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

    “老身许久未见到蛊人了。”梦境缥缈, 陆衡之鸦睫垂落,脸色苍白。老者轻叹,“也算有缘, 便送你场造化……”

    阿虞捧着罐子走进,她踢着地上男人见未有反应, 便取了瓢凉水泼到他身上。

    凉意刺骨,陆衡之衣衫湿透, 虚弱咳醒。

    他沉默望着眼前抱着罐子,给他递刀的女人,他双眼微红, 声音低下去,“你真的会放过我吗?”

    每回放血前,都要重复遍此话, 阿虞偏头笑起,实在墨迹, 她淡淡道, “不放过,你又能怎样?”

    陆衡之垂下头,眼眸渐渐黯淡,梦境老者所言, 蛊人能喂养蛊虫,自能杀死蛊虫。

    他手中的刀直插心口, 鲜血流淌。

    他慢慢笑起,迫不及待地看她。

    可阿虞眼神未变,未有他预料的慌乱, 更未出手阻止, 她平静开口, “你的尸首我就喂毒虫了。”

    陆衡之病态笑着,手骨节有些泛青,“你同我发誓,发誓会放过我。”他死死盯着她,“以你自己。”

    话落,铁笼静谧无声,陆衡之神情阴郁,如坠深渊,他沙哑出言,“骗子。”

    尖刀再度刺入心口,阿虞忽然开口,“可如若你不愿离开,死缠烂打给我当奴隶……”

    陆衡之剑眉轻蹙,冷冷笑起。

    “我不信,起誓吧。”

    他抬眼看她,阿虞嫣然笑着,静等他出言。

    二人僵持良久。

    陆衡之垂下眼皮,一字一句道,“我若不愿离开,必当被天诛地灭,永生永世不得善终。”

    话落,他看她一眼,“该你了。”

    阿虞夺过匕首,划向他手腕,鲜血流淌,陆衡之神情晦暗,将手拉回,却被女人紧紧抓住。

    “你既已立誓,便等同我必会放你离开。”

    他抿唇不语,未再挣扎,血流满罐,他脸色近乎透明的苍白,熟练地将衣衫撕成布条缠住手腕。

    药瓶砸身,阿虞从外拿进食盒,陆衡之身形微僵,神色有些不自然,“虚情假意。”

    “莫要死了,我还等着看你被天诛地灭呢。”

    门落锁,陆衡之鸦睫轻颤,捡起药瓶,药倒腕上,疼痛轻了些。

    他垂着眼,抬手将那食盒打开,见是补血菜品,闷闷道了声,“花言巧语。”

    *

    寒风萧瑟,毒林轻响。

    少年面色苍白,踉跄爬出,毒虫挂身撕咬,衣衫被鲜血浸湿,他眼角赤红,看着脖颈玉瓶,脸上竟浮现笑意。

    主人能顺利制蛊了。

    阿虞费力将陆澈行拖回,他呼吸微弱,几不可闻,却还是被她救活了。

    许是因蛊人血太过好用,也许因他帮主角惩戒过她这反派,运道好转,洪福齐天。

    阿虞撑着下巴,专心画起人.皮面具。

    黑云翻滚,风雨欲来,陆澈行指尖轻动,费力睁眼,他踉跄起身,阿虞伏案昏睡。

    他鸦睫半垂,静静站在那,看了她良久。

    相比从前,瘦了好多,细颈多了些伤疤。

    过往记忆重现眼前,陆澈行眼尾猩红,手骨节打颤,心脏似被万箭钻过,疼得难以喘息。

    阿虞睡得不安,猛然惊醒,她大喘着气,看向远处少年,“真没用,还需我将你带回。”

    “主人,又救了奴一命。”

    阿虞怔愣片刻,难以置信笑起。

    江埕的情蛊已远超习学数年的巫师,更堪比江晏行。

    明明是她让他舍弃性命,深陷险境,他的爱却能忘却前因,温柔缱倦,“是您救了我。”

    从前情蛊让他对玉樱爱意深重,如今记忆恢复,爱还能分毫不差的挪到她身上。

    短短几月,真是天赋异禀啊。

    阿虞深吸口气,“去将那几具尸体搬进来。”

    她将药扔到少年身上,“不许自伤,好好养病。”

    陆澈行温顺垂眼,认真将药装好。

    阿虞又从柜里拿出件黑袍,“此袍被药草浸泡过,能暂时抑制你体内毒素。”

    陆澈行微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这黑袍,是主人连夜缝制的。

    他微微蹙眉,只当是他听错了。

    直至女声催促,他才确定,真是给他的。

    他心跳得猛烈,满脸喜色,好似这件黑袍是何稀世珍宝,陆澈行眉眼染笑,小心翼翼接过。

    他眼神温柔,垂眸看着阿虞。

    这次我会好好珍惜的。

    当夜,他抱着这件衣袍入睡,穿上时明白了亲手缝制之意,知晓了浸泡之药,也是甘之如饴。

    *

    浓浓夜色,静谧无声。

    一太监老泪纵横,颤颤巍巍,“主,商都急报,陈老将军染疫。”

    药碗砰然碎裂,陈婉面白如纸,指尖打颤,父亲年岁已高,商都医者蠢笨无能,至今未能根治时疫,她心尖绞痛,摔倒在地。

    素画垂泪看向昏厥的青年,“江大人医术高明,若他肯去商都,许是能有转机。”

    陈婉潸然落泪,“他制迷迭香,蔓蛊皆不是为救修儿……”

    “奴婢知晓,皇上已逝,青林居蛊人血对您已无作用。”素画跪地磕头,“巫族有忘情药,能淡忘一月,今夜便让他服下,应是来得及。”

    话音刚落,青年羽睫轻颤,清咳不止。

    陈婉犹豫良久,素画将药递上,“蔓蛊有剧毒,若再不停下,又能活多久呢。”

    “此举,也是救他性命。”

    一口黑血猛地吐出,江晏行面色苍白如雪,费力睁眼,见已入夜,又耽误了许多时间。

    陈婉指尖聚拢,拿药上前,“你这是何苦呢?”

    他长睫垂下,掩盖情绪,“劳您挂怀了。”

    话落,便起身收拾药草,陈婉不由道,“那万毒林便没人能活着出去,她又怎可能在青枕居?”

    “能进碧岩山,用滕毒之人必能出入万毒林。”

    陈婉摇头轻叹,“就算她在万毒林,可以你的身子真能撑到制出蔓蛊那日吗?”

    江晏行缄默不言,他心脏闷痛又开始咳血,“她救过臣性命,出于道义,臣不能弃她于不顾。”

    陈婉将药递上,“陆澈行如此痛恨你我,又怎会留叶虞活口?那几分生的可能值得你以命相搏?”

    他双眸泛红,“会活着的。”又沉默良久,“就算死了,我也要寻到她的尸首,给她下葬的。”

    陈婉无言,欲道先喝药时,素画惊慌闯入,她含泪跪地,绝望至极,“边关急报,秦将军遇刺……”

    “刺客剑上,抹了滕毒。”

    *

    碧岩天穹黑如泼墨,蛊鸟叽喳笼罩毒林。

    马鸣萧萧,剑器出鞘,朱门咯吱推开。

    寒风瑟瑟吹动罗裙,叶玉心跳得猛烈,掌心出汗,江埕察觉,紧握她的手,“莫怕。”

    正厅主位阿虞垂眸,静静品茶,只见陆澈行持弩射箭,影卫轻松躲过。

    江埕护在叶玉身前,他已下好命令,一乃蛊人血催发陆澈行体内毒素,二乃擒到叶虞,直接挑断她手脚筋,防她做把戏。

    再拔掉她舌头,防她咬舌自尽。

    他眉眼带笑,耐人寻味地看着连伤几名影卫的陆澈行,叶玉慌乱不已,又想起当时他一杀三十世家公子的血腥场面,身子不自觉的抖。

    江埕笑笑,连连败退那影卫,忽然反击,从袖间拿出瓶鲜血泼到陆澈行脸上,少年面如纸色,痛苦跪地,他捂着心口,呕出鲜血。

    叶玉意外,坐于主位的阿虞故作镇定,待影卫围上时,她打碎案面茶壶,里面竟灌满鲜血。

    血腥味刺鼻,各影卫神色平静,江埕笑得双肩发颤,拍手叫绝,若没系统的几番提醒,他许是真真要栽在叶虞手里了。

    可她的计谋,他早已得知。

    修习山易经的影卫皆留于门外看守。

    影卫未再废话,直接拉扯过女人,阿虞眼神呆滞,长剑挑断她四肢筋脉,惨叫连绵不绝。

    叶玉双眸亮起嗜血的光,她轻摸着自己的脸,同江埕索要匕首,而后忽然想起什么,“既然怕她咬舌自尽,不如拔掉她牙齿。”

    江埕点头,影卫得到示意,用着钳子一颗颗拔掉,满嘴鲜血,女人鼓睛暴眼,泪流满面。

    江埕笑意渐浓,拉起山易经发作的陆澈行,他眼角赤红,痛苦不堪。

    江埕自也注意到他添了许多新伤,他蹙眉,“舅父,是怎么伤的?”

    他明知故问,意味深长地看向狼狈不堪的阿虞,“你很痛恨他。”

    “如若不是他,你又怎会受尽刑罚,成为废人。”

    他眉眼含笑,拉扯着发病的陆澈行,一字一句问着,“心是不是很痛啊,毕竟你所爱之人可从来不是我母妃,而是她呀。”

    系统曾言叶虞最恨为他人做嫁衣。

    江埕笑意愈浓,有些惋惜道,“你们二人间也是遗憾,我制的情蛊与旁人的不同,他对我母妃的赤诚爱意,原该是属于你的。”

    他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畅,未注意到房梁落下的粉末,他自顾自道,“放心,江晏行会去陪你。”

    “易容了,他也还是六皇子,与丽妃私通,又弑父帮其篡位,满身污名,狼狈死去。”

    叶玉笑意盈盈,握着匕首,用力划向跪地女人的脸,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漓,模样骇人。

    随着鲜血渗出,影卫头脑昏沉,江埕讽刺笑道,“费劲心力算计,得到个蛊人,却毫无用处。”

    话落,房梁粉末倾盆如注,粉末吸入鼻腔,影卫相继倒地。

    江埕神情突变,知晓有陷阱,青枕居外影卫听见响动,急忙闯入。

    陆澈行袖间的乾元剑展开,起身刺死屋内昏厥影卫。

    叶玉惊慌失措,自觉上当,正欲向江埕跑时,一根铁丝紧紧勒住她脖颈,阿虞轻轻笑起,“好蠢哦,竟连傀儡蛊都不知。”

    叶玉面容青紫,拼命挣扎,阿虞拔出她腰间匕首,从她抬起手划到脸颊,“别再乱动了。”

    “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挑断了你手筋。”

    “或是划花你的脸。”

    江埕竭力冷静,注意到那倒地女人,他尚未近看,脸便已被叶玉划花,一只蛊虫飞出屋内。

    女人四肢僵硬,人.皮面具也已脱落。

    不知为何,江埕怒火中烧,竟没了周旋心思。

    他甚至不想再顾及叶玉,若非是她划脸,他又怎会中叶虞奸计。

    阿虞温柔笑起,轻扫对立几人,“让你的人放下刀。”

    “你跪下同我求饶。”

    她的匕首刺向叶玉心口,“不照做的话,我真的会杀了她。”

    叶玉满眼垂泪,惊慌不已,“阿埕…阿埕…”

    江埕黑眸沉沉,抬手示意,“你以为凭她就能要挟我?”

    影卫听吩咐上前,阿虞的刀偏移几分深深插进叶玉肉里,她失了血色。

    陆澈行与影卫缠斗,阿虞目光不离江埕,只见他面容苍白,系统怒急,“蠢货!你在做什么!”

    江埕竭力冷静,一字一句道,“若叫她知晓叶玉乃我软肋,今日我与叶玉都将死于此地。”

    “重登帝位,一生一世一双人皆成幻影。”

    系统预感吞噬之召,寒声道,“你想踩她尸首上位?”他怒意增生,呵斥道,“蠢才,莫要做梦了!”

    “叶玉今若因你横死,吾被吞噬,你也不是何天选之人,气运之子了!”

    阿虞的刀再度刺向叶玉,她痛苦呜咽。

    系统气息微弱,魂魄四分五裂,江埕竟也察觉,他的影卫节节败退,只得开口,“给孤住手!”

    系统预知能力消失,它强忍怒意,默念清心咒,上一世叶虞觉醒意识,杀死叶玉,而江埕为替叶玉报仇,愿假死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情深义重,至死不渝,也能重生今世。

    系统勉强开口,“生死相随,尚有转机,吾需休眠,你能明白。”

    江埕额间暴起青筋,垂于袖摆下的手握的咯吱作响,沉默良久道,“收起刀,出去等!”

    他神色阴郁,双膝跪地。

    小不忍则乱大谋。

    江埕双眸猩红,咬牙切齿,“要怎样,你才能放过她?”

