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

    都说苍天无眼, 阿虞却觉得她所处世间的苍天耳聪目明。

    恶毒女配的命数注定是天煞孤星,随意买下的小奴隶都是玉樱忠诚爱慕者。

    多让人伤心。

    阿虞看见柳离的碎尸块时,心脏好似被插入把尖刀, 扎得她心口泛酸。

    她有想过,如若未踏进奴隶所, 没买下十三。

    任由十三被人折磨死,柳离便不会惨死他手。

    只是没有如若, 她救下了十三,还愚蠢地对他极为信任,在他寻雪莲花失联时为他黯然神伤。

    就如话本子轻信奸诈小人的女主, 损失忠心部下,吃一堑,长一智。

    可惜阿虞不是女主, 是恶毒女配。

    她只是在自取灭亡。

    苍天在拯救叶玉这天之骄女,在拯救玉樱, 陆衡之这些命数极好之人。

    从包破春.药能要人性命起, 从柳离报仇惨死起,更从她怀疑春.药暗藏玄机,不愿同江晏行鱼水之欢起。

    他们已在自相瓦解了。

    只需宫里得信,江晏行手握实权, 新皇会想尽法子救他性命,她只能同他圆房。

    十三的算计筹谋都摆在台面上。

    春.药另有玄机, 金玉酒楼藏有异心。

    可酒楼同朝廷关系亲近,阿虞所言没半点凭证,只会被当成污蔑之言。

    她只好破罐子破摔了。

    既然苍天有眼, 如此偏爱叶玉他们。

    她便以为江晏行陪葬为缘由仗杀叶玉几人。

    阿虞散尽家财张贴着悬赏密令, 募集天下神医, 可来者皆是平庸之辈,无能至极。

    她只能赌一赌了。

    赌一赌上苍会不会为拯救濒临垂死的叶玉几人,让她气运变好寻到神医救活江晏行。

    她做了万全的准备,袖里藏了锋利的短匕。

    若是不能救活,那便一起去死。

    府前还是来了神医,言明有把握救活江晏行。

    上苍终归是不舍得叶玉枉死。

    ……

    残阳被月色遮掩,主院药香味极浓。

    老郎中捋着胡须,单手给江晏行实以针灸,“姑娘,你就放心吧。”

    “老夫行医多年,见惯了中西域春.药的得道高僧,全是由老夫医好的。”

    阿虞环着手,静静注视着江晏行。

    男人长睫覆着双眸,如玉面庞染着的绯红已经消退了几分,他衣衫半遮掩,所裸露肌肤被扎满银针,安静躺于榻上。

    他气色恢复了些,身上的情.欲也消散了,正如老郎中所言,江晏行没多久便能苏醒。

    阿虞心底巨石落下,等着院门被推开。

    护院比她预想中回来的晚些,所以脸色泛着青白,嘴唇干裂发紫,几乎是撑着墙走进来。

    他抱拳,费力回禀道,“属下已将锦盒亲自交于十三手上。”

    阿虞将手缓缓张开,掌心摆放个精致小巧的药丸,“这是解药。”

    那护院急忙拿过吞咽下去,“多谢阿虞姑娘的救命之恩。”

    阿虞摆着手,“去账房支赏银吧。”

    护院脸上恢复了血色,规矩退了出去。

    护院中毒了。

    所中之毒是阿虞交于他装有玉樱断指锦盒上的。

    锦盒从外至内都被阿虞抹了毒,身中此毒之人,七日内暴毙而亡。

    杀人自是要偿命的。

    哪有杀了人,还能安然无恙的好事。

    阿虞轻揉着眉心,莞尔笑着。

    那锦盒里还有着机关,只需拾起玉樱断指,便会牵动此关,飞出蛊寒虫。

    这味蛊毒是啃噬人心肺,最为折磨人的,阿虞是有过切身体会。

    ……

    金玉酒楼雅阁。

    桌上摆放着个精致锦盒,伴着浓重血腥味。

    坐于主位上的少年脸色愈发苍白,他猩红着眼,“将它打开。”

    清绯站立锦盒侧方,同宋元清对视片刻,轻声道,“公子,这锦盒必定有着古怪。”

    “依我所见还是丢了较为稳妥。”

    陆澈行微摇着头,“我闻到血腥味了。”

    “是阿姐吗?”

    他喉咙哽住,身形不稳,“是…阿姐吗?”

    清绯急忙将锦盒收于袖中,尽力安抚着男人,“公子,你又发病了。”

    她竭力解释着,“小锦盒是装不下尸块的。”

    “公主定会平安无事的。”

    陆澈行眼圈猩红,步伐极慢走向靠近清绯,“是手指。”

    “手指可以装下。”

    清绯怎会不清楚里面所装的是手指。

    她明了叶虞此番送锦盒意图,她想以公主命为威胁,逼迫他们解了江晏行的毒。

    若如了叶虞的愿,他们的筹谋算计便成了笑话,江晏行若不欢喜她,他们如何复国。

    陆澈行若亲眼所见手指,定会怕公主受伤去解了江晏行的毒,以保公主平安。

    清绯睫毛轻颤,笑着道,“那就给公子看看。”

    她话音刚落,便拿出了安神香凑近了陆澈行鼻息,少年眼神微动,直直倒地,昏厥了过去。

    安神香致使人昏迷不了多久,可也足够了。

    清绯想着只需将锦盒断指换为旁人手指,公子醒后查看,事态便不会如叶虞所愿了。

    公子见着旁人断指,也会是粒定心丸,所幸叶虞不知公主是谁,更能尽心尽力复国。

    宋元清眉眼有几分担忧之情,“你脸色怎如此苍白?”

    清绯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道着,“你去寻个断指,待公子醒来,也好有个交代。”

    宋元清明了清绯意图,随意找了欠债酒楼银钱的地痞流氓割了手指。

    清绯看着那献血淋漓的食指,捂帕子嫌弃不已,她打开锦盒锁头,支使道,“你去将公主手指拿出来。”

    宋元清无奈笑着,将那锦盒慢慢打开,盒子摆放着鲜血干涸的断指,指尖还有小红痣。

    一眼便能认出是玉樱断指。

    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真是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宋元清将锦盒合上,站立起身道,“我去挑了她手筋脚筋,看她日后如何为虎作伥。”

    清绯笑着,“何须劳烦你动手,让江晏行亲自割她手指,挑她手筋,才够让她伤心欲绝。”

    宋元清愣了片刻,笑着道,“言之有理。”

    他将那断指拿出,锦盒响起了细微声响,还未等男人反应过来便飞出蛊虫,直直钻进鼻里。

    锦盒摔落在地,宋元清双目瞪大,额上青筋凸起,心脏犹如被撕裂般疼得撕心裂肺,“有蛊虫!有蛊虫!”

    清绯笑意凝住,一时竟未缓过神来。

    只见宋元清滚落在地,浑身筋脉如同断裂,神智恍惚发疯地啃噬着自己双臂,咬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清绯紧张的咽着口水,手指打颤地去拿了清毒散,趁他清醒些时,一股脑将丹药喂了进去。

    男人将丹药吞咽下腹,清毒散可逼出蛊虫,宋元清额上细汗减少,他强撑着坐起,运功等着蛊虫飞出,只是好景不长。

    他未坐多久,心口像是被巨石碾过般,直直呕出鲜血,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上宛如被千刀万剐般,疼得喘不上气。

    他死死咬着牙关,脑里好似被数只小虫钻来钻去,眼前漆黑无光,犹如瞎眼之人,浑身使不上半分力气,终是承受不住,声嘶力竭惨叫着。

    清绯脸色青白,上前握着宋元清腕臂,诊着脉象,眼底恨意蚀骨,“叶虞,你个奸诈小人。”

    她起身,撑着墙拿着药箱里的秘药。

    只是未走两步便觉浑身乏力,头昏欲裂,她脸色青白,心口闷痛,双膝发软,直直倒地。

    ……

    “这没人…”

    “这也没人…”

    “阿虞姑娘,金玉酒楼从昨起就关门谢客,想必都逃了……”

    身着锦衣卫服饰的青年抱拳回禀着。

    阿虞侧身看向青年,微微笑着,“那你还在这愣着干嘛?”

    “去挨家挨户搜啊。”

    青年点头遵着吩咐布署着搜城。

    阿虞淡粉色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脸上仍挂着温柔的笑。

    老郎中是有真本事,江晏行次日午时苏醒,他知晓此事便派遣官兵查封了金玉酒楼。

    可正如那锦衣卫所言,昨晚便逃走了。

    他们终归慢了半步。

    只是玉樱尚在她手,十三不会出城。

    亡命天涯这事阿虞最为擅长。

    她悬赏万两在城中张贴了印有三人画像的告示,江晏行严查进出百姓。

    官兵们遵着吩咐在乞丐庙找到了宋元清同清绯,二人身中剧毒,沧桑病态。

    二人痛苦流涕,跪在阿虞面前,恳求着她给他们解药。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以解药引诱他们供出十三藏身之地,二人却又将嘴死死闭上,半句话都不肯交代,可谓是忠心耿耿。

    阿虞缠着鞭子,嫣然笑着抽着受刑架上被折磨人不人鬼不鬼的清绯与宋元清。

    但其实也无需他们言说。

    身处在情爱话本子中。

    十三作为玉樱的忠诚爱慕者,只要玉樱有危险,他哪怕身处险境,仍会不顾一切前来搭救。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个情节重写了,前面小修了。

    这样感觉比较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数字菌 18瓶;

    爱你,啵啵~

    第52章 五十二章

    ◎……◎

    “昨个夜里玉樱偷偷潜入我房中意图杀我。”阿虞缠着帕子, 轻笑着道,“你觉得这缘由如何?”

    江晏行眼眸低垂,站于阿虞身侧, 给她捏着肩膀,前些日子阿虞想到以玉樱为诱饵引十三出洞的主意后, 便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卧病在床了。

    巫族本就擅医术, 这些日子皆是由江晏行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

    江晏行眼眸清澈如水,苍白修长的手覆上阿虞腰间给她敷着药。

    阿虞起初是有些避讳男女大妨,只是她摔得浑身淤青, 身边也无亲信之人,无人能为她上药。

    最开始,江晏行双目蒙了黑布, 给她敷药。

    后来,阿虞便觉得没什么避讳了, 她摔得实为严重, 浑身青紫,差一些便命不久矣了,的的确确没什么好看的。

    外加江晏行对她确实无意,只是出自于医者父母心的怜悯之情。

    江晏行略思量番她所言, 缓缓道着,“你想以此缘由当众杖责玉樱, 引十三现身?”

    阿虞点头,语调认真道,“十三真心爱慕玉樱, 绝不会忍心看她受苦。”

    “哪怕自知是圈套, 也会毫不犹豫前来。”

    江晏行眼眸微动, 指尖轻颤,愣了半晌方才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阿虞支着下巴,深思熟虑了番,“十三武力高强,我府内护院无能,只怕不是他对手。”

    “还是需得麻烦你多派遣些武力高强之人。”

    江晏行垂眼看着阿虞,“好。”

    他静默了会,“我过几日要去寻些新的药材,你近些日多加小心。”

    阿虞点头,不由嘱咐道,“你也要多保重,已快入冬,行囊要带够。”

    江晏行慌乱垂眼,轻声道着,“其余事便交由我。”

    他眼神认真,语调平缓,“不会出差错的。”

    江晏行将阿虞安排周全,方才准备启程。

    阿虞摔伤已有两月有余,如今也差不多好了。

    江晏行为人温柔心细,又懂她心思,基本是她说起上半句话,他便能接上下半句。

    如今骤然分别,倒是平添了阿虞的几分不舍,她有些别扭,同坐于高头大马的江晏行,又嘱咐遍,“多加小心。”

    江晏行静静望着她,他照顾阿虞自是不止出自于医者仁心,他的医术学来不是为济世苍生的,只是为了自保。

    那段记忆实在过于悲惨且不堪,多数时候江晏行是不愿意记起,也不太愿为人看诊治病。

    除了必要的时候,很少同巫族一起义诊。

    江晏行也说不清自己对阿虞是何种感情,前两世是不太喜欢的,只是觉得同为可怜人罢了。

    今生大抵是知己难逢,折磨人的法子都差不多,不会嫌弃他心狠手辣,厌恶他弑父大逆不道的行径。

    甚至,他那日在牢房突然思及起的日后妻室的梦境,他从未想过他会欢喜一人,更未想过会成亲。

    所幸他第二世也短命,登基后未活多久便病逝,并无纳妃,封后等事宜。

    只是在阿虞见到他所有的恶毒模样后,很是平静甚至还帮着他折磨贤贵妃江鸿时。

    江晏行心底便曾有一刻想过,若未来妻室能有幸是阿虞日子他便能同梦境般幸福。

    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只是阿虞不欢喜他。

    中了西域春.药后他于她做的孟浪事情,他全全记得,他醒的也极早,是打算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她为妻的。

    他听见了阿虞同郎中所言,“他醒后还会记得他中药期间的事吗?”

    老郎中笑着道,“那是自然,不过姑娘你不想他记起呀?”

    江晏行紧张的指尖发颤划过衣角,宛如得待审判的人。

    阿虞笑着点头,“不想,你可有法子?”

    江晏行心脏仍如往日那般平缓跳着,跳的极慢,察觉不到悲喜,更感受不到抽痛。

    可能,正如梦境所昭示,他也不欢喜她。

    不过欢喜与否倒也不甚重要,当彼此知己度此一生,也算极好。

    她摔伤之际,他会想着整日守着她,期盼着她快些好。

    他远行寻药,阿虞也会嘱咐着他多加小心。

    江晏行缓过神来,笑了笑,“等我回来。”

    ……

    阿虞深知身处话本中,定要杀死所有与自己为敌之人,若再不抓紧寻到十三,只怕会他东山再起。

    她卧床期间,江晏行也是尽心寻了十三,可挨家挨户搜后,闹得动静太大,不免引起亲信江鸿玉樱朝臣的怀疑,寻他之事只得暂且作罢。

    离搜城已过去两月,亲信江鸿的朝臣已被新皇铲除的七七八八,如今倒也能猖狂些行事了。

    ……

    东院药香味极浓,郎中拿着蒲扇炖着汤药,见远处缓缓走来身着嫣红罗裙的美艳女子,急忙起身,“阿虞姑娘。”

    郎中规矩回禀道,“陆郎君已好的差不多了。”

    阿虞看着被关在狗笼的陆衡之,他面色苍白如雪,睫毛纤长覆上茶眸,神情脆弱不堪,躺在笼里小歇着。

    她摔了那跤后,疼得浑身犹如骨裂,将第一世的记忆记得犹如清楚,便派遣了护院去折磨陆衡之。

    几人下手没轻重,差些将人打死,养伤了这般久,看着仍是憔悴。

    阿虞从身后侍从手里拿了弩.箭,她朝着狗笼方向处轻轻一拉,箭迅猛飞出,射进了狗笼,扎在了闭目歇息着俊美男人胸口。

    陆衡之眼皮微动,费力睁开双目,他垂眸看着胸口扎着的短箭,讥讽笑着。

    他费力从笼里爬起,腰背挺直坐着,陆衡之静静地注视着阿虞,等着她出言。

    阿虞轻笑着道,“念及你近日来乖巧,打算给你个翻身作主的机会。”

    陆衡之蹙眉摇头,一言不发,他见阿虞眼底没半分笑意,终是改了言语,“随你。”

    这答复阿虞不喜欢,她将弩.箭缓缓移至他腿上,“若你不想变成刺猬……”

    陆衡之也明了阿虞不是来寻他商量的,而是吩咐命令,他眸色漆黑如雾,声音极冷道,“都听你的。”

    阿虞那支箭仍射入了陆衡之腿上,她眼神闪着微亮的光,“我此番两箭都射到了靶子呢。”

    侍从恭维巴结道着,“阿虞姑娘真是天资聪颖,这箭术未学几日,便已能精通。”

    陆衡之脸色泛着青白,死死盯着笑颜如花,朝他笑着的阿虞,他手指死死攥着衣角,病态笑着。

    郎中颤颤巍巍地给陆衡之拔箭包扎着伤处。

    ……

    阿虞实在怀疑挨家挨户未能搜查到的十三,易容成了巫族,藏于巫族宅院。

    所以今日杖责玉樱选取在她的宅院,若是十三未如预料般前来,明日在移去闹市口。

    偌大的院里挤满了丫鬟小厮,其中还有巫族前来看热闹,众人议论纷纷,“这是犯了什么错?”

