金焰腾空而起!
她打开了黄铜小箱!
箱子里装载的果然是一只兔子标本,照理说叶惊秋还要抛开它的胸膛取出鸭子,再从鸭子的肚子里拿出鸡蛋
但她显然现在没有了耐心,既然灵魂与积压的时间就在这只兔子里,那么一并捏碎,岂不一劳永逸。
叶惊秋握住了手中的标本,她抬眸,依稀能望见万千以太元素挣扎着妄图挤入兔子的身体,依稀能望见远处被钉死的不死者脸上那绝望的神情。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朋友。
叶惊秋笑起来,她轻轻地向眼前这位欺瞒过无数时间的异兽做最后的道别:
“再见。”
下一秒,她捏碎了手中的灵魂。
于是藏着灵魂的针四分五裂,数千年的时间兴奋地冲出禁锢,不死者的身躯忽地就开始急速老化,它仿佛驶向不可回头的死亡之海,灵魂爆裂得突兀又急迫。
砰一声巨响,叶惊秋只能见到如雪花般零碎的虚无。
死得真没排面。
叶惊秋心想你的两位前任敌人可死得比你威风多了。
主意识空间敌人被驱赶,她这个主人大概不久后也会被赶出去。如果没什么意外,她大概会回到二十年前,大概会在睁眼的第一刻见到队长。
队长啊。
最恨异兽的队长。
叶惊秋环顾双手,确认自己没有暴露出一点有关本体的踪影,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队长不要这样的她,那她至少也要再看一眼二十年后的队长。
倘若能隐藏住本体安安稳稳地待在队长身边,那她将毫不犹豫地要这个选项。
所以能不被发现么?
叶惊秋忽地不想直面队长了,她闭眼,心中满是忐忑与不安。
第114章 真幻想
基地临时分驻地
时醉掀开帐篷, 一抬眼便望见床上失踪几乎半个月的小队友,莫名的,她忽就一愣。
此时正巧宁晚也在, 上扬斯克风寒雪大, 她这么一开门,帐篷立刻起了鼓包, 防风片呼啦呼啦地响了个彻底,吹得宁晚脑壳疼。
“关门关门!”宁晚连头都没回, 不耐烦地呵斥道, “要么进来要么出去,时队长你连照顾病人的道理都不懂么?”
时醉眼神微动, 这才小心地矮身关门, 垂眸嗯了一声:“抱歉。”
宁晚却差点没打错字,她狐疑地瞥了一眼时醉:“你早上吃错药了?居然还道歉?”
“没有。”
时醉摇摇头,回答得竟颇为认真。她在离宁晚和病床都有一段的距离外坐好, 像是怕打扰了什么。
“噢——”宁晚这才明白什么, 看了眼床上睡得昏沉的叶惊秋,心里酸溜溜的,“原来对不起不是跟我说的啊。”
好难过好悲伤好心碎, 她都跟这人认识了七八年了, 怎么也不见她对自己能来点明显的嘘寒问暖。
宁晚默默流泪,手上却没闲着,基本完成了数据登记。
“怎么样?”时醉看了看,问道。
“我过来这趟是采集时间法则气息的,又不是专职医生, 你没问医疗组?”宁晚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明显懒得和时醉说话。
此刻她们还在上扬斯克的营地尚未离开, 熔石道阵现世,就算时醉要走宁晚她们也走不了。更何况叶惊秋刚刚回归本来时间线,一直昏迷不醒,谁也不敢私自把她从熔石道阵旁带走。
这种情况堪称史无前例,穿越时间,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足以让无数人趋之若鹜。此刻活生生的实例就摆在她们眼前,谁都不敢妄自插手。
“医疗组说暂时没问题。”
“那就没问题呗,关心则乱啊时队长。”宁晚斜了她一眼。
时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那么小秋怎么还没有醒?她已经昏睡了近乎两天了,营养液都输不进去。”
“可能是时间穿越后遗症,你别多想,”宁晚看她脸上有明显的担忧,摆摆手,“我看小秋也没什么事儿,人好像还胖了一点。”
宁晚说着就伸手捏了捏防风被下叶惊秋胳膊:“你看看,这是在二十年前吃了什么好吃的?怎么看着膨胀了快一圈?”
藏在袖子里的小烛龙:“”
别捏了别捏了!本龙要窒息了!
叶惊秋也皱了皱眉。
好勒好紧,感觉身体被禁锢在睡袋里动弹不得。喉咙间几乎都痒得发腻,喝水估计也不太管用,来一勺止咳糖浆可能差不多。
耳畔传来嘈杂纷乱的声音,有人叫医生有人大喊碰瓷这绝对是碰瓷。
肯定是回来了,不然除了基地,哪里有能叫她放松的这等气氛?
眼皮昏沉,喉间痒意终于一尽,叶惊秋猛地坐起,她睁不开眼睛,咳声几乎震天。
“咳——咳咳——”
胸膛涩意疼的她眼泪横流,小烛龙明显也被吓了一跳,马上顺着裤脚钻到她小腿处,老老实实地不敢再动。
等把胸肺里积淤的那点痒意全部咳出来,叶惊秋才觉得好受一点,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忽地手边便递过来一杯水。
温热适口,叶惊秋想也没想地接过来一饮而尽,她刚要转头说谢谢,熟悉的声音便飘入耳朵。
“还要再喝一点么?”
叶惊秋僵住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先是略有些苍白的唇,而后是挺拔的鼻梁、冷寒的轮廓,与那一双只分别不过半小时的眸。
是时醉。
叶惊秋脑袋嗡一声,但觉心沉如铁。
不会被发现的不会被发现,只要她控制得好,只要少和人接触,谁都发现不了她其实是一只异兽。
叶惊秋舔舔唇,动作僵硬地握住水杯:“谢谢队长”
再无她话。
时醉默了一会儿,不愿让话题就这样终结,她抬眸,言语放得很轻:“这几天在二十年前过得还好么?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
像是沉入无边之海的小石,时醉只觉自己的话飘渺得像是丢失的信鸽,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帐篷内都没有回答。
“还好”叶惊秋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她把视线放得很低,这样就可以不用和队长交换视线,“只是遇到了一位朋友。”
像是新话题的开端,时醉握了握右拳,只以为方才一切都是小秋初醒时的错觉,她放低声音:“朋友?”
“队长,要是有一只异兽没怎么伤过人,她人、兽还挺善良的你说要不要把她当朋友?”叶惊秋小声,右手不自觉地伸到被子里,碰到了小烛龙的尾巴。
时醉皱眉:“是你在二十年前,认识的异兽?”
叶惊秋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重复了最后一个问题,看过来的眼神有点小心翼翼:“这种情况,你说她和觉醒者是不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也能幻化成人?”
“嗯,人话说得很顺畅!”
“它在二十年前过的好么?”
“还行但估计现在,可能也许已经归隐田园了吧?”
时醉想了想:“小秋,这种情况恐怕我话说得要直白些。”
叶惊秋收敛了笑意,双手握紧了防风被。
而时醉依旧在陈述。
“能化人形且会说话的异兽必然等级不低,如非例外至少也是A级。A级异兽又往往下属极多——”
“假如她就一个人呢?”
“一个人”时醉沉吟片刻,还是晃了晃脑袋,“但危险级别依旧太高,基地大概率还是会把它关押起来,至于是否应用为实验就要后续再商讨了。”
关起来。
叶惊秋颤了颤,仿佛能感受到身下的小烛龙疯狂地晃脑袋说不想。她第一次敢抬眼看队长:“队长,那,那你呢?”
“我?”
“基地会把它关起来,那你呢?”
时醉愣然,仿佛不知这两者有何区别:“我当然会支持基地的决定。危险系数不可控的异兽,无论是对我们还是人类,看管防守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可假若那只异兽是你的朋友”
“小秋,你可能还小,”时醉深吸一口气,难得用了这种语言,“异兽和人类已经纠缠了太久太久,人类在异兽眼里不过是血食。至于朋友你确定它是真的把你当朋友么?恐怕另有所图的概率要更大。”
叶惊秋抬眼,眸中满是笃定:“她是真的把我当朋友。”
时醉怔然。
她:“你能保证她不伤人么?”
叶惊秋点点头。
“那你便谁也不要告诉,把它放”时醉叹口气,“还是不要放掉了,你偷偷养着罢。”
“但队长,我问的是你要怎么处理。”叶惊秋单手把就要蹦出来的小烛龙按回去,抬眼再问。
“杀了。”
“杀、杀了?”
“杀了,我恐怕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时醉随手倒给叶惊秋一杯温水,只以为她面色苍白是太冷的缘故,“还记得我说的么?整座基地的成员都曾是异兽的受害者,我不是例外。”
“所以队长,你是因为什么?”叶惊秋强忍着不叫手抖起来,她顿了顿,说出那个早在半年前就想问出口的问题。
时醉却顿住了。
许久许久,她微微抬头看着病床上的叶惊秋,脸色居然显出几分难言:“可以不说么?”
“”
“好。”
叶惊秋挤出一个笑,她努力叫自己把那些纷杂恐惧的思绪压下去,装成再正常不过的模样。
她把再度空掉的杯子递给队长:“喝饱了,谢谢队长。”
时醉点点头俯身去接那杯子,不经意间,她指尖却极轻地掠过叶惊秋的手背。
“砰——”
玻璃杯砰一声落地,飞溅满地碎屑。
时醉愕然,她抬头,但见叶惊秋极快地收手,闻见碎声亦匆忙回头,双目相对不过一瞬,床上那人便慌张地移开视线,像是要翻身下床。
“队、队长对不起,我没拿稳”
叶惊秋刚要落地穿鞋,时醉已稳心神,她先一步聚拢风元素收好碎片,低声嘱咐道:“小事,你好好休息。”
“谢谢队长。”
不过几片玻璃,很快便被飓刃收归一旁。帐篷里却沉默下来,时醉望着回到床上微微阖眼,表情明显谈不上愉快二字的叶惊秋,抿了抿唇。
小秋这是,怎么了。
自己的回答很让她难过吗?
还不等时醉再说什么,有人哗地一声掀开大门打断这场未尽的交谈,宁晚忙不迭地把时醉赶到一旁:“干嘛呢还在这儿,走走走,做检查了。”
检查?!
叶惊秋猛地转身,看着满脸笑意的宁晚和那数不清的仪器,想也不想就好快拒绝:“不做!”
宁晚愣住了:“啊?什么?”
叶惊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又多僵硬,她把自己埋进被窝,换了个语气恳求:
“我不想做检查宁晚姐姐,我真的没事儿,我暴动值现在都快接近队长了,我真的没事儿。”
不死者曾说过什么?它来的正好,恰是自己力量回归本体之时。
这个节骨眼,她不能接受一切有可能暴露自己的所谓检查。
“你又升级了?”宁晚却眼神亮了亮,眉开眼笑,“那更得检查检查了,哎呀又不疼,就是个常规分析!”
叶惊秋卷被子,满脸哀求:“我真不想检查,宁晚姐姐我好困,等过过几个月行吗?”
“过几个月?要是真有什么毛病,过几个月你都要凉成黄花菜了。”宁晚皱眉,完全不能理解叶惊秋的抗拒。
“这也不是体检,我们不会量你身高体重的,你放——”
“宁晚,”时醉淡声道,等宁晚看来她才顿了顿,“那就改日吧,先让小秋休息休息。”
“你唉,行吧行吧,那过几天我再来。你好好休息。”
叶惊秋低头说了声对不起,帐篷里刚来不久的人便再度离去。
时醉也跟着离开,到门口时却最后望了一眼叶惊秋,这个角度,她的视线只能依稀描摹出床上少年略显寂寥的背影。
时醉顿了顿,却还是关了门。
等再度有机会进去就是饭点了,时醉打包了点粥——雪山脚下只有速食的预制粥品,她敲门,却许久无人应。
时醉索性推门而入,果不其然,叶惊秋侧卧着面对墙壁,睡得很沉像是在打呼噜。时醉轻手轻脚地把铝盒放到床头,想了想,又干脆把领帽扯下来,拍了拍仔细地把粥裹好,权当保温。
她再度离开,整个过程中叶惊秋的呼吸匀称得都再正常不过,但时醉无比清楚地知道——
小队友在装睡。
时醉一言不发,只由着叶惊秋背对着自己。她转身合门,重新将自己关入冷得彻骨的雪地,和帐篷内几乎温暖的春意分割得彻底。
握着门把的手却久久未释,风雪纷纷扬扬,转眼间落了她满指的雪白。
“怎么不进去?”谢平之路过,止步好奇道。
时醉这才松手,“刚出来,小秋在睡觉。”
“还在睡啊?不会等她醒饭都凉了吧,”谢平之啊了一声,“你没叫她?”
时醉眸光闪了闪,她刚要说话,便见谢平之挥挥手打断她,恍然大悟:“知道了知道了,你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忙?那我去看着小秋。”
话罢她干脆地推门而入。
许久,她没有再出来。
时醉定定地望着门板,视线像是能穿过这密封的帐篷门,再度握上了门把。
也许是错觉,她居然依稀能听见屋里渐起的玩闹声。
所以,是为什么?
时醉垂眸,鸦羽般的睫毛闪了闪,徒覆一层碎雪。
是她喜欢被发现了?