    阿虞秀眉轻挑,轻轻笑起。

    房梁粉末其效神志不清,再与茶壶蛊人血,加之中傀儡蛊的人血结合,能叫人昏厥半柱香。

    叶玉,江埕,这等天选之人,自不会全中。

    神志不清,便够了。

    死而复生,精湛巫术,碧岩山……

    既猜出陆澈行记忆恢复,又知晓陆衡之成了蛊人,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可江埕看起来没半点长进,却能未卜先知。

    无人能阻到为爱跪地,不过半刻钟。

    阿虞嫣然笑着,实在有趣,也确定心中猜想。

    有什么妖孽,或是什么物件,在帮助江埕。

    而助他的条件,便是叶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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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亲宝们,十分感谢~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

    乌云如盖, 电闪银蛇,影卫提剑闯入。

    江埕踉跄起身,听着阿虞那句杀了你的侍从, 病态笑起,真是愚蠢, 竟给她跪了一柱香。

    他眼神温柔缱倦看向瑟瑟发抖的叶玉,“我知你恨她, 不愿受她折磨。”刀剑出鞘,江埕眼眶泛红,泪不可抑制地掉落, “你死后,我绝不独活。”

    叶虞杀她,他杀叶虞, 再殉情,不正是系统所言的生死相随。

    虽不能重登帝位, 可谁也别想善终, 江埕黑眸沉沉,见陆澈行接连败退,怒意消散些。

    他双眸燃起嗜血的光芒,他要活剐了叶虞, 让她看着自己的肉被饿狼吞下,却还无法死去。

    阿虞黛眉蹙起, 原以那东西助江埕,是为让他不惜代价护住叶玉,没想到不是如此。

    死到临头叶玉清醒些, 她强忍脖颈疼痛, “我死后, 江埕定叫你痛不欲生。”她语带凉意,得意笑道,“可别忘了,我们还会重生。”

    “下一世,你一睁眼便是新的地狱。”

    阿虞笑意阴冷,收紧铁丝,叶玉痛苦哀嚎。

    陆澈行双眼赤红,鲜血浸湿衣衫,拄剑跪倒在地。长剑架于脖颈,他鸦睫垂落,缄默不言。

    江埕宛如恶鬼,面容扭曲,举剑砍向陆澈行,他抬手挡下,血崩溅而出,手臂登时掉落。

    陆澈行脸色近乎透明的苍白,他咬紧牙关,眼尾泛红,跪挪了两步身子,挡住血淋淋的臂膀。

    不能让主人脏了眼,瞧见这血腥污秽。

    影卫身形摇晃,蛊人血味扑鼻而来,几人神志恍惚,痛苦不堪地摔倒在地。

    江埕神色突变,察觉不妙。

    陆澈行将药服下,他踉跄站起,衣袖空荡,用仅剩的那只手杀光了山易经发作的影卫。

    他满身鲜血,温柔看向阿虞,“主人,死光了。”

    叶玉看着血淋淋的尸体,只觉不可置信,怎会如此,她呼吸急促,难以喘息,恐慌绝望涌上心头。

    她拼命挣扎,欲被铁丝勒死,阿虞将蛊寒虫放出,种入叶玉体内,她四肢僵硬,宛如痴儿。

    阿虞收回铁丝,拿着匕首慢条斯理划向女人的脸,她温柔笑着,“别怕,死不了。”

    冷汗鲜血浸湿叶玉衣衫,她鼓睛暴眼,绝望落泪,蛊虫开始作祟,她精神恍惚,如同恶鬼撕咬自己血肉,自伤不停。

    江埕头昏脑胀,神智恍惚,一口鲜血猛地吐出,只觉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

    他双眸微亮,怔怔道着,“梦境而已……”他眼眶布满血丝,跌跌撞撞地提剑刺向自己,“醒来就好了。”

    剑被打落,阿虞眼神冰冷,漫不经心道,“挑断他的手筋与脚筋,这样许是能消停些。”

    陆澈行拖着江埕走到正厅,阿虞倒不嫌血腥,江埕被死死按住,被迫看着女人。

    阿虞捡起拔牙钳子,笑意温柔。

    她知晓江埕会带修习山易经的影卫来,而闻到蛊人血影卫又会毒发,所以影卫定已失了嗅觉。

    给陆澈行的黑袍浸泡过鹤毒,常人穿无碍,但修习山易经的人穿便会中毒,流出血能让人暂时恢复嗅觉,本人又能免疫。

    鹤毒恢复嗅觉,人尽皆知。

    但也会令武力减退,江埕见识过陆澈行武功,自不敢给他的人下此药。

    而他又有未卜先知的妖孽相助,只怕也知晓自己气运滔天,乃话本主角之事。

    阿虞嫣然笑着,以江埕那自负性子,怎还会将她放入眼中,轻视,使得她的计划得以顺利。

    她攥着江埕的头发,钳子探入他口中,拔掉几颗牙,血蹭了阿虞满手,她笑着擦拭,“没在做梦。”

    江埕双目猩红,疼得额间青筋暴起,神智愈发清醒,意识到并非梦境,脑中最后一根弦随之断裂。

    自系统出现,江埕便知他是天选之子,哪怕遇些挫折,与计划有所差池,也只是登顶前的磨练罢了。

    怎会登不上帝位,又怎会折在叶虞手里……

    手筋被一点点挑断,凄厉惨叫从江埕口中发出,他崩溃至极,疯癫大喊,“系统救我!救我!”

    疼痛仍在继续,挑脚筋时陆澈行选了最疼,最磨人的法子,江埕落下血泪,头随之花白。

    *

    惨叫连连,陆衡之皮肤异常苍白,垂于袖摆的手握的咯吱作响,活该,活该生不如死。

    他茶色眼眸渐黯,指关节隐隐发抖,蠢死了,既无力与江埕抗衡,为何不像前世那般自尽。

    铁笼死寂,陆衡之漆黑的长睫垂落,拿石块砸起铁笼的门锁,他砸的用力,双手渗出鲜血。

    他眼神微颤,停下动作。

    阿虞是生是死,与他有何干系。

    祸害遗千年,她心肠如此歹毒,疼死她才好。

    疼死也活该。

    他眼尾泛红,用药敷手,又忍不住盯着那药。

    片刻后,铁笼门锁被砸坏。

    白皙修长的手鲜血淋漓,陆衡之没什么反应,翻找起火折子。

    他是为了自己着想,与阿虞无关。

    一根绳上的蚂蚱,她死了,他也落不得好。

    惨叫凄厉,他眼神冰冷,踹向紧锁的大门,声音震耳欲聋。

    他与江埕不共戴天,自是希望江埕早些过来,才能跟他同葬火海。

    *

    天色昏暗,冷雨连绵。

    陆澈行面白如纸,咳出鲜血,无力跪倒在地,温柔又悲凉地看着阿虞,“奴不敢奢求主人的原谅。”

    “奴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他黑眸湿漉,声音沙哑,“只是想问问主人,如若奴未被江埕利用,没有伤害过您……”

    “奴是不是能陪主人很久?”

    话落良久未有回应,陆澈行缱倦笑起,泪不禁掉落,他呼吸急促,心脏绞痛,咳的愈发厉害。

    鹤毒不止会武功尽失,更会使人命不久矣。

    他温柔笑着,自知活不过今晚了。

    “主人,再唤奴声十三吧……”

    “求求主人了。”

    又是一口黑血吐出,阿虞垂下眼,淡淡道,“那件黑袍是我浸泡的鹤毒,你很清楚。”

    “可也是主人亲手缝制的。”陆澈行长睫轻颤,病态笑道。

    他生来就是个不讨喜的存在,是庶子又命数不祥,被母亲厌弃,抱到乡下养大。

    那户人家许是得了授意,苛刻虐待他,吃不饱,穿不暖已是常事,直至五岁,母亲忽然将他接回。

    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他,他以为日子终于好过些时,有一天几个面似恶鬼的巫医将他抱走,他害怕哭泣,母亲却未阻拦。

    那些人将他泡进药罐,药罐里全是毒虫,咬的他身上没一块好地方,他嗓子哭得沙哑,也没人理会他。

    日复一日,他的皮已全被咬掉,那些巫医开始拿着尖刀给他改头换面,又拿着锤子敲断他骨头。

    他疼得无法入眠,也嗓子哑的哭不出声。

    后来,有天,那几个人脸上有了笑容。

    满心欢喜地将铜镜摆在他眼前,他在镜子里看见了张陌生的面孔,耳边声音噪杂,“真像太子,皇上定会重赏我族。”

    太子陆澈行身子孱弱,大师预言活不过十五,所以需个生辰八字与他相合之人,为他替身。

    他哭闹不止,一心回家找母亲,那几个巫医自知如此无法交差,给他下了蛊虫,他一哭闹,蛊虫便开始作祟,疼痛使他不敢哭闹,任他们差遣。

    后来,皇上太子见了他,甚是满意,家里也跟着沾光,母亲来看过他一回,却未有一句关怀。

    等腿恢复好了,便开始习武了,他个子长的比陆澈行快些,就会被敲断骨头,重新长。

    所幸能吃的饱,穿的暖了。

    他研究他的神态,吃他爱吃的食盒,穿他爱穿的颜色,不能拥有自己名讳,更无法白日行走,就像他的影子。

    陆澈行实在体弱,皇上为让他树立威信,领兵击退外敌自是他的任务,士兵懒散,很难战胜,他重伤多次,也是命硬,活了下来。

    君主无能,终究逃不过国破,他体内的蛊虫被取出,扮作陆澈行,与大燕共存亡。

    从前杀过外敌主将,那主将手下记恨他,抹去他的记忆,将他卖进了奴隶所。

    命数也被注定,真的陆澈行未活过十五岁。

    而他被烙上奴印,活的不如牲口。

    他原是要被卖给喜好男色却得了花柳病的贵公子,那人荒唐风流,没活几日便死了。

    奴隶所不养闲人,管事的已打算将他拖去喂狗。

    其实死于他而言一直是解脱。

    但是,阿虞来了。

    她随手一指,救了他的性命。

    旁的奴隶皆觉得庆幸,只因阿虞倚仗的是六皇子的江晏行,弑父逼宫,她又怎会是良善之辈。

    他也如此认为,只盼着被玩弄过后,能得个全尸,莫要四分五裂,沦为被恶狗而食的下场。

    她却未难为过他,给他赐名,让他活的堂堂正正,如常人一般。

    死气笼罩少年,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他恋恋不舍地望向阿虞,五脏六肺像被搅碎般,疼痛至极。

    还记得,燕宫有个很灵的佛像,他幼时曾祈求过,母亲早日接过他回家,他不要再长高,有一人能救他出深渊。

    少年气息微弱,疲惫合眼。

    所幸,佛祖显灵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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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宝贝们,亲亲~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

    夜幕沉沉, 万籁俱寂,惨叫打破宁静。

    蛇笼锁头掉落,蛊蛇爬向角落女人。凄厉哭嚎响彻寒夜, 阿虞眼睫垂下,静静洒着诱蛇粉, 直至蛊蛇钻入女人衣里才停下手。

    香燃到半截,内室血腥味便已熏得人头疼, 阿虞细眉轻蹙,捂帕看向面无人色的叶玉。

    她娇嫩柔滑的皮肤被蛊蛇撕咬的血肉翻卷,宛若莺啼的嗓音叫喊得嘶哑粗噶, 那双剪水秋瞳也空洞黯淡。

    阿虞弯唇笑笑,又将剩的诱蛇粉倒在叶玉脸上。

    粉末飘进鼻腔,泪顺眼尾滑落, 蛊蛇身长二头,从叶玉脖颈爬到脸颊, 眼见蛊蛇张口咬上眼球, 她脑中最后根弦断裂,绝望崩溃的疯癫哭笑。

    预料的痛感却并未传来。

    叶玉眼眸空洞呆愣,怔怔看着摆弄钳子夹蛇的阿虞,她眼底带着戏谑, 嫣然笑道,“我倒真听腻了你的哭嚎。”

    听着这话, 叶玉呼吸困难,如具死尸,她明了阿虞这贱.人的意图, 她死盯着那几条令人作呕的蛊蛇, 这毒妇真的会让蛇咬下她的眼球。

    泪流淌满面, 叶玉浑身乱颤,拼命摇头,嘴巴却张了又张,终是开口道,“我愿意……让阿埕……替我受罚……”

    系统被这悲痛哭声唤醒,本就虚弱瞧见这局面更是怒不可遏,它万万未料想江埕竟如此愚蠢,中了叶虞圈套便罢,竟连与她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挂满倒刺的长鞭抽向半梦半醒的男人,阿虞看向泣不成声的叶玉,温柔笑笑,“总要问问他愿不愿意。”

    江埕眼神毒如蛇蝎,脖颈暴起青筋,阿虞挑眉,瞧着只能如条驱虫蠕动的江埕,正拼了命想爬起,杀她报仇雪恨。

    她讥讽笑笑,抬脚踩在男人脸上,冷汗浸湿江埕衣衫,他如案板鱼肉,任她刀俎,这一事实,刺激的江埕崩溃呕血,神智恍惚不已。

    系统气息微弱,预感吞噬之召,也预知出阿虞所想。

    她不打算杀江埕叶玉,想让他们如江鸿玉樱般相看两厌,反目成仇。

    她环着手,用力踹着江埕,“要不要替叶玉受蛇刑?”

    叶玉双眸含泪,心疼望着受尽折辱的男人,可惜,话落良久,并未等到江埕回应。

    阿虞蓦然笑起,未再多言,直接夹起那蛇放在叶玉脸上,“我也想放你一马,可惜,江埕不愿意。”

    未等叶玉缓过神来,蛊蛇便已咬掉她脸颊上的一块皮肉,撕心例肺的惨叫萦绕阿虞耳畔,她也不嫌恶心,就这么静静瞧着。

    也真是气运好,第一口咬得不是眼球。

    系统灵魂犹如刀割,虚弱地竟连句话都说不出,良久后,才痛苦不已吐出几字,“替她受刑!”