    “她呀,记恨阿虞姑娘已久,昨个夜里意图杀姑娘。”

    陆衡之眼眸如滩死水,安静站于原地,手里握着两尺粗的木板,是奴仆方才交于他的。

    人堆最中间,貌美如花的女人被绑与矮椅上,身后叶玉手持木板狠狠打着玉樱背上。

    叶玉用了十足力,不到半会玉樱已是吐血无力倒地,阿虞秀眉微皱,不免提醒着陆衡之,“你待会下手轻些,别真将人打死了。”

    阿虞虽知叶玉下手没轻重,可也只能由她同陆衡之来杖责玉樱,才能阻止十三救人。

    因着救人,定是要先杀了手持木板杖责玉樱之人,才能搀扶起被绑于木板的玉樱,再逃离出府。

    叶玉同陆衡之二人气运又岂是十三能与之相较的,此番只要十三肯来,便不会再有差错。

    玉樱被打得已快香消玉损,阿虞轻声道,“先住手。”

    丫鬟小厮被驱赶回屋,偌大院内只剩他们几人。

    阿虞半倚在贵妃椅上,百般无聊地翻阅着话本,静静等着十三落入圈套。

    还未到半刻钟,院门便被猛地踢开,俊美少年乌发高高束起,神情冷若千年寒冰,死死地盯着阿虞,放着狠话道,“我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阿虞将话本放置在小桌上,隐藏于暗处的武林高手通通现身,将少年围住。

    陆澈行拔出长剑,他出剑极快与众人缠斗着。

    玉樱额上冒着细汗,神情痛苦不已,歇斯底里惨叫着,“阿行别管我了,别管我了……”

    “你快走…快走!”

    阿虞支着下巴,眼眸微亮等着武林高手们打垮陆澈行,未料少年几个回合将那些武林高手打的分身乏术,负伤累累。

    阿虞脸色苍白,笑意凝住。

    还是因着叶玉气运加持,众人才能继续缠斗着少年,阿虞深吸着气,拿着先前藏好的匕首,快步走向玉樱。

    阿虞将匕首死死抵在玉樱喉咙,脖颈血迹嘀嗒一地,女人吓得魂不守舍,“阿行…阿行…”

    陆澈行见玉樱被挟持一时失神,接连被刀剑砍了数刀,他脸色苍白如纸,双膝发软,费力道着,“叶虞,是我杀了柳离。”

    “你有何怒气冲我来。”

    “放了阿姐……”

    阿虞本想以玉樱性命作威胁,让他自废武功。她却突感头昏,眼前漆黑,好半会才勉强站稳。

    玉樱已挣脱出来,被叶玉死死按在地下。

    叶玉眼底是蚀骨的恨意,死死瞪着陆衡之,“你毁我容貌,害我致此落魄,你死定了。”

    陆衡之眼眸如团黑雾,讥讽笑着。

    叶玉侧身看向阿虞,咬牙切齿,“叶虞,我在黄泉路下等着你。”

    叶玉手持木板狠狠敲在玉樱头颅,女人惨叫声戛然而止,她双目瞪大,额上鲜血淋漓,手无力垂落。

    死相可谓是凄惨。

    武林高手若能制住十三,玉樱死了,倒也无伤大雅。

    若打不过,不得善终的就是他们了。

    阿虞指尖轻颤,心底慌乱不已。

    只见少年拾起放下的佩剑,他猩红着眼,额上青筋凸起,剑锋极为锋利,身形宛如游龙。

    陆澈行也不在顾及性命,先前他顾及还需留存些力气,救阿姐出城,只用了六成力。

    如今他已是不惧生死,打法极猛,众人为自保不被砍杀,被逼的纷纷让开条路。

    陆澈行失了理智,直奔叶玉,他大手死死掐上女人脖颈,额上青筋爆起,握得叶玉骨头咯吱作响。

    叶玉脸色青紫,眼皮翻着,明明是濒临垂死却宛如恶鬼般猖狂笑着,这笑声也唤醒了陆澈行的几分神智。

    他眼眶湿润,咬紧牙关,终归是松了手。

    阿虞脸色苍白,所谓的武林高手皆无力倒地,拢共二十人死伤一片。

    阿虞秉着呼吸接连后退几步,趁少年抱着玉樱痛苦不已诉说情意之际。

    阿虞快步远离了主院,她召集府内其余护院同十三殊死搏斗,仍是落了下风。

    少年杀红了眼,护院接连倒地,他死死盯着阿虞,眼神似千年寒冰,更似恶鬼要将她活脱入腹般。

    他迈着步子,一步步靠近阿虞。

    阿虞忽然笑了,陆澈行身着白衣,鲜血沾满了锦袍,剑刃滴着鲜血。

    阿虞知道她逃不了,必死无疑了。

    追根结底,她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近乎三十人打不过一人。

    从前江埕为替叶玉报仇雪恨前来杀她时,她生怕受辱,果断自焚而死。

    阿虞眼神有些落寞,三世了皆是如此,她怎还是沦为旁人情爱的垫脚石呢。

    从前有陆衡之为叶玉给她中蛊毒,将她折磨人不人鬼不鬼,更有江埕假死放弃皇位只为替叶玉报仇雪恨杀她。

    如今十三亦是如此,阿虞讥讽笑着,她握紧匕首,就连叶玉那等蠢货都知同归于尽,她也该有些长进。

    阿虞脚步顿住,直视着陆澈行,轻笑着道,“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于你算是救命之恩,你应如何报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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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五十三章

    ◎……◎

    “救命之恩?”少年脸色阴沉的吓人, 提剑抵向阿虞喉咙,“既记得救命之恩,应也记得当初为何赏识我。”

    剑锋随意搭于脖颈, 使得阿虞浑身冰冷。

    她静默良久,神情竟是难得的柔和, “我若知晓玉樱是你至亲阿姐,是万不会同江晏行狼狈为奸伤她分毫。”

    “匕首不是用来与你同归于尽的。”阿虞将手中紧握着的短匕丢于地下, 而后温声细语道,“我此生造了太多杀孽,这是留着自戕的。”

    长剑横于二人间, 未因阿虞所言偏离半分,反而使对立少年面容异常惨白,指尖握得泛青。

    阿虞淡淡笑着, 随即转了话锋道,“或许我有法子让玉樱死而复生。”

    此言一出, 陆澈行并未笑逐颜开, 反倒是神色骇人,垂在袖摆的手握得咯吱作响,青筋凸起。

    他全然清楚阿虞那几分意图拖延时辰的心思,她想等着宫里派遣御林军来此活捉他。

    “若真心悔改就去阿姐尸首前磕头谢罪。”陆澈行死死盯着眼前巧舌如簧的女人, “不是假借悔改之名胡言乱语,筹谋算计如何苟活。”

    他轻敲剑柄, 剑刃斜着割破脖颈,渗出鲜红的血渍,阿虞面上血色尽失, 强撑着方才站稳。

    她淡粉色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仍是朝着眼前人无害笑笑, “这才多久未见,你记性怎变得如此差劲,竟忘了我这有回春丹。”

    陆澈行眼神微怔,从前那段跟在阿虞身边的那段记忆再度忆起,他声音紧张的发颤,“药在哪?”

    阿虞见状泪眼婆娑,故作弱柳扶风谈和模样,“那念在从前你我共事良久的份上,我交出回春丹让玉樱起死回生,你就饶我一回好不好?”

    陆澈行神情漠然,推着长剑逼入其伤处,疼得女人惊呼一声,他方才出言冷声道,“少废话。”

    阿虞眸底流露失望之情,有些被迫无奈地慢着语调道,“回春丹藏于石室,那间石室的开门机关需叶玉同陆澈之的心头血。”

    小厮丫鬟们别无他法,为了活命只得遵守着陆澈行吩咐行事,将叶玉同陆衡之五花大绑束缚起来。

    陆衡之缓步踏出院外,茶色眼眸如汪潭水清澈见底,不似往日晦暗死寂。

    他微敛眸色,已是好久未见着如此狼狈的阿虞了,听着她同陆澈行胡言乱语竟觉好笑。

    叶玉自戕未果,变得神智不清,疯言疯语不知念叨些什么,反而使阿虞编起谎话来再无顾忌。

    陆衡之眼眸低垂,指尖握得泛白,那石室并未有何起死回生的救人药,有的只是杀人于无形的箭雨机关,起初铸造时便费了好番力气。

    只要踏入那石门,便会触发机关,血肉之躯又怎能抵过万千箭雨,阿虞是抱着几人同归于尽的想法的。

    她笃定他会如她所言般配合,陆衡之低眉顺目,一言不发,整日如牲口般活着无趣至极,只是能同她一起死,也算是苍天成全。

    陆澈行救姐心切,回春丹确为真真切切存在的,倒也无心思虑周全,听着阿虞所言去往主院。

    石室修筑于内室罗汉榻下方,迈入时血腥味极浓,先前重伤的武林高手皆已断气,存活之辈是浑身筋脉尽断,直叫人心口泛酸。

    小厮遵着吩咐推开那罗汉榻,地面竟换移了方向,那处漆黑的地面不到半刻显露出烛火,里面藏着密室。

    阿虞轻声细语劝道,“如若回春丹真能令玉樱死而复生,应是知晓此事之人越少越好。”

    “还是让这些无关的丫鬟小厮退下去。”

    陆澈行抬眸轻扫周遭,出言道,“滚出去。”

    屋门又被紧紧合上,几人迈上台阶走了下去,未走多久石门便映入眼帘,陆澈行眼眸闪着细碎的光亮,声音发颤道,“回春丹在哪?”

    陆衡之是最后下行,他静静注视着叶玉背影,她好似清醒了些,不再如同疯妇般胡言乱语,眼神多了几分警惕之色。

    陆衡之轻抿着唇,快步走上前去,状似亲昵地环着叶玉腰身实则点了她的哑穴。

    石室变得异常静谧,叶玉气的双肩发颤,死死地瞪着身侧青年,而陆衡之眉眼低落,声音冷淡,“别怕。”

    剜心头血过程犹为顺利,阿虞明白陆衡之那几分求死念头,如此便顺水推舟了。

    起初,阿虞是想留陆衡之继续痛不欲生的苟活于世,只是他这等命数极好之人难保日后不会东山再起。

    话本中宦官权倾朝野,执掌朝政之事不在少数。

    石室门咯吱声响,缓缓挪开,显露之处只有细微烛火,陆澈行却紧张得指尖发颤,竭力冷静道,“你们先进去。”

    你们自是指陆衡之二人,叶玉猜透其中之事,她气得面色铁青,却被陆衡之紧攥着手腕,拉扯着进去,他仍是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没事的。”

    两人迈入,石门再度咯吱响起,阿虞不再顾及脖颈伤痛,手覆上身后少年腕臂,生生拉扯着他靠近石室。

    剑刃直直划破脖颈,裸露出血肉,渗出大片鲜血,陆澈行眉峰皱起,利落收剑,阿虞却趁他失神之际,紧紧环住他腰身,拖着他踏入石室。

    石门紧紧关上,阿虞双膝发软,无力跪倒于地,她静静等着陆澈行这白眼狼被乱箭穿心射死。

    机关触发,箭雨飞速射出,少年眼神渐暗,身形仍是挺拔,未有半分惊慌之色,他手持长剑,身形宛如游龙,打散箭雨,而人却未伤及半分。

    不到半刻,陆澈行已琢磨出机关所在之处,他侧身绕行,剑柄微移将那控制箭雨的机关砸碎。

    阿虞瞳孔紧缩,眼神怔愣地盯着少年背影,只觉得身形僵硬难以置信。

    她脸色惨白,手费力捂着胸口,疼得无法喘息,最后咳声不止,直直咳出鲜血。

    陆澈行眉眼低垂,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衫,“此番,便当是还你所谓的救命之恩了。”

    他眸底阴暗尽显,侧身盯着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阿虞,病态笑着,“不自量力。”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807085 18瓶;每天都在书荒 7瓶;知欧周 5瓶;李慕凡 2瓶;严唏、妄安 1瓶;

    啵啵,亲亲小天使们~

    第54章 五十四章

    ◎……◎

    京郊茶馆

    “这快要进城了, 我这沿路便见路人神色惊恐谈及朱雀大街,那地究竟发生了何等祸事?”

    店小二原是眉开眼笑上着茶水,闻言竟吓得面色惨白, 手里茶壶全全掉落于地,“客官快小些声, 万一招惹来那贼人,谁也活不了。”

    店小二身形颤颤巍巍, 声音打颤,“那地恐怕有妖孽。”他随及摇了摇头,“不是恐怕, 是必定有。”

    坐于二楼雅阁俊美青年闻言蹙眉,他脸色泛白,心脏猛烈跳着, 慌乱再度席卷而来。

    江晏行握茶杯的指尖隐隐发白,抬眸看向站于身侧的随侍, “你昨回禀时言京都风平浪静, 阿虞姑娘一切安好。”

    随侍脸色有些不自然,讪笑着,“大人,这些百姓总是听风就是雨, 其实就是国公府的丑事。”

    “国公次子在阿虞姑娘所居宅院后处买了宅子养外室,只是那外室是被强抢的有婚约贫家女, 那夫婿武功高强,提剑去杀了国公次子和满院的丫鬟小厮。”

    “当时官府原以为是无名小卒派遣过去的是几个衙役,衙役喝酒昏沉, 未留神便被那夫婿杀了。”

    “京中有说书先生为引客借此编造谎言那夫婿是妖怪, 才能以血肉之躯抵千万御林军。”

    “实则御林军到时那人已经带着外室跑远了, 不见踪影,百姓们听说是雨竟信了说书先生之言。”

    江晏行脸色苍白如雪,摇着头,“你在说谎。”他心口泛酸,异常慌乱,“阿虞究竟如何?”

    随侍七尺男儿蓦然跪地,生生落了几滴泪,伤心欲绝道,“阿虞姑娘心地纯善,那外室并不想同那夫婿走,挣扎几番惊动了阿虞姑娘,然后……”

    话音落了良久未等到回应。

    雅阁一时只剩随侍哭声不断,堂内小二绘声绘色道着那歹徒杀人时的残忍手法,听得过路人心惊胆颤。

    对立青年眼眸低垂,久久未出声,甚至连呼吸都骤停了般,就坐在那未动分毫。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眶微红,抬眸看向随侍,“然后阿虞姑娘救了外室,二人皆是安然无恙。”

    他声音有些哑,学着那随侍话语接着道了下去,只是青年脸色异常苍白,眉眼间是从未有过落魄,他捂帕咳声不止,巾帕染了血迹。

    ……

    京都虞宅。

    宅院挂满丧幡,女人身着寿衣,双眸紧紧闭着,安静躺于棺里,她唇色苍白,已没了气息。

    灵堂前哭丧之人皆是面容陌生,随侍惋惜道着,“阿虞姑娘孑然一身,遵着埋葬规矩只能寻些以此谋生之人来送姑娘一程。”

    站立远处的青年眼眶湿润,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他心脏密密麻麻疼着,如同被小针扎过般。

    江晏行指尖打颤,蓦地思及起阿虞的三世,世世不得善终凄惨而死,他眼睫微颤,苍白修长的手缓缓移至心口,酸涩至极,更是从未有过的难过。

    江晏行就如此站着,黑眸却雾蒙蒙的,渐渐模糊了,他慌乱垂眼,泪水不可抑制掉落

    他肩膀发颤,神情怔愣迈入灵堂,费力道着,“非亲非故,有何好哭的?”

    哭丧几人噤了声,面面相觑地看着那随侍,有些小声问着,“官家老爷,那银钱还照旧给吗?”

    江晏行静静注视着棺里的女人,女人虽着衣衫,裸露肌肤却是青紫一片。

    他回城那日仵作来报尸首情况,全身拢共七处刀伤,其余处青紫皆是由拳头所致。

    江晏行声音闷闷道,“你怎活得如此凄惨?”