*
谢平之挖了一大勺粥,啧啧道:“我说叶惊秋你这吃的挺不错啊,还有牛肉粥喝呢?我啃了快三四天罐头了。”
“小点小点,这么大口我吃不下去,”叶惊秋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我上山下海斩妖除魔,吃口粥怎么了我。”
谢平之听话地重新舀了一勺,不怎么熟练地塞给叶惊秋:“行行行,英雄请欸欸欸你吃!你快吃啊!都流出来了!”
“你要捅到我嗓子眼了谢平之!”叶惊秋往后躲不及,匆忙之间咽下去一大口,差点没把自己噎死,“不是我说,你之前没喂过病号么?”
“嘶——”
谢平之脸上露出点局促的表情:“你说哪种喂?”
叶惊秋:“我服了。”
叶惊秋:“你说我说的哪种?!谈过恋爱的别来找打!我的心灵不容玷污!”
“这不也没在谈恋爱嘛?”谢平之叹口气,收敛一点,认真地给没什么力气的叶惊秋塞饭,“以后都估计要当孤家寡人了,到时候还要请你给我下葬。”
想到在海底死去的悄无声息的钟清,叶惊秋也叹口气,心里忽地一沉。
钟清也是异兽,她的伪装算十全十美么?两人甚至都互相见过家长,可最终
她还是死在了阿谢的手里。
队长那句杀了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如果,倘若事情的结局将走向最难以接受最难以解决的地步,会不会死在队长手里,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只是
嗷呜咽下去一大口粥,叶惊秋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阿谢阿谢,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所谓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这种事吗?”
谢平之把空掉的粥碗丢一边,沉思:“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
叶惊秋咽掉最后一口粥,疯狂点头。
“这种情况呢,我们一般称之为”
“双向暗恋?!”
“幻想。”
叶惊秋:“”
有时候真不想和你聊天。
谢平之笑嘻嘻的,看到叶惊秋一脸吃瘪倒是开心不少。她随便揉了揉叶惊秋的脑袋:
“你想什么呢?还双向暗恋。怎么着,在二十年前碰到心动对象了?”
叶惊秋没什么力气,强撑着把她的手拨开:“什么也没碰到,还心动对象,我差点都心脏骤停了。”
“好吧,”谢平之悠悠闲闲地翘了腿,“注意点吧小秋同学,你还有三个半月就高考了。”
“谢谢谢谢,听你这么说我心脏都要停了。”
“除了心脏你还哪不舒服?我听宁晚说你不做检查,怎么回事啊小同志,连医生都拒”
“滴滴滴滴滴——”
急促警报忽地中断掉一切,两枚意志之环此起彼伏地开始警告,叶惊秋愣在原地,她低头,心里咯噔一声。
“北极科考重大发现,旷世冰宫!”
第115章 再不回
十天后, 二零九小楼内。
“不是徐老师我真的还想高考,真的。”
“这几次是个意外,我保证!这肯定是我最后一次请假了。”
“好好好, 再请假我主动退学, 绝不耽误咱学校升学率。”
“等等您说谁找我?”
叶惊秋打包防寒服的动作微微一滞,她抬头, 脸上满是古怪之色。
“林余静?啊,好好好我知道了, 再见”
谢平之在沙发上抖床单, 看见叶惊秋脸色奇怪,不由得啧了一声:“怎么着, 假没请下来啊?要我说这次你就别去北极了。”
不死者与时间法则刚告一段落, 另一件重要程度被提上S级的任务又落到了一队头上。
编号S-20210227,探索北极冰宫。
叶惊秋斜她一眼:“老师怎么可能不批假!是我同学找我啦。”
“找你干嘛,问你物理题?你同学考倒数第二?”
叶惊秋:“哼!”
叶惊秋狠狠地斜了一眼谢平之:“不想和你说话了!你就会打击我这种后进生的做题积极性。”
谢平之哈哈大笑, 主动去帮叶惊秋扣背包:“行了, 你不跟我说话跟谁说?周周和队长这次都不去,船上就咱俩相依为命咯。”
“谁不去?”
叶惊秋顿了一下,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无误:“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呗, ”谢平之装模做样地叹口气, “队长和周周要继续去西欧执行任务,潘多拉之钥和兽血任务重合了,论加急程度她俩比咱忙。”
队长不去北极。
叶惊秋莫名其妙地舒一口气,谈不上心里涩涩的究竟是什么心情。
说开心,可她又要有好长一段时间看不见队长;说难过, 可只要减少和队长接触的次数,她就能增加自己不被发现的概率。
谢平之挑挑眉:“你刚知道?知道队长不陪你你就伤心了?”
“还好我都已经成年了嘛!”
“觉悟真高, 我出去开车,等等直接去传送门和大家汇合,你快点啊。”
“嗯。”
谢平之的身影消失在甬道远方,周遭平静地忽就彻底。
现在其实时间已经很晚了,窗外大片大片的淡黄涌进二零九,卷起唯有傍晚才能见到的漫天飞尘。
所以现在这座小楼只剩她一个人了?队长和周周是什么时候走的呢?走之前时醉似乎连一条信息也没有给她留。
不过也怨不得队长,这十天不是自己在躲着她疏远她么?求仁得仁,没什么好怪别人的。
叶惊秋忽然就不想动了,其实现在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破冰船上该有的都有。
她把打包好的行李箱倒扣过来,干脆地半坐在地上,权当等谢平之回来。
夕阳投出的阴影慢慢地偏移,叶惊秋掰着手指算数,突然就发现她来基地已经整整半年。
明明半年前自己还是个苦哈哈读书的高二生,每天早起迷迷瞪瞪地冲出家门,咬着面包赶地铁去早读。整日埋头在无休止的试卷中。
这日子说不出好也说不出坏,每天都像一样、每月都是一样,时间轮转着消逝在她的影子里,光影交替着冲淡日月的衡量。
她有时候会经常想起在三班物理课打瞌睡的早上,不用为小烛龙瞒来瞒去,不必为自己的身份而躲躲藏藏。每天最大的担忧只是要如何解决今晚的数学作业。
什么记忆什么异兽什么冰宫,都被薄薄一层铁栏杆圈阻在遥远的天外。
其实挺奇怪,叶惊秋笑了笑。那层围栏脆弱得连她都挡不住,可就能偏偏把S级异兽和S级行动员全数拦在门外,隔离开一片世外净土。
离开学校近乎三个月,叶惊秋才忽然明白自己究竟离开了什么。在那张简陋课桌上打瞌睡的日子,或许是她一生中最惬意的时刻。
她有点理解那个失忆的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去读书了。
“好吧,等我找回了记忆就谢谢你,”叶惊秋玩着冲锋衣上的拉环,喃喃自语,“谢谢你让我至少度过了那么一段算得上安稳的时间。”
如果冰宫真的是她的家,那么或许这一次,就没有再回来的机会了。
算是连队长最后一眼都没见到吗?
叶惊秋起身拍拍手,有点艰难地拉起地上的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在她记忆里最像“家”的地方。
“再见。”
漫天飞尘中,她轻声说了对二零九的最后一句话。
少年略显寥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许久许久,时醉才轻轻地推开房门,凝视着小队友离开的方向。
她也很想去北极。
破冰船上能容人的空间很小,所以没有那么多地方留给叶惊秋躲躲藏藏。
家庭在交流方面出了问题,自然要她这个家长去首先开口。船上或许就是一个不错的沟通地点。
但潘多拉之钥再现得太过突兀,基地在北极冰宫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兽生存的气息,她这个目前仍是顶级战力的专员,自然会被调配到更合适的地方。
时醉叹口气,想起在基地办公室应天的歉意。
“小时,不死者的任务的确是我判断失败,我确实应该给你道歉,中心组会议制度将再次改动,基地长话语权会降低到一个叫人满意的程度。”
“至于叶惊秋小秋天赋很好,这次调你去找潘多拉之钥,我知道你心里有担忧。”
“但你放心,当初批准她进入基地是我做的保证,如果我百年之后你依旧不愿意接手基地,我想小秋会是很合适的人选。”
所以以后她和小秋的时间,应该还会很长罢?
天色确实不早,北极任务队大概已经开启了传送法阵。意志之环传来周弦徽的消息,时醉不再多想,一如既往地平静走出二零九大门。
下一次,下一次她会主动找小秋说清一切。在漫长的时间里,她希望自己会是小秋最好的选择。
咔嚓一声,时醉关掉了小楼最后一盏明灯,沉沉黑暗席卷整座二零九,一切都重归沉寂。
应天的道歉太过诚恳,时醉盯着那双曾把自己从血海中救出来的眼睛,还是选择了再度相信他一次。
但很久很久以后,当时醉孤身回到阔别已久却寂如黑夜的二零九时,时常会想起这个晚上,时常会想起这个选择。
在此后的一月、半年甚至许多年里,这都将是她最后悔的决定。
*
立春将至,北半球的白昼愈发漫长,昼夜近乎要回到相等的天平上。但此刻,至少北极依旧是难以见到所谓的太阳。
白昼转瞬即逝,叶惊秋立在破冰船的甲板上,能感受到剧烈寒冷的长风几乎要割破她的脸。
万里穹苍黑如沉铁,青灰夜空黯如铁幕。残星孤云,却难寻一点光。
基地至北极的传送点其实只能把她们丢进北极圈,要到达真正的极点,深入那座北极冰宫,她们仍需要在船上漂浮一段时间。
这艘极点号核动力破冰船诞生于乌克兰赫尔松船厂,在某种程度上和中国雪龙号堪称师出同门,但功能恐怕还能当一声师姐。毕竟探索北极最佳时间是七月,可现在不过将出寒冬,此时北上,确非明智。
但根据应天率领的探索小队发来的前线信息,这座深埋在雪层下的冰宫庞大得简直像奇迹,无论是洛塔瑞奥还是易烽烟,都没有耐心再等上半年了。
叶惊秋大拇指摩梭过手中的貔貅玉佩,水青质地、温润透亮。
如果这枚玉佩真的是打开北极冰宫的钥匙,那么为什么队长那枚几乎不离身的玉佩同它一模一样?
穿越回过去至少给它提供了一点信息,队长的实际年龄绝不是25岁,在后面添个零没准差不多。
但队长为什么完全不热衷于找回记忆?她又为什么对异兽憎恨到一种宁愿杀死朋友的地步?
假如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得那么彻底,队长会接受这样的她吗?
含着点不明的期许,叶惊秋朝冷冷的双手呼了一口热气。
“小秋?”
苍老的声音缓响,叶惊秋猛地把玉佩塞进袖口。她镇定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基地长应天。
她此行前往冰宫,最大的变数。
大概也是怕寒,应天终于不再穿西装或者旧布衫了,但那支制式仿明的烟斗却依旧被紧握在他的右手,像是永不离身。
厚实的防寒冲锋衣几乎要完全遮住应天的眼睛,叶惊秋无端觉得后背有点凉意,她定了定神,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
“基地长好。”
应天笑了笑,握着烟斗敲了敲栏杆:“怎么这么客气,不是说让你叫我应叔的吗?”
“过去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清楚,”叶惊秋恰到好处地露出点不好意思,“更别提我所谓的母亲和姐姐了,叫应叔显得我涨辈分一样。”
应天爽朗地大笑几声,仿佛压根没想到叶惊秋会这么回答,他拍拍叶惊秋肩膀:“这次探索北极冰宫大概要半个月的时间,如果没有意外,你和阿谢就来我的小队吧。”
叶惊秋微微一愣,有点没想到应天此次前来是为了邀请她和他一起同行。
“你有其他想法?”应天看了眼叶惊秋,试探道。
“这倒没有,我和阿谢自然一切听易部长的安排,就是”
“没什么就是,到时候我和易部长说一句就好。”
应天果断地就要把这件事定下来,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像是在开玩笑:“你放心,我的本能虽然不能战斗,但我好歹也是来过九次北极的资深冒险家。”
叶惊秋犹豫了下:“我能问问原因么?应基地长。”
“原因补偿你算不算?”
应天从口袋里变戏法似地掏出两块茶糖:“绿茶口味,尝尝?”
叶惊秋不动声色地接过,心想我看你像绿茶。
她把茶糖掀翻进衣领,假装品糖品得津津有味。
这谁敢吃啊!
应天嚼着茶糖看了眼叶惊秋:“不死者的事情是我决断失误,导致你白白在二十年前流浪那么久,这次你同我一个小队,我会尽可能把我积攒的知识教给你。”
叶惊秋心里啧了啧。
这补偿不太人道吧基地长,这跟Aether送的见面礼是整套五三合集有什么区别!
等等区别还是有的,毕竟Aether没你那么心眼多。
叶惊秋已经用尽了演技,客套话说得都有点僵硬了:“这就没必要了,基地长也是为大局考虑,再说,我不是活着回来了吗?”
应天摇摇头:“小秋,我是真想把你当成下一任基地长培养的,时醉心不在此,你作为S级专员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这话放别人耳朵里,任谁都先生疑惑再生不平,明里暗里问一番什么叫时醉心不在此,所以我是最好人选?
但可惜,应天这话问的是叶惊秋。
所以“队长脑”叶惊秋同学超快地忽略掉应天后半句,满脑子都是这句队长心不在此。
曾经基地的工作人员也和她讲过一模一样的话,究竟是为什么,叫队长压根不想当基地长?
叶惊秋小心翼翼地选了个合适问法:“我能问问原因吗?”
“当然可以,你作为她的队员有权利知道,但最具体的细节恐怕我也不清楚,”应天叹口气,“据我所知,小时大概是对异兽有阴影吧。”
“阴、阴影?”
叶惊秋愣住了。
“嗯,你大概知道她是怎么回到基地的吧?”