    熟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江埕黑眸重燃光亮,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浮木,未等他出言,便听系统恼怒不已地吩咐他救叶玉。

    江埕眼神黯了下去,神情冷得瘆人。

    怨恨的控诉传入系统脑中,系统压制着想将江埕活剥的情绪,深知如此下去,这二人定会反目。

    它气息奄奄,像被千刀万剐般,也自知抹杀劫数将近。

    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

    阴云四合,寒夜愈显阴森。

    闷雷滚滚,撞门声一直未停。

    系统阴恻恻笑起,“吾再给你次跟她同归于尽的机会。”

    *

    刑室安静了一瞬,哭声听得格外清楚。

    陆衡之长睫垂下,缠住血淋淋的肩膀,再次撞向紧锁的门,鲜血渗透白布,浸得门面暗红。

    他眼眸黯了下去,僵硬地站在那,凄厉惨叫使得他胸口有些闷,记忆里,这毒妇就没这般哭过。

    他脸色苍白,盯向那扇撞不开的门。

    是她亲自加固的,为防止他撞门逃出。

    陆衡之睫翼轻颤,挤出几分笑来。

    作孽多端之人注定生不如死。

    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哭声渐弱,可能要疼死了。

    他眼眸黯如深潭,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倒不是因与那毒妇患难与共几日,便忘了她所作所为,不再记恨。

    而是她与江埕皆是作孽多端,满手鲜血,怎只有她遭了报应。

    陆衡之长睫垂落,甩动火折子。

    都该下地狱的。

    谁也别想善终。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阿虞赶到时,刑室已烧成废墟。

    陆衡之双睫垂下,匍匐在地,手臂焦黑流血,腿被房梁砸的血肉模糊。

    他脸色苍白,眼眸颤了颤,拔出腿部的树枝,鲜血流淌满地,虚弱地就像要死了般。

    尽管如此,他还是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朝着哭声方向走去。

    阿虞站在门前,静静瞧着这幕,意外倒也不意外,毕竟,他对叶玉情根深种,愿为之付出性命。

    只是未料,如此不计前嫌。

    救叶玉等同救江埕。

    这般赤诚的爱意,天道竟没选了他当男主。

    可真是有眼无珠。

    水桶用力扔向一瘸一拐的男人。

    凉意渗入骨缝,伤处刺痛流血。

    陆衡之疼得蹙眉,可看清扔桶人时,那双阴冷的眸柔软下来,他双睫微垂,用力拧着自己,疼得眼尾泛红,不是死后幻觉。

    被浓密鸦睫遮住的眼瞳闪烁起点点星光,他静静看了阿虞很久,衣衫完好,未见新伤,赢得人是她。

    他敛眸,神情冷淡,“也对,你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江埕怎算计得过你。”

    阿虞静静看着他,陆衡之鸦睫轻颤,语气软了些,“我以为哭的那人是你。”

    “江埕忍辱偷生,苟活至今,所为无非重登帝位,杀你报仇。”

    “你是死有余辜。”陆衡之睫翼轻颤,“但我与江埕血海深仇,自不会让他如愿,便想纵火烧死他。”

    阿虞细眉轻蹙,笑了起来。

    真是,好拙劣的谎言。

    只有想烧死人是真的。

    只要带他去见叶玉,他便会趁她不备纵火。

    死了,就能重生了。

    尖刀刺穿皮肉,鲜血崩溅而出。

    “都这般待你了,你还愿舍弃性命来救。”阿虞嫌恶盯着男人,冷冷吐出几字,“可真是个下贱胚子。”

    惊雷霹雳,雨如瓢泼。

    陆衡之长睫抖动,脸色泛着病态的白,黑漆漆的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阿虞,她转动刀柄,用刀刃剜着他心口肉。

    鲜血渗透衣衫,疼得四肢不自觉发颤。

    刀在肉里转动,他垂下眼,咳出血来,看着见骨的双手,忽然笑起,“真能自作多情。”

    都该下地狱的。

    既然生不如死的是江埕,那只需杀了这毒妇,便也可报仇雪恨了。

    温声软语,金疮药,皆是为利用他。

    他浓睫颤抖,双唇泛着冰冷的白,“骗子……”

    骗子。

    电闪宛若银蛇,他呼吸微疼,抬手拔出胸口短匕,她笑着看他,神情冷漠残忍。

    下一世,再也不要信这毒妇的鬼话。

    陆衡之眸底泛起霜色,握刀直直捅向阿虞。

    刀被她伸手握住。

    陆衡之双睫垂下,眼底没任何温度,冷冷出言,“火烧刑室,为的是杀你。”

    他加大力度用刀刃割破她掌心,筋脉裸露,鲜血直流,阿虞黛眉蹙起,疼得微微抿唇。

    陆衡之面色苍白如雪,匕首咣当掉落在地。

    阿虞眼神晦黯,撕下布条缠住血淋淋的掌心,淡粉色指甲嵌入肉里,“真是情深意重啊。”

    她牵扯唇角,笑了起来,“倒也多亏了江埕搜罗了那般多的酷刑,好让我有机会试在叶玉身上。”

    她语调温柔,“叶玉,已经没有人样了。”

    雨珠打湿睫毛,陆衡之双膝发软,跪倒在地,那把刀再次插入他心口,“若你听话些,我许是真能放你一马。”

    匕首避开要害反复刺入,他浓睫发颤,如滩死水,还想骗他。

    阴云密布,闷雷滚滚。

    他茶眸隐泛水雾,声音从牙齿里挤出来,“你会遭报应的。”

    话音刚落,几道天雷直劈主院老树,树木轰然倒塌,尚未等阿虞缓过神,主院便已火光冲天,燃起熊熊烈火。

    作者有话说:

    文名现在不能用恶毒两字了,改成了甜文女配重生后,封面就不换了,啵啵~~

    头有点疼,下一段剧情我有点忘了原来设定了,先更到这,等我想想,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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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暴雨骤停, 蛊鸟聚集盘旋毒林上空,嘤嘤鸟鸣引得青林居看守侍卫朝林观望,片刻后, 凄厉惨叫响彻黑夜。

    院内搜查官兵正欲推门而出,却被一青年呵斥住脚步, 青年病态倦容,嗓音沙哑, “将门关上。”

    鸟鸣被朱门隔绝大半,却仍能听到蛊鸟撕碎活人,骨架四分五裂的声音。

    阴风阵阵, 幸存官兵面白如纸,神色惊慌,久经沙场自不是畏惧生死。而是巫蛊之术竟如此可怕, 鸟鸣便能扰乱心智,引人入林送死。

    院子被翻的乱作一团, 经此一遭首领侍从已无心翻找, 提剑指向跪地的一仆妇,怒喝道,“江埕那狗贼将蛊人血藏哪了!”

    剑深入脖颈,露出白骨, 仆妇面色苍白,身旁跪地的几个仆人皆是泪流满面, 磕头求饶道,“大人们饶命,小人们真的什么都不知啊……”

    哭声震耳欲聋, 那侍从没半分犹豫砍下一仆妇头颅, 头翻滚在地, 其余人吓得已是失语。

    血腥味浓重,为首青年双眸漆黑,抬了抬手,“蛊人血不在这。”

    话落,众人面露悲痛,为首将领当即落泪,手中的剑掉落在地,“那秦将军岂不是……”

    夜色寂寥,七尺男儿皆抹起泪来,怒骂起江埕与晋王,势要回京取下晋王项上人头。

    江晏行黑眸沉沉,取出炼制的蔓蛊虫,任他飞进野马的眼里,野马双目猩红,痛苦嚎叫,半刻钟后又恢复平静,眼内血色也淡了下去。

    江晏行黑睫垂落,骨瘦如柴的手牵起马,“江埕几时入的林?”

    奴仆们双肩发抖,他们自知活不过今夜,说与不说皆是一死,若衷心死去,晋王定能对他们家人多有照拂,更莫提到时江埕登基,他们也是为新帝做了贡献。

    几人默契摇头,忠心耿耿道,“江埕昨下午便回京了。”

    江晏行闻言笑了起来,蛊鸟只有为自保时,鸟鸣才有蛊惑人心之力。

    他掀起眼皮,“今日江埕入林,惊扰了蛊鸟,你们如此衷心,便帮你们主子平息下蛊鸟怒火。”

    “扔进林里。”

    骇人惨叫再度响彻青林居,将几人撕扯完,聚集上空的蛊鸟才散开些。

    江晏行脸色苍白如雪,真是低估了江埕。

    他微微蹙眉,眼尾泛红,就怕江埕诈尸,尸首他查验多回,死的很透彻。

    死人复活,身份卑贱的奴隶十三也能与其扯上瓜葛,他这个三哥,可真是不可小觑啊。

    一个蠢钝如猪,连儿时背书都懒散之人,竟忽然开窍长进变得如此聪颖。

    更能在短短二三月精通巫术,背下那些晦涩难懂的巫书,更有早已失传的蛊毒。

    江晏行衣袖下白皙的手布起青筋,神情冷的瘆人,鸟鸣愈发刺耳,他抬脚上马,病态笑笑。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的三哥在痛失双亲后,备受打击,如那戏文主人公本一夜间打通任督二脉,得到高人相助。

    三哥一向运气极好的。

    江鸿玉樱尚在世时,不论犯了什么滔天大错,都有人护着,江鸿死后,也得高人出谋划策。

    这可不就是戏文主人公吗。

    江晏行眼神冷的瘆人,脾脏疼得咳出血来,夜幕沉沉,白骨累累,万毒林黑不见物。

    毒虫嚎叫,五头蛇守在林外,挪动身子缓缓爬向靠近的人。

    江晏行黑睫垂落,将剩余蔓蛊虫放出,虫自然飞入马.眼内,他抬眼,“我要入林,但这蔓蛊虫是否研制成功,我也不知。”

    他语调平淡,“制成了便能平安过林,没成林中就又会多几具白骨。”

    “跟着与否,自己决定。”

    江晏行架马而去,若能活着,他想将他这运道极好,福泽深厚的兄长扔进万毒林练成蛊人。

    若是在顺些,他还能活的久些,就将江埕与陆澈行活剥了,如阿虞所言的,喂给狼吃。

    马车扬长而去,院内众人相望无言,几辆马车均被拉动,跟着入林。

    *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阿虞死攥着陆衡之的手跑向前院,到主院时房梁早已倒塌大半。

    她被呛的双眸泛泪,咳嗽不止,佛经里说,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尖锐的女人笑声萦绕阿虞,她眼神晦暗,紧咬牙关,盯着方才还落败萎靡的江埕此时精神抖擞,得意至极。

    他那张被打烂的嘴,道着讥讽挖苦她的话。

    叶玉则是难掩喜色,慢悠悠道,“叶虞,若你现在愿给我下跪认错,下一世我许是能念在你知错就改,让你好过些。”

    阿虞只觉可笑,抬手扇了叶玉一耳光。

    浓烟呛的人鼻腔难受,叶玉被扇的眼冒金星,一挪动牵扯伤口更是疼的不行,被划的可怖的脸此时扭曲至极,咬牙切齿咒骂道,“叶虞你个贱人,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必定千倍百倍的让你奉还!”

    “最多一柱香,最多一柱香,下一世我一定要让你个贱人生不如死!”

    门前老树轰然倒塌堵住了院门,火势凶猛,再有一柱香,几人便要被浓烟呛死在此。

    阿虞长睫轻颤,踉跄走上前去,不自量力的想将老树挪开,她双手被火灼伤,却好似察觉不到疼般,费劲推动。

    陆衡之盯着沉默的阿虞,脸上却没几分喜色,江埕叶玉讥讽的言语愈烈。

    他牵扯嘴角挤出笑意,想跟着说两句挖苦的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阿虞神情阴冷,捡起树杈跌跌撞撞起身,浓烟滚滚呛的江埕叶玉二人直咳,如此痛苦二人笑意仍是难掩。

    运道不好,比不过天选之子。

    阿虞素来知晓。

    她眼神毒如蛇蝎扫过笑得放肆的叶玉江埕,带火的树杈塞入叶玉口内,她双目瞪大,痛苦嚎叫,火烧的她舌头犯焦。

    阿虞笑笑,“浓烟呛死,于你们而言死的太过轻松。”

    “下一世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她收回树杈转而烧向江埕,“你敢如此肯定,是因得了何妖魔鬼怪相助吗?”

    江埕并未如阿虞预想般痛苦嚎叫,神情反倒多了丝镇静。

    他眼神清明,直直盯着阿虞道,“世间万物自有因果,你重生三世,比吾清楚的多。”

    “运道稍好的平民,哪怕终日无所事事,躺平家中,也会福源自来,财从天降。”

    他怜悯的看着阿虞,“叶玉江埕是天选之子,就算他们二人蠢钝如猪,你心思缜密,聪明绝顶,可那又如何?”

    “天仍会降灾祸于你。”

    江埕叹了叹气,“吾自也不是何妖魔鬼怪,只是天选之子运道极好,永远会有高人相助,不是吾也会是旁人。”

    系统见阿虞神情平静许多,紧接着道,“你自幼遭受不公,从而生出嫉妒,想复仇心思,吾能理解。”

    “可命由天定,吾见过许多话本,与天选之子作对之人,最开始也是如你这般赢过几回,可重生多了,皆逃不过惨死结局。”

    “如今你也不过重生三世,便已满身疲惫,下一世确实说不准,许是你又有新法整治这二人。”

    “但赢了,天仍会降灾于你。”

    阿虞放下树杈,浓烟呛的她难以喘息,强撑出言,“是在劝说我同叶玉江埕认罪,从此成为天选之子忠心耿耿的狗吗?”

    只见江埕摇摇头道,“若让你认罪,吾何必费这般多口舌。”

    他叹了叹气,“吾实在可怜你,见你所作之恶事出有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莫提你自幼艰难。”

    “天选之子又自私自利,吾也不愿相助,只能趁江埕意识微弱,实在怜悯你才愿助你。”

    “吾能帮你脱离这话本。”

    阿虞静默良久,系统见说动她,蛊惑信着,“只要你愿放弃重生,吾便能让你也有滔天气运,成为别的话本里的天选之女……”

    江埕黑眸沉沉,怒气难平,质问系统道,“你帮她脱离话本,我下一世要如何惩治这贱.人!”