    江晏行记得阿虞生母叶夫人未出阁前便是京都有名美人,生父叶大人才华横溢,温文尔雅,二人成婚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二人成婚三年生了叶家兄长,又再度生了阿虞,那时叶家深得江鸿欢心,叶大人仕途平稳,叶夫人温婉知礼。

    叶玉锦衣玉食,大家闺秀,十指从未沾染过阳春水,他住在冷宫时,时常能听及人谈及叶玉花容月貌,知书达礼,是京城第一美人。

    他第一世也曾听闻过阿虞之事,狸猫换太子,说书先生编造着阿虞恶毒行事,起初是欺辱叶玉,后来是施粥开铺,接济流民。

    粥里刻意下药,接济灾民的银两换成石头,戏耍官府,更置灾民性命于不顾,名声恶臭,及笄之年有京都毒妇称谓。

    江晏行眼眶泛酸,主动拉起了棺里女人的手,“人人皆道叶玉花容月貌,其实我觉得你生的比她好看。”

    他提及此话时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如若当初未被抱错,京都颇具美名的才女是你,京都第一美人亦是你,被宠着长大更该是你。”

    只是棺里的女人没了气息,江晏行肤白胜雪,身形不稳,未走两步,便双膝发软倒地。

    ……

    皇宫

    小太监快步走上前来,凑近素画轻声回禀着,“江大人在灵堂昏倒了。”

    素画点头,推开殿门步入圣宸殿内室,往日尊贵金碧辉煌的圣上寝殿如今死沉无声,她掀帘步入内室,只见罗汉床上坐着个佩戴面具的少年。

    少年晃悠着药瓶,将此物丢于素画,“将药喂于江晏行,再寻巫师抹去他与叶虞的记忆。”

    龙床半倚着满脸病容脸色青紫的男人,此人正是新皇陈修,他气息逐渐微弱,不停咳着。

    榻前侍疾之人是从前的丽妃陈婉,她气得浑身发抖,竭力克制自己怒火,“解药给本宫。”

    少年佩戴鬼脸面具,指尖轻敲案面,“陈修无子,陈家嫡系唯有他这一脉。”

    他声音极冷,“公主只能遵循我的吩咐行事。”

    陈婉怒火攻心,心口异常绞痛,半月前朱雀大街叶虞宅院死伤一片,是玉樱的好弟弟陆澈行所为,这厮武功高强,竟夜闯皇宫,给陈修投毒。

    他们不得派遣御林军满城搜捕他,还需遵着他吩咐编造谎言,由此方能换取陈修生机。

    京中传闻老国公次子强娶民女外室之事皆是谎言。

    国公府原是江鸿党羽早该诛杀九族担此罪名,也好名正言顺发落。

    那具尸首也不是叶虞,是从衙役挑选的同她身形未有相差的死尸,模样被易容成了叶虞模样。

    朱雀大街之事并无几人得知,活命之人目睹陆澈行杀戮模样,吓得不敢出言,编造谎言传闻来极为顺利。

    惨死的武林高手出自武林世家,世家上书朝廷纷纷请求严惩罪魁祸首国公世子,国公府落败斩杀。

    这般胆颤心惊,如履薄冰的日子陈婉过了半月有余,她目光带着寒意,“你若敢出尔反尔,本宫定将你千刀万剐。”

    少年直直盯着陈婉,声音极为冰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想让陈修活命就老实些。”

    圣宸殿门再度被推开时已是三更天,素画回禀道,“巫师已抹去江大人记忆。”

    陆澈行弯起眉眼,笑着起身,将瓷玉药瓶随意扔于桌上,“解药。”

    陈婉事先安排藏好的影卫伺机而动,欲想抓捕陆澈行,只是少年轻功极好,转瞬之间已跃上城墙,不见踪影。

    影卫皆是精心挑选的武林世家习武之人,为首之人擅用弩.箭,他手覆上弓轻轻一拉,弩.箭急速射出,直直插于少年后肩。

    陆澈行身形微僵,他面色惨白如纸,额上冒着细微汗珠,心脏疼痛难忍,强撑着运功施展轻功逃离。

    身后的影卫紧随其后,直至他快步绕行于市集,借着人流方才躲过影卫的抓捕。

    少年神情疲惫,苍白修长的手费力揭下面具倚靠于人烟稀少的巷口边,他手持巾帕咳声不止,素白帕子被血渍染红。

    陆澈行死死咬着下唇,将直插后肩的箭硬生生拔出,紧蹙的眉头方才舒展了些。

    他漆黑无光的眸底闪着细碎的光亮,将那面具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轻声呢喃着,“阿姐,你要等等我。”

    他痴痴笑着,透着那面具好似又看见了那年花灯节,阿姐站于他身前笑意盈盈将面具送于他的模样。

    “等我杀光他们,便去陪你。”

    心脏仍是疼痛难忍,甚至连喘息都费力。

    陆澈行长睫垂落覆上黑眸,无力跌坐于巷口边,脸色苍白如雪。

    他指尖疼得发颤,小心翼翼摸着怀里面具,轻声细语道着,“阿姐,只需等半月,陈修便会去陪你了。”

    “你瞧陈婉那女人是如此愚蠢,不止亲手喂了她的至亲阿弟毒药,又派遣女官送了江晏行神智涣散的痴药。”

    他眼圈泛红,声音有些哑,“此番顺遂,算得上一箭三雕了,还是以其人之身还自其人之道。”

    他淡淡笑着,心脏疼痛感也已减缓了些,身形有些踉踉跄跄缓了良久才强撑着回府。

    “只剩叶虞了。”

    他弯起眉眼,自言自语着,“阿姐记得等等我,别那么早投胎转世。

    第55章 五十五章

    ◎……◎

    医师双手作辑恭敬回禀道, “回春丹起药效了。”

    自被影卫弩.箭射中后,陆澈行便卧病在床多日,箭被抹了罕见的毒, 他迟迟未寻到所制解药需的珍稀药材,伤不见好转。

    人整日面容阴沉病怏怏的, 如今听医师所言,陆澈行竟提起几分精神, 露出罕见笑意。

    他收拾起身赶着去了柴房,回春丹未能搭救断气已久阿姐的性命,却能救了奄奄一息的叶虞。

    倒也不算是浪费。

    柴房久未修缮, 窗子木门破旧不堪,陆澈行凝视着潮湿地面躺着的面容惨白,眉眼间皆是痛苦之色的女人。

    他弯起眉眼, 笑意愈浓。

    阿虞还是活了。

    她原是要死的,那日她拖着自己步入石室时, 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

    剑刃直直割破她的脖颈, 显露出血肉筋脉,若非他及时收剑,只怕便是头颈分离的骇人景象了。

    阿姐生前受了众多苦楚,他已和阿姐一言一语承诺过了要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又怎能让她轻易丧命。

    那回春丹能救濒临垂死之人性命, 阿虞才得以苟活,陆澈行温柔笑着,她将回春丹藏得极深, 找到时可费了他好些力气。

    他缓缓蹲下, 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捏着女人的脸, “将她和陆衡之关在同个铁笼。”

    陆澈行眸色幽深,吩咐着医师,“她快受不住重刑时便好生救治,可莫要叫她死了。”

    只是男人话音未落多久,便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他心尖异常绞痛,医师知是箭毒又发作了,轻声道着,“您放心,便先回去歇息吧。”

    陆澈行起身,便觉胸口闷痛至极难以喘息,俊美的面庞惨白如纸,直直呕出鲜血,双膝发软昏厥过去。

    ……

    主院

    医师与药童急得满头大汗,熬着草药,若是这箭毒再无药可解,只怕是要活不过明日了。

    直至院内踏入个神情焦急,眉眼间尽是担忧之色的青年,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盒,见着那医师时,急忙将锦盒交上,“这是缺的那味药材。”

    医师心底悬着的巨石落下,对着药方不到半刻便已熬好药,青年接过药碗步入内室,只见榻上之人脸色苍白如雪,好似没了半点人气。

    他急得眼眶通红,将那药如数喂于男人,伴随着几阵清咳,药碗已空空如也,陆澈行费力睁眼,神智清醒了些。

    喂药青年恭敬地跪于榻前,关切地问着,“舅父可好些了?”

    心口虽仍是绞痛万分,陆澈行倒能分辨那非箭毒,他淡淡道着嗯算是回应了。

    江埕知晓陆澈行不愿见他,只是此行不能白来,该说之事仍要言说,他愧疚万分道着,“侄儿罪该万死,今愿以死谢罪。”

    语落,青年接连叩首,磕的额上血肉模糊,他语带哭腔道,“若非侄儿将那秘籍交由您,以您的身手是绝对能躲开影卫的弩.箭。”

    陆澈行轻扫跪地江埕,不甚在意道,“秘籍是我为阿姐所练,后果我也自愿担着。”

    他眸色漆黑,声音冷得彻骨,“那日我将他们三人带回,你同我这要走叶玉说要为替母报仇。”

    “她死得凄惨吗?”陆澈行双手交叉,骨节握得咯吱作响,他侧身看向青年问道,“怎没遵着吩咐将她千刀万剐?”

    江埕接连跪着叩

    首多次,额上的血渍染红了那小块地砖,他如实禀告道,“侄儿对叶玉已无情意,今愿在此起誓若对她还有半点心思必当天诛地灭。”

    “侄儿留她性命是觉母妃生前受她那般多折辱,若轻易纵她去死,又岂能慰籍母妃在天之灵。”

    陆澈行深深地看了眼跪地的青年,他语气不容置否道,“过几日将她带回来。”

    随着话音落下,江埕也明了他所谓的舅父要下逐客令了,他轻声道着,“今日侄儿前来还有一事。”

    “侄儿从前同陆衡之共事良久,倒是清楚他几分习性,近日想出个法子能叫他痛不欲生。”

    ……

    陆澈行想着陆衡之应是恨阿虞入骨,如今阿虞落难,他应是会多加报复。

    只是铁笼中情形却同他想得不大一样。

    厨房做了精致的膳食,以及馊臭的膳食,陆澈行眸色漆黑,又沉声重复了遍,“吃到馊饭那人需得进蛇窟受刑。”

    二人未如他预想般,为份膳食互相残杀,大打出手。

    陆衡之安静敛目,而阿虞伸手将那精致膳食拿到面前,自顾自吃着。

    不到片刻,那碗膳食已见底,阿虞靠于笼边掩唇打着哈欠,闭目小歇着。

    陆澈行眸底阴暗尽显,修长分明的手握得咯吱作响,他站立原地静默良久,方才甩门离去。

    阿虞想,陆澈行疯了。

    她被救活那刻便知自己此生怕是要生不如死,不得善终了,可瞧见他为难陆衡之时,便又觉得她许是能有机会活着逃出去。

    她怕陆澈行只是因他修习绝世武功,她打不过他,若是能将他变成同陆衡之般筋骨尽断的废人。

    她便不惧怕他了。

    月色如水轻洒于男人身上,衬得他面容柔和,他状似亲昵地挽着阿虞腰身,温柔问道,“你可见过男人同男人做那档子事?”

    铁笼传来阵阵打斗声。

    几个模样普通,眼下泛着乌青的男人团团围住了陆衡之,而陆衡之被喂了春.药,他茶色眼眸湿润,耳尖泛着绯红,拼命挣脱着几人束缚。

    陆澈行歪头笑着看着这场闹剧,阿虞瞧着这幕未有过多言语,只是轻声道,“多谢你了,还能记得我愿瞧见他生不如死。”

    这声不大不小,陆衡之却恰恰听到,他拳头握得青筋凸起,双眸泛着猩红,心尖疼得犹如刀割,竟咳血不止。

    虽是记得习武招式,却因着筋脉尽断,陆衡之四肢瘫软无力,已不是几人对手,几番缠斗弄得浑身青紫一片。

    他死死咬着下唇,眸底藏着蚀骨恨意,他已能想到阿虞日后会如何作贱他,折辱他。

    陆澈行眉眼低垂盯着阿虞,只见她嫣然笑着,丝毫不觉害羞避讳,仍是往日那副爱折磨陆衡之的模样。

    他眸底是淡淡笑意,约摸夜半三更那声响才渐渐微弱,衣衫散落遍地,陆衡之早已面容苍白昏厥,模样凄惨至极。

    而院外悄无声息的藏着辆漆黑平头的马车正缓缓驶离,马车坐着身着华服男女。

    青年面容俊美无涛,他看着蒙着面纱的女人,轻声问道,“阿玉可满意?”

    叶玉双眸泛着泪花,思及陆衡之方才受辱模样,心底压抑已久的气消散不少。

    她被陆衡之害得容颜尽毁,那日虽有叶虞吩咐,可终归是他自愿前来划花她脸的。

    只是未料想此生还能报仇雪恨,她泪眼盈盈,语带哭腔哽咽道,“直至今日我还只当自己做梦,你可知我得知你暴毙而死时有多难过?”

    江埕大手覆上叶玉脸颊,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泪水,语调认真同她承诺道,“我不止要活着,还要让你过回从前荣华富贵的日子。”

    叶玉闻言只觉心口好似揣了兔般猛烈跳着,她小手紧紧拉着江埕,这三世他待她极好,从前更愿假死放弃皇位只为杀叶虞替她报仇雪恨。

    她仍记得那日陆澈行将她带回,提剑欲将她千刀万剐以慰玉樱在天之灵时,江埕挡于她身前握住长剑,将她带走视若珍宝般照顾。

    叶玉眼睫轻颤,愧疚不已道着,“我那日是失手杀了母妃,是叶虞蛊惑催眠我…”

    江埕郑重其事点头,温声抚慰着她,“我知晓此事与你无关,便莫要再记挂于心了。”

    马车再度停下之时,叶玉已倚在他怀中安稳睡着,江埕声音极为冷淡道,“送她回屋歇息。”

    暗卫遵着吩咐抱走叶玉,马车幽帘合上,一时静谧无声,唯有江埕自言自语着,“誓言不足挂齿。”

    “日后莫要起誓,刚刚应是由你抱着她回屋,才更像是恩爱夫妻。”

    江埕眉眼间不喜尽显,自被贬罚为庶人,幽禁于天牢,他脑海里便多了这自称系统的物件。

    最为荒缪的他是活于话本之中的男主,这物件口口声声同他道着,它会助他重登高位,实则整日伏低做小之人是他,杀母之仇报不得仍是他。

    那物件又道,“吾知晓你心中所想,若非吾出谋划策,以你那几分本事岂能反杀叶虞?”

    “只怕真要暴毙而死牢中。”

    江埕眉眼舒展,神情略有些落寞道,“今不也已遵着你吩咐想法子折辱陆衡之替叶玉报仇雪恨了。”

    那物件未再多言,只是冷硬着嗓子道,“吾助你重登皇位是为你同叶玉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来日事成可莫要忘却今日承诺独宠叶玉。”

    江埕垂于袖摆的手死死握着,闷闷道了声,“嗯。”

    可回屋安寝时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江埕只觉自己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又折腾起身跪于玉樱牌位前,连连烧香叩首,“母妃,儿臣是想夺回皇位,想这江山是江家的。”

    ……

    陆衡之被小厮抬回铁笼仍昏厥不醒,如玉的面庞泛着红,人烧得滚烫,神志不清呓语着。

    暗卫提着桶凉意十足的水,通通倒于陆衡之身上,他浑身被凉意贯彻,素色衣衫湿透,裸露伤疤触目惊心。

    陆衡之眼皮发沉,费力睁眼,看着暗卫端来精致膳食同馊饭,“吃馊饭那人要进蛇窟受刑。”

    陆衡之浑身疼得动弹不得,他起身未走几步便觉双膝发软狼狈跪倒在地。

    他人如滩烂泥瘫软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阿虞支着下巴笑眼弯弯地看着陆衡之,眉眼间尽是讥讽之色。

    陆衡之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地捂着耳朵,他眼眶通红,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恶狠狠地瞪着阿虞,好似她若敢多言便会将她活吞入腹般。

    暗卫见二人剑拔弩张,遵着主子先前吩咐将铁笼锁好,自己则退了出去。

    陆衡之那几分心思通通写于脸上,阿虞神情是难得的柔和,她将那膳食主动拿过,分成两小份。

    陆衡之头垂得极低靠于铁笼边,他已饿得头昏欲裂,那日之事如针扎心口挥之不去,若是能这般饿死也好。

    只是眼前突然多了双长着细茧端着膳食的手,她露出的腕臂有着道道鞭伤,“吃些吧。”

    阿虞拿着汤匙贴近陆衡之唇边,“别扭捏了,那暗卫进来你就得饿着了。”

    陆衡之眼圈泛红,直直盯着眼前女人,闷声道着,“这是你新想出奚落我的法子吗?”

    那汤还是未喂进去,汤匙被重新放回碗里,阿虞笑意消散,又恢复了以往冷漠的模样,“以你从前的身手能否打过陆澈行?”