“阿谢说,是基地长九年前把队长从古实验室带回来的。”
应天点头:“是,她作为救世主Y计划的一号实验体算是饱经折磨,二十年前她偶然逃跑,我同她擦肩而过,没能救下她。”
叶惊秋顿了顿,努力控制住双手不要再颤抖:“没能救下的意思是?”
“她警惕性很高,拒绝了我的邀请,”应天感慨道,“我并没有坚持下去,所以九年前我才知道,她又被抓回去了。那段记忆太痛苦,所以我叫研究人员只保留了她三年的残存印象。”
不可能,姑且算那个叶惊秋失忆没能救下队长。可她早已在二十年前潜移默化地告诉了队长异兽处理基地的事情,应天如果邀请时醉,时醉怎么会拒绝?
叶惊秋咬牙:“所以是因为Messiah么?”
应天点点头,语气沉重。
“你知道她身上的复生本能吧?”
当然知道,只要受到创伤,时醉的复生本能会加倍运转,无声痊愈治疗。
“复生本能的触发条件么,其实原本很苛刻,只有致命伤才会唤起这条本能,”应天转眼看向叶惊秋,“小时的本能有如今的功效,完全是被撕咬出来的。”
脑袋嗡一声如遭雷击,叶惊秋意识空白了一瞬,才颤抖着分辨出应天说的字是撕咬。
能用什么撕咬?
能被什么撕咬!
叶惊秋几乎要昏过去了,她努力叫自己的声音平稳到勉强能听出来发音的程度:“Messiah,驱赶异兽,去咬队长?”
应天默认了。
“她是实验体一号,是在Messiah心中所谓“神”距离最近的存在。但她逃跑了,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再被抓回去的小时身体数据已经远远达不到“伪神”的存在,连血也失去了可以促进与异□□换鲜血进程的功效”
“所以Messiah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是试验,Y计划的本质是通过滴加不同异兽鲜血获取不同本能。Messiah研究了近乎一百多年,却唯独在时醉身上发现了复生。”
应天转头看向几乎要站不稳身形的叶惊秋,眼底有得意一闪而过,再开口,声音沉得像感慨:
“既然小时不是完美的实验体,那么Messiah索性就让她成为采集品,复生强大的功能完全是被异兽咬出来的,毕竟异兽,可是把人类当成血食的啊。”
所以这是原因?
所以这就是原因。
叶惊秋双手死死地咬着栏杆,指尖用力到发白的程度,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队长不愿意说的过去居然如此残酷。
她有点痛恨自己了,为什么二十年前没能把队长从上扬斯克山带回Autumn?为什么二十年前没能把队长留在莫斯科?
是你把她从实验室带出来的,叶惊秋。
是你回到了二十年前孤身一人,所以出于私心带走了时醉,如果就是因为这一趟旅程导致了“实验体不再完美”的结果,你才是导致队长在血海里挣扎了二十年的最终凶手。
小白?她还不如小白!
叶惊秋垂眸,强忍着眉眼间的那一点湿意,她吸吸鼻子努力镇静下来,勉强和基地长道别。
从某种程度上,自己即是队长受伤这么多年的两层杀手。于理,她害队长成了采集品,于情,她明明也是“本质以人类为食”的异兽。
放弃、离开、再不归来。
叶惊秋闭眼,只觉没有再见队长一面便选择离开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对于队长而言,她这只异兽能做的,大概就是从此再不出现。
“喵喵喵喵——喵喵——喵!”
Aether欢快地开始喵喵叫,叶惊秋却在原地怔住了。
她给队长设置了特别铃声,所以现在打来的是——
“时醉。”
第116章 破冰船
是队长的电话。
叶惊秋右手滑过卫星电话的金属外壳, 并没有第一时间按下绿色的接听按钮。
幸好谢平之不在这里,如果她此刻看到这一幕,估计会皱着眉头过来教训她, 说叶惊秋你怎么回事儿啊, 居然接队长电话都这么犹犹豫豫的?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实话实说,确实是不太想干了。
叶惊秋闭眼, 她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如何面对这个二十年后的队长。作为罪魁祸首,她真的能像以前一样和时醉上下学吃饭出任务么?
就算她愿意给出肯定的答案, 可叶惊秋要怎么保证自己的身份不被揭晓, 要怎么保证自己能顺顺利利地瞒天过海?
她左手紧紧地握住卫星电话,用力大到好像要把金属壳捏碎。Aether的喵喵声依旧, 在这片只有她一个人的甲板上显得格外清晰, 音量甚至大到刺耳的程度。
叶惊秋咬咬牙,她的拇指刚要滑向红色按键——
主动挂了?
来电铃声戛然而止,屏幕上重新回归空白, 叶惊秋愣了一下, 忽然就顿在原地。
队长打错了吗?
不可避免地涌出几分失落,叶惊秋怒己不争气,恨不得给三心二意的自己两下清醒清醒。
还没等她做好自己打自己的心理准备, 下一秒, 电话忽地更加急促地响起!叶惊秋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捞起电话,匆忙之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按了接通。
“小秋?”
叶惊秋蓦地在原地顿住,犹如远处碎雪间那只陷落的冰熊, 不敢再动丝毫。
在北极圈里通讯自然不便,叶惊秋不答话, 时醉亦没有再开口,静默间也几乎闻不见两人彼此的呼吸声,耳畔静得像是冰海,连电流也微弱。
叶惊秋忽地眨了眨眼,她抬袖胡乱蹭了蹭脸,不知为何,眼眶处竟泛出一种黏糊的湿润,被寒风一吹简直要冻在脸上,凉得几乎难受。
有时沉默的传递速度要比子弹还快,时醉平坐在沙发上,眉眼淡淡地沉下来,辨不出一丝喜怒。
屋子里静得彻底,周弦徽只觉置身于三九寒天,此地不是北极也胜似北极。
周弦徽啧了啧干脆地起身出门,心想无论如何她是再不管小秋和队长的事情了。都多久了多少天了,怎么一点反馈结果也没有?
她该抱怨是队长行动慢还是小秋反应迟钝?可反过来一想叶惊秋还有三个月才高中毕业,按照国内思想看,队长估计也过不了自己的道德关?
唉,作为先看透的人就是这点不好,谢平之还搁那傻了吧唧地天天队长小秋,叫她连个分享的人都没有。
周弦徽叹口气,干脆出门。
两扇木门合出轻轻的脆响,时醉慢慢地抬头向门口望去,却忽地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声,像是尽力掩盖的泣音。
时醉抿抿唇:
“小秋你身体不舒服么?”
语气中间有不可觉察的微弱停顿。
对面沉了只几秒,转而即是很明显的欢快声音,像是小队友一如既往的语调。
“怎么可能啦队长,你放心,我超健康的。”
“一切都好?”时醉轻声道。
“一切都好,大家对我也很关照,目前任务进度也在计划之中,估计一个月后我就能回去啦,你那边怎么样?”
“也很好,但我也许会比你回的早一些。”
“噢噢噢那队长你好好休息,我这边信号可能不太好,我先挂啦?等回家再见嘛。”
对面又默下来。
叶惊秋半蹲在甲板上,抓着电话的手背呈现出一种发冷的淡青.她盯着脚下这块刚刷过涂料的甲板,心想它之前会是什么颜色呢?
“小秋。”
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一分钟,熟悉的声音终于又响在耳畔,叶惊秋几乎要不能呼吸,她望着冰海,听时醉用一种从未听过的、低低的语气问她:
“你真的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和我说了么?”
叶惊秋眨了眨眼,能察觉到从自己脸上滑下来一块透明的水渍,浸湿了她盯了好久的甲板,把本就鲜明的红色染得有些淡。
她听到自己看似平稳镇定的声音:
“没、没有啊。”
时醉:“你躲我这么久,连说一句话的时间也不肯留给我。”
时醉:“不愿意和我说话,不愿意看见我。”
时醉:“现在还要骗我吗?”
叶惊秋右脚把那块淡下去的颜色踩住,她抬头望着漆黑叫人目眩的夜空,心想晚饭里肯定加了高度酒。
队长怎么可能会用这种近乎埋怨的语气跟她讲话?
她能随心、甚至称得上“游刃有余”地躲着时醉,本就是笃定了队长不会直截了当地同她开门见山,像这种近乎质问的语气可以是谢平之可以是周弦徽,但绝对不会出现在向来内敛的队长身上。
某种程度上叶惊秋也觉得自己堪称恶劣,知道队长会在这种情况下不会直白地追问她答案,所以就回避躲闪得愈发过分愈发彻底。
像是一声不吭便忽地搬了家,不留信息不说他话,徒留另一位室友默守着门,仿佛还笃信周日的约定能悄无声息地落下。
可叶惊秋不会想到,时醉会选择突兀地在电话里同她挑明一切。
也许只有一个答案,而那个答案,恰恰是叶惊秋最想回避开的结果。
“没有队长,”叶惊秋小声,“没有躲你,没有不愿意和你说话,更没有不愿意见你。”
“这是我在船上的第三天,我也很想你的。”
时醉没有笑,语调像是叹然:“你这样说,要叫我怎么相信?洛教授同我说这是你迟来的叛逆期,我宁愿信她的话。”
宁愿信这只是短暂的变数,只需要等待,她就不必面对这叫人厌烦的情况。
叶惊秋却没忍住笑了一声:“叛逆期?我已经成年了队长,没有这种东西。”
“所以原因呢?”
时醉沉沉问道,语气终于有了一点叶惊秋熟悉的时队长风格,冷静地要索取一个确定的答案。
“躲着我的原因。”
叶惊秋半蹲着抱着脑袋,悻悻地像落水犬:“我真没躲着你队长。”
“原因。”
好吧,这不是在做梦,队长就算不对劲儿也果然是计划的一部分。
她抓了抓头发,犹豫着没有出声。
直白地说是这样队长,我其实是异兽?
她能确定队长绝不会第一时间提刀杀她,可时醉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基地?告诉,跟杀她没有区别;不告诉,时醉真得能过得去自己的心么。
最大可能,也许是队长沉默着挂断电话,留给她足够的逃亡时间,从此往日情分就都消弭于一命之恩,再见时或许就已是战场上不死不休的两方了。
说,是现在不可能说的。
她不愿意让队长用失望嫌恶的眼神看着她,如果有选择,叶惊秋宁愿瞒到队长死。
那么就拖。
叶惊秋撑着栏杆很慢很慢地站起来:“队长,有一点点复杂。”
“我不介意你花很多时间阐述。”
“我、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你说,”叶惊秋超小声,“等我回去好吗队长,回去我肯定坦白从宽。”
小队友的语气无意中正常下来,时醉就不自觉地松口气,她想了想:“不能简单说么?”
“嗯反正是我的错。”叶惊秋低声说,“和队长没有关系,队长你很好很好,是我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时醉心间涌上微妙的预感,她沉声打断叶惊秋:“那么就回来说。”
叶惊秋拼命点头,好像根本不在意队长是不是能看见她的动作似的。
如果她能在不暴露的状态下归来,那么她一定会将所有统统讲给队长,再无任何保留。
定好时间后两人间气氛明显就松弛下来,讲话甚至都随意了不少。叶惊秋仰头说着这几天的见闻,只觉有一种久违的快意萦绕在心头。
她却仍有几许淡淡的不安,仿佛这样的舒畅是她偷来的一般,像回光返照,最后灿烂一下,以后就再没有这样的享受。
卫星通讯确实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很快通讯就断掉,时醉却没有动,只听着耳边的电流声,定得如一尊石像。
原因很复杂,所以究竟会是什么呢?
时醉垂眸,冷寒的轮廓竟无端显出几分寂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名为“难过”的低落情绪,甚至有一点说不出的慌乱。
“和队长没有关系,队长你很好很好。”
小队友的回答让她失去了对这场对话的把握,小秋说自己很好很好
像是某种拒绝前推辞的回答。
难道是小秋真的察觉到,自己喜欢她的事情了么?她不想接受,又舍不得自己这个队长,所以疏远、所以推拒。
时醉握着透明的玻璃杯,许久许久才惊觉这杯热水早已凉得彻底,异国的冬日本就难捱,热意比旧居要散得太快。
只好倒掉重接一杯,她起身,也许是因为太冷,家居鞋敲打地板的声音甚至都已经到了清晰可闻的地步。天色很晚,周周应该不会再来,所以这间屋里复又留她一人。
其实她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堪称孤独的生活,一个人有时也未必不好,可她的习惯像是天生要被打破的,先是周周,再是阿谢,最后
是小秋。
也许是这半年她的生活和以前太割裂,所以叫她生出一种想要从此以后都如此的妄念,可还没等她主动要延续什么,最重要的那部分就突然主动地说要退出她的生活。
时醉把玻璃杯洗好,又放回水槽池。厨房的窗户就对着繁杂的街道,但不同于上海,异国的夜晚沉寂得甚至有几分难受,让她想起很久很久前在实验室的时间,不知起不知终,没有人能帮她,而自救又无能。
易烽烟曾感慨她能活着不容易,阿谢无意知晓后安慰她说负负得正,我们队长以后肯定会过得超棒的。
时醉却不觉得运气这种东西会守恒,也从不把过去拿出来,当证明过自己苦痛的纪念品,她只是活着,为了不重蹈覆辙而活着。
但现在她有一点点,希望阿谢说得会是真的。
时醉仰头,视线仿佛和漫天碎星汇杂。
如果凡事都有终结,那么她自己孤独了这么久痛苦了这么久,可不可以让她想要的成一次真?