    系统冷笑,江埕仍在抱怨,它怒喝,“蠢货,哪有何离开之法,真正能瓦解的便是你与叶玉反目成仇。”

    “你愚不可及,只怕下一世真会如叶虞所言,早重生又如何,仍会败于她手。”

    叶虞只要放弃重生,这世间便在无她。

    浓烟熏的阿虞喘息困难,她双眸含泪,看着江埕一会阴沉一会又怜悯的神情,认真道,“您所言为真?”

    “自然。”

    阿虞双眼泛红,“可真是多谢您的好意。”

    “但我尚未折磨够这二人。”

    她嘲讽笑道,“你这鬼怪言之有理,天选之子运道极好,福源深厚,浓烟是呛不死这三人。”

    “生生被烈火烧死的痛,也只能他们三人感受了。”

    阿虞伤口疼痛难忍,无力倒下,她嫣然笑起,看向叶玉江埕,“你们二人素爱打猎烤肉,火会一寸寸灼伤你们的皮肤,皮最先烧焦,其次是肉,最后是内脏。”

    她咳得不行,笑得愈发放肆,“不愧是天选之人,竟也能亲眼见着自己被火烤熟的景象。”

    阿虞视线一转,落向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她的陆衡之,“你争气些,多活半刻钟,便可品尝下他们的烤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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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死也要和阿虞死在一起◎

    熊熊烈火, 刮刮咂咂。

    天选之子,运道,话本, 陆衡之头痛欲裂,过往如走马观灯般闪过。

    火燎上他骨瘦如柴的手, 他鸦睫垂落,漆黑的眸死盯着阿虞尸首, 女人瞳孔失去焦距,裸露出的皮肤血肉翻卷。

    陆衡之剑眉不觉蹙起,头回以旁观者视角, 舍弃不共戴天之仇看待阿虞行径。

    自幼被陈母折磨,回京后又遭亲人憎恨,嫁给他后, 被他下蛊折磨至死。

    记忆清楚又模糊,他心脏像被巨石碾过般, 剧烈咳起, 直至咳的吐血。

    江埕叶玉挣脱铁链的声响更使他头昏目眩,他如堆燃尽的灰,病态看向二人。

    江埕已被灼伤,却仍疯言疯语吼叫, “系统,我要吃那贱.人的烤肉!”

    黑云翻滚, 阴风冷冽,却不降雨。

    陆衡之双唇泛白,眸光淬了毒般盯着二人看。他拔出阿虞腰间匕首, 却没力气站起, 如条毒蛇般爬向咒骂的二人。

    凄厉惨叫响彻青枕居, 陆衡之神色阴如烈狱恶鬼,在江埕叶玉的手臂分别剜下灼伤的生肉,塞入口中。

    他嘴角渗出鲜血,阴恻恻笑着,又宛如疯子喃喃自语,“吃到了……”

    他吐出大口鲜血,久久喘不上气,咒骂声也听不清,眼皮沉的睁不开,用劲最后力气挪动身子爬回阿虞身侧,和她死在一起。

    陆衡之俊美的脸苍白如纸,浑身疼得厉害,精神也恍惚,闻到自己的熟肉味。

    他好似出了幻觉,听到雨水嘀嗒,人声噪杂,朱门咯吱作响……

    *

    与此同时京城姜府。

    阴云四合,电闪银蛇,姜姝骨瘦如柴,形容枯槁,“长公主让您召集亲兵与晋王殊死一搏?”

    姜夫捋捋胡须,笑了起来,“为父征战沙场时也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囡囡不信为父能击败乱臣?”

    姜姝眼眶通红,指尖攥的泛青,姜夫年过四十,从前沙场重伤,早无力领兵杀敌。

    各地诸侯蠢蠢欲动,晋王统领五万精兵,已然不顾小国来犯,百姓死活,全调遣回京逼宫。

    俨然已是不为玉樱报仇雪恨便绝不善罢甘休。

    能与其抗衡的秦衍,兵马驻守边关抵御外敌,未得调令不得回京,如今秦衍身中剧毒,药石无医。

    而那毒巫师又擅自调动驻守皇城的锦衣卫去碧岩山,姜家亲兵与锦衣卫拢共八千人,姜姝泪流不止,喃喃道,“这哪是杀敌,分明是送死……”

    姜父神情严肃,认真道,“囡囡,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从前最识大体,如今这怎么了?”

    姜姝头昏欲裂,道出那日所见。

    暴雨倾泻,霹雳惊雷划过。

    姜父浑身颤抖,难以置信,可那毒却是巫族秘毒,姜姝绝望崩溃,“若非亲眼所见,女儿也不愿相信……”

    大雨滂沱,姜府闯入一不速之客。

    男人已是不惑之年仍风华绝代,他眉眼冷冽,此时规矩行礼,“见过皇后,见过姜大人。”

    姜父将姜姝护于身后,欲要喊人,男人淡淡一笑,“本王来此便是想与二位好好谈谈。”他眼神转向姜姝,“舞刀弄枪,家父只怕不是本王对手。”

    姜家父女自觉已无退路,巫族长公主虎视眈眈,外敌冒犯,内忧外患,姜父冷冷道,“姜家是绝不可能背弃陈帝,投入你个乱臣贼子麾下。”

    晋王不怒反笑,收敛锋芒,“京中传言我将镇守小国的五万精兵皆调回京城,为谋权篡位,可姜大人,本王只带了一万精兵回京。”

    “本王此番回京,只为活抓陈婉。”

    姜姝显然不信他对这江山未有图谋,实则晋王所言非虚,他是为替玉樱报仇,不过也是为拥立玉樱唯一血脉上位。

    话说三分,江埕活着并未走漏风声,晋王一副情义深重,“姜家拥立陈修登帝,自是视本王与贤贵妃如洪水猛兽,认定我们狼狈为奸,前朝后宫的争斗真真假假,陈婉绝非善类。”

    “本王亮出底牌,也是诚心想与姜府合作,本王无法踩着数万无辜百姓的尸骨调兵回京,更不愿与自己人兵戎相见!”

    姜姝神情凝重,姜父思量许久,也不知这人可信与否,他们与晋王从未打过交道,了解此人皆靠的是传闻与陈家一面之言。

    姜姝攥紧手帕,她本就有当众揭发陈婉与巫师之心。

    但陈婉疑心极重,众臣拜访她皆不见,前几日还将她变相软禁,看守侍卫被带去碧岩山,秦衍又遇刺,她才有机会出宫。

    晋王立场不明,但宫中那二位心狠手辣,手段残忍,毒杀陈修,虎视眈眈。

    姜家已无退路,她不能看着父亲送死,亦不能看着陈修枉死,她要护好贞嫔的子嗣,守好陈家江山,已是天降灾祸,更不能让大昭百姓陷入民不聊生的内斗之乱。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雨消云散,繁星漫天,装潢华贵的马车从姜府门前驶走,晋王眉眼舒展,拨弄佛珠,“江埕这主意不错,不费本王一兵一卒。”

    侍从神情严肃,“属下联络不上江埕了。”

    晋王缓缓睁眼,佛珠断裂一地,“据姜姝所言江晏行已入碧岩山,碧岩山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汇报。”

    *

    三日后,京郊别院。

    “靠着天选之子的运道活了下来,可主角灼伤简单的药材便能愈合,而配角却药石无医,变得面目全非。”

    “麻布一层层揭开,密密麻麻的疤痕如蜈蚣布在你脸上,就像腐烂的薄皮柿子……”

    阴风瑟瑟,电闪宛若游龙。铜镜里映照出个身形憔悴,双眼通红,全身裹满麻布的女人。

    她浑身刺痛,无力扯下麻布窥见如今面容。

    床榻前站立的一青年肤白胜雪,端着汤药认真看她,“这样,也挺漂亮的。”

    阿虞捧着铜镜,一言不发,昏迷三日,助江埕那妖孽夜夜入梦刺激她。

    蔓蛊浸入江晏行骨髓,经脉麻木失了知觉,他微微蹙眉,已无力端药,“我有法子让你恢复如初,不必因此忧心。”

    阿虞深吸一口气,铜镜被她用力扔出,摔的稀碎,“皮囊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她手背青筋可怖,阴恻恻道,“江埕二人灼伤既已恢复,那便再纵火烧他们一回。”

    她倒要看看这伤口愈合的多快。

    汤药洒了一地,瓷碗四分五裂。

    江晏行右手垂落,失了知觉,他浓睫轻颤,遮住内里情绪,“但陆衡之暂且折磨不了,蛊人全身皆可入药,还需他救治秦衍。”

    阿虞这才发觉男人清俊的脸泛着病态的白,她黛眉蹙起,紧张不已,“是不是有人向你投毒?”

    “近月研制蛊毒昼夜不眠,又换季不甚感染风寒。”江晏行长睫垂下,像堆燃尽的灰,低声道,“不必担心我。”

    阿虞心仍悬着,不免又嘱咐多加小心。

    她静默了会,嫣然一笑,“江晏行,我要看昔日恋人反目成仇的戏文。”

    *

    地牢昏暗潮湿,灯光忽明忽暗,男人眉眼温顺,低语道,“阿玉,我出布。”

    角落女人披头散发,默契出布,小侍举着火把已是不耐,“若再为平局,便一起受火刑。”

    系统颇感欣慰,江埕总算长进,但剪刀迎来的却是石头,手筋被挑的男人此时费劲心思攥成拳。

    小侍眉眼一挑,举着火把朝女人烫去,系统痛苦哀嚎,叶玉瞳孔涣散,愈合的皮肉渗出鲜血,尖锐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头发如杂草遮住江埕面庞,那双眼却亮的瘆人,系统魂魄如刀绞,虚弱不已,“你是不是疯了!”

    江埕面露阴狠,怒不可遏地咒骂起系统,“我从前才是疯!”他癫狂大笑,“我落得如今下场都是拜你这妖孽所赐!终日我蠢钝如猪,你的阴谋诡异又哪次成功?”

    “让我宽恕我的杀母仇人,背负不忠不孝的骂名苟活于世,而叶虞江晏行风光无限,你是来助我,还是来助他们二人的!”

    “替叶玉受刑,区区皮肉之苦,被挑断手筋脚筋,无法自戕的不是你个妖孽,说的就是轻松!”

    他隐忍多日,此时将心底怨气通通宣泄出,“我就不该听信你奸言,任你差遣,当日若死在天牢,早就能重生血刃仇敌了!”

    系统心如刀割,江埕的忘恩负义之言使得它气息奄奄,它夺走配角气运送于主角团,却遭此指责,它心力交瘁,“若吾消失,下一世你与你的瘦马母妃能逃过几回陈婉毒手?”

    江埕手背青筋可怖,难藏心中恨意,忽然阴冷笑起,出言讥讽受刑叶玉。

    叶玉额间冷汗直流,脖子青筋暴起,听着来自男人的咒骂,她双眸含泪,伤心欲绝。

    系统魂魄消散,将被抹杀,它竭力冷静,“吾从未欺骗你,叶虞被烧的面目全非,同个废人没什么两样!”

    “她若安然无恙,你与叶玉反目成仇这等好戏,她怎会不来挖苦!”

    系统维系气息,“江晏行身中蛊毒,已是强弓末弩,活不了几日了!”

    叶玉面白如纸,她流出大颗血流,双臂血肉翻卷,伤口触目惊心。

    江埕黑眸沉沉,不再出言讥讽。

    “吾让你受刑,并非有意折磨你,叶玉越爱你,你们二人运势越强,晋王便能说服更多朝中重臣与陈家离心,篡位大计没有失败!”

    “江埕!再信吾一回!再信吾一回!”

    地牢弥漫浓重的血腥味,叶玉双眼通红,面容痛苦扭曲的像恶鬼,蜷缩着身体来回翻滚。

    火把掉落在地,小侍接连后退两步,他额角渗血,铁链再度用力砸来,扑通一声,小侍直直倒下。

    江埕目光淬了阴冷,牵动铁链,直至将小侍砸的血肉模糊才收手。

    他心脏疼痛难忍,手筋脚筋已断,这是系统最早助他的筹码,服下蛇情蛊。此蛊顾名思义,自愿受反噬之苦救叶玉时哪怕成了废人也会有半柱香的惊人力气。

    为防他有日支撑不住与叶玉反目,这是系统最初英雄救美的算计,此刻竟派上用场。

    江埕双目充血,额间暴起青筋,他将蛇情蛊一事告知叶玉,又强撑着道,“方才所言只是为叫他放松警惕,我寻机会偷袭。”

    叶玉瞳孔微震,心猛烈跳动,她双眸含泪,感动不已。

    二人情意正浓,系统逃过一劫,不祥黑气仍萦绕着它,江埕烂泥扶不上墙,已是指望不上,若再犯蠢一回,它难逃抹杀宿命……

    *

    夜幕沉沉,阿虞秀眉紧蹙,额间渗出冷汗,她眼皮沉甸甸的昏睡起来。

    “伤口像被数万只小虫啃噬般瘙痒腐烂发臭,叶虞你不觉得痛苦吗?”

    “在你眼中吾与江埕蛇鼠一窝,认定吾不安好心,可吾很欣赏你,你的意志远超常人,蹉跎于此,实在可惜。”

    “一届凡夫俗子,妄想与天道斗,注定是场死局,此番失了皮囊,但下回天会何等灾祸,你我皆不知。”

    软榻女人眼皮微动,指尖轻移,挣脱着想醒来。

    “其实你的血海深仇早已得报,叶玉江埕不人不鬼,陆衡之生不如死,叶家百口死相凄惨,又有何不肯放下的呢?”

    青紫闪电划过,霹雳雷声惊醒阿虞。

    她额间渗出冷汗,费力看向妆匣铜镜的自己,藏于袖中的手握的发白。

    阿虞眸光淬了毒,厉声吩咐,“张贴布告,以蛊人血悬赏会驱邪除魔的道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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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待事态平息,便放你离开。◎

    “如此, 也就说的通了。”

    日落西山,昏黄余晖顺窗缝照进,江晏行长睫微微垂落, 脸泛着病态的白,“怪不得总觉自己像是提线木偶。”

    他如堆燃尽的灰, 见阿虞面露担忧,却轻轻一笑, “如今的话本觉醒意识的配角才是主角。”

    这句调侃令阿虞紧蹙的眉舒展些,她见江晏行从袖中拿出琉璃罐,罐内数百只虫蛊, 看的她头皮发麻,“一大早便来吓唬我?”