    此话一出,陆衡之便知阿虞心中所想,他盯着眼前人沉默半晌,低声道着,“不能。”

    守于铁笼外的暗卫将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为何陆澈行那般笃定二人会自相残杀。

    而不担心这筋脉健全的姑娘会学那筋脉尽断的男人武功,从而狼狈为奸,来日偷袭。

    原是因着打不过,暗卫只觉得好笑,而笼里传来瓷碗碎落满地的声响,他笑容满面,赶着去同陆澈行回禀这等笑话,想着讨些赏赐。

    阿虞将那瓷碗扔与地下,直至屋外脚步声渐弱她才坐落于男人身旁。

    刚刚陆衡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道,可以。

    ……

    暗卫双手作辑,恭敬跪于地下同陆澈行回禀着叶虞所言。

    他提及打不过笑意愈浓,讨好巴结道,“若公子生于武林世家,那盟主之位也无需悬空多年了。”

    暗卫未发觉坐于主位的男人面容苍白如雪,修长的手捂着心口,眉眼间有着痛苦之色。

    陆澈行胸口好似被瘀血堵滞,久久喘不上气,他俊美面容变得青紫,急切地费力开口道,“出去。”

    暗卫不知哪句话出错惹了这爷不悦,只得毕恭毕敬合上门离去。

    内室案上的香炉砚台通通滚落在地,陆澈行脸色憋的泛红,他身上青筋凸起,格外显眼。

    四肢已无半点力气,他直直倒于地下,从椅子摔倒,嗑到桌角额上鲜血溢出。

    陆澈行双目猩红,死死地咬着自己手臂,咬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才堪堪忍住惨叫声。

    疼痛却没因忍耐消散,反而愈发猛烈,他只觉自己五脏六肺像是被撕裂般,疼得心尖打颤。

    最终撑不住昏厥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深夜,他被血渍模糊了眼,费力站起清洗了番。

    看着水中映出的人脸,静默了良久,陆澈行失神笑着,“阿姐,我好想你。”

    服侍陆澈行的丫鬟小厮皆是江埕送来的。

    他忠诚的部下宋元清同清绯早早丧命,他恶疾发作也无人知晓,陆澈行眉眼垂落,又翻找出那鬼脸面具,捧于怀中视若珍宝的摸着。

    他想,或许某日悄无声息死了也无人知晓。

    这世上只有阿姐爱他,他同阿姐非一母同胞,他生来便被巫师预言命格祸国,至小便被关在笼里圈养。

    都不拿他当人看,只有阿姐不惧怕他祸国的命格,整日照顾着他,记挂着他。

    如今阿姐走了,他好似又回到儿时。

    陆澈行眼底起了水雾,他让小厮送酒,接连几坛下去喝得醉熏熏提剑去见了阿虞。

    女人被他吊于受刑架,暗卫拿着鞭子狠狠抽向她,陆澈行指尖轻敲案面,病态笑着,“疼吗?”

    阿虞双手被铁链捆住,身上被绑着粗麻绳连喘息都费力,鞭伤叠着旧伤竟变得血肉模糊。

    陆澈行将坛里的酒泼向阿虞,烈酒浇在鞭伤呈现出骇人的红肿,他轻声道着,“你比我可怜。”

    “我知道你故意设下圈套引诱我前去搭救阿姐。”

    “只要能救阿姐我愿舍弃这条性命,可你的江晏行见着易容成你模样的尸首便信了丧命之人是你,另寻新欢。”

    陆澈行见阿虞未有悲痛之色,只当她不信自己那番话,又笑道,“巫师怎会看不出易容术,只是未将你放在心上。”

    “哪日江晏行同他的新欢萧家姑娘喜结连理成婚时,我带你去观礼。”

    阿虞气的肩膀发颤,她泪眼婆娑瞪着陆澈行,语带哭腔道,“你真是满口谎言。”

    陆澈行静静凝视着落泪的阿虞,便知晓她信了他所言,只是嘴硬道着骗子。

    他弯起眉眼,温柔笑着,他从未见过她落泪,哭得如此伤心欲绝。

    毕竟终日受着酷刑挨着毒打都未曾哭过人,如今却眼眶通红,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她是真的伤心,陆澈行已能想到若是阿虞真亲眼所见江晏行成婚,定会更悲痛欲绝。

    直至四更天亮,他带着此想法缓步离去。

    铁笼放置于地牢中,而受刑架对立于铁笼而建,昨个夜里陆衡之是被阿虞哭醒的。

    他眼眸低垂注视着阿虞,人被从受刑架放下,只是那张小脸仍是苍白至极,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着。

    待看管暗卫出去歇息后,陆衡之拖着疼痛不已的身子慢慢靠近阿虞,他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干净的巾帕递于女人。

    他拉过她手写道,“江晏行应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阿虞接过那帕子轻擦泪水,约摸哭了好几个时辰,她眼睛怕是肿的如同核桃般了。

    地牢虽未有铜镜,阿虞也能晓得她如今凄凉的模样,只要陆澈行肯信她是真心欢喜江晏行便好。

    日后她就能少受些皮肉之苦,整日听着陆澈行讲着胡乱编造着江晏行同新欢的情爱故事,让她自个黯然神伤。

    她仔细打量着陆衡之,见他主动塞于自个巾帕,心底悬着的那块担忧巨石也落了几分。

    阿虞清楚陆衡之对自己恨之入骨,可自那夜后,他应是更恨陆澈行了。

    阿虞昨日同他好声好气商量,让他教她习武,或许有朝一日她真习成了,能与陆澈行同归于尽。

    还同陆衡之郑重承诺,若他们真有逃出那日,她便不再为难他,让他好生过日子。

    他才眉眼松动,声音极为冷淡地嗯了一声。

    阿虞拉过陆衡之的手,在他掌心写道,“叶玉不见了。”

    陆衡之拧眉,抬手静默良久未回话。

    她垂眸,又接着写道,“那日,我隐约听见了车马驶离的声响。”

    阿虞心尖一颤静默良久。

    她想,江埕许是并未暴毙牢中。

    那日地牢抬于乱葬岗的尸首极有可能是旁人用易容之术削骨成江埕,为他赴死。

    那尸首可从未有人仔细查验过。

    她记得清楚,江埕同陆衡之有着私仇。

    唯有江埕活着,方能解释最先受折磨的是陆衡之,还是以那等龌蹉法子。

    陆澈行武功突飞猛进,想来是江埕送于他这舅父何等习武秘籍。

    叶玉不见踪影,应也是江埕以为母妃报仇雪恨为由将她带回府好生护着。

    阿虞指尖握得泛青,失神良久。

    又是假死脱身,无人察觉。

    怎么那般好命。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衣未老 5瓶;田田 4瓶;妄安、李慕凡 2瓶;

    谢谢几位,爱你们~

    第56章 五十六章

    ◎我早就不喜欢叶玉了◎

    隔日午时, 书房。

    “叶虞素来心狠手辣,怎会突然欢喜上了江晏行?”江埕目光幽暗,沉吟片刻道, “舅父,这其中必然有诈。”

    陆澈行微垂着眼, 白皙修长的手握着笔专心作画,他看着宣纸上初有轮廓的玉樱温柔笑起。

    不知过了多久, 才缓缓开口,“说来听听。”

    江埕颌首温声出言,“侄儿认为, 叶虞听您说江晏行另有新欢时的伤心模样,是她故意装出来的。”

    男人微微蹙眉,只觉江埕废话颇多耽误作画, “她与江晏行两情相悦不是一日两日了。”

    江埕失言半晌回道,“可据侄儿所知, 二人并未互相欢喜, 情同意合只是下人嘴碎传出的闲话。”

    “叶虞此番是想让舅父认定唯有江晏行负心,才会使她痛不欲生。”

    “如此一来日后折磨她的法子将从重刑毒打变成听江晏行与旁人恩爱的故事。”

    江埕看向作画男人,极为肯定道,“如若侄儿未猜错, 叶虞并非因怕疼才用计免受皮肉之苦,而是想养好身子习武。”

    提及习武, 陆澈行握笔的手微顿,他抬眼直直看着青年,“什么?”

    江埕颌首认真回禀, “侄儿怀疑, 叶虞与陆衡之狼狈为奸。”

    他话音微顿, “陆衡之经脉未断前,武功不输于您。”

    “想来叶虞打上了这主意,她觉得自个能习得绝世武功,能寻个好时机杀您,更能有幸从这逃出。”

    陆澈行双眸黑沉,静静盯了江埕良久,“有话直说。”

    江埕眼底是嗜血恨意,“舅父可借此机会替母妃报仇雪恨,让叶虞生不如死以慰籍母妃在天之灵。”

    他嗓音极为冰冷,“既然她想习武,那便由舅父亲自挑断她的全身经脉,莫说习武,此生叶虞都将无法站起,四肢只能如同猪狗匍匐在地。”

    陆澈行狭长的眸子眯起打量着眼前人,轻嗤着,“她那性子,今这般做了,明见着的就是她尸首。”

    江埕闻言笑意愈浓,“舅父放心,侄儿自是有法治她。”

    “陆衡之被叶虞逼得自宫,却还苟活于世可不是因着心性坚毅,而是想死却死不得。”

    陆澈行看了他半晌,淡漠道,“别拐弯抹角。”

    “他啊身中蛊毒,其效便是控人心魂,自尽不得。”江埕眉眼带笑,“前不久,侄儿也学会了练那蛊虫的法子。”

    *

    江埕从书房出来时,脸色阴沉得吓人,骨节分明的手握得咯吱作响。

    男人同他道着,“真是个好主意,明将你白月光叶玉送来,便用此法子折磨她们二人,为阿姐报仇雪恨。”

    “贤侄,我看在阿姐的面上对你一忍再忍,但你欢喜谁不好,非要欢喜个弑母仇敌。”

    “明舅舅若再看不见叶玉,便莫怪舅舅不顾及阿姐情面了。”

    江埕眸色黑如深潭,那名唤系统的物件又在他脑海中指责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吾一直同你说,收拾叶虞不急于一时。”

    江埕冷沉着张脸,“你休眠前与我说过,陆澈行对母妃的爱意是至死不渝。”

    那物件极为不耐,“蠢货原来你也知晓那是对玉樱,不是对你?”

    “吾不过休眠一日,你便急着前来,真是愚不可及。”

    江埕只得忍着气轻声细语地问着那物件,“现下该如何是好?”

    物件忽然失声良久,才费力出言,“吾还需休眠,此事得你自己想法子解决。”

    “只是你且记好,你所处的是甜文话本,复仇之事可暂且放放,护叶玉周全,莫要叫她受半点苦楚才是关键。”

    “若再出半分差错,吾也助不了你们二人。”

    江埕闻言面上烦躁尽显,他脸色阴沉良久才露出笑意。

    差些忘了。

    他还借着那物件习学了巫术。

    *

    与此同时铁笼。

    陆衡之茶眸死寂无光,不知所措道,“其实,他身手极差,从前与我比试接不住我一招。”

    他自是指江埕,男人面色泛着病态的白,垂眸看着自个废掉的双手,“只要你肯听我话练武,无需几年,便能从这逃出。”

    陆衡之喉咙微动偏头看向阿虞,她神情晦暗,坐在笼边一言不发。

    自猜想到江埕没死,阿虞便如此了。

    陆衡之白皙修长的手死死攥紧衣角,眼眶通红地盯着她,目光不肯离开片刻。

    他怕阿虞生了自尽的念头。

    他经脉尽断,若没阿虞相助,此生只得在这铁笼中受尽折磨,直至逝世。

    还有那夜的事……只怕,最后连死法都是肮脏的,思及此陆衡之如同溺毙深海之人面无血色,他只觉心口异常绞痛,久久喘不上气。

    直至外院大钟敲响,阿虞脸上才露出罕见的笑意。

    她轻扫着眼前男人,拉扯过他那双手,一笔一划写道,“我有法子带你逃出这。”

    陆衡之察觉到了掌心的温度,他抬眸望着阿虞,气息逐渐平稳。

    他眼圈蓦然红了,心底自是难掩的激动,压抑着嗓音道,“你所言当真?”

    只见眼前人郑重点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真诚,她略带凉意的指尖覆于他脸颊,再度开口道,“我怎会诓骗于你呢?”

    阿虞温柔笑着,眼见着陆衡之双眸黑沉,浑身僵硬在原地,低声重复着,“待会竭力抢那好膳食。”

    若习学巫术之人便能瞧出,他中了催眠之术,重复之言是命令了。

    阿虞双眸微亮,扯着陆衡之乌发,将其弄得乱蓬蓬,遮住面庞以及神情,再将其扶回原处。

    她只会些细节末节的功夫,若没辅助之物想来应是撑不了多久。

    她弯唇笑起,静静等着暗卫前来送膳。

    钟响也意味着用膳,破旧的门被咯吱推开,暗卫拎着食盒而入,他冷沉着张脸重复着往日之言,“吃着馊饭之人将会受公子责罚。”

    暗卫将那食盒放于笼中,他正欲寻椅而坐瞧着今日这幕为食厮杀的好戏,却见陆衡之如饿狼般扑来,夺过那食盒。

    而对立阿虞尚未缓过神,陆衡之已掀盖将瓷碗拿出,如同久未进食的恶鬼狼吞虎咽地将碗中之食全全吃光。

    连半刻钟都未用上,结果便已得出。

    暗卫嗤笑出声,他拾起瓷碗同食盒,看向那头面色极度难堪的阿虞,“今是你受罚。”

    随着话音落下,陆衡之眼神逐渐澄澈,他只觉头昏欲裂,一时竟未想起发生了何事。

    直至女人声音沙哑地同暗卫言,“此番是我未准备好,能否再试……”

    未等阿虞话落便被暗卫打断,只见暗卫仔细打量着她,很是惊喜道,“倒还真如江主上所说的那般。”

    阿虞秀眉皱着止了声。

    陆衡之面露困惑之色,极为不解地看着阿虞背影。

    刚刚他身中巫术,人置身于团黑雾,耳边只剩那声响,竭力抢那好膳食。

    笼中唯有他们二人,这等术法也只有她会。

    陆衡之蹙眉,静默在原地良久仍未想通,阿虞为何要替他担此刑罚。

    那夜伤势并未好全,每逢夜里他便疼得辗转难眠,阿虞怎会不清楚。

    今抢膳他又怎能抢过她呢。

    更何况,她既已说要带他逃出。

    他为她受罚也是理所当然的。

    陆衡之眉眼垂落,抬手拧着自个,直至痛感传遍浑身,他仍觉置身于梦境。

    难不成她真心将自个当作将要同生共死之人了?见他身子不适愿为他担酷刑毒打?

    陆衡之薄唇发颤,有些慌乱地敛目,急忙否定了这等荒缪至极的猜测。

    怎么可能,她那么记恨于自个。

    陆衡之静默良久,目光仍是不自觉地落于阿虞,她被暗卫押解,只能依稀见着她背影。

    她一袭沾染血渍的素衫,身形相比从前消瘦不少,陆衡之指尖有些发颤,大不了,他也代她受罚一回。

    *

    暗卫记着方才阿虞惊慌失措的模样,正如江主上所猜测那般,她言明在意江晏行,所为的是少受皮肉之苦,偷学武功。

    他急着去同陆澈行禀告,晌午他在院中伺候时,倒依稀听见了些二人的话。

    主上出来时脸色极为阴沉,想来是因此事与陆澈行闹得不快。

    他若能替主上证实叶虞惧怕重刑毒打,让二人和睦相处,说不准能得到主上的重赏与提拔。

    *

    陆澈行站立于院中等着阿虞前来,他脸色泛着惨白,就在江埕走后,他又发病了,当真是极其难熬。

    好在此番抢膳输之人是阿虞,待会能叫她同自个承担同样的苦楚,陆澈行淡淡笑着看向四肢拴满铁链,抬脚迈入院中的阿虞。

    他微弯眉眼,笑意愈浓。

    那暗卫见陆澈行有了几分笑意,急忙上前禀着阿虞之事,可说出来的那几句话却像是和江埕事先商量好了般。

    阿虞静静地看着原是面庞挂笑的陆澈行听此言语,神色阴郁动怒的模样,他嗓音冷似寒冰,“滚!给我滚!”