她只喜欢一个人,只想要一件事。
这样也不可以吗?
时醉闭眼,希望自己不要对约定好的那天生出什么会落空的希望。
其实今晚的电话称得上突兀,她原本是想回去之后,再同小秋直说的。可今晚不知为何,大概是心血来潮,她鬼使神差地按下了这通要等待很久的电话。
但第二天,时醉就庆幸自己昨晚做出了决定。
因为破冰船失联了。
*
失联其实也在计划所列出的几种意外情况之中,因为当叶惊秋一行人离北极极点愈近,元素风暴和紊乱现象就愈发严重,卫星短波通讯也难以逃脱影响。
毕竟这可是曾掀翻过一辆飞机、创造过时间穿越的风暴,发起癫来阻拦掉任何通讯途径也只能傲慢到让叶惊秋她们被迫理解的程度。
这一船人有一半都是不具备任何武力的研究人员,在实验室里一往无前的本能换个地方就跟垃圾一样,按理说失联简直是这些人无法容忍的失误,毕竟按照这个趋势,但凡撞上兽朝大家就都得完蛋。
但其中最没什么战斗力的应天丝毫不慌。
因为源武器锁定在了这艘破冰船上。
“源武器其实可以理解为贤者之石所打造的究极武器,操控其运转有两种方式。”
应天笑眯眯的,微微转动座椅,露出身后停止工作,但画面依旧保存下来的巨大显示器。
“第一种要简单科学的多,直接调配卫星进行位置定位,而后按下发射键就大功告成了。”
叶惊秋看了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字母,只觉科学家这三个字估计这辈子都和她没什么缘分了。
金子在哪都能发光,但可惜她是特定单面金,得找到合适领域才能发光发热。
“那第二种?”
“控制器。”应天神秘地挥了挥手中的黑色小方盒。
“贤者之石堪称□□,定位自然也不在话下,”他刚要准备把小方盒子递给叶惊秋,“这里面藏着1克的贤者之石,但这一克就够了。只要启动跟踪模式——”
应天忽地把控制器拿开,又塞进叶惊秋口袋里:“它在哪,那么源武器就会落在哪。”
叶惊秋默默地把控制器捏出来。
当初玩莫斯科的贤者之石时,她还感慨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针对异兽的神器,现在一想——
怎么当初没把她毒死呢?
应天又把控制器塞回去:“这是给你的,现在整艘船上你是战力最高的行动员,如果真遇见了什么突袭异兽,也只有你能把它送到异兽的身旁。”
叶惊秋在心里冷笑一声,只道我就是整座船上最大的异兽。
但她表面却还是诚惶诚恐的样子:“真给我么基地长?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担心我会不小心弄丢它。”
“我相信你,”应天乐呵呵地,“钥匙担心弄丢,你贴身携带就好了。再不济还有Aether监管着整辆船只,弄丢也不必担心。”
“好,那我就勉强希望自己不会辜负基地长的期望。”
叶惊秋郑重其事地把方盒收好,暗地却冷哼一声,心想到时候我不把它塞你嘴里我不姓叶。
她现在是百分百怀疑应天有问题了,那个内鬼有很大可能就是他。
这位基地长或许也是意图窃取她力量的救世主成员,只不过很难分辨这人壳子底下究竟是人类还是异兽。
当初在办公室里的对话,现在想来绝对是他的试探。应天所求除了自己的力量,恐怕还有这座冰宫。
至于源武器她怀疑应天想通过这件杀器来索她的命,毕竟作为基地长,应天在使用源武器上仍然拥有绝对的权利。
这样想着,这趟旅途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她应该已经预料到了,应天作为知晓她身份的人,想来还以为她处于失忆状态,那么除了源武器和可能隐藏的本能,他应该没有其他后手。
这趟北极冰宫之旅,应该没有太大的失败概率。
叶惊秋行出船长室,沉吟片刻,却总觉的自己忘了什么。
应天Messiah
不对!
叶惊秋骤然停在原地,昨天应天还亲口和她说,九年前是他把时醉从实验室带回来。
但如果应天与Messiah有联系
叶惊秋忍住现在就冲回船长室的念头,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
如果队长的事情也是应天一手筹划,那么在探索冰宫时,她恐怕要做的不止是弄清事情的因果。
还有杀了应天。
叶惊秋脸色沉沉,她转头,能从走廊的玻璃舷窗望见苍色的天空。
转瞬间,整个破冰船船身突然猛震一下,犹如地震般的撞击感一路蔓延蹦跳至心脏。
撞到冰山了?
叶惊秋皱眉,只觉对于执掌这艘巨船的基地人员来说,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可那突如其来的震颤
冥冥之中好像有人仿佛能听见叶惊秋的心声,走廊尽头探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平之兴高采烈地朝叶惊秋招招手:
“小秋快下来,我们到了!”
第117章 深入海
天幕漆黑, 像是被单色燃料浸染的画布般纯粹,星光甚至都不耀眼,只呈现出一种被晕染的沉色。
叶惊秋咳嗽着攀下铁梯, 刚才她出门时被冷风卷了一下, 近乎彻骨的寒气几乎要把她的气管冻残。
“真呛到了啊?”谢平之把护目镜拉上去,凑过去很小声地问, 在这种一个失误就可能要人命的地方,她要比往常谨慎的多。
叶惊秋摆摆手:“咳咳, 没、没事儿, 你放心。”
边说着她边从步梯上跳下来,钉鞋牢固地扎在冰面上, 溅起雪屑。
这里是距离冰宫最近的路了, 再往前即是沉积了几千几万年、连绵粘连的海冰,饶是身后这辆海上巨人也无法撞开这些阻碍。
南极和北极并不一样。南极点附近至少有一块巨大的陆地,所以常年积攒的碎雪被挤压后就成了巨大的冰盖, 可无论那冰有多厚, 从某个角度看,科研人员踩着的至少还是陆地。
北极没有,距离这里最近的冰盖地区是格陵兰岛, 极点却尽是冻结的海水, 偶尔有破碎的浮冰也会顺着洋流孤独地旋转,露出其下近乎黑色的海水。
叶惊秋试探性地踩在海冰上,也许是因为曾经的异兽之梦,她看脚下时,似乎能透过厚厚的冰层看见泛着血色的海水, 叫人心里跳起不明的惧意,难以前进。
愈靠近极点, 她的心跳动得就越快,使用言出法随时甚至隐约能看见几乎要凝为实质的金焰。
叶惊秋有一点犹豫,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暴动值在微弱地平地增长,直觉告诉她,冰宫会有她想要的答案。
几十人的先遣分队都已落在冰层之上,这里的海冰结实程度堪比混凝土,所以基地在此搭建了一所轻型的驻站点,此刻听见远处Aether的声音,站员们不免出来迎接。
叶惊秋小心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她从这个角度看去,能望见应天和为首的小队副队长抱了一下,副队长的眼里放出急切的兴奋,像是对探索这座冰宫已经迫不及待。
基地运行已经能做到准确无误,应天这些年很不常在基地,与坐在办公室相比,他更热衷于探索元素遗址。
这支北极考察队更是他从各部抽借的精英,无一例外都对探索未知有着极大的热情,甘愿和应天一起吹寒气,半年甚至都回不去一次基地。
“小秋?小秋?”
忽地响起应天的声音,谢平之推了她一下:“基地长找你欸小秋,快去!”
思绪被打断,叶惊秋只好小跑着前去,她站定,像是后辈一样被介绍给小队。
“叶惊秋,新的S级专员,这次是来保护我们的。”应天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位是陈迩,小队副队长,下潜任务你还要麻烦她。”
叶惊秋不着痕迹地躲过,朝眼前鬓间已有白色的女人露出个善意的微笑。
“小秋是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陈迩只客套了一句,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拉出地图,“言出法随,那你有办法无条件地开门么?”
“开门我倒是尝试过”叶惊秋迟疑道,很快就被陈迩堪称炙热的目光烫了一下,心想基地里这么多专心之士,应天你要是辜负她们来满足一己私欲简直罪不可赦。
早晚把你刀掉!
叶惊秋狠狠诅咒一番,这才跟着陈迩进了临时驻点。
这里的东西没有破冰船上齐全,低温下可以工作的电脑亦仅有寥寥几台少见,屋内尽是散乱的纸笔,浓黑色的墨条勾勒出冰宫粗浅的模样。
“今天太晚,水温尚不够高。最近观察点的气温显示,明天中午会是很适合的机会。”陈迩从桌案上捞出一张影印片,递给几人。
叶惊秋探头望去,心里咯噔一声。
清澈湛蓝的海水近乎无垠,仿佛通往某个不可言说的深渊。海冰之下是不染浮尘的海水,而在近乎百米的深度处,一座巍立的古朴冰宫却静立在水中。
没有锁链束缚没有沉锚定位,它却不动如山,横立在瀚海之中。
大,太大了。叶惊秋对比了浮冰的尺寸,心里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这座冰宫的大小,恐怕还要超过北京黄金殿与海底白银殿的累和。
自己有这么奢侈么?建这么大个睡觉的地方?
不过
叶惊秋捏了捏爪子,心想自己的本体应该是猫应该没错了,但自己的人类版体型都这么大,猫猫形态总不可能是常猫状态吧!
别大得像冰宫一样啊,那样她还怎么活动,怎么变猫猫装乖卖傻换好处?
等等!
装乖卖傻换好处和谁换?为什么还要变猫猫刻意为之?
姐姐?
脑海中浮现出叶知夏的模样,叶惊秋却下意识否认掉,开始细细地搜寻记忆。
她以前这样做过么?为什么总觉得这一串好熟练的样子?
这个想法来的猝不及防又自然而然,叶惊秋皱皱眉,只觉自从离这座冰宫愈近,她的脑子就越乱。
把繁杂没用的想法抛出去,叶惊秋凝神再看,能发现这张照片的空白处有一串数字,像是时间。
“陈陈老师,”叶惊秋挤过去,“这些数字是?”
“冰宫出现的时间,”陈迩推了推眼镜,“这是跟黄金殿一样的异度空间,按理说只有它的主人才能唤醒它,否则,冰宫将一直在海冰深处沉睡。”
叶惊秋不动声色:“它的主人?也会是S级异兽么?”
“不确定,但应该不会弱于烛龙。但我推测那只异兽也许已经死了。”
“死了?!”
“嗯,还记得我刚刚说的话么?如果主人不出现,冰宫将一直处于隐藏状态,但现在冰宫会有规律地在海底现世,只能说明一种情况——”
陈迩望向叶惊秋:“它和它的主人断掉了联系,那只异兽恐怕非死即残。”
非死即残。
叶惊秋忽地想起自己被异兽围攻的梦境,事情逐渐就清晰起来。
在很久以前的某个不明时间点,她作为可以言出法随的异兽力量遭到觊觎,最终被四只S级异兽联手杀死在北极。
而不知为何,也许是神力作祟,自己竟奇迹般起死回生,反杀之后藏入冰宫修养生息,但也因此断掉了和冰宫的联系,所以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叫冰宫不再安全,促使她再次外逃。
或许就是姐姐在这个节骨眼找到了自己,此后两人建立Autumn,而觊觎她的异兽则选择和人类联手,以救世主的名义奔行于世,试图复制她的力量。
具体的时间线暂且不清楚,叶惊秋只觉有些信息恐怕要问姐姐,冰宫这一趟她非去不可,作为自己曾经的住所,有些蛛丝马迹恐怕能给她更多提示。
而进入的方法
“下潜。水下机器人可以打开冰宫的大门,这是间双层大殿,只有内部需要特定的钥匙,但有了小秋,或许言出法随也可以开启那里。”
“嗯,无论能否开启,我们都需要一探究竟,”应天点点头,附和道,“明天,明天中午十二点恰好是冰宫出现之时,我们分四组下潜。”
“但基地长,倘若里面沉睡着异兽”
有人小声问。
应天笑了两声:“我们的S级行动员就在这里,烛龙和魍魉可都拦不住言出法随,更何况”
他意味深长地道:“源武器已经定位到了北极,只需要三分钟,抵达冰宫的它即能杀掉任何异兽。”
“无论是谁。”
*
次日正午。
仅仅在这种时候,太阳会极短地光顾这片冰海,冰宫距离真正意义上的极点还有些距离,所以阳光仅属于少见的奢侈品,不算虚无缥缈的存在。
叶惊秋最后一次检查身上的绑带和防寒潜水服,依照水下机器人的探测观察,冰宫内应该是有氧气的,但所有潜水员还是不约而同地佩戴好了氧气罐。
毕竟冰宫是座历史不明的遗址,谁也不想复刻那几个最先进入图坦卡蒙墓地的倒霉蛋经历,最后结局是感染未知病毒被送进隔离病院。
“零号小组,能听到我说话么?”
宁晚低声打开通讯频道,声音稳定,叶惊秋和陈迩对视一眼,回答得很清晰。
原先的设备都被搬进了破冰船,此刻除了下水的四个小组,其他人都聚集在船长室紧张地等候,纵然破冰船和总部的联系被切断了,但分组的通讯是道符部的最新品,依旧可以工作。
距离下潜还有一分钟,叶惊秋深吸一口气,面罩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小层薄雾。
“小秋,你应该不紧张吧?”陈迩忽地问道,语气像是开玩笑,“这种时候,我的安危可全在你身上了。”
叶惊秋笑笑:“放心啦陈老师,我也算上过雪山下过九洋。”
“听起来经历很丰富,但还是得多小心一点,”陈迩正了正色,“基地检测不到有异兽的存在,只能说明如果这里栖息着异类,它的实力要超乎我们的想象。”
“像这种地方,真的会有异兽么?”