    江晏行垂着眼,温顺站于她塌前, 告知虫蛊用途,“只需两批虫蛊, 你的烧伤便能复原。”

    “过程有点疼……”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阿虞笑意盈盈,“别小瞧我,何等酷刑我没受过?”

    江晏行被鸦睫遮住的瞳看不清情绪,闻言却沉默良久。

    他解开阿虞缚身麻布, 放出虫蛊。阿虞陷入昏睡,被虫蛊啃噬的痛让她不觉惨叫。

    他剑眉微微蹙起, 将操控虫蛊时的反噬的痛全引到自己身上,却牵动体内蔓蛊毒,他心脏绞痛难忍, 猛地吐出鲜血。

    所幸, 第一回 换皮成功, 虫蛊飞回琉璃罐,若不细看,全身伤疤已消失的差不多。

    江晏行漆黑眼眸闪着细碎光亮,下回虫蛊啃噬脸上疤痕,便可痊愈了。

    他服了止痛药草,未作休息便前往药室喂养下批虫蛊,但蛊毒发作猛烈,他疼至昏厥。

    “活于话本,自诞生便被定好结局,觉醒意识杀光主角改写命运,但人与人的命理姻缘不变。”

    江晏行面白如雪,被梦魇所困。

    “天命难违,月老未给你与叶虞牵过红线,所以你明明欢喜她却感受不到心动。”

    “强行相爱,便会相克,她活你死亦或你死她活。”

    “你们将吾当作妖邪,认定吾危言耸听,前世,她自焚而死。”

    “今生,你要死了。”

    他黑睫轻颤,从梦境醒来。

    身侧照顾的小侍是江晏行从外捡回的药童,如今眼圈泛红,“大人,你这般欢喜阿虞姑娘,何不向她表明心意呢?”

    药室寂静,片刻后,他声音很淡,“一个将死之人与她表明心意,不是徒增她伤悲吗?”

    他生来便是为江埕铺路的,是江埕平步青云的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不懂何为欢喜,更不知何为爱,他只需懂得如何帮助江埕扶摇直上便好。

    初遇时,他愿助她,便是觉得他们很像。

    她是一个活在叶玉阴影下的可怜虫,心狠手辣,恶毒残忍,人人得以诸之的妖妇,是世人于她的评价。

    但恶贯满盈的叶玉却被奉为观音娘娘现世。

    最初,他只觉可笑,如今,他想为她正名。

    他已是回天乏术,今生无法相伴她左右。

    她颖悟绝人又曾济弱扶倾,不该受此污名。

    既生生死死永困于此,那他便要她世世善终。

    无论谁登皇位亦或大昭国破,她都能谋条生路,不受欺凌。

    江晏行起身,再度用匕首剜着自己心头血喂养起虫蛊。

    药童心疼恩人,不免劝道,“大人若肯寻医救治,许是还有转机,可如今却为治她剜心头血又终夜不眠,长久下去您又能撑多久?”

    “若真想报恩,便当个哑巴。”

    第二批虫蛊喂养好已是三日后。

    彼时阿虞正领陆衡之专注听一头发花白老头算命,“世道皆有法则,凡事讲究相生相克。”

    “皆是凡夫俗子,自也不存在妖邪。”

    黑云漠漠,初升太阳被遮掩。

    老头满脸笑,“道理老夫已告知于你,你答应的也该如约给我。”

    陆衡之主动放血到小瓶。

    阿虞撑着下巴,眸底泛起霜色。

    她也已猜出,重伤这妖邪的唯一法子,便是江埕叶玉彻底反目成仇,再无相爱可能。

    地牢暗卫又前来报,今日江埕仍在替叶玉受刑,被打的血肉模糊,也誓死将叶玉护于身下。

    阿虞难以置信笑起,垂于袖摆的手捏得发白。

    她抬眼便看见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起身迎上去,江晏行那张清俊的脸苍白消瘦,眉眼的病气遮掩不住。

    他对她隐瞒他的病情,不想她因此愧疚。

    阿虞见他又拿出琉璃罐,默了好一会,嗓音有些哑,“容貌于我不甚重要,你为何不肯好好休息几日?”

    江晏行垂眼看她,轻声道,“不累的。”

    *

    与此同时。

    巍峨皇城有一美妇,身着凤袍,爬上城楼,瘟疫传入京城,众多百姓跪拜城门前高大的鎏金观音象前,向苍天祈祷。

    风吹动裙摆,姜姝见看守侍卫已将禁止僧人出入京城祈福的布告贴满,生怕再出现净空的妖言惑众。

    自秦衍清醒便夜袭围剿晋王,晋王被逼退城外,陈婉便已以叛敌之罪发落姜家,她原以秦衍受了蒙蔽才会相助陈婉。

    她同他言明真相,却遭他软禁。

    他们几人狼子野心,一丘之貉。

    城墙之上,姜姝发丝披散,厉声喊道,“我姜氏阿姝今日以死揭发长公主罪行,为我姜家鸣冤。”

    天生异象,白昼宛若黑夜,跪拜百姓哗然。

    她声音掷地有声,“陈婉狼子野心与巫族合谋,毒杀我夫,欲加之罪于我父兄,企图篡位。”

    “苍天有眼,我今以死正身,愿化作厉鬼,为我夫与姜家百口报仇雪恨!”

    人声嘈杂,官兵上前阻拦,雨珠如石打在姜姝身上,亦如陈修惨死那日。

    她跳下城楼,血流满地,死不瞑目。

    *

    当夜地牢。

    江埕温柔安抚叶玉,血迹斑斑的手擦拭着叶玉眼泪,“不疼,别哭。”

    脚步声渐近,江埕双目通红,这几日的皮肉之苦令江埕已然崩溃。

    每日的刑罚若二人一同分担,痛苦便能减少些,但阿虞却只罚一人。

    系统忙将姜姝自戕喜讯告知他,江埕双目空洞,精神恍惚,只问,“叶虞何时死?”

    他终日就靠幻想出叶虞如今的可怖模样而撑着不疯,系统只得添枝加叶道着阿虞惨状。

    它能力如今只够托梦,其余皆加注给晋王,自也没了预知,但晋王满心只有为玉樱复仇。

    他不急着攻城救江埕,他只想让陈婉尝尽玉樱所受的苦楚。

    当年江晏行用巫蛊控制江鸿伤害玉樱,现如今他也正以其人之身还自其人之道,以慰玉樱在天之灵。

    再撑几日,晋王兵马入京,他也会效仿当初陈修逼宫般诛杀陈婉,折磨叶虞江晏行。

    一双素缎绣花鞋映入江埕眼帘,他抬头看去,只见阿虞肤若凝脂,粉面桃腮,哪是容颜尽毁,面目全非的模样。

    江晏行垂下眼皮,认真为他寻蛊,而后朝阿虞摇头,“未中情蛊。”

    更不像将死之人。

    江埕瞳孔猛缩,只当自己深陷梦境,他发疯掐着自己血淋淋伤口,疼痛随之传来。

    他头昏脑胀,手臂青筋暴起,精神恍惚不已,“你又骗我?”

    阿虞眼神黯了黯,见江埕这般反应,已是猜到那妖邪如何哄骗江埕。

    阿虞眉眼如画,莞尔笑起,“那妖邪是否同你说我被烧的面目全非,不人不鬼?”

    “江晏行身中剧毒,已是回天乏术。”

    “晋王夺位很是顺利。”

    她每说一句,便向江埕走近一步,她笑如花,“叫你凑近瞧瞧,我这可不是人.皮面具。”

    系统哑然,原想用此借口搪塞江埕。

    江埕怒目圆睁,脖颈暴起青筋,疯狂挣脱着铁链束缚想掐向阿虞脖颈。

    阿虞闪身躲开,“我今夜前来是为告知你个喜讯,晋王遇刺了。”

    她视线落向无措的叶玉,一字一句道,“今夜的刑罚,只怕没人替你受了。”

    叶玉自不是傻子,这几月来江埕的自言自语,以及他时而欢喜时刻嫌恶的态度。

    她绝望崩溃,难以置信笑起,他对她忽然的好,原是有利所图。

    系统灵魂犹如刀割,气息紊乱不已。

    惊雷霹雳,阿虞长睫轻颤,好似有何钻入她体内,她秀眉轻蹙,身上旧伤不再疼痛。

    江埕气运暗波涌动,原属阿虞的气运也借此回她体内,系统崩溃不已,竭力安抚江埕。

    甜文话本主角若能生生世世相守,它便能汲取功德晋为主神。

    它夺走好命格配角的气运送于主角。

    天道却认为因果轮回,自有报应,严禁系统帮助配角意识觉醒话本里的主角,一经发生,即刻抹杀。

    夺取气运便要承担罪孽,甜文话本男女主若反目成仇,它也将被抹杀。

    江埕神智涣散,已不信系统所言。

    “江埕,别在此时中叶虞圈套,功亏一篑!”

    它只得故技重施,“叶虞若真能刺杀晋王,会不将他也囚禁起来折磨?”

    “晋王安然无恙,最多三日,最多三日晋王便会攻城!”

    阿虞拎起火炉烧得通红烙印烫向叶玉,女人凄厉惨叫令人毛骨悚然,她怨恨盯着江埕,体内本属阿虞的气运暗波涌动。

    系统央求江埕,“江埕别受她挑拨,最多三日,便会知晓吾所言为虚,最多三日!”

    江埕意识涣散,猩红的眼毒如蛇蝎死死盯着阿虞,咬牙切齿道,“放过她。”

    阿虞将烙铁扔回火炉,“我都惩戒完她了,你才开口,是不是有些晚了?”

    叶玉意识涣散,眼神空寡,脖颈皮肉已被烫熟,她面容扭曲如恶鬼,听着江埕的深情言语的哄骗只觉恶心。

    *

    次日,秦衍赶到京郊别院时,长街已被堵的水泄不通,无数百姓聚集于此朝院里扔着碎石菜叶。

    姜姝昨日自戕,今京中谣言便已发酵。

    随行统领愁眉不展,“百姓认为姜姝自戕坐实净空的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陈家与巫族篡夺皇位,才会引来天灾。”

    “一早便来此闹了。”

    护院暗卫未得命令不敢轻易动手伤人,若真杀了人便是替巫师大人坐实奸贼罪名。

    秦衍眉眼冷冽,厉声吩咐官兵清路,为首几人以聚众滋事发落,其余人还不愿散去。

    寒风瑟瑟,朱门被推开。

    阿虞瞧见护院暗卫满身伤痕,提剑指向滋事百姓,“我们既已是那恶贯满盈之人,若不照他们所言杀几个人,岂不平白担了这骂名。”

    百姓见状只得散去,阿虞朝马上男子轻轻颌首,“好久不见。”

    秦衍随她入院,相较上回见她又消瘦许多,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厌恶他。

    他长睫垂下,抿了抿唇,“明日我调遣些官兵来看守这里。”

    阿虞点头,“多谢秦将军好意。”

    二人聊起京中局势及晋王动向。

    阿虞眸底泛起霜色,“晋王武功高强,防备极深,身侧高手不在少数。”她微微一笑,“想来只有玉樱能行刺晋王。”

    她抬眼看他,“我愿用蛊人同武林各派借几位会易容术且武功高强的弟子。”

    屋内,陆衡之剜心头血为江晏行治病。

    江晏行肤白胜雪,痛苦不已,久久不见醒来。

    阿虞捧着医书入室,为江晏行翻找蔓毒解法。

    陆衡之见她如此用心,茶眸黯了又黯,垂于袖摆的手不觉聚拢,阿虞撑着下巴看向他,极为认真道,“你近来表现尚佳,我在碧岩山答应你的作数。”

    她嫣然一笑,“待事态平息,我放你离开。”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气运回归,逼疯主角◎

    秦衍次日便同灵月门借到人, 他再见阿虞时,眉眼难掩疲惫,“晋王军马后日抵达京城。”

    “他要攻城了。”

    阿虞长睫颤了颤, 若真攻城,秦衍便是困兽之斗。

    他心怀大义, 自无法弃黎民百姓于不顾,调令抵御外敌的士兵回京与晋王殊死一搏。

    灵月门弟子已开始易容成玉樱模样。

    阿虞沉默看着, 昨日江埕濒临崩溃却冷静下来,她双眸黯了黯,那妖邪便是用晋王稳住江埕, 江埕不信她空口无凭的晋王遇刺。

    几人易容术精湛,穿戴好衣物拜见阿虞时,特制的易容人.皮已与玉樱能有九分相似。

    若常人定是分辨不出, 但天随晋王愿,滔天气运加持在身……阿虞眼眸微颤, 思及那道士所言万物相生相克, 世间自有法则。

    若变为常人……她漆黑的眸亮起微弱的光,看向秦衍,“劳烦将军帮我找个男死囚。”

    *

    当夜地牢。

    见着阿虞时,江埕匍匐在地, 血肉模糊。因着气运缺失,他受刑时倍感痛苦, 而叶玉也不似从前,她冷着张脸对满身血污的他嫌恶不已。

    他猩红着眼,手背青筋暴起。

    系统安抚道, “最晚后日, 晋王便会领兵攻城, 在撑一日,莫要功亏一篑。”

    江埕抬头看去,地牢昏暗,侍从举着火把,才看清楚人影,今夜阿虞身后还跪着一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头被罩住,她莞尔一笑,“看得清吗?”