    那暗卫见状不对,急忙跪地求饶,连滚带爬出了院门,偌大的院只剩阿虞一人。

    陆澈行牵扯出嘴角,费力笑着。

    他身边服侍之人皆是江埕派遣而来。

    面上为他做事,可实则效忠之人是江埕。

    陆澈行神情黯淡,宛如失智的人儿喃喃自语着,“阿姐,他真是令人厌烦。”

    “终日寻人监视着我。”

    “我好想杀了这罔顾孝道,满心欢喜仇敌的逆子啊……”

    只是未到片刻,他又眉眼带笑从袖中拿出那鬼脸面具,郑重承诺着,“不过阿姐放心,我会尽量容忍他的,谁让他是您的孩子呢。”

    陆澈行将那鬼脸面具又小心翼翼藏好,才走向阿虞所在之处,他盯着眼前女人,病态笑道,“你说今日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今有人出了个好主意,说挑断你的全身经脉。”

    阿虞静了半晌,费力抬手覆上眼前人的面庞,“你当真不记得我们的主仆情谊吗?”

    陆澈行眉峰皱起,嫌恶地接连后退几步。

    他正欲出言讽刺,却恍惚中身处迷雾失了方向,只能隐约听见句指引,“挑断叶虞的经脉。”

    只见男人双眸黑如潭水,提剑刺向阿虞。

    阿虞笑意愈浓,声音却沙哑无力一遍遍唤着十三。

    她不断躲闪着,只是陆澈行武功极高,哪怕被巫术影响内力,长剑仍划破了阿虞的衣衫,她的手臂被割得血肉模糊。

    男人大手死死抓住她的脖颈,手握剑锋便要割向她的肩膀,幸得她挣脱开来,终是划空了。

    阿虞的巫术实为不精。

    在那剑划空之后,陆澈行神智也恢复清醒。

    他瞳色干净清澈,有些茫然地看向浑身血迹躺地的阿虞,而他的剑上沾满鲜血。

    因着失血过多阿虞已面无人色,声音极其虚弱道,“你刚刚中了巫术。”

    陆澈行微微眯眼,声音冷得彻骨,“你对我使巫术,想让我杀你?”

    阿虞神情痛苦不堪,费力笑道,“如若我一心求死,为何你如今还能见着我?”

    男人伸手拎起阿虞,见她白皙的肌肤上有着几道剑痕,只是未割到经脉,仔细包扎便能见好。

    因着受伤,阿虞脸色白得吓人,虚弱道着,“刚刚,你不停念着要挑断我的经脉……”

    “我又没得疯病,为何要央求你用这等法子折磨我?”

    陆澈行薄唇轻启,吩咐着外院的人,“请医师来。”

    阿虞疼得冷汗直冒,极为小声说了句,“十三,我…怀疑你被人抹去了真正记忆。”

    “你恢复的记忆极有可能是被编造的。”

    “我们…中了江埕的奸计。”

    陆澈行神情阴暗,声音冷得彻骨,“你可真能胡言乱语。”

    阿虞未再多言,只见她手无力垂落,直直倒地昏厥。

    *

    主院药草味极浓,医师忙活着搭救阿虞,先前那暗卫只觉情况不对,原想着用信鸽传信于江埕。

    只是黑夜之中,暗卫还未放飞鸽子便被人拦住,陆澈行手持长剑抵向他的喉咙,男人漫不经心笑着划破他的脖颈。

    他平生最厌恶这些监视他的人。

    暗卫双目瞪大,脖颈鲜血直流,扑通倒地,再无气息。

    陆澈行拖着暗卫尸首,扔与了后院圈养的野狼。

    他想,若是阿虞醒后再敢胡说八道。

    便将她活刮了吧,一刀一刀割下她的肉喂给这几头野狼。

    也算为阿姐报仇雪恨了。

    *

    其实,阿虞伤的并不重。

    剑刃划破手臂的几道伤,还不如平日鞭刑来得疼痛。

    更不会那般快失血昏厥。

    她是故意如此的,总是要给陆澈行些胡思乱想的时间。

    这样待会她说的话才能够扰乱人心。

    阿虞听着外院的脚步声渐近,她费力睁开眼,喉咙干得沙哑至极,“有…水吗…”

    医师见她醒了,急忙给她把脉见其无事,才松口气道,“我去给你倒。”

    陆澈行缓步迈入内室,倚靠屏风那盯着阿虞的神情,顺势接过医师的茶杯,“出去。”

    屋门被合上,男人慢步走向榻上的病弱女人,捏着她的下颚,一股脑将水灌了进去。

    阿虞被呛得直咳嗦,她秀眉皱着,推搡着陆澈行,“十三,我不喝了。”

    听及十三这称呼,陆澈行脸色阴沉得骇人,他白皙修长的手用力捏着阿虞的脸,“你想干什么?”

    阿虞被捏的眼眶通红,她拼命摇头否认着。

    男人笑容阴森,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为何要对我用巫术?”

    “或许玉樱根本没死。”阿虞从喉咙中硬吐出了这几字,捏着她脸的手也随之松开。

    只见男人眼圈蓦然红了,声音发颤道,“你说什么?”

    阿虞费力喘着气,重复遍道,“我说,玉樱没死。”

    “她也不是你的至亲阿姐,你的这段记忆从始至终都是由巫师编造出的。”

    陆澈行手骨气得发抖,眸底是嗜血的光,阿虞能看出,他要杀了自己。

    只是他没重生过,此世叶玉与江埕的感情在旁人来看便是一见钟情,并未相识多久,又能有多深厚。

    “你仔细想想,玉樱生前待江埕多好?”

    “而江埕的孝心在民间也广为流传,从前每逢贤贵妃过生,江埕便会寻尽珍宝献给他这个母妃。”

    “可见母子二人感情深厚。”

    陆澈行如玉的脸苍白如雪,他猩红着眼,浑身疼得犹如刀割,费力出言道,“你若再敢编造谎话,我就将你扔出去喂狼。”

    阿虞冷笑着,“我编造谎话?”

    “如若玉樱真被叶玉杀死,那江埕不为母报仇雪恨,反而对叶玉爱意深沉。”

    “这已经不是罔顾孝道了,这该去请道士来看看江埕是不是被人夺舍换魂了。”

    随着阿虞话落,陆澈行面色已是病态的白,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她纤细的脖颈,“真是胡言乱语。”

    阿虞任由他掐着没再挣扎,“这从始至终就是江埕的奸计。”

    “他用巫术篡改了你的记忆,离间了我们的主仆情谊,让你日后只能为他所用。”

    “玉樱同你更毫无瓜葛,你对她的炙热爱意只是药物蛊惑。”

    陆澈行只觉胸口堵了团瘀血,他费力收紧手掌捏着女人脖颈。

    阿虞讥讽笑着,“你要么寻个巫师看看自己有没有中篡改记忆的巫术,要么去寻个道士看看江埕是不是被夺舍换魂了。”

    “怎会有亲娘被人杀死,儿子却欢喜杀人凶手的可笑事?”

    陆澈行闻言竟直直呕出鲜血,他双膝发软,手无力垂落。

    阿虞手捂着脖颈大口喘着气,眼见男人宛如失智般发疯嘶咬着自己手臂,咬得血肉模糊。

    他眼眶布满血丝,疼得蜷缩在地,冷汗浸湿了衣衫,没多久便疼昏过去。

    阿虞急忙走上前去,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喂入陆澈行口中,又按着记忆里古籍记载的造梦术咒语念了半晌,才慌乱出言,“快来人,快来人。”

    屋外医师急忙推门而入,瞧见陆澈行倒地吓得不行,小厮急忙步入内室扶着陆澈行坐于罗汉榻。

    医师原觉他医术虽不算高明,但对各种疑难杂症也算是精通,只是陆澈行发病一事却叫他束手无策。

    阿虞微抿着唇静静盯了男人良久,直到天快亮时陆澈行才恢复清醒。

    他眼神轻颤,瞧着满屋的奴仆,气得肩膀发颤,费力出言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阿虞从人群中走出,看着病怏怏的陆澈行,温声安抚道,“诸位先去熬药,这由我来照看着。”

    医师犹豫半晌,却见榻上男人神情愈发凶狠,已是要杀人般,终是要退了出去。

    阿虞见屋门关上,自觉地端过药碗坐到床边,“如今可信我了?”

    陆澈行白皙修长的手捂着心口,想运用内力推开阿虞,只是他四肢发软已无半点力,恢复好还需些时辰。

    阿虞握着汤匙将药送于男人唇边,“我记得你从前跟在我身边时,武功虽也不差,但绝无以一敌三十的功力。”

    她眉眼间尽是担忧之情,关切问道,“十三,是不是江埕给了你什么习武秘籍?”

    “而那秘籍虽能让你武功短期内增进,但于长期而言并无好处。”

    药碗被打散在地,陆澈行额上冷汗直冒,恶狠狠地瞪着阿虞,“滚,你给我滚!”

    声响自是惊动了外院的小厮,“主子,怎么了?”

    男人声音微弱,正欲开口之时,却被阿虞用手捂住唇,“我说完便走。”

    “若他真是你亲侄儿,又怎舍将这秘籍交于你?”

    “从前你只是我身边的一护院,我都不会为保护自个性命,寻这种短期增进武力却要人性命的秘籍给你练。”

    “这能是有相同血脉的亲侄儿吗?怎么看都像是谋人性命的仇敌。”

    陆澈行瞳孔紧缩,他脑袋发昏只觉思绪混乱,脑海中闪出从前的记忆画面,疼得他头昏欲裂,难以喘息。

    阿虞轻轻叹气,弯腰捡起地下的碎瓷片,“待会叫人进来再仔细打扫番。”

    “以免发病时踩到。”

    *

    阿虞话落便遵着约定走了,由着小厮押解回了铁笼,而屋内的陆澈行指尖发颤,不知所措地寻着袖中的鬼脸面具,直至摸到时,慌乱不已的心才平静些。

    他痴痴笑着,轻轻摸着那面具,“我怎可能不是阿姐的弟弟呢,阿姐对我的爱怎会是假的。”

    他眼眸晦暗无光,冷冷吐出几字,“不过阿姐,叶虞言之有理。”

    “江埕,被鬼魂夺走了躯体。”

    他病态笑着,“阿姐放心,我会寻道士驱鬼的。”

    *

    铁笼

    陆衡之小心翼翼地替阿虞包扎着伤口,只是未有金疮药更莫提这地环境的脏乱,只怕伤势难以愈合。

    他眼神微动,犹豫良久道,“还疼吗?”

    闻言阿虞偏头打量着陆衡之,见他此副模样,便已知晓他心中所想,“莫要多心,我今可不是替你受罚。”

    男人慢慢垂眼,安静地嗯了一声。

    阿虞拿出捡碗时拾起的碎瓷片,递于他道,“平日看守我们的暗卫是江埕派遣来的。”

    “昨晚,却被陆澈行杀了。”她语气淡淡,“他们二人积怨已深,迟早要死一个。”

    陆衡之微微一怔,忽然思及阿虞同他说,有法子逃出。他喉咙微动,偏头看向她,“你有主意了?”

    阿虞点头低声告知了他些粗略计划,陆衡之双眸亮起微弱的光,回了声,“好。”

    阿虞微微笑起,又继而开口说道,“你被人凌.辱那事许是有叶玉的出谋划策。”她沉默半晌,“她记恨你毁了她的容貌。”

    阿虞话音未落,便又轻轻叹气,“想来你是不会信的,就当我从未提过。”

    陆衡之猛然抬头,声音有些发颤,“你…说什么?”

    她没在多言,侧过身不再理会陆衡之。

    阿虞倒真不清楚这其中有没有叶玉的手笔。

    只知那日马车中有叶玉,其余的信不信全凭陆衡之自己。

    江埕命数极好,气运滔天,阿虞实在担心她的筹谋算计会因此而落空。

    总是要为自己多打算些。

    若是计谋失策,她不幸丧命,再度重活。

    陆衡之比她先重生,她将他逼得自宫,重新再来他又怎会放过自己呢。

    只能让陆衡之多恨些人,最好她重生前这群人便能斗得两败俱伤。

    *

    陆衡之长睫覆于茶眸,双手抱膝靠于墙角,一言不发坐了良久。

    他已忘记了自己欢喜了叶玉多久,好似从有记忆起便终日姐姐的叫着她,与她青梅竹马。

    他双眸死沉,却突感头昏目眩,竟零零碎碎记起了第一世发生的事。

    他剑眉微皱,捋着思绪,他对第一世记得模糊,只知晓他极其厌恶阿虞,具体缘由却记不清了。

    陆衡之从未深究过,只觉阿虞这等心肠狠毒的乡野的女人作的恶不再少数。

    就如他大概记得那些,阿虞仗着真千金之事终日欺辱着叶玉,阿虞为博好名声捐石头充银两运往灾区,在施的粥中下泻药害流民腹痛。

    这等毒妇是人人得已诛之。

    只是,他此番记起了。

    阿虞多次上书以证清白,“银两与粥民女愿以性命担保从未动过手脚,更未生过谋害灾民流民之心。”

    她在上书的信里写着,“请求皇上彻查此事,还民女一个公道。”

    陆衡之指关节握的发白,心绪极为复杂。

    皇上又怎会彻查。

    此事是江埕吩咐他去做的。

    他还同叶玉邀功过。

    陆衡之心口犹如压了块巨石,哪怕微张着嘴,仍是难以喘息,心底难受得厉害。

    阿虞瞧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你可真够痴情。”

    陆衡之自是听出她话中暗藏的讥讽意味,他低垂着眼,声音闷闷道,“与你无关。”

    只是话刚说出口,他便觉自己语气重了些,紧接着道了句,“与叶玉也无关。”

    他神情冷淡,“我早就不喜欢她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南微生 9瓶;悠哉 2瓶;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爱你们~~

    第57章 五十七章

    ◎……◎

    几日后, 西院寝卧。

    “阿姐!”陆澈行眼睫轻颤,从梦中惊醒,他脸色苍白, 抬手揉着眉心,静静坐起。

    又梦魇了。

    能夜夜梦见阿姐算得上是喜事, 他原觉得是上苍怜悯他思念之情,让他们二人终得梦里相见。

    陆澈行垂下眼帘, 眸色黯淡。

    近两日梦中的阿姐与记忆里的截然不同,她会同他道,不怪罪叶玉将她杖杀, 更不怨江埕欢喜叶玉,愿他们二人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更会秋眸含水跪于他身前恳请即刻诛杀叶虞。

    陆澈行瞳仁漆黑, 身上泛着病气,捂帕咳血不止。

    他长眸微动, 想起那日听阿虞胡言乱语后, 自己随意翻阅的几本巫书里,便记载了捏造梦境的巫术。

    造梦术习学简单,但却极其损害中术人的身子。

    陆澈行手骨节握得泛白,看着枕边的鬼脸面具, 思及阿姐音容笑貌,他拿起面具贴近心口, 一点点否认着是江埕所为的猜想。

    那双白皙的手青筋可怖,提起榻前的剑推门而出。

    *

    入秋的夜本就阴冷,铁笼又潮湿, 阿虞睡得极不安稳, 如今听见响动, 便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陆澈行双目通红,幽幽地站在她面前,声音冷得彻骨,“你说我是该拔掉的你的舌头,还是割破你的喉咙,才能让你不在开口胡言乱语。”

    他阴鸷地看着她,手中的剑直逼她的咽喉,未等阿虞回话,便划破了她的脖颈,直至鲜血淋淋,方才停下手来。

    阿虞脸色煞白,疼得泪水掉落,她指尖攥得泛青,费力看着眼前人道,“你脸色这般差劲,很像是中了什么捏造梦境的巫术。”

    陆澈行眼神愈发冷,情绪极不稳定,“胡说八道。”

    阿虞秀眉皱起,思索片刻,担忧道,“是不是江埕假借玉樱之名入了你的梦…”

    话尚未说完,长剑离她的咽喉又近了几分,“看来是要拔掉你的舌头,你才能消停些。”

    阿虞闻言垂下眼,心如死灰道,“十三,你今日因造梦术杀我,明江埕便会还你真正的记忆。”

    陆澈行神色晦暗不明,心口却如同压了块巨石般,绞痛难忍。

    阿虞笑容苦涩,哑声出言道,“这从始至终都是江埕的奸计。”

    “他篡改你的记忆,让我们自相残杀,待你亲手杀了我这个救命恩人后,在告知你事情真相。”

    阿虞看着眼前脸色愈发白的少年,“他想要的便是我们生不如死。”

    陆澈行眉峰皱起,零碎的记忆在他脑中反复搅着,他薄唇发颤,握剑的手也有些松动。

    陆澈行自知是习武秘籍的后遗症发作,他手拄着剑强撑着站稳。

    耳边却只剩阿虞那句,江埕若真是你的亲生侄儿,又怎会将那种短期增进人武力,实则害人性命的秘籍交于你呢。

    他面如纸色,吐出一大口鲜血,手无力地松开剑,跪倒在地。

    阿虞抬眼看向躲在角落里的陆衡之,他们身上被拴了千斤重的铁链,禁锢着行动,铁链不断,他们此生都无法走出这笼子。

    陆衡之眼神阴暗,慢步走向陆澈行。

    他骨节分明的手拎起铁链死死勒住少年脖颈,趁陆澈行发病之际,重重砸晕了他,那张白皙的面庞满是鲜血,直直摔倒在地。

    阿虞起身,拾起地上那把长剑,这剑可是上好材料铸造的,坚毅如磐石。

    也是她重金买下送于十三,护她周全的。

    如今倒也讽刺,阿虞轻轻叹气,绕到陆衡之身后举剑砍向他腰身拴的铁链,费她好番力气才断开。

    所幸剑未弯曲,更未有损伤。

    两条铁链皆已断开,她催促着陆衡之,“快走。”

    陆衡之却抬眼看她半晌,“你不跟我一起走?”