“有的,曾经有过先例。大概是1997的夏天,我们在南极侦测到了一种超低频深海声音讯号,那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生物讯息,连地震与冰碎的可能都甚至被排除掉。”
“所以你们怀疑是异兽?”
“嗯。侦测到这种声音的是水听器阵列,每个阵列之间相隔三千英里,从时间推断,这只异兽的体长大概有七十六米,是蓝鲸的两倍。”
叶惊秋顿了顿,忽地想起了异兽梦境中那只仅仅出露头颅的钢铁巨兽。
会是它么?自己被吞噬的最后一块残余力量。
“那后来呢?”叶惊秋小心问道。
陈迩摊手:“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再没有这只巨兽的任何消息,有人怀疑它会不会来自海底城市拉莱耶,代表某种不可言状。”
“拉莱耶,那是克苏鲁神话吧?”
“对,毕竟如果连山海经的故事都能成真,谁能说拉莱耶从未存在过呢?”
陈迩笑笑:“我只希望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这种生物。”
还不等叶惊秋说什么,宁晚终于下发了下潜指令,两人神情都为之一肃。
“陈老师,准备好了么?”叶惊秋抓紧两人之间的连接绳,深呼了一口气。
陈迩点点头,眼睛里倒映出清澈的碧色,还没等她再多说什么。下一秒,叶惊秋已经带着她一跃而下。
“嗤——”
很轻微的响声,水花甚至都小的像跳水比赛,零碎的水滴四溅,转眼冻结成冰。
叶惊秋翻入冰海,下意识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里冷得像冰库,被潜水防寒服包裹的皮肤甚至都隐隐作痛。
好在防寒服有维温系统,否则她们的结果一定是抽筋溺水。
短暂的适应期后,叶惊秋能察觉到自己的四肢逐渐灵活,她动了动手腕,却发觉自己的胸膛升起一丝不明的温度。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温热触感,温驯柔和地包裹着她,渐渐的渐渐的,她那颗乱躁的心居然就平和地沉下来。
这难道就是家的力量?
叶惊秋啧了啧,心想看来自己家还铺了地暖,导致自己现在就觉得周边怪暖和的。
身后传来连续的入水声,这次作为先遣队的一共八个人,第一组是她和陈迩,第二组,则是阿谢和应天。
“零号小组零号小组,既定时间已至,请问是否发现冰宫?”
宁晚有点模糊的闻讯声传来,叶惊秋点点头。
在她们的身下,只是转眼,一座巍然冰宫就这样突兀地出现。
暖意愈发浓烈,叶惊秋收拢手脚,带着陈迩自然地向下沉去。
冲撞产生的气泡一点点破碎,愈向下世界便愈寂寥,一切安静得像是天地诞生之初的那片混沌,冥冥之中甚至隐约能听见奇怪的吟唱,如同欢迎的序曲。
叶惊秋闭眼,任凭一种奇怪的引力将她牵引向冰宫的大门,直到双脚触碰到坚硬冰冷的物体,她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是冰宫,这座宫殿的的确确配得上这两个字,整座大殿完整地像是从一块浮冰上雕出,切面光滑地像是自然天生的造物。
复杂深邃的花纹缠绕在门柱两侧,基础元素的气息浓烈地环绕。叶惊秋望了一眼,果不其然,那样式同黄金白银二殿的道阵相差无几。
很好,钟清口里的那个烂尾工程师原来是她自己。
耳麦里传来阿谢的提醒,叶惊秋从回忆中抽身,轻轻地带着陈迩落到冰宫门口的空地上。
其他六人接连而至,应天打了个手势,示意一切无碍,她可以开门了。
那就开门。
叶惊秋攥了攥手心,如果没有恒温服,她此刻的双手应该是汗湿的状态。
当真相和事实摆在眼前,没有人会无动于衷。
她丢失了几百年的记忆,真的能回来么?
叶惊秋转身,推开了大门。
第118章 图穷见
热气扑面而来。
叶惊秋怔住了, 她的手掌刚刚附上冰门,一股温和的暖意便顺着血络攀延而上,仿佛有东西在热情地叫嚣, 发出欢迎似的歌语。
她轻轻一推, 这扇大门居然就听话地滑开一线缝隙。叶惊秋从没有觉得做一件事会这样轻松,轻松到像是自己的身体呼了一口气。
冰殿大门吱呀着轰然开启, 一层淡淡的浅蓝色薄膜覆在了通道入口处,还没等叶惊秋再有什么动作, 谢平之却猛然地冲到了最前方。
“等等那是不死树吧?”
叶惊秋心中一震, 她放眼望去,但见远处暗色行廊中居然隐约可见绿意, 浓密庞大, 根系绵延不断。
确实是不死树,同基地卡兹尼神殿的那颗甚至没有任何区别。
基地空间、不死神树、贤者之石许许多多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在一起,叶惊秋呼吸微滞, 某个离奇的猜想浮上心间。
“就算不是, 一座冰宫里为什么会有这种绿色植物已经很离奇了,”陈迩苦笑两声,但眼里却隐约有兴奋之意, “冰宫的秘密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走吧,至少要先进去。”
从漫长思绪中醒来,叶惊秋点点头,依旧第一个试着穿过那层薄膜。
她伸手,很轻易地就穿透这道湛蓝的界限, 无形中心跳声愈来愈快愈来愈快,叶惊秋咬牙, 干脆猛地撞进去——
刹那间,温暖的空气肆无忌惮地冲入肺部,周身不再有针刺般的冷感,取而代之的像是泡在温泉水一般的舒畅和自然。
这里似乎是有空气的?
“的确存在氧气,纯净度出乎意料的高。”应天第二个进入冰宫,他环顾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世界,不自觉地感慨。
谢平之却要比往常严肃的多,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下脚底冰块的厚度,确保安全后才开口:“但也最好不要摘掉氧气瓶,谁知道这里藏着什么病毒?”
“等等——”叶惊秋忽地转身,她敲敲头盔,“我们和破冰船的联系好像断掉了。”
没开发的异度空间就跟没开荒的郊区一样,水电基础设施急需本能部批文放建,眼下和外界沟通尽断也在众人的预料之中,四组索性分头行动,尽量在半小时内记录下冰宫地形,以便来日再究。
零号小组自然是走了倾向内殿的大路,冰宫里连地面都是纯粹的海冰,可踏上却丝毫不觉寒冷,叶惊秋俯身揩了揩地面,手套上竟是一丝灰尘都没有。
“真像是什么顶级异兽的寝宫啊。小秋,你说几千几万年前,是不是还有小兽来每日清扫?”
陈迩开了个玩笑,可叶惊秋却不知道怎么回应,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千几百年前,住在这里的就是她。
猲狙扫地,鬿雀擦玻璃,这画面想想就刺激。
话说着,绕过一道门槛,两人眼前便陡然一亮,本就高挑的天花板突又平增两倍的高度,显得眼前的冰厅阔大精致,像是某种功能室。
“会客厅?”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认可了这个猜想,也只有异兽会需要这样大的厅堂来见面,像人类的庐屋,甚至都装不下烛龙的一条尾巴。
叶惊秋率先踏入大殿,视线平扫一圈,瞳眸便忽地一亮。
居然是一摞木箱?!
她迫不及待地追过去,速度快到像是用了风斩。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古朴沉静的五个木箱似乎还飘着一股清香,恍若几分钟前还种在园地里。
木箱摆列的整整齐齐,顶上的那枚小箱竟然是外露的,叶惊秋低头,能看见箱子里堆积的残卷。
是书?
所谓近乡情怯,叶惊秋深呼一口气,颤抖着伸手去够那几行书卷,假若这是她的寝殿,那么这些书卷是不是她的日记?
抬手一展,残卷竟有一半的空白,只左侧有寥寥几笔,叶惊秋忍住激动去读,却怔在原地。
“离家出走第一天,没人找我。”
“离家出走第二天,没人找我。”
“离家出走第三天我决定自己回去!”
“这么久都不理我!她肯定又去找小九了,我就知道,她就是喜欢毛绒绒,才不在意是谁呢!!!”
这好像是她的字吧?
叶惊秋挠挠脑袋,也许是因为这纸张也施加了道阵的原因,她好像能感受到写这行字时自己愤怒的心情。
“她”是谁?这里不是她的家么?为什么要说离家出走。
还没等叶惊秋反应过来,终于舍得从雕花上移开视线的陈迩总算是注意到了这边。
“这书卷居然没碎?”
“是,也许是有特殊的道阵作保护吧?”
叶惊秋点点头,她依依不舍地把这残卷递给陈迩,然而就当陈迩接过古纸的刹那,只听砰一声巨响,载满墨迹的纸张蓦地爆炸!
但见一层云烟般的纸雾飘荡,空气中咚咚咚接连四声震响,等雾气散去,这五箱书卷竟已皆作纸屑。
两人面面相觑。
“我只听古墓中绸缎锦书,与空气接触后会化为灰烬,”陈迩明显懵掉,“异兽的东西,也会这样?”
叶惊秋心知恐怕是因为她自己曾下过的命令,表面虽然失落万分,心里却暗暗舒了一口气,为碎掉的所谓秘密而庆幸。
“没有关系陈老师,我们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所谓的遗址,缺乏经验,”她出声安慰道,“下次再遇到,不要碰就是了。”
陈迩叹气:“也只能这样——”
“走!快走!”
声音被打断,通讯频道里传来谢平之惊恐的呼声,“快走!这里睡着一只异兽!”
叶惊秋陡然一惊,异兽?会是她的家人或者就是书卷上的“她”?
她火速打开通讯器:“异兽?真的还活着么?”
应天喘着气回应,间杂沉重的脚步声:“我和阿谢根本来不及细看,那是只几乎有几十米长的白色巨兽,恐怕元素力量还在烛龙之上!先走!小秋你把源武器留在这里!”
他话语急促笃定,仿佛不容更改。剩余六人自不会拒绝应天的提议,已经开始向外疾跑。
唯有叶惊秋,咬了咬牙。
“陈老师你先走,我需把源武器的控制器留在那里面,”叶惊秋果断地将两人间的长线割掉,“不要等我,我有言出法随,速度会比你们快很多。”
陈迩心知此刻绝不能犹犹豫豫,她点点头,嘱咐一句小心便立刻顺着原路返回。
远处走廊中立刻再不见陈迩的身影,四下无人,叶惊秋身形一闪,手中赫然是那枚纯黑的源武器控制盒。
她干脆利落地把这东西捏碎,眸里露出一点冷冷的寒光。
假若应天真的是那个幕后之人,这枚源武器大概是用来对付她的。
那就捏碎好了!对于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叶惊秋压根不想同他讲道理。
眼下冰宫内空无一人,此刻就是开启这里的最好时机,无论应天想干什么,她都不得不留在这里。
下一秒风斩波动到最大,叶惊秋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冲向那扇所谓需要钥匙的内殿大门。
也许是冥冥之中她还保留着一丝身体记忆,这路走得顺畅又自然,再抬眼,便是那曾经在异兽之梦中出现的真正冰宫。
巨大仿佛通天的冰门好似没有上下没有尽头,大门正中央则是一道凹痕,如果细看,却是和那枚貔貅玉佩堪称严丝合缝。
口袋里那枚吊坠愈发炙热,小烛龙甚至都隐约要被烫醒,叶惊秋装作找引爆点位的模样,余光却一直紧紧地巡视四周。
她假装弯腰,就在她背过身的一瞬,一道黑影骤然猛扑!
*
谢平之狼狈地第九次浮上海面,对着满脸期待的陈迩摇了摇头。
“没有看到基地长,也没有看到小秋,更没有那座冰宫的痕迹。”
陈迩唰一下脸色苍白:“不可能不可能,这个时间点冰宫应该不会隐藏到异度空间里的!”
谢平之爬上冰层,脸色沉得也极其难看。
无论是小秋还是应天,都是基地所不能丢失的。更何况前者还是自己朝夕相处的队友,倘若小秋就这样一去不回,她要怎么和队长交代?
先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队长。
谢平之心里好似悬着一块巨石,冰宫里那只巨大的白色异兽甚至还吸收运转着元素,倘若小秋再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那只异兽恐怕会苏醒!
谢平之一拳垂在冰面上,她调整呼吸刚要再度跃入冰海之中,通讯器里却传来宁晚惊恐的呼喊。
“不——阿谢你不要下去!”
谢平之眼前一亮:“你是不是检测到了什么?”
“没有”宁晚颤抖着回应,她的视线死死地定在显示屏上,仿佛被胶水黏住。
“那怎么了?宁晚?宁晚你说话啊!宁晚?”谢平之急得团团抓,焦急的闻讯声在船长室中层层荡开。
“源武器启动了!”
*
叶惊秋冷笑一声:“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应天不急不徐地站定,面上依旧是和蔼的微笑:“什么是我?小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种时候就不用装模做样了吧?”叶惊秋后退半步,确保自己的身后即是那扇大门,“你很早就知道了,对吗?”
“知道什么?”
“我是异兽。”
应天微笑:“当然,不然我怎么会特批你进入基地?一个来历身份俱不清楚的高中生,你真以为我的特批是看准了你的天赋?”