    头罩被修长的手揭开。

    江埕瞳孔猛缩,呕出大口鲜血,他脖颈暴起青筋,全身冰冷僵硬宛如具死尸。

    晋王双目空洞,眼珠不知所踪,张着嘴呜咽却说不出话来。

    火光照在阿虞身上,她那双漆黑的眸亮若繁星,病态笑着,“怪我思虑不周。”

    “应先让你们叙叙旧,再让你拔掉他舌头。”

    江埕心脏闷痛地喘不过气,他头昏欲裂,如被巨石重重砸过般,难以置信摇头,“你个妖孽,你又骗我!又骗我!”

    他发疯呼唤系统,却久久未等到回应。

    系统气息紊乱,灵魂犹如刀割,江埕疯癫不已,系统绝望崩溃,已无法与江埕交谈。

    阿虞偏了偏头,看向墙角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叶玉,而后笑靥如花道,“今日还未用膳吧?”

    她笑得灿烂,端着托盘走向二人,黑布揭开,沾染血迹的白瓷碗赫然出现二人面前。

    碗里盛着血肉模糊的眼球,还有整条舌头。

    她环着手,扫视二人,“喂给谁好呢?”

    江埕猩红着眼,疯疯癫癫,系统不见踪影,他怒不可遏,只得故技重施,用尽恶毒词汇咒骂叶玉。

    黑云漠漠,横卧天际。

    系统灵魂如被腰斩,痛楚彻骨,它怒骂江埕蠢货,却已无力开口,不能死,它不能死!

    系统疯狂汲取叶玉气运重塑灵魂。

    叶玉刑如枯槁,萎靡至极。

    失去气运加持,她墨发如杂草,毁容的脸不再蒙雾光,疤痕如蜈蚣皱巴巴显现脸皮,直叫人明了何为不堪入目。

    阿虞端着碗筷缓步走向她,叶玉头昏脑胀呕出酸水,阿虞嫌弃蹙眉,摸着叶玉面目全非的脸,轻轻笑起,“我喂你吃。”

    阿虞笑容宛如地狱恶鬼,夹起整条舌头碰上叶玉紧闭的唇,她额间渗出细汗,恶心的血腥味呛入她鼻腔。

    叶玉力尽精疲,嘴被人扒开,将那整条舌头强行塞入她嘴中,“不要啖我之肉饮我之血吗?”

    阿虞似怪物,扒着她的嘴,强行让她嚼碎,“没机会吃我,但我成全你吃旁人的。”

    她笑意盈盈,“日后的水便用晋王的血来替代。”

    舌头堵住喉咙,叶玉浑身发抖,又被强塞进眼球,耳边是江埕诅咒之言。

    系统仍未出现,江埕神志错乱,挣扎着起身,试图殴打叶玉召唤系统,却被铁链束缚。

    他只得厉声道,“叶玉你个贱.妇,你害我母妃惨死,落得今日下场,真是苍天开眼!”

    天生异象,电闪宛如银蛇,霹雳惊雷直劈地牢。

    叶玉宛如疯妇般疯癫笑起,她恨叶虞,也恨江埕。

    地牢前老树轰然倒塌,被夺走的气运各回其主,阿虞长睫轻垂,指尖打颤,已有感应。

    江埕头痛难忍,在地上来回翻滚。

    刺耳尖锐不男不女的哀嚎传遍地牢,“叶虞你逼死吾,又能得了几分好!”

    “逼死吾,话本不存在,再也无法重生!”

    地牢寂静,失去气运加持的江埕叶玉狼狈不堪,早该腐烂的伤口此时才散发臭味。

    阿虞病态看着伤痕累累的二人,她那张漂亮的脸苍白如雪,眼圈通红。

    易容成晋王的死囚犯让江珵希望破灭,也诛杀了这妖邪。

    她细眉轻蹙,抬手拭泪。

    天不见怜,让她诞生在甜宠文话本,自出生便是替叶玉做嫁衣。

    这妖邪夺她气运,叶玉抢她身份,江珵污她名声,陆衡之谋她性命,百姓恨她至极。

    阿虞疯癫笑起,“哈哈……”深陷黑暗,受尽苦楚,不见天光,不知尽头。

    她神情森林,一字一句道,“你这妖邪应庆幸你藏于江埕体内,我无法伤你!”

    阿虞漆黑的眸戾气尽显,声音掷地有声,“你若为人形,我必将你千刀万剐,叫你血债血偿!”

    系统笑声毛骨悚然,“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叶虞,你满手鲜血,江晏行为救你油尽灯枯,没了气运之子,你便能得善终吗?”

    话音刚落,天道雷劫袭来。

    就如它所言因果循环,善恶有报,系统抹杀的死法是依照阿虞所言。

    恐惧,疼痛,绝望,崩溃。

    魂魄被反复千刀万剐,系统原以抹杀雷劫毙命,却未料是血债血偿。

    永陷梦境亲身去感知被夺走气运未觉醒配角的凄惨一生。

    江埕痛不堪忍,脑中最后根弦断裂,疯疯癫癫,“不要!不要抛下我!”

    雨停雾散,繁星漫天。

    若非地牢前倒塌的树木,天有异象好似众人幻觉。

    *

    与此同时城外。

    一貌美女子粗布麻衣,跪在帐内泪眼婆娑,“阿峥,你不识得我了?”

    坐于高位的男人苍白张脸,猛地吐出口血来,他头痛欲裂,跌跌撞撞朝女子走去。

    晋王眼圈通红,满心欢喜,“玉樱姐姐,你没死……”

    话音刚落,高大身影后退两步,晋王长睫垂下,胸前插把匕首,他唇动了又动,又一毒镖划破他喉咙。

    凌迟之刑最为痛苦,一天才能咽气。

    晋王双目瞪大,直直倒下,没了气运加持,痛感强烈,他额头暴起青筋,双目充血。

    而那酷似玉樱的女人又遵着阿虞吩咐,如杀猪匠般,用长剑砍下晋王四肢后,一刀刀剜下他的肉。

    又如阿虞交代的那般描绘玉樱身前所受苦楚。

    她每说一句,晋王便痛苦一分。

    他眸底蕴藏滔天恨意,怒意使得脾脏出血。

    直至女子说起玉樱死相凄惨时。

    晋王心脏如被巨石碾碎般,疼的难以喘息,那双眼流出大颗血泪,发不出声音的喉咙呜咽着。

    一帐之隔,他能清楚听清帐外将士载歌载舞,鼓舞士气,而他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求救。

    他没为玉樱姐姐报仇雪恨,更没救了江珵,他被叶虞设计而死,他怎会输了,怎会输给陈婉!

    凌迟酷刑与精神折磨令晋王头发瞬间花白。

    他泪流的干涸,如滩烂肉倒在血泊。

    帐外忽然人声嘈杂,乱作一团。

    其余易容成厨子的世家弟子已在菜里下药,又趁乱烧毁粮草。

    女人则将晋王装进麻袋,带回给阿虞。

    *

    阿虞次日来见江埕叶玉时,二人遍体鳞伤,没了气运加持,已是奄奄一息。

    相爱相杀的戏码阿虞早已看够,她抬手撑着下巴,思量会道,“明日你们二人互殴,谁赢了,谁便不用受刑。”

    叶玉面露惊恐,多日折磨使她精神分裂,那日系统所言自也清楚落入她耳中,无法重生也无法自戕。

    如今她看见阿虞来,便如看见索命厉鬼般,吓得崩溃尖叫,她瑟瑟发抖,害怕地朝着阿虞邦邦磕头,“我错了,我错了……”

    侍从抬桶大缸放于江埕面前,江埕怒不可遏,终日念着系统,难以接受事实。

    刺鼻血腥味呛的他捂鼻,他自言自语,躲于角落同与老鼠共处一地。

    侍从嫌弃地抓着他腥臭的头,迫使他抬眼看去,他瞳孔猛缩,全身颤抖,晋王四肢被剁掉,头发连根拔起,薄唇被针线缝起。

    晋王胸膛仍有起伏,活人成人彘。

    江埕神志清醒又模糊,脸白的骇人,多次张口想呼唤系统救他,喉咙滚痛,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系统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自戕也无法重生了。

    这一事实反复冲击江埕,他满心求死却因蛊虫无法自戕,看着仍未断气的晋王,眼底从未有过的恐惧。

    侍从将他扔在地上。

    江埕躲回角落,哆哆嗖嗖地抱着双膝,看着阿虞笑靥如花,似恶鬼般吩咐青面獠牙的野兽,“用药材吊着他们命。”

    江埕疯疯癫癫,难以喘息,又她听道,“千万别让他们死了。”他衣衫湿漉,下.体不受控的失禁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陆衡之,你不愿离开?◎

    “我们替姑娘铲除心头大患, 姑娘也该照约定的那般将蛊人借于我们。”

    阿虞轻颌首,“诸位用心助我,我自也坦诚相待, 陆衡之未结血契。”

    灵月门弟子闻言相望,蛊人需结血契认主, 有主的蛊人不得主人允许,蛊人血肉便无法药用。

    各弟子忖量, 若掌门能抢先结了血契,令人起死回生的药材,此番武林盟主定是掌门。

    阿虞笑意盈盈, “一月之期,我们各凭本事。”

    *

    “我将你借给了灵月门一月,他们掌门身中蛊毒, 需蛊人医治。”

    陆衡之包扎心口刀伤,“怎去这么久?”

    “你不是, 一直想离开我吗?”她再度提起这事, 陆衡之动作一顿,便听阿虞淡淡道,“一月后,便不必回来了。”

    金疮药被碰洒, 他薄唇动了又动,抬眼望向阿虞, 没预料的欣喜,更没觉得如释重负。

    “你怎会舍得放过我?”他长睫轻颤,茶眸黯淡, “又是你新想出的折磨我法子?”

    阿虞神情冷漠, 没半分戏谑, 见她这副模样,便知不是玩笑。陆衡之忽然胸口闷的喘不上气,他问了句,“不恨我了吗?”

    四目相对,陆衡之盯着她那双眼看,冰冷没一丝温度,她平静开口,“你不愿意走?”

    陆衡之闻言弯起唇角,冷冷笑起,“少自作多情。”他起身收拾行囊,一字一句,“我日夜同上苍祈愿,盼着早日离开你。”

    只是未料,你说话作数了……

    他原以为此番言语又会激怒阿虞。

    阿虞神色如常,从袖中拿出一锦盒放于案面,“山高水长,江湖不见。”

    待她背影消失,陆衡之才将锦盒打开,回春丹赫然出现他眼前。

    室内死寂,被鸦睫遮住的瞳看不清情绪,陆衡之全身僵硬,眼尾泛红。

    他将锦盒合上,病态笑起。

    所以,是真的不恨了。

    不恨了,便与他划清界限,从此形同陌路。

    陆衡之骨节分明的手握紧锦盒,不再相见却又给他起死回生的丹药。在他性命垂危时救他一命。

    不准他死去,不许他忘记她,更不让他忘记所受苦楚。

    他将锦盒重新放于案面,可灵月门弟子来接他出发时,又被他小心翼翼装入行囊。

    出府长廊又隔远瞥见阿虞一眼,她身侧站着江晏行,二人不知探讨什么,沉闷的脸露出笑。

    灵月门弟子兴奋道着,“到时阿虞姑娘同江大人喜结良缘时,咱们几个便又能借喝喜酒缘由下山游玩几日!”

    陆衡之沉默垂眼,众人换了话题,才开口道,“她不喜欢他,更不会嫁给他。”

    几人古怪地看向他,陆衡之快步走过长廊。

    江晏行醒了,不需要他在剜心头血日夜医治,她也不在需要他了。

    没有利用价值便被她毫不犹豫抛弃。

    他真是被这毒妇虐待疯了,给粒回春丹,便又觉她没那么坏。

    她与他最好是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可提及生生世世,他顿住脚步。

    听闻江埕疯了后,陆衡之做了一梦。

    他不再是话本的男配,自也不会重生。

    没有下一世了。

    陆衡之沉默抬眼,遥遥相看,阿虞与江晏行靠的极近,浓情蜜意。

    他脸色惨白,快步上了马车。

    *

    京城时疫来势汹汹,化人厂每日烧不完的尸体,秦衍最快隔离染疫之人,却仍无用功。

    阿虞漠不关心此事,她第一世济弱扶倾下场凄惨,虽已脱离话本,但百姓议论巫族不祥之声未减分毫。

    听信净空之言,将天灾怪于江晏行之人更不在少数。

    亦如前几世百姓非议她恶毒,残害叶玉,没半点证据却能绘声绘色地编造出话本戏文。

    阿虞做不到心无芥蒂,自也不愿出钱赈灾。

    此番时疫传染极强,尽管她已小心防范,府内影卫仍染疫死去。

    影卫妻女悲痛欲绝,烧掉影卫衣物,阿虞远远瞧见母女跪地痛哭,影卫对她虽不算衷心耿耿,但在世时也是兢兢业业看家护院。

    阿虞吩咐道,“拿一千两给影卫妻女。”

    银两送入二人手,那母女远远看她一眼,便要朝她叩首,阿虞转身离去,她担不起如此大礼。

    回屋时,新收的丫鬟古翠担忧不已给她熏艾,“主子,您方才凑那般近做甚,这时疫凶猛,染上便难逃一死。”

    阿虞抬眼看她,“你怕死吗?”