    阿虞冷声回他,“不了。”

    她继而道着,“你再耽误些时辰,便只能留在这和我等死了。”

    *

    直至脚步渐远,阿虞搀扶着陆澈行坐回笼边。

    她捏着手绢用力擦拭他的伤处,疼得他浑身发颤,小声呢喃着,“阿姐。”

    捏造梦境的事自是阿虞做的,昨个她趁陆澈行发病疼昏时喂了些自己的血给他用以造梦。

    只是她巫术不精,也只能以玉樱托梦给陆澈行。

    若是江埕没活着,此番她就能废了陆澈行武功,将他拖回京中好生折磨。

    可惜江埕活着,他气运滔天,想要重登高位,更想杀了她们。

    新皇陈修那气运又怎能抵过天选之子,只怕在她遇难这段时日,便已凶多吉少了。

    掌管兵力的二人,秦衍为叶玉终身未娶,另一人浴血沙场便是为做玉樱后盾。

    就算从这逃出,也只怕京城局势已变。

    阿虞眼神阴冷,她可不想成为案板鱼肉,任人刀俎,更不想江埕坐拥天下,叶玉母仪天下。

    而她沦为东躲西藏的阶下囚。

    “阿姐…”少年昏昏沉沉唤着玉樱,阿虞偏头看向苍白着脸的陆澈行,轻轻笑起。

    她抬手摸着自个脖颈,仍是血流不止。

    那剑如此锋利,当真是疼死人了,阿虞叹气,举剑用着剑锋猛戳陆澈行的额头。

    他所恢复的记忆的的确确是被巫术强加上的,不过倒也说不准许是玉樱真是他深爱的阿姐。

    也可能如她猜测般,从始至终只是江埕的奸计。

    但这些于阿虞而言不大重要,在她心底,十三拿银两找她取回卖身契时便已经死了。

    她晃动手上断掉的铁链再度砸向少年的头颅,陆澈行额上血迹斑斑,眉眼尽是痛苦之情。

    阿虞翻找出条干净巾帕系住自个脖颈伤口。

    被巫术篡改记忆之人,此生再难记起自己是谁了,更难忘对玉樱的炙热爱意。

    但如若将脑子砸坏,陆澈行记不清玉樱的模样,也记不清谁杀了玉樱。

    阿虞嫣然笑起,伸手探着陆澈行鼻息,应是还能撑上几日,也该叫江埕尝尝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了。

    *

    “我记不清了…”陆澈行脸色泛着病态的白,只觉记忆混杂,头疼得好似要裂开般,怎么也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他眼神慌乱无措,双手抱膝蹲在角落里。

    阿虞美目眯起,手里紧握那把剑,“你当真记不得你是谁了吗?”

    陆澈行睫毛颤了颤,费力摇着头。

    因着伤势久未包扎缘故,他浑身烧的滚烫,陆澈行眼底起了水雾,零零碎碎记忆涌入他脑中,疼得眼眶布满血丝,双眸宛如要滴血般。

    阿虞挑了挑眉,看着疼得翻来覆去的少年,“我是你的主人。”

    陆衡之闻言微微一怔,忽然忆起眼前女子一袭嫣红罗裙,在他奄奄一息时买下他,救了他这条贱.命。

    他眼眶蓦然红了,小心翼翼地凑近阿虞,“主人,奴失礼了。”

    “奴记起来了,记起您的赐名十三。”他安静跪在阿虞身侧,眼底的爱意深藏不住。

    阿虞打量着陆澈行,总算是有件令她心情愉悦的事了。

    原以为将陆澈行脑袋砸坏记不清人,已是极好的运气。

    未料此番他不仅不记得谁是玉樱,还将对玉樱的忠心耿耿,炙热爱意,通通给了她。

    阿虞莞尔一笑,“你还记得你的武功吗?”

    陆澈行察觉到眼前人脖颈包扎着白布,布上溢出鲜血,他眼眶湿漉漉的,“是谁伤了您?”

    “奴为您报仇雪恨。”他抬眸望向阿虞,认真承诺着,“奴愿为您赴汤滔火,在所不辞。”

    “伤我之人的暗卫武功极高,我们单枪匹马闯入只怕是凶多吉少。”阿虞弯腰笑着,捏着手绢擦拭陆澈行额间的伤疤,“如今不急,需得想个周全的法子。”

    陆澈行身边伺候的奴仆并不多,除了那夜惨死的暗卫府中再无会武之人,也省了许多麻烦。

    阿虞看着少年虽是伤痕累累,但身手仍然矫捷,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奴仆通通绑好。

    “主人可要留他们活口?”陆澈行眉眼温顺,轻声问询着阿虞意思,“后院有野狼,不会污了您的眼。”

    “先关到柴房。”她抬眼轻扫众人,声音极为冰冷,“但若谁敢有通风报信的心思,就别怪我手段残忍。”

    话落,阿虞起身去了书房,翻找着江埕与陆澈行的来往信件。

    二人谈及之事皆是如何为玉樱报仇雪恨。

    阿虞将信拆完,在最后那封上看到江埕提及了他们如今的所在之地,她眼神微黯,温柔笑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在书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熬过冬天再改名、妄安 1瓶;

    爱你们,啵啵啵~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

    傍晚戌时初, 天飘起蒙蒙细雨。

    药室外站着一俊美少年,少年长身玉立,手拎食盒, 专注地盯着面前那扇门。

    倘若主人能提前制完药走出,他今日便可早些见着主人, 和主人多呆一会儿。

    陆澈行耳根泛红,眼底蕴藏爱意, 修长的手缓缓移至心口感受着跳动。

    只是片刻后,他无措地垂下眼,脸色变得苍白, 怔怔愣于原地。

    在缓过神时,已是夜深,他神情落寞, 紧紧握着手中食盒。

    奴隶身份低贱,命如草芥, 怎敢觊觎主人, 更不配欢喜主人。

    若被察觉心思,定会被驱逐,那就无法在守在主人身边,与主人日日相伴。

    陆澈行面上血色尽失, 这份隐秘见不得光的情愫只能被死死埋藏在心底。

    听见药室门被推开,他垂着的脸缓缓抬起, 眼眸亮起微弱的光,轻声唤着,“主人。”

    阿虞拿到江埕信后, 便来这药室做了半日的健骨丸, 她环着手看向相隔不远的那人, “你在这干吗?”

    陆澈行将手中的食盒递上前去,“奴担心主人未用膳,就去做了些主人素日爱吃的。”

    怕她不喜,他有些紧张道,“奴隶所的厨艺大赛,奴是年年胜出的。”

    阿虞伸手将那食盒揭开轻扫一眼,里面几道菜做的极为精致,可见是用心研究过的。

    她笑了起来,缓缓开口,“你可真是有心。”

    那么多道菜里头,没一样是她爱吃的。

    “您喜欢便好。”陆澈行眼神温柔,心满意足的笑着。

    主人欢喜他做的膳食,如此一来,哪怕主人日后有再多的奴隶,他也能借此缘由与主人日日相见。

    阿虞看向圭表,已是亥时一刻,她无心再观赏陆澈行发情,如若不出意外的话,他的死期就在近日了,很快就能如他所愿下去与玉樱相伴了。

    “行了,带好你的佩剑,随我下山。”阿虞瞥他一眼,“替我报仇雪恨,才是你该做的正事。”

    陆澈行见阿虞脖颈缠着白布,思及起那日渗血的剑伤,好看的眉眼阴郁尽显,想着抓到那人后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他额头伤势未调理好,如今内力亏损的实在严重,无法将武力发挥极致,只怕护不好主人,让她受伤。

    陆澈行微垂着眼,双手作辑请示道,“奴想借用药室做些健骨丸,恢复内力,不会耽误主人太多时间。”

    阿虞听后浅笑盈盈,神情是难得的柔和,从袖中拿出做好的健骨丸,原本她还想着该如何说些好话才能叫陆澈行心甘情愿服下,没想到竟如此识趣。

    这丹药其功效便是让习武之人恢复内力,但危害极大,服用久了会经脉尽废,精神紊乱。

    她将玉瓶扔于身后的男人,“这是我做好的,原想着自己服用,但你用就给你吧。”

    陆澈行将药塞于袖中,垂眸望着眼前人,轻声出言,“主人不是习武之人,吃这种药并无益处,以后给奴吃就好。”

    陆澈行敛住眸底情绪,是他太过无能,武功差劲,才会让主人动吃禁药的心思,他指关节发白,此番回来定要勤学苦练,让主人再无后顾之忧。

    阿虞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提着盏灯慢悠悠走出主院,时隔多日她头回推开那朱红板门,从迈出院门起,阿虞便觉阴风阵阵,灌入衣衫,是渗进骨头的凉意。

    她停住脚步,站于原地,扫着此地全貌。

    月色朦胧,如水的月光将山体拉得极长,又是重峦叠嶂,幽林密布,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鬼。

    阿虞却未觉吓人,反倒笑了起来,与她先前猜到的,江埕信上所写之地是一样的。

    也只有此地,才能让江埕这个死人悄无声息的做了这么多恶事,还未被人发觉他活着。

    陆澈行白皙修长的握着伞柄,微微倾斜些,安静为阿虞遮雨。

    二人顺着陡坡的山路走到尽头,前方竟只剩处冒着莹莹绿光的幽林。

    那林子深不见底又伴随着些宛若黄鹂的哀嚎声,听得人头痛欲裂,思绪混乱。

    陆澈行身形不稳,脸色苍白如雪,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从袖中拿出那健骨丸服下,色才好转些。

    阿虞见他服药,满意出言,“这是碧岩山的万毒林。”话落,又垂眼看向脸色惨白,拄剑跪地的陆澈行。

    他剑眉蹙起,内力耗损极为严重,阿虞将拾起滚落在地的筋骨丸喂于男人口中。

    “多谢主人搭救。”陆澈行那张极为俊俏的脸未显露出半点惊慌,仍是温顺地看着阿虞,心底担心主人会害怕。

    他垂眸认真看她,只见阿虞平静念着古籍记载的万毒林,“……活人在里面撑过十二时辰便能成为珍贵的蛊人。”

    “巫族为防居心叵测的人利用蛊人作乱,在此作巫蛊之术,习武之人靠近会虚弱至极,内力尽失。”

    她摇头轻叹着,“我这样的凡夫俗子误入便是有去无回,死路一条。”

    “百年以来也再没出现过蛊人。”

    主人怎会害怕呢,明明早就知晓此地是哪。

    陆澈行眼神柔和,低声夸赞道,“您还是如从前那般足智多谋,事事都会考虑周全。”

    他缓缓出言,“奴对碧岩略知一二,林子百里之内唯有两处宅院。”

    “幽林通往的宅子,应就是您仇人的所居之处。”

    阿虞将先前准备好的几瓶健骨丸交于他,“既然你熟知地形,我也能少废些口舌。”

    她见天已黑透,温柔笑起,“我养了只蛊人,需得让你进去帮我将他带出来。”

    陆澈行单膝跪在她脚下,主动请缨,“主人放心,就算他死了,我也会为您找到尸首。”

    他拔剑出鞘,单手握剑朝阿虞作辑,看向她时敛起杀意,“奴会尽快。”

    阿虞轻颌首,望着少年背影,只见他身形迅速地施展轻功闯入幽林。

    阿虞所说的蛊人自然是陆衡之,他因着气运缘故,素来福大命大。

    她怎么会好心放他走呢。

    阿虞寻块石头坐下,左手撑着伞,右手持剑驱赶着周遭的小蛇,就这么静静坐到了天明时分。

    她眼神晦暗,手紧紧握着伞,不免看向那林子,又等了差不多半刻钟,幽林才有动静。

    只见俊美少年拖着个相貌极好的男人走出,少年衣衫褴褛,浑身沾满血迹,裸露之处的肌肤皆已鲜血淋漓,甚至能清楚看见皮肉里的经脉。

    陆澈行费力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虞,轻念道,“主人。”话落,他胸口闷出鲜血,双膝发软,直直跪地昏厥过去。

    阿虞将手探上陆澈行鼻息,见尚有呼吸,心中悬着的巨石才堪堪落下,目光转向双目紧闭的陆衡之。

    陆衡之脸色泛着病态的白,眉峰皱起,神情脆弱,身上还咬着几条死掉的五头蛇。

    阿虞提剑将蛇挑走扔回林中,随后拔出腰间的小刀割向男人的手腕,单手托腮静静观察血的味道。

    没有刺鼻的血腥味,反倒是香甜可口,阿虞见状笑魇如花,小心挤了几滴到瓶里,喂于陆澈行口中,他长睫颤抖,剑眉轻蹙,费力睁开眼。

    陆澈行见着眼前人是阿虞,眼底蕴含笑意,专注地看了她良久,“主人。”

    阿虞见人苏醒温柔笑起,如此便意味着陆衡之已是蛊人,她心情极好,指使着陆澈行,“将他抬回去。”

    少年利落起身,拖拉着陆衡之,目光温柔片刻不离阿虞,紧紧跟在她身后。

    上山的路不算远,阿虞推开朱门,只见昨日被绑住的奴仆早已经挣脱绳索,如今齐聚主院。

    几人面色焦急,手里握着信鸽,纸条系在鸽子脚上,正准备放飞。

    “我昨个说什么来着?”阿虞轻扫几眼,冷声道,“通风报信之人别怪我手段残忍。”

    陆澈行轻颌首明了意思,提剑正欲去拦截,却被阿虞搀扶住手臂。

    奴仆们机灵,趁这空隙将信鸽放走,随即忠心耿耿得意笑道,“待我们主上到了,你这毒妇的死期也到了。”

    阿虞见信鸽被放走,看着几人缓缓开口,“你们的死期是到了。”

    她话落,陆澈行眉眼寒意凛然,身上杀气浓重,片刻过后,院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阿虞面无表情,握着巾帕捂着鼻子,“快些处理干净了。”随后,她拉扯着昏迷不醒的陆衡之去往了先前关押他们的铁笼。

    *

    “你又利用我。”陆衡之四肢被拴上重重的铁链,他猩红着眼,指尖聚拢死死攥紧拳头,冷冷笑着。

    他怎么如此愚蠢,竟真信她的鬼话,什么带他逃出去,让他快走,都是骗他的谎话。

    就是为了让他进那幽林,当个蛊人怪物。

    阿虞环着手静静观察着角落的陆衡之,他如同匹被激怒的恶狼,狠狠地瞪着她,好似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撕咬她的血肉般。

    阿虞与他阴郁的眼眸对视,不解道,“这怎么能算利用呢?”

    她翻阅起古籍,找到记载蛊人的那页念道,“蛊人的血能救身中蛊毒人的性命,巫咒能利用蛊人的肉喂养.休眠万千蛊虫……”

    陆衡之笑容冰冷,声音从牙缝里硬挤出来,“那般好,你怎么不去当蛊人?”

    阿虞弯唇笑起慢步走向他,陆衡之手被束缚暂且动弹不得,他那张极为俊俏的脸上已经写满恨意滔天几字,她笑了起来,扬手便扇了他一巴掌。

    她缓缓蹲下,仔细打量着陆衡之的脸,那鲜红的巴掌印与他白皙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陆衡之黑眸死沉,心脏密密麻麻泛着疼,他还真以为,阿虞会放他条活路,放他走。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女声,“你是太久没吃狗食,还是忘了我从前在家怎么管教你的?”