终于承认了。
叶惊秋注视着眼前这个在所有人眼里兢兢业业,为人类存活而奉献终身的基地长,只觉胸膛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
就像是吃人的劣等鬣狗脱下了那层毛皮,露出低贱肮脏的内里。
“你当初在办公室和我说的话,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叶惊秋定定地望着这个对手,试图套取到什么过去的信息。
应天顿了顿:“假的。”
“所谓的姐姐、搏斗、沉睡都是假的?”
“唔——你这样说,或许也能算半真半假?毕竟同烛龙搏斗,最终身死确实是曾经的事实,只不过,主人公是你自己而已。”
“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骗我?为了得到我的力量?基地的所谓内鬼,恐怕就是你吧。”
叶惊秋质问道,却在不经意间打开了意志之环的录音功能。
应天却看了她许久,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称得上嘲讽的笑。
“不是为了你的言出法随?还能是因为什么?”
他从上衣的衣兜里抽出烟斗,像是在找一个叫自己平静下来的帮手,“当初我也不完全是编造故事罢?我仅仅想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前事而已。”
“还好你全都忘了,也就给了我足够多的机会。”
此刻冰宫内已经只有他们两人,一切都安静得让人心慌,湛蓝的冰墙兀自伫立,静静地倾听尘封许久往事与秘密。
应天没再说话,只呼出一口气试图点燃烟斗,但他握着烟柄的手却在不着痕迹地颤抖,叶惊秋凝视着他的双眼,飞速消化信息的同时,却仿佛看到了一点名为喜悦和憎恶的情绪。
忽地,她明白了叫什么。
“你你恨我?”叶惊秋低声道。
应天骤地转头,一双枯朽的眼睛里此刻竟写满了恨意!
“我当然恨!我凭什么不恨?天启六年五月初六,因为你的死去,整个基地全数炸毁,你以为毁在这场事故里的只有镜域空间的古籍和觉醒者么?我的父亲、母亲、妻子甚至挚友,统统都死在了京城的那场爆炸里,连我也瘸了一条腿,此生无缘科举,你几乎毁了我的所有!”
叶惊秋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应天,只觉他像个疯子。
什么叫因为她的死去?怎么说起来这么像她想死一样?
“当然是因为你,一切都是因为你,”应天如同能听见她的心声,只冷冷地回答,“你明明知道自己肩负着整个空间的存亡,却还固执地要去北极应战,你有可以超越生死的法则,你可以复活你可以拥有第二次生命——
但我们没有,我们只是最低级的觉醒者,你却为了一己之私,完全不顾我们的死活。”
叶惊秋眸光沉沉:“一己之私?你当初认识我罢?”
“是,当初在办公室的故事有一半是真的,我和你的确是因为一杯茶相遇,你看出我是觉醒者,热情地邀请我加入明教。”
应天说到这里顿了顿,满是讽刺地喊了声教主:
“可谁知道,我没有得到你预先开出的报酬,却搭上了全家所有人命。”
叶惊秋脑袋有点转不太动,她艰难地从这些庞大的信息中分辨出最重要的一条,她定了定神:“整个空间的存亡?如果历史上第四位言出法随者就是——呃——”
胸膛里鲜血忽地开始沸涌,难以遏制的痛意侵入脑海。叶惊秋忽地控制不住自己。
她砰一声跪地,只觉心脏狂跳有如擂鼓,全身血液都仿佛倒流,四肢百骸的每一处每一寸,都像是被钝刀一点点豁开。
像是案板上待宰的屠物,等待着凌迟之刑的来临。
“是你,”应天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只异兽,“始皇28年,第一位言出法随觉醒者开辟三座仙山为基地雏形。”
“建安六年,所谓的异国访客建立卡兹尼神殿。”
“再往后,传说中活跃在极地的神秘觉醒者铸造贤者之石。”
他每说一句,叶惊秋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她的皮肤开始向外悄无声息地喷薄,将湛蓝色的大殿染成纯粹的鲜红。
“最后,时间来到了公元1626年,一位姓叶的觉醒者收集了永乐剑,试图锻造八门魂锁困龙阵,可她最终,因为逞一时之快而死在了北极。”
应天慢慢地蹲下来,他望着几乎要疼到失去意识的叶惊秋,畅快地笑起来:
“都是你,从古至今根本没有什么引领人类的言出法随觉醒者,有的只是名为言的异兽!”
叶惊秋努力地想说话,她向外艰难地吐气,可喷出来的却尽是刺目的猩红的血沫。
“是不是很难受?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有点难过?”
应天轻轻地蘸了一点冰面上涌动的鲜血:“言出法随,多么强大的本能啊,既然你这么想保护人类,索性把它送给我好了。”
“我会是比你合适的人选。”
叶惊秋咳了两声,却几乎要把内脏咳掉,她强撑着转头,从被血色浸染的眼角模糊地望着这一切,仿佛已经察觉出自己痛苦的源头:“源、源武器?”
“你猜的没错,贤者之石铸就的武器可以堪破任何法则的约束,所以无论这座冰宫在哪,源武器都将在——”
应天吹开控制器上的水雾,露出血红色的倒计时:“九十三秒后落下。”
“你给我的控制器、是假的”叶惊秋喘着气试图从血泊中爬出来。
“我计划了整整一百年,当然要确保每个环节都没有失误,”应天笑着,自觉成功在即,“还有六十一秒,你就可以和这个世界永别了,这次,被粉碎的你将失去超越法则的机会。”
“源武器对我的确是致命伤,可、可你确定、自己不会死在这种飞来横弹之下么?”
叶惊秋跌跌撞撞地直起身,光是爬起来的动作她尝试了几乎十几次,骨肉疲倦到无法支撑的地步,大股大股的鲜血沿着她的唇角流淌,仿佛认命,堪称触目惊心。
“你真以为源武器是为了屠兽么?”应天挑挑眉,“那东西早被我更换过了,源武器的核心,是Messiah研究出的最有效的,为你而生的换血阵法!在贤者之石的帮助下,我将拥有你所有的本能。”
“你果然是Messiah的幕后指使人!”叶惊秋眼神骤然一亮,咬牙切齿,“队长时醉的过去,是不是都是你害的!”
“这种时候还在想着她么?”
应天笑得意味深长:“告诉你也无妨。没错,1906年我同时创立了异兽处理基地和Messiah,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我该夸你运筹帷幄么?你才是人类最大的叛徒罢。”叶惊秋不受控制地又哇地吐出一口血,源武器越来越近,她的身体简直要崩溃掉。
应天注视着她,眼神里有居高临下的怜悯:“是又怎么样?还有二十秒,你就可以带着这些秘密进坟墓了。”
“二十秒吗?”
叶惊秋喃喃自语,她艰难地按下意志之环的录音键,如释重负地再次倒在地上。
正当应天以为她就此认输之际,但听地上的“血人”忽地大声嘶吼:
“小龙!”
“吼——”
小烛龙骤然出现,猛地喷出一口龙息,滔天的巨焰吞噬全场,应天猝不及防地沾染上星火,烛龙独有的龙焰霎时间弥漫他全身!
“啊!”惨痛的尖叫声回荡,高温像是把应天丢进了炼狱。
还剩十三秒,叶惊秋心知被修改的特定源武器一旦落下,自己恐怕非死即残,她当下不再管估计难逃一死的应天,只艰难地把手伸进口袋,试图摸出那枚从不死树上掉下的玉佩。
倒计时十秒,但可惜她失血太多了,手滑得甚至都没办法摸到玉佩。
源武器已经锁定了她,言出法随好似在这力量下也被禁止,叶惊秋血咳着抬眼,艰难地望向小烛龙:
“小龙咳、小龙,玉佩!玉佩!”
不枉小烛龙学狗多年,此刻它恍如天神下凡边牧附体,小龙嗖一声钻回口袋,以火箭般的速度把玉佩叼进凹槽。
砰一声巨响,凹槽旋转着将玉佩吞下。冰宫真正的大门轰然洞开,露出柔软舒适的内殿。
还有五秒。
小烛龙顾不上惊叹,又嗖嗖两声飞回来,它拼命地叼住叶惊秋的衣领,艰难地把人拖进内殿。
既然这是小秋的家,那肯定也有防御功能!
仅剩三秒。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超越法则的元素力量以陨石般的速度降落,尽管这不是冲着它来的,小烛龙却也被吓了一跳,拼命挣扎着把小秋彻底推进内殿。
但问题来了,这门怎么关啊?
只剩最后一秒!冰层粉碎的巨声爆裂在耳边,外殿完全被碾压,好似绝世无双的侠客执剑而来,轻松地破掉一切阻碍她的恶人。
但我们小秋不是坏人呀!!!
小龙急得团团转,恨不得长啸一声嗷对大地祈求神明保佑元素垂怜,就在此刻,它却听到身后熟悉的、咬着牙的声音。
“封、封门!”
大门再度闭合,就在两扇冰门合拢的刹那,灼目的烫红在门外彻底爆开。
逃过一劫。
小龙松一口气,顾及小秋身上堪称惨痛的伤口,立刻迫不及待地飞到小秋身旁。
可惜她不知晓任何所谓的人类医术,也学不会治愈系的相关本能,只能在急得团团转,用爪子拍着小秋的脸,不让她昏死过去。
这一招果然有效,不知过了多久,她但见一朵灿烂的金焰猛地开始跳动,耳畔逐渐传来心脏有力的搏动声,好似象征着什么的复苏。
叶惊秋努力睁开眼睛,虚空之中好似有元素聚集着涌动,她挣扎着起身,艰难地翕动嘴唇再度下令:“修、修复!”
于是瞬间血液不再沸腾,伤口自动闭合。除去衣衫上的血渍,叶惊秋居然在转瞬间就已可以自如地呼吸,好似已经恢复正常。
她慢慢地半卧下,借冰墙做支撑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回味着死里逃生的幸运。
“小秋、小秋恢复?”小烛龙磕磕巴巴地问道,尾巴却激动地摇起来,快乐得像是小风扇。
叶惊秋抬眸笑了笑:“嗯。”
不止是本能的恢复,还包括记忆。
从在混沌中惊醒、到迷茫着走出冰宫重回人类世界、再到盘旋犹豫在二十年代初的上海港——
同叶知夏出海、在密歇根湖畔再开异度空间、本能共享失忆、建立Autumn、搬运本能药剂、见到二十年后的自己
从1909到2021,一百余年的记忆纷至沓来,沉寂在岁月中的光影盘旋着接踵而至,一幕幕一瞬瞬,如飞鸿掠影般飘摇入海,彻底揭开沉睡已久的谜底。
是异兽,她的的确确是一只死而复生的异兽。
寝殿内静得彻底,小烛龙亦察觉到了小秋的不安,它乖乖地收拢身形,蜷缩着依在她怀里,试图能传递给小秋冰冷的身体一丝温暖。
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叶惊秋无意识地抬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内殿
烛火飘摇,金银满殿。上好的绸缎和锦绣织造成精致的睡毯,尘封已久的昂贵纸墨静静地等待归来的主人。
这是她的家么?
寥落、孤独却明亮,同她在上海最开始的居所,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兜兜转转忙忙碌碌,好像还是一无所获。
丢掉了队长、丢掉了阿谢和周周,还有小许老师、宁晚姐姐
时醉曾亲历过被异兽撕咬的痛苦、而周弦徽的姐姐则就死在异兽的爪下,小许老师为报仇而搭上了一切,归根结底,所有的所有都是两个种族间不容调和的仇恨。
回不去了吧?
回不去了吧。
叶惊秋听到一个声音在心底轻轻地叹气,恍惚间,她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对自己的问题:
“那叫你永远看不见队长,但知道她能平平安安的,你愿意么?”
她当时不愿向自己认输,所以只咬着牙逞强,对另一个自己说愿意。
可真的愿意么?
叶惊秋抬头注视着无尽的冰穹,忽然而然地,闭上了眼睛。
她突然明白了。
突然明白为什么会在犯错后忐忑不安地和队长通话、为什么会在看见时醉的刹那浮起纯粹的信任、为什么期望自己不是异兽为什么期望自己能永远陪在她的身旁。
为什么不愿意看不见她。
因为她喜欢她。
不是队友的喜爱不是朋友的喜爱,是依赖、是占有、是唯一。
因为喜欢,所以不愿。
可一切都结束了。
叶惊秋想,从今晚开始,她大概又要点灯入睡了。
第119章 梦魂堪虚之晚
“你早就知道我是异兽?”
“小龙!”
“封封门。”
璀璨刺目的龙焰爆发, 熊熊烈焰燃遍录制人的全身,浓重痛苦的呼喊声响彻冰宫,画面开始急速摇晃。
砰一声录制人倒地, 烛龙咆哮着最后一次喷吐龙息, 半弧鳞片深深浅浅地吞吐,于是下一秒便有难以想象的元素飞溅, 利爪狰狞地勾过镜头,徒留深色的印痕。
忽然天地间就寂静下来, 录制人艰难地抬头, 抖动的画面微微平稳,将叶惊秋最后封门的命令尽数捕捉。
于是这座属于异兽的冰宫, 就真的轰然闭合。
可就在冰宫大门闭合的瞬间, 堪比核弹爆破的巨声轰然炸响,画面突然沉黑一片,而后是纯粹的红色, 痛苦的嚎叫却依旧飘荡在每个人耳边, 难以想象那人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简直像是被无数冤死的恶鬼撕咬。
“是源武器的爆炸”洛塔瑞奥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
到此结束, 浑身扎满绷带的应天艰难地按下了暂停键, 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花费了他几乎全身的力气,当视频结束后,这位人前从来都风度翩翩的基地长,已然大汗淋漓。
“事情就是这样,这只异兽在很早前就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也许烛龙、魍魉与不死者的死另有玄机,我恐怕做了一件养虎为患的事。”
应天咳了两声, “所以我提议尽快行动,趁着这只异兽还未拿回自己身体的机会,将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满堂寂静无人敢语,中心组成员面面相觑,仿佛还在消化着这颠覆认知的消息。
她们一直所看重的S级行动员叶惊秋是编号001的绝对异兽。而基地长却早已知晓这一切,他怀着借刀屠兽的心思,利用其杀掉了其余三只异兽,却在最终收官之际被反将一军,险些丧命。
谢平之艰难地盯着眼前这份编号为SY-000001的档案,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那个最小的队友叶惊秋,同其上苟延残喘了近乎千年的恶兽联系在一起。
谢平之只觉头晕目眩,命运仿佛一直在不留余力地同她开着玩笑,从心心念念的恋人到并肩生活的队友,为什么都会是这种堪称恐怖的异兽?