    “谁不怕呢,但天灾降临生死有命。”古翠原以为阿虞被死人吓到,忙安抚道,“江大人已是日夜不眠研究根治时疫药方,定能有转机的,主子。”

    当夜阿虞辗转难眠,前几世的天灾因生于话本,江埕叶玉的滔天气运,出现的时疫简单药草便可根治,变成江埕丰功伟绩。

    而如今,大昭染疫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阿虞去见了江埕,多日酷刑,江埕早被折磨疯,他蓬头垢面,恶臭至极,与老鼠共室,见着阿虞那刻如看见索命厉鬼,崩溃的全身发抖。

    净空所言的天灾好转,真龙现身便是为江埕铺路,此番时疫凶猛,逃不脱系统手笔。

    它要唯有江埕能医治,他手中定有系统给的治疗时疫药方。

    江埕沐浴更衣后,阿虞拿出难得好脾气催.眠他教出药方,他疯得厉害,又实在怕她,她一开口,他便吓得失禁。

    阿虞只得带上玉樱的人.皮面具,看见这脸,江埕情绪才稳定些,哭喊着,“母妃,有恶鬼,救救我。”

    她耐心催.眠多回,天黑至天明,“阿珵,有系统给你一药方,找到药方,便能救你了。”

    提及系统江埕便昏厥,直至午时才问出。

    但天不遂人愿,如阿虞猜想般,气运各回其主,药方自也无用,只能减轻病症。

    黑云漠漠,风雨压城,黑烟腾腾升起,京城弥漫死气,阿虞垂下眼皮,“开铺施粥,分发汤药。”

    阿虞的粥铺被信净空之言的百姓砸烂,咒骂着她与江晏行蛇鼠一窝,那汤药是毒药,想毒他们灭口,气得古翠委屈落泪,回来找阿虞哭诉时,她正与江晏行探讨药方。

    江晏行长睫垂落,蛊虫啃噬心脏疼痛难忍,他漆黑的眸泛起霜色,更觉世道对阿虞不公。

    他研究药方不是为黎民百姓,而是想借此洗清阿虞污名。

    古翠愤怒不已,“这些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主子,这等狼心狗肺之人不值得您费力相救!”

    阿虞闻言倒不意外,这些人若感恩戴德才是令她毛骨悚然,她轻声道,“我不是在救他们,是在救像你这样的人。”

    大昭政局混乱,律法不明,江鸿玉樱只顾荒唐玩乐,百姓苦不堪言,但仍能靠系统夺取的滔天气运使大昭兴旺。

    如今皇位空悬,民心动荡,秦衍刚收复晋王兵马,外敌便又趁乱来犯。

    单单夺取她的气运自是不够,恐怕气运被夺取的还有失去意识,唯主角马首是瞻的百姓。

    如今话本不复存在,意味他们也不再是那本以叶玉为主角的甜宠话本里寥寥几笔的群像炮灰。

    不会再重生,没有下一世,死了便真的死。

    从系统被抹杀的那刻群像炮灰也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她除掉了系统,气运回归各主,导致时疫凶猛,若放任不管,迟早会危及自身。

    她见古翠茫然,嫣然笑道,“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今受委屈了。”

    阿虞施粥熬药半月,恶语相向之人越来越少,染病百姓皆是感激涕零。

    无法治疗也意味染疫隔离起的穷苦人家只能自生自灭,如今有阿虞的粥和药,死前还能吃顿饱饭。

    系统药方虽只能减轻症状,但多活的那几日,江晏行也研究出根治时疫的药方。

    *

    “大师兄,喝了这药便好了。”灵月门熬着汤药,分发染疫弟子,“阿虞姑娘悬壶济世,为救黎民苍生,日夜不休研究时疫药方……”

    坐于角落清俊破碎男子听及阿虞名讳,一瘸一拐起身走向发药长队。

    分药弟子见是陆衡之时,愣了半晌道,“你又没染疫,没病不用喝药。”

    陆衡之长睫半垂,抿着没有血色的唇,他身形消瘦,固执地站在那不肯让开。

    其余弟子见他满身血污,每日剜肉放血,却未得医治,打圆场道,“给他一碗得了。”

    陆衡之病弱苍

    白,修长的手端着那药,一饮而尽,他数着日子,最后一天了。

    他行走每步都带血,蛊人在灵月门眼中便不是人,只是一味药材,剜肉放血,视他如草木。

    掌门小侍又引领他入药室,药室内两男人在此厮混,陆衡之捂帕吐出血来,漆黑的瞳戾气尽显,又记起在碧岩山的种种遭遇。

    那掌门见他来穿衣,男人年过四十仍是风华绝代,他温柔笑笑,抬手便要摸向陆衡之的脸,“想不想同我结血契,从此锦衣玉食,一同快活……”

    话音未落,掌门手心被陆衡之拿碎瓷片划破,小侍慌乱跑进。

    夜色昏暗,陆衡之被人押解在地,衣衫被扒开,新伤旧伤交错,他毫无血色,双眸如滩死水,如牲口般被武当派弟子割肉放血。

    他眼皮昏沉,指尖无力打颤。

    这样死了也好。

    生前记忆走马观灯,最多的还是关于阿虞。

    下一世,便见不着了。

    陆衡之长睫轻颤,死咬牙关,弟子见他求生意识如此强,终究于心不忍,“放他下山吧,蛊人珍贵,若真将他杀了,阿虞姑娘难保不动怒。”

    陆衡之裹着件单薄素衣,满身血污,被人丢下山。

    他怀中紧紧抱着包裹,打颤地将锦盒打开。

    回春丹服下,痛感减轻。

    他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死寂的心开始跳动。

    陆衡之想自己疯了。

    真的疯了。

    他竟有些想阿虞了。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用尽手段留在阿虞身边◎

    “怎这么晚过来了?”

    晨曦初现, 阿虞捧着医书,漂亮的眸闪着微亮的光,“你睡糊涂了吧。”

    她将医书翻到那页凑到江晏行眼前, “我找到解蔓蛊的法子了。”

    江晏行长睫轻颤,双眸刺痛空洞。

    他合眼又睁开, 仍是漆黑不见天光,身侧人欣喜道, “只要与陆衡之结血契,蛊人血便能与雪莲花入药,清除蔓蛊余毒……”

    他纤长的睫垂落, “我有些看不清。”

    阿虞翻书动作僵硬,目光落向病弱的男人,他身影清俊消瘦, 抿着毫无血色的唇,“能点灯吗?”

    阿虞哑然失声, 颤抖着手在他眼前晃, 江晏行脸近乎透明的苍白,黑眸失去神采,瞳孔无法聚焦。

    阿虞拿烛火点亮屋内的灯,他像只受伤的小兽虚弱靠于床榻, 可怜破碎。

    直至太医前来,他被太医扒开眼皮, 望闻问切,诊脉良久医者无力叹气,“毒素蔓延神经, 又日夜不眠操劳, 很难在复明了。”

    话落, 阿虞心脏闷的难以喘息。

    江晏行眉眼难掩病气,他捂帕清咳,强撑道,“阿虞,我没事,别因我伤怀。”

    蔓蛊每到午时便会发作,他额间渗出冷汗,手骨节青筋暴起,却朝阿虞温柔笑笑,“现下我想歇一会,待会再过来找我好吗?”

    一门之隔,阿虞站于门外,清楚听见江晏行的痛苦哀嚎,她眼圈微红,嗓音沙哑,“去派人寻雪莲花……”

    *

    城内破庙。

    “唔,你说我今该如何折磨你呢?”

    破草堆上的男人遍体鳞伤,睡梦昏沉,“跪下求我,求我便不让你吃狗食了。”

    陆衡之面白如雪,猛然睁眼,寻觅四周不见阿虞身影,良久后才反应过来是梦魇了。

    他垂下眼皮,胸口闷的难以喘息,身侧乞丐感慨,“阿虞姑娘真是心善,竟会给我们施舍粮食,分发汤药。”

    “唉,前段日子晋王联合姜家和净空那妖僧谋权篡位,让我们对阿虞姑娘和巫族多有误会。”

    破庙内聚集的皆是乞丐,若没汤药,他们这样的人染疫无需隔离,直接便会拖走烧死。

    陆衡之闻言起身,血淋淋的伤疼痛难忍,一瘸一拐地走向粥铺。

    耳边不停有人赞叹阿虞是观世音菩萨转世,陆衡之认真扫视周遭,只见丫鬟小厮。

    他鸦睫轻颤,被遮住的瞳看不清情绪。

    只为美名远扬而非真的心善又怎会亲自前来施粥。

    他心脏像被巨石碾过般,阴郁地将粥喝尽。

    已经四十五日了,她真的没来找过他。

    真的放下仇恨,不愿理会他了。

    他茶眸隐泛水雾,双臂见骨渗血的刀伤,思绪涌动,在她身边也没何不好。

    她虽然打他,却会寻人替他包扎治伤。

    说着再也不见,却又愿给他回春丹续命。

    一种很奇异的情绪浮上陆衡之心头,想到前世二人破庙时光,疯了般觉得那样也挺好。

    那时的阿虞满心满眼只有他,终日想法设法折磨虐待他,无心情爱,更不会理会他人。

    陆衡之清俊破碎,抬手脸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如玉的脸被自己打得通红,嘴角渗出血来。

    真是疯了,难道要如她所言当个下贱胚子吗!

    疼痛却未使陆衡之清醒,听到身后人提及阿虞与江晏行,思绪反而愈发混沌。

    阿虞对他的恨有迹可循,是他先折磨她至死的,她怎能善良大度放下血海仇恨,与他两不相欠。

    她该继续折磨虐待他,将所有视线放在他身上。

    身后人道起说书先生写的江晏行与阿虞情.爱话本。

    砰的一声骨肉相撞,那乞丐结实挨了一拳,脸高高肿起。

    粥铺乱作一团,两人动起手来,陆衡之全身筋脉尽断,又遍体鳞伤,自不是他对手。

    他被按在地上,乞丐下了死手,一拳又一拳打他,陆衡之猩红着眼,摸索石块重重砸上乞丐的头。

    丫鬟小厮见状惨状,前去拉架。

    陆衡之倒在血泊,茶眸亮起微弱的光。

    他要与阿虞结血契,当她的蛊.人。

    这样,就不能随意抛弃他了。

    *

    药童见江晏行仍在派人为阿虞宣扬美名,各地皆流传阿虞是救苍生出水深火热的神女时,才愿歇息片刻。

    药童违背命令,自私了一回。

    同时,阿虞在陆衡之院中,秦衍已寻到雪莲花,她原以为要费些口舌,甚至动些武力,陆衡之才能自愿与她结血契。

    陆衡之睁眼看了阿虞良久,她眼下乌青,憔悴不已。

    他抿了抿唇,沉默良久道了句,“你……与我结血契,我日后能帮上你很多……”

    他原以为阿虞定会不愿,讥讽他一番。

    未料她双眸微亮,二人划破指尖,血液相融,陆衡之漆黑的长睫垂落,心难以抑制跳动。

    身后丫鬟献上雪莲花,阿虞扒开陆衡之衣衫,他漂亮的眸轻颤,耳尖微红。

    心脏疼痛难忍,他看着阿虞拔出腰间短匕取起他的心头血,心头血滴向雪莲花。

    陆衡之眼瞳微怔,屋内丫鬟欣喜若狂,“太好了!江大人有救了!”

    陆衡之闻言如滩死水,茶眸蒙了黑雾,垂于袖摆的手骨捏得发白。

    他见阿虞嫣然笑起,甚至未在看自己一眼,便拿起锦盒快步离开。

    内室变得死寂,陆衡之苍白修长的手握得咯吱作响。

    他眼瞳漆黑无光,强忍伤痛从床上爬起,盯着阿虞背影消失,手背青筋暴起,又是江晏行。

    *

    药童蹲守门外,见阿虞出来便直直跪下,“姑娘。”

    阿虞见状细眉蹙起,药童满脸泪痕,“江大人发病不是因蔓蛊余毒未清,而是蔓蛊从未好转!”

    阿虞指尖打颤,看向锦盒雪莲花怔然,耳边那药童道着,“雪莲花只能清除余毒,是无法医治蔓蛊的……”

    她胸口闷的难以喘息,难以置信笑起。

    气运回归并未使江晏行体内蔓蛊好转,他近日的精神焕发是回光返照,他却骗她病已痊愈。

    药童声泪俱下,“大人让您与陆衡之结血契,是因蛊人珍贵,日后武林世家会因此帮扶您。”

    “他将时疫功劳归于您,想帮您洗清污名,让您美名远扬好掌管巫族,如若他不在了,大昭国破,您也能因此保全自身。”

    药童嗓音沙哑,“大人还打算服下雪莲花后,便借口遁入佛门,死在外面,不让您伤怀。”

    阿虞长睫发颤,泪蓦然滴落。

    一墙之隔,二人对话清楚落入陆衡之耳里,他病态垂眼,难以置信笑笑,也意识到,从头到尾都是骗局。

    灵月门掌门喜好男色,阿虞早就知晓,甚至可能他所受的虐待都有她的手笔。

    需蛊人自愿才能结血契,她筹谋算计,只是为救江晏行。

    陆衡之支离破碎,如堆燃尽的灰,抬手扇起自己耳光,暗骂着自己愚蠢,下.贱。

    给他回春丹也是因话本消失,他没了滔天气运,容易被折磨死,他死了便救不成江晏行了。

    陆衡之神情阴郁,门外哭声消失。

    他垂眸,笑意阴冷,既然江晏行瞎了又想让阿虞不要因他死而伤怀,他便帮他一把好了。

    *

    “江大人,这是今日的药。”

    江晏行乖顺喝药,眼前漆黑无光,不知几时了,他又有些想阿虞,今日她还未来看他。

    他如玉的脸泛起红晕,以为是蔓蛊发作,想到午时过后阿虞便会前来,他漆黑的瞳闪烁光亮。

    门被推开,江晏行眼眶湿漉漉,耳尖通红,身下滚烫难受,女人柔软的手抚上他,“大人,奴婢帮您疏解…”

    话音未落,丫鬟摔倒在地。

    江晏行用力甩开,跌跌撞撞起身,意识到汤药被动了手脚,他吐出大口鲜血,费力大喊人,却迟迟未得回应。

    丫鬟不死心试图抱住他,江晏行费力挣脱,踉跄地顺着门走去,桌角撞得他手臂青紫渗血,他强忍欲.望,将门推开,“来人…来人!”