    提及此,陆衡之脸色异常白,竟急火攻心呕出鲜血,他发丝散落,双眸如潭死水,冷笑地摇着头。

    陆衡之模样狼狈至极,清楚回忆起阿虞从前对他的随意打骂侮辱虐待,真是善于伪装,花言巧语。

    他垂下眉眼半掩眸底情绪,修长分明的手青筋暴起,全是谎言,骗局。

    阿虞轻轻叹气,笑意温和,“我真是觉得你这人好没道理。”她顿了顿,换套说辞,“找人玷.污你的江埕,我都未见你如此记恨。”

    “而我不过是让你成为蛊人。”她将那古籍随意丢与陆衡之,“你自个瞧瞧,当蛊人可没半点坏处。”

    陆衡之身形微僵,长睫轻颤,沉默地睁开眼看着那泛黄的书页。

    直至古籍被握得发皱,陆衡之才抬眼瞥向眼前女人,思量着她的话可信与否,良久过后,他眼底闪过片刻慌乱与愧疚,冷着嗓音道,“谎言。”

    阿虞将陆衡之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就算他心有存疑,可如今也无计可施,只能听信她所言。

    阿虞轻轻弯唇,“只要你心甘情愿的配合我割肉取血,待我收拾了江埕,自会放你走。”

    陆衡之垂着头静默良久,主动张开自己白净的手掌,“刀。”他又看了阿虞一眼,闷闷道了句,“这次,不能在骗我了。”

    *

    阿虞笑意盈盈的从铁笼走出,手中端着个玉碗里面正是陆衡之主动剜下的肉。

    蛊人的肉只有心甘情愿割下才能达到药效,不然她才没有闲心温声细语的哄陆衡之。

    她正打算去找陆澈行,只是未走几步,便见他提着食盒走来,少年黑眸发亮,见到她时笑意愈浓。

    阿虞对他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一个恩将仇报的奴隶,若非她如今处境艰难,是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喂狼吃。

    陆澈行双眸是藏不住的情意,轻念着,“主人。”

    阿虞抬手揭开了那食盒盖,嘲弄笑着,“你对我如此忠心,待我大仇得报定会好好奖赏你。”

    陆澈行脸色苍白,黯然垂眸,心脏绞痛难忍,手骨节有些发抖,想出言解释,话却哽住喉咙。

    他鸦睫轻颤,眼底暗藏愧意,双膝直直跪地,“奴失礼了,甘愿受罚。”

    食盒今日的菜多为糖醋口,阿虞爱吃的菜每道都有,只是其中还掺杂了几道清淡,他敛住情绪,“奴想着主人许是换了口味,不愿吃清淡的,便做了些酸甜的经典菜色。”

    阿虞扫了他半晌,才将玉碗放置食盒空的间隙,慢慢笑起,“随我去药室。”

    *

    与此同时,碧岩青林居。

    红枫树下一对璧人对酒当歌,信鸽轻车熟路飞向那俊美男人。

    江埕取下信纸,静静看了半晌。

    叶玉察觉到他的失神,轻声问道,“怎么了?”

    江埕用力捏着那信纸,脑海中联系着系统,只是迟迟没人应答,告知他休眠中。

    叶玉黛眉蹙起看向那纸,她脸色微变,只见纸上写“关押着的女人恢复了陆澈行的记忆,危。”

    江埕讥讽笑着,纂改的记忆蛊虫在他这,就算恢复记忆,陆澈行也能再被他催眠,成为他的‘好舅父。’

    叶玉提裙跟着江埕去了药室,却见他神情烦躁,矮桌放着琉璃瓶,里面那只蛊虫翅膀无力耷拉,沿着瓶壁飞得极低,虫体不再冒着光芒,像是性命垂危。

    叶玉虽不懂巫蛊,也是会察言观色,她试探道,“要是不能成功催眠陆澈行,他会不会闯过万毒林杀了我们…”

    提及此叶玉小脸苍白,她自是知晓陆澈行修炼秘籍后,武功突飞猛进了多少。

    那日在阿虞家中,一人能抵挡武林世家快三十名天赋异禀的弟子,她浑身颤抖不止。

    江埕闻言只觉可笑,陆澈行杀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早就养了十几个武功与陆澈行不相上下的影卫,以防万一。

    他望向窗外的信鸽,就如系统所言他气运滔天,就算陆澈行恢复记忆,几个普通的奴仆照样还是能将鸽子放走。

    只要他和叶玉琴瑟和鸣,系统也会助他,思及此,江埕冷静下来。

    他翻阅古籍专注研究那蛊虫,他培养陆澈行耗费那么多心思,绝不能平白便宜那叶虞。

    *

    同时间青枕居药室。

    阿虞笑着看眼前的少年,吃了那碗蛊人肉后他体内蛊虫开始作祟,疼得面如纸色,干净修长的手青筋暴起。

    陆澈行不想让主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他垂了垂眼睫,轻声出言道,“奴为主人布膳。”

    想着伺候主人吃完饭便回屋关起门来忍着,再不行他便拿刀将肉割开,将蛊虫剜出来。

    他心口处隐隐作痛,逐渐疼得难以喘息,额头冷汗直冒,垂于袖摆的手已是攥得泛青。

    阿虞想那信鸽应已将信送到了,她笑意盈盈,将蛊人血递于他,“喝一些就不痛了。”

    陆澈行费力伸手接过,将血吞咽入腹。

    *

    青林居药室。

    案面上琉璃盏蛊虫再度通体亮莹莹,江埕双眸发亮,极为愉悦的笑起。

    他正欲告知叶玉这件喜事,却见她小脸异常苍白,眼眶盈满泪水,抱膝坐在榻边。

    叶玉原先想着江埕登基为帝,她就能重登后位,可谁料秦衍知晓他们活着,不仅不愿帮他们,还设计困住了晋王的兵马。

    宫里迟迟未传出陈修病逝的消息,就连江晏行也没疯,如今还多了个陆澈行,只怕她又会落得个性命难保的下场。

    江埕见她这模样,深思半晌便明白她是胡思乱想,被吓着了,他与叶玉之间终究隔阂母妃的性命。

    很多事,他都是刻意隐瞒,从前抱着吓唬的叶玉想法,他抿唇摇头,他终究还是欢喜她,不是吗?

    江埕垂眼静静看她,白皙修长的手摸着叶玉的头,温声哄道,“你怕什么?”

    叶玉双手搭在他脖颈,由着他抱着,江埕将头埋在他脖颈,语气温柔,“有我在,还能让你受委屈了?”

    “秦衍困不住晋王。”他语调平缓,“陈修用药吊着一口气,没几日了,朝中诸事繁忙,陈婉那女人病倒好几回。”

    江埕感受到他每说句怀中人的身子便不那么抖,他轻捋她的发,“江晏行易容后只能是巫师,无权无势,纵使精明强干,也只是在为我做嫁衣。”

    叶玉听后眉眼微弯,害羞亲上眼前人的脖颈。

    江埕沉寂已久的心跳动起来,不自觉搂紧她腰身,温言开口,“不会再出差错,待时机成熟,便能重登帝位,让你母仪天下。”

    “阿虞那边呢?”叶玉双眸微亮,极为小声道。

    他轻轻笑起,“我又催眠了陆澈行,不过还是得留心,待我将培养的影卫调遣上山,就带你去收拾叶虞。”

    “咱们先挑断她全身经脉,再将她脸划花,等你当上皇后,就让她终日在你宫中伺候你。”

    浓情蜜语,叶玉小脸泛红,柔弱无骨的手勾上江埕的衣衫。

    院内伺候的奴仆听着里头的动静羞红了脸。

    *

    阿虞见陆澈行气色好转不少,身上病气也不复存在,更未有恢复记忆的现象,才满意地笑了笑。

    利用蛊人肉让陆澈行体内的蛊虫休眠再苏醒。

    江埕便会以为是他妙手回春将奄奄一息的蛊虫救活,再次成功催眠陆澈行。

    信鸽当然是阿虞有意放走的,没人和江埕通风报信,他怎么能发现蛊虫是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想来他与叶玉这几日便要来找她耀武扬威了。

    阿虞淡淡出言道,“约摸这几日,林子那头的人会过来。”她视线落于陆澈行身上,“去找个院养伤,别整日在我眼前晃悠。”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nie 3瓶;雪 2瓶;妄安 1瓶;亲亲宝们~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重写了)

    ◎……◎

    当夜, 青林居。

    “陆澈行记忆已恢复。”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在江埕耳边响起,男人面色苍白,惊坐而起。

    他衣衫未系好便赶去药室, 见琉璃罐中蛊虫生机勃勃,他剑眉蹙起, “这不是好好的?”

    系统静默良久缓缓开口,“吾的预知不会有错, 应是叶虞在其中搞鬼。”

    江埕眉头紧蹙,极为不解,“她怎么做到的?”

    话落良久, 系统迟迟未有回应,江埕眉眼尽是烦闷之色,系统嗓音虚弱道, “蛊人肉。”

    江埕神情凝重,捏着眉心道, “蛊人近百年未出现过, 她如何能得到蛊人肉?”

    系统气息恢复了些与江埕交谈道,“你们所居的这两处宅院是百年前巫祖的暂居地,他们留了蛊人血与蛊人肉在后山。”

    “青枕居是蛊人肉,你这是蛊人血。”

    江埕长眸阴沉, 手背上青筋暴起,“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今日才说?”

    系统自是听出埋怨之意, 冷冷开口,“吾的力量是靠你与叶玉的恩爱来维系,如今这局面还不是怨你自己。”

    “也就今日表现尚佳, 如若你与叶玉早这般恩爱, 吾的预知范围会更广, 只怕你早登基为皇了。”

    江埕听后脸色算不上好,沉默良久才道了句,“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已答应叶玉替她报仇,就照计划去整治叶虞,叶玉越欢喜,吾力量越强。”

    “蛊人肉而已,查查巫书便知奈何不了你。”

    “反倒是调制后的蛊人血用处极多,像是催发修习山易经人体内的毒素…”

    系统点到为止,未再多言,天道禁止它们插手配角觉醒意识世界的事,只是若主角团反目成仇,配角屠书多次,它也将被抹杀。

    如今偷偷行事,自是不宜提点过多。

    江埕轻敲案面,眼底浮现笑意。

    山易经便是他赠予陆澈行那本习武秘籍,虽能快速提升武力,可残留体内的毒素一受刺激便会发作。

    发病时辰最短半个时辰,期间与废人没什么两样,真是上苍都在帮他。

    系统仍有些不放心,不免嘱咐道,“后山蛊人血虽经调制,气味不会散发,但还需提防着些,吾力量有限,实在不清青枕居是否也藏有蛊人血。”

    “你带上山的那些修炼山易经的影卫必须服用失去嗅觉的毒药,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

    青枕居刑室。

    陆澈行神情冰冷,垂下眼皮遮住内里的苍白,他握着把匕首,狠狠剜掉自己左臂的肉,鲜血流淌满地,面色苍白如雪,却好似感受不到疼般。

    他眼神黯淡无光,直至朝阳透过窗子照进内室,双眸才亮起微弱的光,拿着白布缠上伤口。

    五更了,该去给主人送早饭了。

    他眼神温柔,这次做的全是主人爱吃的,可一想到前日,他做了许多主人厌恶的饭菜,还像献宝似的献上去,心中不免自恨。

    陆澈行黯然垂眸,心脏密密麻麻的疼,那日主人见着时会不会觉得难过,会不会后悔救了他这个恩将仇报的贱.奴。

    他面如纸色,瞳色漆黑,手关节发颤地握起匕首插入自己胸口,呕出大口鲜血,陆澈行擦着嘴角血迹,轻轻笑起。

    主院的门紧紧关着,陆澈行目光缱倦静静盯着面前的门,好似能透过门看见阿虞。

    他鸦睫颤了颤,自然听懂了主人那日的言下之意,见着他便觉心烦。

    如此,便不能碍主人的眼了。

    陆澈行抬手正欲轻敲几下,门却被突然推开。

    他薄唇轻抿,慌乱地要躲去角落。

    阿虞环着手,轻瞥他眼道,“进来吧,我正好找你有事。”

    陆澈行听后眼底闪过喜色,拎起食盒跟在阿虞身后,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哪做错惹得阿虞不喜。

    进入内室后,阿虞将那碗掺了迷魂草的蛊人血泼到陆澈行脸上,少年眼前黑雾蒙蒙,尽是他未护好主人,主人被反复杀死的画面。

    陆澈行头痛欲裂,额间冷汗直流,痛苦地跪倒在地。

    他手上青筋可怖,模样骇人,自知是山易经发作,不想让主人瞧见他这狼狈模样,只是疼得意识涣散,昏厥过去。

    阿虞眼神微亮,看来,如此也可以刺激山易经的毒发,她静静盯着奎表,嫣然笑起。

    半刻钟后,少年眼皮微颤,气色逐渐恢复。

    终究还是不如巫书上记载的那个法子好用。

    阿虞轻敲案面,目光落于陆澈行身上,见他全身沾满鲜血,黑袍也染了暗红,秀眉蹙起,“怎么回事?”

    陆澈行脸色泛着病态的白,仔细处理血迹,他见主人蹙眉,心脏闷闷疼着,又惹主人不喜了。

    陆澈行手骨节发白,双眸空洞无光,他怎如此蠢笨,每次都会惹主人厌烦。

    他自恨自己无能,死死拧着自己的伤口,薄唇跟着发颤,陆澈行长睫垂落,将地收拾妥当,温声出言,“奴先告退。”

    阿虞支着下巴,静静盯着少年嘀嗒血的袖口,微抬眼皮示意道,“手怎么了?”

    他视线随着阿虞视线落于袖口,“昨日歇息时不小心碰到了香炉。”他将那只衣袖系死,轻声回道,“奴没事…主人不必担心…”

    阿虞起身拉住了他,伸手将他系好的衣袖解开,陆澈行眼睫垂落,遮住眸底苍白,轻轻挪动着手背到身后,“主人,没什么好看的。”

    阿虞神色渐暗,径直走到他身后将那衣袖扯开,胳膊缠满白布,布上沾满鲜血,显露的肌肤烂肉一片。

    她眼神黯淡,静默了良久,“你这是有自虐的爱好?”她轻扫桌上今日合她口味的膳食,笑意不达眼底,“还是想起了什么?”

    陆澈行面无血色,睫毛也跟着发颤,他跪在地下,“是起夜时不小心碰倒了香炉……”

    他垂着脸,唇色发白,不敢直视她,阿虞情绪淡淡的,静静注视他良久,“是在万毒林恢复的记忆吗?”

    陆澈行面色苍白如纸,轻轻望了阿虞,见她脖颈伤口,心脏像被巨锤砸过般,垂于袖摆下的手青筋可怖,“奴会为您亲手杀了江埕与叶玉。”

    他眼眶湿漉漉的,看向阿虞时极好隐藏了情绪,温声道着,“到时将他们抽皮拨筋,做成人彘,供主人赏玩。”

    阿虞垂下眼帘,沉默良久,才看向跪在地下的少年,莞尔笑着,“你怎么杀他们?”

    她随陆澈行去了刑室,见他拨动暗格,取出把锦云纹短匕,将短匕固定于掌心,藏于袖下。

    他站于稻草人身前,掌心的匕首变剑展出,绕过腰侧,直直刺穿两个稻草人的腹部。

    他目光柔和,语气温柔,“到时奴会想法子叫江埕挟持住奴。”

    他不会躲开,剑同时刺穿他与江埕的腹部,定能万无一失。

    “倒是个好主意。”阿虞眼神晦暗,盯着那稻草人有些失神。

    陆澈行见主人并无笑意,落寞地垂下眼,看见自己左臂的伤,急忙解释,“奴平日右手使剑,左手就算断掉也是无碍的,不会拖主人的后腿。”

    阿虞眼神微动,轻扫他一眼,“你是怎么进奴隶所的?”

    陆澈行轻轻垂眼,温声答道,“奴家境贫寒,母亲为叫兄长娶亲便将奴卖进奴隶所换银子。”

    阿虞漫不经心问着,“你与玉樱先前不曾相识?”