一片寂静之中,忽地有人碰了碰她。
谢平之转头,能看到周弦徽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极度的担忧,她心领神会地凑过去,听见了周弦徽的问题:
“队长不在。”
谢平之愣住了。
小秋是异兽的消息冲击太大,她居然都忘记观察中心组成员是否到齐!她和周弦徽与康斯坦丝是特批参加本次会议,但最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另一名S级成员却压根不在这里!
周弦徽是紧急收到命令从西欧回归基地,但问题是她在这之前明明在和时醉一同执行寻找潘多拉之钥的任务,所以为什么应天单独给她发了保密级别的回归命令?
这是否代表基地不信任队长?
谢平之心里咯噔一声,她定定神,刚要预备向基地长询问此事,却听易烽烟率先开口,眸光微凝:
“对不起,在下令之前我想知道的是,在同意叶惊秋进入基地之前,为什么基地长没有将这件事告知中心组?”
应天又咳了两声:“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言兽在四百年前曾同时毁掉了基地十几处传送口,这样的力量,我必须谨慎行事。”
易烽烟沉默,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是对基地长行为的不赞同,然而还没等她再度质疑,但见应天清了清嗓,低声补充:
“我知道大家对这件事充满疑问,但请诸位扪心自问,单凭基地目前的力量,在没有叶惊秋的情况下究竟能将对抗S级异兽的损失做到多少?”
答案自然是难以开口的。
他环视全场,忽地换了一种堪称怀念的语气:“我确实拥有比常人更久的寿命,但我却从未妄图寻求过所谓的长生和永恒,我这一辈子都在为建立起我心中人类的据点而奋斗。”
“诸位,还请相信我,我愿意发誓,身为基地长,执掌基地的这整整一百年从未有过私心。四百年前叶惊秋曾毁掉过我的一切,所以——”
应天顿了顿:“杀掉她是我唯一的夙愿,这件事过后,我将主动辞退基地长的职责。”
易烽烟猛地抬头,万万没想到应天会这样说:“基地长我的意思”
应天却直接打断她:“但我确实要打定主意退休了,就算我想继续,这次意外对我的身体损害也太大。”
再无人质疑。倘若应天只强硬地抛出决断,中心组成员必定会给出相应的质疑。但他先袒露自己所谓的奋斗历程,又以退为进直接抛出辞职退休的既定行程。
看着他满身在源武器和龙息下苟存的病体,易烽烟沉默下来,不再多言。
“那么事情暂且这样敲定,行动部所有A级专员集合追踪叶惊秋的痕迹,重点关注Autumn,我怀疑这个组织恐怕和她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应天眼底划过一丝舒然,他沉声下令。
正当谢平之微怔预备再度询问时醉之时,却见应天骤然转头,仿佛想起什么:
“另外,我建议将时醉暂时停职进行关押调查——”
因为倘如叶惊秋回到了冰宫,谁也不能保证时醉是否会忆起往事。共享生命与本能意味着记忆的链接,当叶惊秋开启死而复生后的记忆,时醉究竟会想起多少尚是未知之数。
如果时醉也被唤醒尘封的记忆和本能
那将会非常难处理。
望着身上缠绕的绷带,应天在心底冷笑一声。
源武器的下落没有毁掉他的生命,反而是叶惊秋残留的鲜血和他进行了短暂的交换,但这种交换是不完全的,他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完成换血,否则到时候,死的就是他了。
他筹划了一百年的计策,绝不能就这样失败。
*
同一时间,基地西欧分部。
眼前的屏幕呈现出“您暂无相关权限”的字样,时醉皱着眉头,再度退出了系统。
她点开通讯软件,备注小秋的置顶框却依旧沉默,没有任何回答没有任何问询,时醉轻轻地叹口气。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破冰船断联是意料之中,但当她再次接到任务进度通知时,科考队全员居然已经重返总部。
太快了,太悄无声息了。没有消息传出,而周弦徽下午的匆匆离去又叫她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
小秋依旧没有回复她任何消息,时醉关闭手机,鲜少地有些沉默。
明明说好回来后要把一切都告诉她。
小秋没有动静,任务系统又仿佛出了故障。时醉压下心头不安,决定亲自回分部工作中心去看看。
还没等她起身,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时醉眸光微滞,她起身,前去开门
“时队长,”来人向她点点头,晃了晃意志之环上的命令,“基地长手令,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时醉微怔,她下意识看向来者手中的信息,停职与关押调查七个大字仿佛刺眼。
“我需要一个解释。”
她低声回复,第一时间握紧了右拳,暴动值无声上翻。
来者却也愣住:“你不知道么?”
“我该知道什么?”
对面的基地成员眼有遗憾:“抱歉,您队伍中的叶惊秋专员被确定为异兽,她在伤害基地长后逃亡至冰宫内部。作为她的队长,基地怀疑您是知情者,所以”
“等等——”时醉脸上是再明显不过的愕然,这种表情不该出现在她这个以冷静闻名的行动员身上,“你说小秋是什么?”
“异兽,”成员叹口气,“编号SY-000001,她的档案已经向全基地彻底公开,时队长,我知道您一时难以接受,但事实如此”
时醉已经完全听不见来者的宽慰,她只觉耳畔回响起蜂鸣般的震颤,所有的所有都静止在这一刻,大脑甚至都无法运转。
铺天盖地的眩晕席卷,时醉下意识抓住门把,艰难地消化着两个字。
“异兽。”
小秋怎么可能会是异兽?怎么可能会是曾经将她血肉生生撕咬开的种族?
但忽地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小秋刻意地回避、她质问时低落的回答、所谓归来后一定坦白的约定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从加入基地到杀掉不死者,小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知晓自己身份的时候究竟作何感想?
时醉深呼一口气,再睁眼时眸光明亮如星:“关押调查?”
“是,所以还请您理解。”
“我拒绝,我要求和基地长对话。”
这命令来得太猝不及防,时醉笃定其中必有其他关窍。
“抱歉,基地长曾叮嘱过我们,您的一切要求可能只会在基地总部被满足了,”执行者致歉,晃了晃手中的特制药剂,“时队长,烦请跟我们走一趟。”
眼前这四人尽是A级战斗系行动员,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时醉沉默片刻:“如果我不答应呢。”
“您无需担心,关押审问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基地是怀疑您,但也只是怀疑。”
另一人站出来,柔声细语:“况且叶惊秋很有可能在进入一队时就别有用心,我们相信您也是被欺骗的受害者。”
“不。”
时醉后退半步,断然拒绝这个可能,眼底流露出一丝冷色:“除非基地长亲自来,今天没人能带走我。”
所谓的欺骗更是无稽之谈,她不相信,不相信往日种种会是欺骗。
就算是,她也要亲自向小秋要一个答案。
对面成员闻言眼神一凛:“那就”
四人同时出手!A级本能猛地爆发,狂暴的元素气息扑面而来,与之相伴的是执行者的低语。
“那就得罪了。”
时醉却全然没有一点惧色,刹那间荧惑爆发到最大,剧烈的撞击溅起铺天盖地的尘雾,正当执行者咳嗽着要再上前一步时,却只能听见玻璃窗破碎的脆响。
看在同为战友的份上,时醉压根就没有下死手。从某种程度上基地错估了她的能力,半年来,应天真以为她没有一丝长进么?
飓刃驱动,时醉跃向远处高楼,眼底却升腾起较荧惑还要明亮的颜色。
她不是老老实实等待审讯的性格,既然有些事情模糊得像一层雾,那她索性就亲自弄个清楚!
*
2001年二月二十七日,上扬斯克。
直指苍天的浅金流光轰然炸响,时空乱流爆发,紊乱的元素席卷着每一个人。
待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蓦地消失,时醉才长舒一口气。
小秋回去了。
这一场元素风暴亦是骤然散去,空中被控制席卷的人群仿佛就要坠落,时醉定了定神,刚要预备发动飓刃前去救人,却见半空中突然爆发出一层淡青的风元素气流,平卷漫天雪屑。
待尘雾散去,却见那群所谓基地和觉醒者组织的人已昏迷着落地,而为首两人,身体像是缩了一圈水,甚至有一人身高突降到一米三五。
时醉:“?”
好有责任心,但也好倒霉。
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人是风元素觉醒者,估计是想要救下同伴,却没料到爆发本能的时机如此恰到好处,未散尽的时空乱流找到出口,居然干脆把以太元素散在了她们两人身上。
这大概,身体年龄有二十年的倒退吧?
时醉摇摇头,预备先行离去。
她现在体力还算充足,既然从那个鬼地方逃了出来,那么趁自己没有失去记忆,还是先找到小秋为妙。
然而这么环视一圈,时醉却猛地察觉到不对!
三十七号和六十五号居然消失了。
她眼神微凝,打算发动本能寻找这两个人敌人,毕竟斩草不除根,以后依旧是给她和小秋平添麻烦。
时醉毫不犹豫地跃下山巅,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寻找可能的交通工具,一阵螺旋浆的旋转声从铁路方向,刺破天际而来。
她抬头,静静地等着雕着复杂花纹的直升机落地。
“应天?”
目光触及到远处熟悉的身影,时醉立刻从脑海中的记忆中找到这个人,她疑惑至极:“你还活着?”
悠悠四百年,竟然有当年在爆炸中存活的幸存者。
应天顿了顿,独自在雪地中跋涉,等走到时醉面前时,脸上挂起了谦卑的笑容。
他俯身行礼,声音恭敬:“时大人,是我。”
“何必再叫我大人,故人再见,不如直唤名姓,”时醉却摇摇头,“都已是往事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空间爆炸之际正是教主身死之时,我离传送口最近,因此被以太元素裹挟,本能异变而拥有了长久的寿命。”
应天起身叹气:“我听到下属传来的情报,这才意识到大人恐怕这些年一直被那群叛徒所控制。”
“下属?”
“是,异兽的秘密已逐渐为人所知,我便以当初教主所开辟的空间为据点,和各方交涉,建立了异兽处理基地,行使当年的职责。”
时醉却下意识皱眉,异兽处理基地这个名字叫她十分不适,但这毕竟是应天所做的努力,故而她一时间并没有说什么。
但基地
不是小秋曾对她所说的、二十年后她们再度重逢时的地点?可小秋又叫她小心那名叫应天的基地长。
原来指的就是他么?
人心难测,时醉下意识选择相信小秋,就算当年应天算是值得相信的觉醒者,但时至今日,谁也不清楚他究竟怀着怎样的打算。
小心驶得万年船,时醉在原地默了一会儿,忽地开口直问:“这些年你有没有找过叶惊秋?”
“找过,我不敢瞒您,只是她目前的情况恐怕也不乐观。当初她从冰宫苏醒奔向仙山,半路却被一位长相有七分似您的觉醒者拦住了,此后她们一同出海,我便也再无她的消息。”
倒是和小秋现在的情况有几分相似,时醉点点头,却仍然没有什么要同应天回去的打算。
然而下面这一句,却叫她猛地抬头。
“言九还活着。”
“谁?!”
时醉恍如惊醒,她眼神冷下来:“小秋既然死过一次,那么小九怎么可能还活着?应天,你最好不要骗我。”
回答她的是一段视频。
宽大的厅堂内,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呜咽着跑来跑去,时醉下意识往前一步想要辨认出兽形,画面却骤然一黑,到此为止。
应天低声:“时大人,我知道您不信任我,但我所言句句属实,言九当初亦是受元素波动而存活,但她的情况恐怕不妙,我仍然希望您能重新回去。
所谓眼见为实,基地究竟如何,您一看便知。无论什么时候,您都称得上觉醒者中的最强者,没有人能威胁到您。如果到时您不满意,我可以带着其他人退出去。”
时醉定定地注视着应天,不得不说,他给了她一个很难拒绝的理由。
半晌,应天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好。”
他垂眸,微微一笑。
第120章 本源钥
北极冰宫
记忆太多太杂, 如果想要找到特定的某件相关信息,叶惊秋还要花上一段时间去搜寻记忆。
睡了不知多久,躺在地板上的叶惊秋慢慢睁开眼,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很不幸, 她侥幸恢复的这段记忆没什么冰宫的部分。
最早关于北极的记忆,是她从这里再度醒来, 而后茫然南下。
大概是因为她真死了一次吧?依照应天所言,天启六年五月初六, 她因为被异兽围剿而死在北极, 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逃到冰宫之中休养生息,最终在1909年重新苏醒。
唉, 她的主线探索任务看来还没结束。
叶惊秋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把左腕上的意志之环拆下来,试图把应天承认自己是幕后黑手的录像找出来。
然而一开机叶惊秋就傻眼了,都这种时候, 基地居然还不忘记封锁自己的系统权限, 要想把录像调出来,她还必须回一趟基地。
所以基地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难不成
应天没死?!