    阿虞到时,江晏行病弱滚烫,他长睫覆上黑眸掩住情.欲,竭力冷静,“喝些药便无事了。”

    春.药解法无非是灌些解药,多洗几遍凉水澡硬熬几个时辰等药劲过,可江晏行病体孱弱,如此下来便能要了他性命。

    门被合上,众人退了出去。

    二人凑的极近,呼吸温热。

    江晏行身形僵硬,黑眸颤了颤,难以置信地便要伸手阻止,“不行……很脏……”

    他肤色极白,如今从脖颈红到耳尖,不可抑制地闷.哼几声,被褥衣衫遮掩阿虞的手,她双眸微亮,“这是第二回 了。”

    思及此,江晏行黑眸湿润,苍白修长的手握住阿虞手腕,制止她的动作,“若是因那药童所言……”

    阿虞秀眉蹙起,失落不已,“亏我还以为你多欢喜我,我是那知恩图报的人吗?”

    江晏行鸦睫半垂,眼眸亮若繁星,温顺松手,阿虞靠的更近些,伏上他的肩头,“若非真心欢喜你,会如第一回 那般,用剪刀扎你的。”

    他皮肤通红,心跳地猛烈,骨节分明的手环住阿虞的腰,她腰身纤细,盈盈一握便可拥着。

    他浓睫颤了颤,浑身滚烫得厉害,蜻蜓点水般亲上阿虞脸颊,害羞到结巴,“我…自己来…”

    阿虞脑袋昏沉,沉默收回。

    江晏行乖顺垂头,动作轻柔仔细用帕子擦拭她手上水珠,“辛苦了。”

    见阿虞不理他,江晏行鸦睫颤了颤,眼底浮现担忧愧疚,“是不是…累到了…”

    阿虞忙甩开他的手,“少胡说八道!”

    她静静站在那,漂亮的脸染起红晕。

    药劲退散,江晏行清咳不断,心脏绞痛,他看不见,慢慢摸索阿虞,“不用担心我。”

    他身量比她高许多,搂住阿虞腰身,抱她坐在案上,就低头亲上她的唇。

    二人情.事懵懂,头回接吻,江晏行又眼盲,他将她那张脸亲个遍,阿虞呼吸急促,推搡男人,“我喘不过气了。”

    江晏行肤白胜雪,失明的黑眸清澈如水,“我命不久矣,此生难得善终,现下与你表明心意,实在自私。”

    他大手环住阿虞腰身,烛火昏暗,阿虞将手搭在他肩上,二人紧紧相拥,心跳的急促。

    江晏行被蔓蛊折磨极其消瘦,阿虞清楚摸到男人骨骼,听他低声道,“我死后,你也不必为我守节。”话落,他又笑了笑,“只是别那么快忘记我。”

    *

    屋外,下药丫鬟被杖责,陆衡之苍白张脸,远远看着。

    他神情病态,只觉丫鬟蠢钝如猪这都未爬上江晏行床榻,又觉江晏行实在命大,这都没折腾死他。

    陆衡之眼神阴如蛇蝎,盼着丫鬟将他这个幕后主使供出来。

    供出来,阿虞便会重新恨上他,又便会如从前那般,满心满眼只有如何报复他。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七十章

    ◎一命换一命◎

    “打死你个不男不女的腌臜货!”

    乌云漠漠, 暴雨如注。

    耳边咒骂不断,陆衡之清俊的脸苍白。板子重重落向腰身,他漆黑的瞳阴如死水, 笑得瘆人。

    这刑罚受了三日,阿虞却未见过他一回。可见, 江晏行已经亡故,她忙着处理后事。

    思及此, 陆衡之双眸发亮,病态笑起,又一板子狠狠敲上头骨, 他疼昏过去。

    *

    “起来喝药。”

    陆衡之遍体鳞伤,费力睁眼。阿虞坐于榻前,手里端着碗汤药, 见他醒了拿勺往他嘴里灌。

    他剑眉微蹙,被呛得直咳嗽, 一咳五脏六腑跟着疼, 才发觉不是梦境。

    药灌入他嘴里,陆衡之黑眸沉沉,直直盯着阿虞看,“我们如今已结血契, 割肉剜血这等小事也不无需我自愿,为何还要在此惺惺作态?”

    他垂于袖摆的手握的泛青, 茶眸隐泛水雾。

    细数对他好的几次,次次另有所图。

    阿虞嗓音沙哑,“江晏行死了。”

    话落, 陆衡之漆黑的瞳亮了亮, 虽早已猜到结果但听到那刻心底是久未有过的喜悦。

    阿虞深深看他一眼, 拎着食盒转身离去。

    他原以为今日刑罚定会令他痛不欲生,江晏行病体孱弱,若没春.药,许是能多撑几日。

    他加快他的死亡,只是可惜,那丫鬟蠢笨,让他清清白白地活在阿虞心里。

    他从天明等到天黑,院门紧锁,也未等到刑罚。晚饭时,阿虞拎着食盒前来,“吃饭。”

    她太过反常,陆衡之想。

    可见到她头上簪了朵素白的花,双目哭的红肿,又不觉奇怪了,江晏行逝世于她打击重大。

    知晓这一事实,陆衡之胸口闷的难以喘息,他极为不解,“你就那般欢喜江晏行?”

    阿虞沉默吃饭,片刻后,“别给脸不要,这个饭不吃,就滚去吃狗食。”

    他垂下眼皮,强忍伤痛站起,可被杖责受伤严重,未走几步,便直直跌倒在地。

    他结结实实摔倒,一双柔软的手却将他拉起,陆衡之难以置信,被阿虞扯到饭桌前。

    紫檀木桌,二人对立而坐,一如前世农院时光,他为她洗衣做饭,伺候她衣食起居,与她一同生活。

    陆衡之被鸦睫遮住的瞳看不清情绪,他想自己疯了,从前嫌弃的日子,竟是如今奢求不来的。

    “我还有什么值得你算计的?”他眼尾泛红,目光不离阿虞,她往他碗里夹菜,见他吃完又从食盒拿药,一如早上般灌他入嘴里。

    陆衡之双眸微怔盯着她消瘦的脸,喂完药阿虞便走了。

    依旧,没等来刑罚折磨。

    次日,他原以为阿虞不会来了,只当昨日是她的一时兴起,他抱着双膝,落寞坐着。

    午时她却推门而入,丰盛的菜肴一如昨日,她冷着张脸喂他喝药,而后又告知他,今晚还会来。

    陆衡之只觉自己下贱,只是一同用膳,便有些魂不守舍,他盯着燃断的香,只期盼过得很快些。

    他五官精致,高鼻薄唇,经历这般多折磨,那张脸虽病恹恹的,但稍加收拾便风光霁月。

    今夜见着阿虞时,她身着素衣,形容憔悴。

    陆衡之茶眸黯淡,这样也好,她对江晏行死越在意,便也会越在意自己。

    他害死江晏行,如今话本不复存在,无法重生。

    阿虞也不会纵他轻易死去,会用尽手段折磨他。

    刀锯斧钺于他只是皮肉之苦,还能被算计的只剩这颗心了。

    陆衡之鸦睫半垂,看着满脸病容的阿虞,冷不丁地开口,“江晏行就那般好?”

    阿虞未理会他,往后一月皆是一日三餐给他送饭喂药,期间也会交谈几句无关仇恨的日常。

    直至他伤好,阿虞便未再前来,陆衡之被关在院里,限制行动。

    轻微风吹草动便立马睁眼,起身查看门口,熬得眼下乌青,魂不守舍。

    他坐在榻上,自认伪装的极好,他面上还是如从前那般冷淡她,未变分毫。

    他期盼她来见自己的念头涌出,陆衡之浑身发颤,沉寂的心砰砰跳动,他不会是真欢喜上这毒妇了…

    陆衡之脸白的瘆人,怔然摇头。

    他定是被她折磨疯了,所以离不开她,他怎会欢喜上阿虞。

    每回对他好,皆是有利可图。

    他眼尾猩红,抬手疯狂扇着自己耳光。

    她逼他自宫,将他变成蛊人。

    不人不鬼皆是败她所赐,怎能欢喜仇敌。

    思绪涌动,她于他酷刑浮现脑中时也伴随他于她的折磨,第一世阿虞又何其无辜……

    陆衡之苍白消瘦,泪蓦然掉落,内室漆黑,他无力笑起。

    他恨诞生于话本,恨被设定好深爱叶玉,他与阿虞,从前隔着叶玉,如今隔着江晏行。

    若不生于话本,他们二人,才是青梅竹马。

    他一蹶不振几日,未按时用膳,阿虞才再度现身。

    这回她的精气神足了些,罕见地同他解释起巫族事物繁忙,这几日没空前来见他。

    陆衡之闻言身形僵硬,怔然良久问道,“你算计我让爱上你,爱上你然后呢?”

    他茶眸湿漉漉的,无措地望向阿虞,“然后,要怎么折磨我?”

    阿虞沉默良久,认真看他,“没想好。”

    四目相对,陆衡之黑睫颤抖,强撑着笑道,“我没那么下贱,你我二人有血海深仇,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他不再看她,一字一句,“若想为江晏行报仇,还是换个法子吧。”

    阿虞低垂着眼从袖中拿出被手绢包好的月饼她递给他,轻声道,“红豆馅的,很好吃。”

    陆衡之修长分明的手发颤,盯着月饼看了良久。

    见他不吃,阿虞将月饼喂他唇边,陆衡之低垂着头,薄唇轻动将月饼吞咽。

    再抬头时,他红着眼圈,阿虞又道起京中热闹的景象,“可惜你为蛊人,武林中人想争抢你,不然今日定要带你出去瞧瞧。”

    银白月光,犹如轻纱,二人坐在台阶赏月,阿虞与他共吃那块月饼。

    陆衡之指尖聚拢,明知危险却又沉沦其中。

    立冬,二人照风俗吃了饺子,也迎来今年第一场雪,暴雪漫天,阿虞拉着他堆雪人。

    她认真堆雪人,陆衡之目光不离她片刻,听她忽然道,“其实我最不喜的便是冬日。”

    她转身看他,“我会想起蛊寒虫的痛苦。”

    陆衡之只觉全身冰冷,心脏如被针扎过般疼痛难忍,想辩驳解释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他脸色苍白如雪,又听她道,“那时我极为不解,你我无冤无仇,为何那般憎恨我。”

    陆衡之眼眸湿润,蓦然落泪,认真看向她,“你给我种蛊寒虫。”

    阿虞笑笑,而后他也反应过来,蛊人血可解所有毒蛊,蛊寒虫自也没法折磨他了。

    陆衡之怨恨自己,阿虞所受的苦楚皆来源自他,他手骨节捏得发白,心闷的难以喘息。

    他掰下树杈,用力抽打自己。

    阿虞却阻止他自伤,“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秀眉微蹙,片刻后,猛地吐出血来,陆衡之搀扶阿虞,紧张焦急唤着来人。

    内室围满太医巫医,他被挤在外面,听着几人诊脉而后惊慌不已,“中了蛇蛊毒。”

    陆衡之踉跄摇晃,茶眸湿漉,拿刀便要给阿虞剜心头血解毒,医者却摇头道,“此法无用。”

    毒来源那盘饺子,秦衍到时,在榻前同阿虞道着下毒的是晋王余党。

    她闻言,视线却落向他,“你问我算计你什么?”

    她声音微弱,“不想算计了,我死后你去账房支些银两离京,安度余生……”

    陆衡之茶眸湿漉,满头墨发急得生出几缕白发,听她道,“我许是,注定不得善终。”

    他双唇失了血色,见阿虞昏厥,猛地吐出血来,陆衡之绝望崩溃,支离破碎地像堆燃尽的灰。

    他日夜不眠地去翻阅医书,跪拜佛祖。

    天意见怜,第二场雪下时,先前给阿虞算命的老者前来,他缕着胡须,“倒也有救。”

    “不过是你的命换她的命。”

    他漆黑的瞳亮若繁星,就像是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哪怕代价是他的命,他也甘之如饴。

    蛊人血可解所有蛊毒,但万物相生相克,自也需蛊人心甘情愿换血救人。

    他跪在雪里,求着那老者,将他的血换给阿虞,他要救阿虞一命。

    他脸泛着病态的白,屏风隔开他与阿虞。

    陆衡之被扎进无数根针,他想,上苍怜悯,换血后还剩三月寿命,还能在她身边陪伴三月。

    *

    内室药味极浓,冰床上的清俊男子长睫轻颤,清咳不止。

    阿虞红着眼圈,踉跄走上前,“我原以为你醒不来。”

    江晏行垂下眼,漂亮漆黑的瞳蒙上水雾,见她消瘦,他泪蓦然掉落,哑着声,“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

    屏风左侧陆衡之被小厮抬走,蔓蛊换入他体内,陆衡之病弱苍白,鸦睫覆盖住茶眸,久久不见醒来。

    老者捋着胡须,三月前,江晏行被下春.药后便病入膏盲,没几日可活。

    阿虞四处寻医问药,老者于心不忍,将换血这法告知于阿虞。

    蛊人百年未出现,无人知晓此法,但百年前据巫史的几笔记载,换血救命不会成功。

    这需蛊人完全自愿换血,一命换一命。

    更需将中毒者变成植物人。

    江晏行原能撑一月,若想用此法,需江晏行服药失去意识,变成植物人冷冻于冰床。

    每年第二场雪时,蛊人血药性最强。

    若失败,二人也错过最后的相处时光。

    三月前,阿虞走投无路,只能一试。

    老者捋着胡须,看着冰床前紧紧相拥的二人,又想到雪地磕头求他相救的陆衡之。

    老者转身离去,他手指轻动,算着几人渊源,真是一报还一报。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差不多能正文完结~和宝子们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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