    陆澈行摇了摇头,“不曾认识…”他怕阿虞不信,又紧张的道了遍,“真不曾相识。”

    阿虞看出了眼前人有些不自在,没在追问下去。

    她眼神渐暗,目光落在那把乾元剑上,病态笑起。

    *

    当夜,青林居寝卧。

    “阿埕…阿埕…”叶玉脸色苍白,猛然惊醒,她额间冷汗直流,泪眼盈盈地抱住身边人。

    江埕随之醒来,将女人搂入怀中,温声哄道,“这两日怎总是梦魇。”

    叶玉双肩发颤,秀眉蹙起,“阿埕,我心底总种有不好的预感,近两日时常梦见,你被人用剑插入腹中。”

    江埕闻言神情微凝,轻拍着她肩膀,“慢慢说。”

    叶玉双眼泛红,“我梦见,有个人拿着把忽长忽短的剑,趁你不备,刺入了你的腹中。”

    “阿埕,我好害怕。”

    江埕眼神晦暗,他知晓他们是话本主角一事,如今要紧关头,做这等梦,说不准便是预知梦。

    他脑中呼唤着系统,系统却迟迟未有回应,江埕温柔笑起,哄着怀中情绪不稳的女人,“我在呢。”

    叶玉依偎在男人怀中,轻声问着,“我们何时去杀叶虞,她一日不死,我这心便一日不安。”

    江埕轻捋着她的发,“需得等阴天才能过林子。”

    叶玉提起几分精神,笑意盈盈道,“后日便是阴天。”

    江埕点头应着,轻拍女人的背,直至感受到怀中平稳的呼吸声,才穿衣起身。

    他黑眸沉沉,抬手揉着眉心,忽然想起青枕居刑室放着把随意伸缩的乾元剑,意识到叶玉梦中之人极有可能是陆澈行,想借此剑与他同归于尽。

    江埕眉眼舒展,轻轻笑起。

    垂死挣扎,真是好玩。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玳煜 1个;爱你~

    第60章 第六十章

    ◎……◎

    次日黑云翻滚, 暴雨倾泻京城。

    巍峨高大,慈悲肃穆的鎏金观音静静矗立雨中,一妇人三跪九叩, 含泪祝告,“菩萨在上, 信女姜姝愿用余下寿命换我夫君陈修长命百岁。”

    电闪银蛇,朱甍碧瓦的皇城蔓延死气。

    陈修面容青紫, 痛苦抽搐,御医颤抖跪地,“蛊毒已深入皇上心脏, 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案上玉鼎被推落,几人磕头求饶,陈婉怒急呵斥, “将这几个蠢才给本宫扔进碧岩山!”

    榻上青年昏沉睁眼,出言制止, “皇姐。”

    陈婉见他醒了, 忍泪上前,“修儿莫听这帮蠢才胡言,修儿洪福齐天,定能平安渡过此劫。”

    陈修笑容温柔, 他自知将死,寻到蛊人, 也是回天乏术。

    他安抚皇姐,见姜姝未在,正欲问时。

    宫门轻动, 美妇罗裙湿透, 跌跌撞撞冲入寝殿, 她额间渗血,笑意盈盈地拥上他。

    见她这般模样,陈修心已明了,他眼尾泛红,欲为她拭血却已无力抬手。

    他并无子嗣,撒手去后,江山也难保。

    他呼吸很浅,几不可闻,“日后还望皇姐照拂姝儿,就算姝儿另寻他夫,也望皇姐不要阻拦。”

    姜姝颤抖着唇,紧握陈修垂落的手,凉意传来,她万念俱灰,心如刀割。

    陈婉羸弱,如今更悲痛呕血,她泪已流干,此时有些神志不清,恍惚间瞧见了玉樱身影。

    她一袭华服,笑意猖狂。

    陈婉提裙爬起,踉跄上前怒扇虚影,却骤然昏厥,玉鼎碎片赫然扎脸,寝殿乱作一团。

    姜姝如往常般伏在陈修怀里,怔怔摘下玉簪,悲痛笑起,“您怎能留姝儿一人……”

    *

    玉簪抵住脖颈,便被只白皙瘦长的手夺去。

    姜姝垂泪望向青年,他眼皮垂下,安静清洗着血迹斑斑的手。

    “下官有一事想请教娘娘。”

    他神色淡淡看着啼哭妇人,“有一帝王刚登基,便遇上天灾。”

    “商都地震,黄河泛滥,官员腐败,致使那饿殍遍野,爆发时疫。”

    “那皇帝又重病不起,群臣百姓皆觉那帝王昏庸无能。”

    姜姝怒爬起身,厉声喝道,“你这是何意?”

    江晏行鸦睫轻颤,捂帕咳血,强撑着站稳,“实则帝王勤政为民,但遭奸人所害,在位不过三月。”

    “他走后,皇后随之而去。”

    “各诸侯起兵,外敌趁乱入侵,百姓叫苦连天。”

    江晏行长睫垂落,“您说,史书会如何记载这帝王?”

    姜姝如遭雷轰,僵在原地,她与他夫妻多年,又怎不知陈修想百姓安居乐业的抱负。

    她落泪,又见江晏行缄默不言地拿药洒在男人脸上。

    遭蛊毒折磨,陈修黄干黑瘦,狼狈不堪,随着药粉散去,陈修又恢复了从前模样。

    姜姝眼圈泛红,双肩发颤,静默良久。

    殿外宫妃的抽泣,吐血昏厥的长公主,如今竟只剩她一人,她嘴唇干涩,费力道,“照顾好皇姐。”

    *

    自天降灾祸以来,不少人听信江湖天师谗言,与大昭离心。

    为稳民心,姜姝与净空大师领百姓祈福。

    离祈福仪式还有三个时辰,姜姝紧紧拉着陈修的手,呆坐至天明。

    乌云漠漠,冷雨瓢泼。

    鎏金观音像下早已跪满信徒,如雾雨幕中,净空身披袈裟,诵经祈福,一柱香后,雨停雾散,显露日光。

    众人哗然,跪于前头的姜姝不免怔愣,要知城中阴云密布多日,钦天监也不知几时会晴。

    净空静默良久,没再继续念经反倒眉眼多分愁容,起身向姜姝行礼,他掷地有声道,“贫僧有事要禀。”

    姜姝点头应允,百姓屏气凝神,静等净空开口,雨后初霁说不准能听见佛祖教导。

    净空敛目,语气沉重,“周易有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贫僧不愿违背佛心。”

    话落,众人愕然,姜姝眼底泛起霜色,“大师糊涂。”示意宫人莫要让其再言,净空继而道,“天灾好转,是因有真龙现身,但如若长久下去真龙流落……”

    “大昭只怕气数将尽……”

    姜姝神色阴沉,胸膛不停起伏,拔出侍从的剑刺入面前人腹中。

    鲜血四溅,净空跌下高台,死状惨烈。

    人摔得四肢扭曲,血流满地。

    初升的太阳蓦然落下,转眼间又暴雨倾盆,划过道道闪电,雨珠如石,狠狠砸在姜姝身上。

    她怔怔垂眼,用力擦拭手上鲜血。

    百姓惊恐尖叫,长街乱作一团。

    *

    姜姝面容苍白,踉跄去见陈婉,她头痛欲裂,见殿前空无一人,正欲走进,便被人猛然拉住。

    贞嫔眼含泪水,轻声唤道,“姐姐。”

    后宫只有从前府邸几人,贞嫔年岁小,性子软弱,姜姝平日与她情同姐妹,如今见她慌乱模样,不免问道,“出何事了?”

    贞嫔神情憔悴,“姐姐,嫔妾遇喜一月了。”

    姜姝微愣,缓过神后便狂喜,陈修无子,陈家百口又前去赈灾,正因此,各诸侯蠢蠢欲动。

    她算着日子,轻摸贞嫔肚子,满脸笑意,“这是好事,你哭什么?”

    “嫔妾出身低微,父兄无能,而适才又做了噩梦,不免有些害怕……”

    “怕,护不住这孩子,便想来知会长公主与姐姐……”

    姜姝听后轻声安慰,也想起此行目的,二人搀扶入院,姜姝突感晕眩,身形摇晃,未等她前行,便见贞嫔面容煞白,耳尖漫上红晕。

    她顺目光看去,屋门轻开,透着缝隙正巧看见二人背影,皇姐紧抱江大人,缠绵拥吻。

    暧昧声传入她耳中,姜姝步伐踉跄,乃至走出,尚缓不过神。

    贞嫔气得发抖,怒斥,“陛下刚刚过身,长公主怎能如此!”

    姜姝难以呼吸,笑意难堪,嘱咐贞嫔好生修养后,便跌跌撞撞的回了宫。

    她不知躺了多久,泪早已打湿枕头。

    净空之举,致使京中谣言四起,民心动荡。

    入夜姜姝看着家里寻的天师所观的天象言论,气得浑身乱战,生生呕血。

    妖孽冲撞紫微星,才致天有异象。

    她怒撕信纸,江湖骗子,整日妖言惑众。

    宫门却被骤然推开,贞嫔垂泪,跪倒在地,随行宫人瑟瑟发抖,手中端着碗药。

    姜姝深吸口气,搀扶啼哭女人,寻问情况。

    贞嫔声音发颤,“晚前来了个宫人,自称太医院之人,说来送安胎药。”

    “幸得我这宫女精通些药理,替我验时,发觉气味不对。”

    姜姝神情凝重,示意女官上前,女官面容惊恐道,“娘娘,是堕胎药……”

    贞嫔慌神不已,“姐姐,究竟是谁要害我?”

    姜姝轻声安抚,随行宫人胆颤心惊道,“娘娘,那人奴婢识得,平日娘娘的补药也是由他送来,今幸得娘娘谨慎,让奴婢来验药,不然由那些粗笨丫鬟来,只怕……”

    姜姝脸色泛白,见贞嫔恸哭,心尖绞痛,究竟是谁要害陈家,究竟是谁。

    寻到那小侍时,他已服毒自尽,姜姝面容青紫,正欲道查时,却见那小侍手腕有一刺青。

    刺青眼熟,姜姝蹙眉,沉默良久。

    她长睫垂落,摇摇欲坠,昨个夺簪的江大人……

    贞嫔顺她目光看去,“这像是巫族……”

    她赶忙噤声,拉着姜姝进屋,宫人屏退门外。

    “姐姐,他是巫族人。”

    姜姝面无血色,心口闷痛,今日那香艳场景重现她眼前,贞嫔宛如疯妇,厉声道,“长公主,定是长公主要害我孩儿!”

    姜姝脸色阴沉,严声喝道,“休得胡言!”

    贞嫔瑟瑟发抖,跪在地下,“姐姐,那净空乃虚元长老的徒弟,江帝在位时可从未有过奉承之举,一心潜修佛道,出世时更被预言他乃观世音菩萨的座前童子转世。”

    “今却冒犯天威,嫔妾觉得净空所指并未皇上,而是长公主与江大人。”

    此话一出,姜姝僵在原地,想起父亲的家书,她指尖发颤,难以喘息。

    贞嫔继而道,“江大人能养出控人心魂的蛊虫,却解不了皇上的蛊毒。”

    “什么只有蛊人能解,真不是托词吗?”她话音微顿,“还是皇上中毒压根就是他所为之!”

    姜姝拼命摇头,怒声喝道,“你若再敢胡言,莫要怪本宫不顾往日之情。”

    她竭力冷静,为陈婉辩解,“长公主与皇上一母同胞乃至亲血脉,怎会谋害自个亲弟弟。”

    “更莫提长公主悲痛昏厥,脸都已破相……”

    贞嫔固执摇头,“江大人连皇上容颜都能复原,只怕是苦肉计!”

    “若皇上在长公主心底真那般重要,怎会在皇上孝期行那敦伦之事。”

    话落,姜姝无力跌倒,指尖深深嵌入肉里。

    贞嫔不禁恸哭,“就算爱意不深,可姐姐莫忘江大人是如何控人心魂,协助陈家扳倒江帝的!”

    一口鲜血猛地呕出,姜姝如丢了魂般,呆坐良久,她手背青筋可怖,紧攥成拳。

    贞嫔摸着肚子抽泣,“嫔妾家道中落,又人微言轻,承蒙皇上与姐姐多年照顾。”

    “嫔妾愿以死揭发二人谋杀皇上,谋害皇嗣,意图篡位的罪行!”

    不知沉默多久,姜姝笑着摸上她肚子,“好好将这孩子养大。”

    “莫要担心其他的。”

    *

    信鸽飞回青枕居,江埕捏着信纸,眼底浮起笑意,叶玉蹙眉,不解道,“可是有好消息了?”

    江埕正欲开口,却记起系统所言莫让叶玉知晓世道黑暗,朝政之事不能与她细说。

    他眼神柔和,温声软语道,“再过几日,你便知晓了。”而后陪她玩闹,待她入睡才赶去祠堂。

    江埕眼含笑意,烧香磕头,语调满是兴奋,“母妃,您说,陈婉看着姜姝以死告发他与江晏行有染,谋害陈修时,会是何等反应?”

    江埕不知笑了多久,才停下来。

    “陈家百口将染疫逝世,沦为罪臣,到时家破人亡,受尽千夫所指,而儿臣命定的真龙,将拯救于水火之中的黎民,流芳千古。”

    “母妃,陈婉会不会被活活气死?”

    江埕眉眼扬起,笑得双肩发颤。

    自被贬罚,他受尽拷打刑罚,可谓生不如死,后遇系统才侥幸逃出,可他虽欢喜叶玉,但终究有母妃之死隔阂,又怎能叫他心无芥蒂。

    这几月活得艰难,说他是天选之子,不如说是为叶玉而生的奴隶,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他让侍从上酒,一壶又一壶,抱着玉樱牌位,谈及近来种种竟说得自己眼含热泪,“您安心,这些只是开始,后个便为您去杀叶虞那贱.人。”

    “待儿臣夺回江山,将他们通通制成人彘,为您陪葬。”江埕病态笑着,脑中却突感头痛。

    “蠢才,你还要在这呆多久?”系统恼怒出言。

    系统无故指责,江埕自是心有不悦,他冷冷道,“为何不能在这呆着?”

    “今来了两封信件,一乃宫中捷报,事成。”

    “二乃边关捷报,秦衍遇刺。”

    系统知晓他心中所想,自也察觉到他的不敬,又因失去力量,不免恼怒,“莫要忘记,你之所以能事成是因着什么?”

    “是吾给你的滔天气运。”

    “若非天降灾祸,吾教你巫术,给你此地暂居,告知你如何刺杀秦衍,给你唯有蛊人能解的藤毒。”

    “不然以你那蠢笨脑子,早就暴毙牢中了。”

    江埕面容阴沉,拳头紧握。

    系统继而道,“吾助你的前提是宠爱叶玉,如今惊雷霹雳,她素来胆小,你不去陪她,反倒在玉樱牌位前喝的酩酊大醉。”

    “她因你伤怀,吾能力便会削减。”

    江埕面色难堪,垂于袖摆的手握得咯吱作响,冷冷道,“她与我母妃之死脱不了干系,我已既往不咎,难不成我连祭拜母妃都祭拜不了吗?”

    系统浑身散发寒意,冷冷道,“曲解吾的意思,挑衅吾,吃水尚不忘

    挖井人。”

    “你是觉得只剩半步之遥,无需吾的协助了吗?”

    江埕眼眸漆黑,未如往常般认错,更未起身去陪叶玉。

    系统笑意阴冷,“那吾再告知你个喜讯,叶虞知晓了陆衡之福泽深厚,利用此引他入万毒林,让他成了蛊人。”

    江埕面色难堪,诧异道,“什么?”

    系统继而道,“迷迭香,江晏行也要制成了。”

    江埕失了血色,手背暴起青筋。

    迷迭香制法明明已失传百年……

    他指尖打颤,佩戴迷迭香便能进入碧岩山。

    江埕踉跄起身,眼眸黑如墨,深吸口气,“是我失礼,还望您莫要见怪。”

    他静默会,紧攥的拳头慢慢松动,“日后,我对叶玉定加倍用心,若违背誓言,必当天诛地灭。”

    系统有意沉默,见他哄好叶玉,才缓缓开口,“三日内,杀掉陆衡之,叶虞为人阴险毒辣,虽知晓她的计谋,但还是需谨慎。”

    江埕深思会道,“晋王那还有批武力高强的暗卫,我明日将他们调遣上山。”

    “她只能靠蛊人反击,就算她知晓了旁的催发山易经毒素方法,也还有那批暗卫护我周全。”

    江埕垂眸,“江晏行便让他有来无回。”

    他心跳得猛烈,病态笑起,将这三人杀死后,姜姝告发陈婉谋杀陈修,晋王便可清君侧,正朝纲,拥他上位了……

    系统听后冷哼,“总算有些长进了,记得留好陆衡之血肉。”

    江埕笑笑,轻捋叶玉发丝,系统满意入眠。

    他笑意消失,眼神阴冷。

    小不忍则乱大谋。

    待事成它离开,便再也干涉不了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江晏行与陈婉没发生任何事,姜姝被下药了,后面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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