叶惊秋眼神一凛,下意识咬了咬牙, 无论从哪个角度, 应天都已荣登她当前的仇恨榜第一位,没死也是件好事,这种人渣,怎么说死法也要对得起自己犯下的罪行。
该出去了,就算从此她再回不到一队, 但一切仍然要继续,她必须找到当初杀死自己的最后一只异兽, 她有责任去完成自己曾经的未完之事。
某种程度上她和时醉已经越来越像了,把私人感情和任务分得越来越清楚。
叶惊秋垂眸,收回去想队长的思绪,她重新从地上爬起来,试探道:“小龙?”
“噼里啪啦——哒哒哒——”
未见其龙先闻其声,伴着一阵急促的金属碰撞声,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小烛龙同志闪亮登场。
小龙摸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十三圈金项链洋洋得意,它伸爪,不经意地展露出五根爪趾上的金戒指。
叶惊秋:“?”
小龙开开心心地跳起感谢舞,满身金光却几乎要闪瞎叶惊秋眼睛:“小秋小秋,好看好看!”
“你自己熔铸的?”叶惊秋沉默片刻,只觉审美水平果然天生就有高低,她委婉道,“会不会太沉呀?”
小龙哼哼唧唧:“不会不会,本龙要把它当衣服!”
行吧,至少知道穿件衣服了。
叶惊秋揉揉小龙软乎乎的头,笑了笑:“走吧,我们回——”
她想了想:“回我姐姐家。”
“姐姐?”小龙拍拍尾巴,“小秋的姐姐?”
“奥利维亚之前带你去过的地方,就是那个头发颜色一个月变一回的姐姐。”叶惊秋小小地描述了一下,小龙果然记起来一点。
“好!小龙不用躲在被子里了汪!”
至少Autumn,应该是暂时能接受异兽的。
叶惊秋笑笑,把小龙重新塞进口袋,言出法随本能再度变换,耀眼金焰一闪而过,再睁眼,眼前便是一望无际的冰原。
眼下再无基地的任何成员,破冰船走得也许是太过匆忙,远处的站点棚屋甚至都没来得及被收走。
叶惊秋不再去看和基地有关的任何东西,她摸摸小龙预备发动飓刃前往最近的港口,却在刚要动身的刹那,听见了一个稍有些熟悉的声音。
“小秋。”
叶惊秋下意识回头,但见远处冰山上平架一艘破冰船,而许久未见的叶知夏,正与她隔着海冰遥遥相望。
*
船行漂泊一路顺畅,窗外的碧色愈发温柔,水波荡漾,再有一会儿就能到家了。
从远处的湖泊上收回视线,叶惊秋不自然地抖了抖刚换好的长衫,她抬头,却正与远处静坐、一直注视着她的叶知夏撞上视线。
迟疑片刻,叶惊秋还是小声问道:
“姐姐?”
叶知夏却仿佛如梦初醒,她笑了笑,重新起身:“没有事情,只是想到你终于回来,有些高兴而已。”
“不是,小龙你这样太难看了真的!你不要再伤害我的眼睛了!”
“本龙喜欢这个颜色!不许阻止本龙!”
“啊啊啊谁家小龙穿粉色上衣配绿色裤子啊,你照照镜子这好看吗!”
不远处传来奥利维亚痛苦的尖叫,叶惊秋望了一眼,没忍住笑出声。
“当初大家对小龙接受程度应该不错?”叶惊秋摸了摸后脑手,言语有点试探的意思。
“放心,”叶知夏俯身,纯黑眼眸里写满认真,她轻轻地帮叶惊秋系好衣扣,“我可以保证每一个教官都不会对你和小龙有任何负面反应,毕竟,没有你就没有他们。”
叶惊秋往后闪了闪,侧目不好意思地噢了一声,没料到姐姐能这么快看出她的所思所想。
自己当年是真当了个甩手掌柜,但所幸姐姐还是很靠谱的!
只是Autumn能接受,却不代表将“斩草除根”写进生存原则的基地能接受。
思及与阿谢和周周姐一众人等的过去,叶惊秋眼神又黯了黯,只觉思绪仿佛不受控制,总是会想起曾经的队友,还有曾经的
“不要再想基地的那些事了,”叶知夏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顺手将平板递过来,“来看看,有没有愿意试试的?”
叶惊秋下意识低头,却在目光触及到屏幕的瞬间彻底傻掉。
无数张教官照片密密麻麻地罗列其上,清一色二十五岁,旁边的性取向女四个字的标记尤为瞩目。
叶惊秋:“???”
这是什么???
叶惊秋猛地转头,声音颤抖:“姐姐这、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相亲?!
路过的罗伊斯顿端着杯果汁,闻言倒退几步瞥了一眼,忽地笑出来:“别担心小秋,Autumn每年都会有这样的内部——唔,用你们的话来说是内部消化对吧?你来得正巧而已。”
叶惊秋头晕目眩,试图转移话题:“这个、那个,我没想到Autumn还有解决个人情感问题的功能。”
叶知夏波澜不惊,淡定万分:“Autumn成员数量不少,知根知底的战友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试试?”
“不不不不!”叶惊秋努力往后躲了躲,干干巴巴地词汇库中挤出来几个词,“应天未灭,何以家为!”
叶知夏瞥她一眼:“不愿意?”
“姐姐姐姐,我现在无心情爱啦!”
“人品相貌甚至本能,Autumn内没有差的。”
“不是,不是这个原因,就是说嗯,反正不要!”
“她就那么好么?”
“”
叶惊秋笑意微僵,忽地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姐姐你说谁啊,谁那么好啊?”
“时醉,”叶知夏平静道,“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
“唉姐姐你都知道了还何必再问呢,”叶惊秋眨眨眼,努力让话轻松起来,“我去找小龙了!呃——”
叶知夏单手揪住小秋同学的衣领:“跑之前说清楚。”
“真得不能再清楚了。”
叶惊秋转身,当机立断:“事实就是您妹妹在执行任务期间喜欢上了同她朝夕相处日夜也相处的队长,当然,还是一厢情愿的那种。”
她眼眸诚恳,说的话却要把叶知夏气个半死。
叶知夏深吸了一口气:“小秋,我知道你喜欢她,但是”
“但是不可能对吧?时醉十几岁就开始在基地接受所谓的教育检测,和Autumn教官完全不一样。”
叶惊秋飞速打断她的话,抬眼时黑眸澄澈如泉,这一次是真的不能再认真了:“姐姐,我什么都知道。我也清楚你是怎么想的,可在我仍喜欢时醉的时候去见Autumn的教官,也是对她们的不尊敬。”
“给我一点时间,我总会整理好的。”
不会的。
叶知夏定定地望着眼前眸光真挚的小秋,在心里叹一口气,一字一句。
不会的,不往前走你永远不会忘记她。
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叶知夏再笃定不过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实。
但她看着叶惊秋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算了,死而复生之后再要找回前尘堪称难于登天,她总不会让时醉再靠近小秋一丝一毫。
见姐姐发话首肯,叶惊秋诶了一声,眨眨眼。
逃过一劫!
还没等她开心一会儿,远方突然响起清澈的汽笛声,窗外蓦地灰沉下来,碧波如洗的湖面换做纯粹的元素之河。
到家了。
叶知夏和不远处的罗伊斯顿悄无声息地交换一个眼神,叶惊秋当下已经进入基地的追捕名单,而本应在基地中的时醉居然不知为何而也被挂上了红名,此时关于潘多拉之钥的争夺又即将落幕。
这种时候她把小秋接回来,叶知夏其实这一路都有些不安心,倘若基地真地把注意力全放在小秋身上,她们回来的旅程必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
但好在回来了,而小秋也暂时对这一切不知情。
终于能下船,奥利维亚倒不像其他两人一样想的那么多,她一把将小秋抓过来,笑嘻嘻的:
“别想那么多了,回家了就先给自己放个假,上学多苦多累呀,要我说小秋你就先别惦记那些事了,先打游戏散散心,明早我们去滑雪?正好现在温度没那么低了。”
叶惊秋满脸复杂:“朋友,你这话放我们那是要被骂死的。”
“况且,”叶惊秋想了想,“应天没死的话基地恐怕也在找我,现在出去安全么?”
“没关系,潘多拉之钥快到手了,等你找到那一半意志本源,挥挥手就把那帮混蛋扬成尘。”
叶惊秋笑了笑,只跟着奥利维亚往回走,没有再答话。
实际上,拿到记忆的第二秒——第一秒当然是去找关于队长的消息,她便很快地找到了关于意志本源的信息。
意志本源为凌驾于法则之上的力量,如果没有猜错,她言出法随的本能恐怕和另外半份意志本源相关。
这东西为什么能被分开本就是个天大的问题,而比这个问题还要难以解决的,是究竟要怎么把它重新捏合在一起。
力量与力量之间,一旦分开便如两团饥肠辘辘的野兽,但凡发现彼此,必然要想尽办法将另一半吞噬成功。
像是不死不休。
“小心点,下船还走神?”奥利维亚眼疾手快扶了叶惊秋一把,“我说,小秋你真不用那么担心,不死者一死,极北之地便有位置空出,那几只异兽死的死睡的睡,天启四骑士现世简直是必然。”
“什么叫空出来?”叶惊秋说了声谢谢,愣住了。
奥利维亚这么一被反问也傻掉,等带着小秋彻底上了岸,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东西我记得是罗伊斯顿她们的新发现,但之后之后我就没听老板再说过,我表达能力不行复述不出来,你去问问?”
叶惊秋点头,默默将此事记在心里。两人聊着聊着率先拐入Autumn,平整路面上有鎏金的阵纹若隐若现,叶惊秋视线匆匆只一瞥,却准确无误地能发现这东西和基地里的那套防御阵法几乎十成十相似。
真是自己啊。
心头划过一丝微妙的不真实感,叶惊秋叹气,却在此刻,听见了一道略有些陌生的声音。
“小叶惊秋?”
奥利维亚率先转头,看见来者后这才了然,重新笑起来:“您前几天不是还问我小秋什么时候回来?怎么现在还叫上大名了?”
叶惊秋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入眼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在脑海里翻半天却难以找到关于这位朋友的信息,叶惊秋抱歉地笑了笑:“您,您是?对不住,我有很多事都忘了。”
沈榕却摆摆手,明显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她乐呵呵的:“知道知道,我们早就习惯了。这次回来待多久呢?”
“恐怕您要经常见到我了,”叶惊秋挠挠头,“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出去的打算。”
沈榕眼神却亮了亮:“好呀,那小秋多来我这里玩,我前阵子正好做了不少小鱼干。”
叶惊秋:“?”
“啊,什么?”叶惊秋惊疑不定,“您说什么?”
沈榕满脸自然:“小鱼干呀,你当初不是最喜欢孜然口味的?老板建议我不要给你吃太多,你索性直接半夜变成小猫溜进厨房偷鱼。”
叶惊秋傻眼了,没想到在这里随随便便遇到的觉醒者都能这么顺畅自然地把变成小猫四个字挂在嘴边。
恍惚地同沈榕告别,叶惊秋还总觉如在梦境,说拜拜时沈榕甚至还悄悄看了看她的后背,她怀疑这位“小鱼干厨师”是在找她的尾巴。
不是,这种东西真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放出来吗!
在基地接受的固化记忆思维遭遇巨大冲击,叶惊秋晃晃脑袋,再睁眼,却对上了一脸笑眯眯的奥利维亚。
“所以放轻松啦小秋,接受自己接受自己!我一早就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奥利维亚拍拍她肩膀,这下动作要舒缓很多:“基地那边就是在应天带领下搞一条路走到黑的极端主义,你再这样难过下去,我可就要后悔为什么当初没在雾灵山上告诉你一切了。”
残存的那点心思就这样被自然地点出,叶惊秋点点头,心里泛起一点暖意,她刚要预备小声道个谢,却听奥利维亚话锋一转:
“所以你什么时候预备重新变成小猫球球啊?我保证这次不会把你偷小鱼干的事情告诉老板!”
“好啊!”叶惊秋眨眨眼,“原来我当初被发现是你干的!”
奥利维亚笑嘻嘻地丝毫没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图,正这时她通讯器振动几下,满脸无所谓的她很干脆地当面拿出来。
“让我猜猜是不是你姐姐叫我带你去吃鱼的信息啊不是!”
爆炸声转瞬即逝,奥利维亚神色慌张地刚要关掉通讯器,却被一只手死死地握住。
叶惊秋眼疾手快地从她手里抢过通讯器,不顾奥利维亚的阻拦,立马再次点开视频。
昏黑夜空之下一切都无比模糊,然而摄像头所视范围内却平地骤起爆炸!大地颤抖着四分五裂,惨叫接连声响,在一阵堪称恐怖的寂静后,一个狼狈的银面人抱着一个盒子匆匆而过。
然而还没等她彻底逃脱门外,熟悉的漆黑烈焰咆哮着突兀而来,一道略有些瘦削的身影一闪而过,径直抢走了那盒子。
叶惊秋瞳孔猛缩,她颤抖地关掉视频,这才看到罗伊斯顿的话。
“麻烦了,我没想到她居然能在被通缉追捕的情况下夺走潘多拉之钥,我们的人只慢了一步。”
她是谁,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她曾经的队长,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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